无忧微仰了头,与他脸对了脸,还口道:“狼心狗肺的话,也不必跟我说。”
他看着她笑了,但那笑很快消失在嘴边,“你今天不该来。”
无忧抬手去伸他的脸,入手冰凉,“借酒浇愁,愁更愁,何必呢?”
“今天我小寿,怎么能不开心?”开心咧嘴笑了笑,那笑却丝毫入不了眼。
“骗我的话,也不必说。”无忧轻叹了一声,“开心,你真不知不凡饮酒随时有可能猝死?”
开心的心紧了一下,不凡喝了酒会不舒服,他发现过几回,却没往这方便想,“这话……是什么意思?”
无忧犹豫了一下,道:“我不知什么原因,他的心脏曾经受到过严重的损伤,有不可以治愈,只能控制的隐症,而酒这东西很容易引发他的隐症,如果发作时无法控制,就会猝死。”
“原来如此。”开心回想这些年,平日最难请的宁墨总会比任何人都早到。
有一回,他提前回来,恰好见宁墨拿一粒药丸给不凡服用。
那药丸有股独特的幽香,后来他虽然没再见到不凡服药,却总能闻到那股药香。
照着无忧的说法,宁墨是知道不凡的心脏有事,只不过瞒下了所有人,只是自己用药为他保着。
至于宁墨为何如此,不用想,也知道是不凡的意思。
不凡宁肯自己承受猝死的危险,也不愿在这一日有所表示,这等心思,他如何能不懂。
垂下撑在无忧耳边的手,转身就走。
“你去哪里?”
“去叫清儿倒茶。”
“不喝酒了?”
“也喝得差不多了。”
无忧垂头轻笑,这一趟也算没白走。
重回屋中,蛇儿的头仍钻在酒坛里,已经醉得瘫在地上,一动不动。
而不凡和凤止已经摆上棋盘。
宁墨望着窗外,面无表情,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唯独惜了了眼巴巴的瞅着门口,神色焦虑,见无忧进来,忙迎了过来,往她身后望了望,一连串地问,“开心呢?他有没有为难你?”
“我能为难她?”随后进来的开心把话接了过去。
惜了了见二人相安无事,放下心来。
无忧望向宁墨,神色微黯,不知他可有办法救回 绿鄂。
想到绿鄂,眼角不由自主的瞥向惜了了,不知惜了了会如何对付绿鄂。
突然出手,拽下惜了了悬在腰侧的锦囊。
等惜了了反应过来,无忧已经退到窗边,正将锦囊里装着的一枚指环倒出。
惜了了脸色大变,“还我。”扑上来抢。
无忧五指一合,将指环握住,“谁给你的?” 她眼快,仅刚那一睨,已经看清指环上刻着的‘宁’字。
“一个不相干的人。”惜了了抿紧了唇。
“不相干的人?”无忧追问。
“是。”惜了了避开无忧的眼,一口咬定。
“既然是不相干的人,没必要留着。”无忧的手朝着窗外一扬,接着窗外花丛中传来物体落地得一声轻响。
屋中所有人一起看向无忧,神色各异。
“你……”惜了了愣怔了一下,又急又怒,白净的面庞刹时黑了下去,顾不得与无忧理论,从窗口跃了出去,往花丛中寻去。
然黑灯瞎火的,又不知无忧将那指环丢去了哪里,一时间哪里寻得到。
惜了了更加气恼,叫清儿点了灯给他,在草丛中细细寻找。
第328章 捉弄
无忧打了个哈欠,“不早了,既然不喝酒了,我也回去睡了。”
不凡一言九鼎,说不喝,也就会不再喝,而且开心知道不凡心脏不好,也绝不会再由着他喝下去。
所以她完全可以安心回去。
