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凡对雪蛋也是极为喜爱,就算是事务缠身,也不时会绕去看看,这时听说在睁眼了,也很高兴,横竖又没别的事,就同她一起前往‘墨隐’。
‘墨隐’的下人正在院门口扫落叶,远远望见无忧和不凡朝这边而来,忙往院里传话,“郡主和纥公子来了。”
宁墨刚给大妞换好伤药,听闻不凡一同前来,薄唇微抿,吩咐蛇儿好生照看雪蛋,自己则带着大妞避到厢房。
无忧进了院子,不见宁墨,只有平儿在一边守着蛇儿逗雪蛋玩耍。
蛇儿见了她,就延着脸向她凑上来,小心地试着亲近无忧。
无忧见蛇儿多了,已经不如初时那样惧怕,渐渐觉得它长得卡通可爱。
这时见它小心翼翼地巴结自己,憨态可掬,情不自禁伸手去摸它头上小角,小角上也覆着极短的绒毛,摸着十分舒服。
蛇儿好象很喜欢人家摸它头上小角,半眯了眼,歪着头不动,神态惬意。
不凡轻笑,“蛇儿倒喜欢你得紧。”
无忧嘴角一抽,也不知自己哪儿对上了这条肥蛇的眼,蛇儿见她向它看来,嘴立马咧出个笑的形状,无忧无语地捂了额头。
“宁墨不在么?”不凡向竹台阶上半掩的房门望了一眼,声音温和。
“我家公子去了附近走动,如果纥公子有事,我这就去寻公子回来。”平儿随宁墨多年,见宁墨避开,就知道他不愿见不凡二人。
如果不凡真的要他去找公子,他就去寻个地方小睡,他们等得不耐烦了,自然会走。
“不用了,我们只是来看看雪蛋。”无忧走向装着雪蛋的大竹筛。
雪蛋的眼睛果然已经睁开,正睁着一双漆黑的小眼睛,好奇地瞅着她们,小眼神纯净得如同初生的婴儿。
无忧满心欢喜,正想伸手去抱它,它却摇摇晃晃地自个站了起来。
平儿喜道:“雪蛋会站了。”
无忧知道这是雪蛋一生中,迈出的重要一步,轻轻将手缩了回来,不惊动它。
却见雪蛋胖胖的小身子摇摆不定,随时都有可能跌倒,不禁为它捏上一把汗,这时从它撅着的小屁屁上掉下一小砣便便。
无忧张口结舌,岂是一个‘囧’字可以形容。
遇事向来淡然的不凡嘴角也微微勾起,及时将雪蛋软呼呼地小身体握住,挪了个地方,雪蛋才没一屁股坐到自己的便便上。
平儿神色慌乱,赶紧上来收拾。
“不妨事。”不凡长指轻点雪蛋冰冷的小鼻尖,雪蛋伸了小舌头出来舔他的手指,舔了两舔,竟极快地张嘴将他的手指含入口中,不凡嘴角笑意更浓。
雪蛋嫩得象初生婴孩,不凡怕伤了它的嘴,不强行将手指抽出,任它含在口中吮咬。
无忧看着不凡温润的侧脸,刹那间,象回到了儿时,他手中不再是雪蛋,而是在山中拾到的受伤的小白兔,看着看着,不由得痴了。
他转眸过来,漆黑的眸子与她的眼正好对上,眸子也随之一黯。
无忧慌忙转开视线,装作什么事也没有。
不凡轻搔雪蛋鼻尖,乘它张嘴舔鼻子的时候,将手指收回,将雪蛋抱起,放入无忧怀中。
无忧心里一阵暖一阵甜,抱着雪蛋逗了一阵,见日头渐高,不舍得将雪蛋放了回去,拍了拍蛇儿的大脑袋,道:“不早了,该走了。”
“走吧。”他垂手下来,也摸了摸蛇儿,与她肩并肩地离开。
直到二人的身影消失在院门口,平儿才推门进入厢房,“公子,他们走了。”
宁墨这才从院门口收回视线,无声地一声叹息,原本清冷的身影,凭添了些萧索,轻抚身边大妞的头,“我们可以出去了。”
平儿一阵心疼,“公子就这么喜欢郡主?”