不凡不知她为什么平白捉弄了了,但知道无忧不是没有分寸的人,这么做自然有她的道理,她说走,也就不多留。
宁墨到这时才抬脸向她的背影望去,恰好无忧走到门口,又回头向他望来。
四目相交,宁墨愣了一下,眼角余光见不凡也朝他看来,垂下眼睑,轻叹了口气。
她为不凡而来,而不凡对她也是在意的,只要他二人情投意合,总有一日会在一起,有不凡护着她,能看见她和她心心念念的人一起,也就够了。
无忧对宁墨就算有千万的疑惑,但既然他与沙华会结成夫妻,那些似幻又似真的梦,也不该再想。
不管与他之前有过什么,都不该再去纠缠。
收回视线,毅然迈出门槛。
只这一会儿功夫,外面下起了雨,飘飘零零。
一把十六股的油纸伞从后面伸来,遮住头顶,回头,对上开心春阳般的眸子。
“我送你。”
无忧好象在一个冰冷的夜里,身边点燃一堆篝火,暖意袭来,寒冷渐去,微微笑了一下,与他并肩而行。
开心默默地走在她身边,一言不发,对她捉弄惜了了的事,一字不提。
直到到了‘暮言轩’门口,才停下。
无忧转身过来,仰头看他,什么也不想说,只是这么看着他。
如果没有子言,她会不会与他一起离开,去做一对侠盗,或者做一对无拘无束的市井小夫妻,生几个孩子,养一些猫狗,吵吵闹闹的渡日?
苦笑了笑,自己能生孩子吗?
“想什么?”他抬手抹去她脸上沾着的一滴雨珠。
“没什么。”无忧微微了笑,轻摇了摇头。
“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无忧默然,一日没得到子言确定的消息,一日不会做任何打算。
开心凝看了她一阵,轻呼了口气,“你也是女人,下雨的时候,需要有人给你打伞;迷茫的时候,要有人给你出出主意;累得时候,有肩膀给你依靠。”
无忧心里轻动。
是啊……这些都是她想要的,可是现在,她没办法抛下子言。
他的大手轻握了她的脸,将她的脸抬高些,能直视着他的眼,“女人不必要那么好强……无忧,别死撑着,有什么,我可以帮你去做的。”
母亲就是没有人可以依靠,才会死得那样凄惨,他不会容许自己心爱的女人象母亲那样,无依无法靠,孤独渡日,最后还落个惨死。
无忧笑了笑,朝他摊开手掌,掌心里放着惜了了的那个指环,“帮我把这个给了了。”
“解铃还需系铃人,还是你自己给他的好。”开心将伞柄塞进她手中,“进去吧。”
那些话,他并不指望能立刻得到她的回应,他只是想让她知道,她不是一个人。
“也好。”无忧握着伞柄,看着他高大的身影消失在蒙蒙细雨中,将手中指环握紧,犹豫了一下,朝‘听雨轩’而去。
走出不远,便看见惜了了怒气冲天的跑来。
阔身的长袍裹着泥,被水打湿裹在身上,他浑身不顾,一把将她拽住,“你做什么要丢掉我的东西?”
“反正无关紧要的人的东西,丢了就丢了,明天我赔个好的给你。”无忧往他身后瞅,不见他的宝贝蛇跟着,只怕是还醉在不凡那里。
“谁稀罕你赔。”那话是惜了了自己说,不好改口说那东西重要,被她一句话呛得难受,却不好驳,胸中滚着一团火,烧得他五腑六脏都要燃起来。
红着眼瞪了她一阵,将她的手一摔,转身就走。
“你看这是什么?”无忧竖起食指,食指上套着那个指环。
惜了了回头看见,怔了一下,飞快地从无忧手上夺了过去,面露喜色,接着脸又是一沉,“做什么这么捉弄我?”
无忧将伞遮了他的头,笑笑道:“不管你再怎么恨,他都是你的父亲,你无法否认。”
“你想说什么?”惜了了将指环握紧,脸色微青。
“我想说,既然你既然无法否认你的父亲,何必对以前的事耿耿于怀。那些恨只会让你痛苦,何不放开,别再找什么沙华?我想,你母亲,你爹也希望你活得开心些。”无忧将指环放进他手中,将他的手指握拢,紧紧包裹着那个指环,“回去洗个澡,好好睡一觉,明天再想我说的话。”
无忧从惜了了身边走开,顺着小道恩了个弯,视线直掉进一双漆黑冷清的眼,依然是半露在阔袖外的白皙手指握着一把墨竹柄的油纸伞,仍然是冷冷清清的一个人。
“宁墨……”
“以后不要再多管我的闲事。”宁墨收回视线,给平儿打了个手势,示意离开。
无忧站在原地,听着渐渐远去的车轴声,心里说不出的难受。
一只鸽子飞来,停在她手臂上。
无忧望了一望左右,不见有人,从小竹筒中取出信笺,上面写着‘秋千’二字。
心脏顿时一紧,放飞鸽子,在院子里乱转了一圈,不径直离府,而是朝着与峻衍府院相通的侧门而去。
今天不凡等人聚会,寒梅冷香附近把守森严,别处反而不如平时严格。
她和峻衍是未成大礼的夫妻,但皇屋中私下里的男女关系混乱,不言而喻。
虽然已是半夜三更,她要去会峻衍,谁敢说半个不字?
众护卫自然睁只眼,闭只眼。
无忧从峻衍的院子离府,奔着西门的方向,朝着秋千急奔而去。
夜色中,果然见女扮男装的长宁站在秋千旁。
见无忧过来,笑道:“来的还算是快,没让我久等。”
“你胆子不小,这时候还敢来这里。”不凡说过,又要打仗了,长宁是对方的统帅,这时混到敌方,一旦被发现,哪里还能全身而退。
“我从来就不知有胆子这回事。”长宁冷笑,自从峻言出事,她受母亲之命,逃出宫就一直踩在刀尖上过日子,这些年来早不知什么是怕。
“废话少说,你来的目的是什么?”无忧自从知道长宁和兴宁有来往,就知道自己对对方而言,就是一颗棋。
但她为了得到自己想知道的,只能做她的这颗棋。
“想必你也知道,又要开战了。”
“那又如何?”无忧冷笑,想从她这里得到军机,可是打错了算盘,先不说她什么也不知道,就是知道也不会告诉她。
“我想你帮我打一仗。”
“你是不是找错了人?”无忧冷笑,让她上战场,开玩笑。
“当然没有,我知道这次是齐皇给峻衍立功的机会,叫峻衍挂帅,而峻熙定会从中作梗。”
“这与我有什么关系?”那两兄弟为了争皇位一直是狗咬狗。
“这一仗关系到峻衍是否坐得正太子的位置,所以这一仗峻衍说什么也要赢。”
无忧的心突地一跳,脸上却没有丝毫表情,“那又如何?”
“所以他定会拼全力,让鬼面代他打这一仗。”
“难道你又想让我约束鬼面?”无忧口气漫不经心,心脏却砰砰乱跳。
“不错。”
无忧冷看着她,“我没兴趣。”
“你没兴趣,也得有兴趣。”长宁向她走近两步,细看她的脸,现在的无忧和六岁时已经全然不同,但眼里的倔强却一模一样。“兴宁回来了,你在这里呆不久了,这是你最后的机会。”
“既然你知道兴宁回来了,我呆不久,我凭什么相信你能守信用?”
“我今晚就能把你想知道的告诉你,但你得先答应我,代我对付鬼面。否则,我会要你生不如死。”
“我凭什么相信你所说的话属实?”无忧握紧伞柄,将差点蹦出噪子眼的心脏压回去,迫自己冷静。
“只要你活着,是真是假,总能查到,我是南朝长公主,跑不了。”
“好,我答应你。”无忧隐隐感到不安,长宁不可能这么大方,先付钱,后收货,但兴宁已经回来,不肯回府,不过是想利用自己达到那些龌龊的目的。她如果不为兴宁办事,兴宁随时会出现在府中,将她揭穿。
而那些龌龊之事,她绝不可能去做,事到如今,她已经没有时间选择。
长宁满意地笑了笑,道:“我相信你已经知道,子言就是当年被毒杀的北齐太子峻言,也就是天女的夫君。”
这件事,无忧早已经猜到,但听长宁亲口说出,仍象一柄重锤敲击在心口,闷闷的痛。
口中却道:“你以为我会相信?宫中赐的毒酒都是入口封喉,就算少喝一些,敢最多能多支撑一时半会儿。”
无忧当年是被赐毒酒而死,再清楚不过。
“不错,宫中所赐的毒酒,确实是入口封喉。但当年,送去毒酒的太监是我母亲的人,潜伏在我皇父身边多年,无人知晓。所以送毒之时,偷偷将毒酒换成了事先备好的另一种毒酒。虽然同是烈毒,却不会入口封喉,却会让人停止呼吸,将心跳减慢到难以察觉,能勉强保得半个时辰不死。他服下毒酒后,我母亲给他灌下大量的绿豆水,又解去一定毒性,可以多支撑一些日子,至于生死也就听天由命。派忠仆将他送往神医处救治,为了防止途中耽搁,命我出宫为他在前面开路。所以相传我是逃离,其实是护送我的弟弟,但也因此,我再不能回宫。”
第329章 子言是生是死
这些无忧之前已经或多或少的知道一些加上猜测和长宁所说也相差不远,“那他是怎么进的宫?”
长宁瞥了无忧一眼接着道,“西越皇家女子从政劳累辛苦生下的孩儿大多体弱多病十有七八幼年夭折所以一直人丁单薄。为了保皇家女儿顺利长大大多在一周岁时就配上个身体强壮的驸马。由于女皇在他乡产女来回折腾给女儿配驸马的事才给耽搁下来。这位公主是女皇唯一的骨肉以后自是要当大权的人靖王妃处处防着她姐姐想方设法在宫中安插自己的人手这个驸马自然是最好的选择。当年我舅舅南帝正为送太子前往北齐做人质的事焦头烂额。而我弟弟身上的毒已解他暗中与我联系说要投靠舅舅。我万万没想到他投靠舅舅不过是一个计。我不知他如何识得靖王妃而靖王妃又用什么办法说服他进宫给公主做驸马。我最后一次见他时他正在换肤……”
无忧当然知道她口中的公主就是自己只不过长宁知道的不过是表皮王妃并不是单纯的安插眼线而是为自己的亲生女儿寻个好丈夫。
‘换肤’这个词让脚底平空升起一股寒气,“换肤?”
“不错。”长宁的脸沉了下来眸子里迸出恨意向她迫近一步,“你以为你看见的子言是他本来的相貌吗?”
无忧不自觉得后退一步她和子言一起多年如果他易容她不可能不发现。
“你不知他以前有多漂亮冰雪堆出来一般小人儿。他为了给你当驸马请神医生生的将脸上的面皮揭去又削去一些皮肉重新生长加上换肤引发的反复高烧瘦得完全没了人形。他出现在我面前跟舅舅说他愿意代南朝太子入北齐的时候生生变成了另一个人我险些没把他认出来。”
长宁又迫上一步怨恨的目光能将无忧脸上戳出千百个洞,“这些全是拜你所赐。”
无忧脸色煞白往后踉跄一步跌坐在秋千上,耳边是铜铃的‘叮咚’脆响。
她一直想不明白子言曾是太子在北齐时也不可能没被众国史见过他如何能在宫里不被人认出来。
原来竟是这样……
长宁缩在袖中的手紧紧握住怪不得将面前的丫头捏死,“母亲和弟弟们已经死了我以为他回去是为了刺杀报仇。没想到他并没有前往北齐而是在途中与前往西越的驸马调换去了西越。”
“后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