宁墨不答,只是自己转动木轮,轮椅滑向门口。
“公子既然喜欢,为什么不让她知道?郡主之前对公子明明……”平儿虽然憎恨以前的郡主,但每次看见自己家公子看着郡主离开的身影出神,就揪心般的痛。
“我们快要离开了。”宁墨停下打断他的话,望着大竹筛上又试图站起的雪蛋,又是一叹。
自从昨夜无忧说要参政,不凡心里就拢着一团散不去的阴影。
隐隐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但他了解无忧,一味阻拦只有引来更多的事端。
他相信自己的直觉,前景迷雾重重,不容乐观,但他面对无忧,仍是沉静从容,和颜浅笑。
携着她的手,与她同车同乘,说着过去所闻所见于她听。
无忧头一回听他说这些年所经历的事,虽然他都是捡着有趣的说,但她知道他这些年的生活,走的十分艰难。
握着他的手,静静着凝看着他,眸子里疼惜爱怜之意全然不掩。
不凡目光在她面庞上流过,眼眸里闪过复杂神色,但仅一瞬便被惯有的从容盖过,静如止水。
看向前方车帘,“做什么这么看我?”
“想看。”无忧笑着收回视线,轻靠着他的肩膀。
他五指微分,紧扣了她的手指,慢慢垂下眼睑,她看惯了现在这张脸,到时换个模样,不知她能否习惯。
从常乐府到靖王府,无忧如沐春风,只恨不得这条路是条永无尽头的路。
常乐身为婉城之主,过去生性懒惰,虽然受不凡约束,就算为恶,也只限于府中,于百姓并无大害,但恶名远扬,终是不得人心。
她不喜欢参于政事,靖王夫妇自然是睁只眼,闭只眼,反正不凡是她的夫君,立下的劳功也是算到她头上。
这次下山,她如同换了个人,懂事乖巧,靖王只当是神医教导有方。
现在大战大即,她肯参与战事,对婉城军民而言,是大涨士气之事,靖王夫妇哪有不答应之理。
只是暗中吩咐不凡,多看着她些,别又犯了老毛病,到处惹是生非。
军中上下得知此事,也是大振人心。
峻衍怕无忧计较不凡受伤的事,心里七上八下,见她不缄口不提,但心终是悬着,虽然看不得她与不凡形影不离,但哪还敢对她的主张有半点异议。
峻熙虽然觉得意外,但无忧一来,所有人的注意力便转到了常乐郡主从军的事上,对伤不凡之事,反而暂时抛开,到解了他窘迫之境。
再加上能在军中常见着她,可以寻机亲近,对他而言,更是好事一桩,自不会反对。
赵雅见峻熙双眼放光,就知道指望不上他将无忧踢开,再加上无忧本是婉城之主,如果她执意抗拒无忧涉入,只会令人认定她带兵前来是另有居心。
心中虽恼,却也不敢明着有所表示。
但见不凡一步不离地跟在无忧身边,二人亲密无间,却哪里咽得下这口气,暗中冷笑了笑,生出一计。
一个月后,南朝和北魏向婉城宣战……
靖王虽然久经战场,而二子极为勇猛,但对方终究是几国联盟,百万大军压城,守城仍十分吃力。
好在不凡计谋多变,才暂时处于不败之地,但这么下去,时间长了终是难以支撑。
从北齐别处调兵,远水解不了近火。
西越答应从边界调兵支援,却迟迟不到。
不凡虽然不作解释,但无忧心如明镜,女皇是想借此机会削去母亲的势力,以后再无力窥视西越皇座。
另外听人偷偷议论得知。
天下国君在免去天灾的时候,向小天女许下三个承诺。
她只需强令众国退兵,就可以免去这场战争。
但她只有三次特权,靖王夫妇令她不到万不得已的情况,绝不可用。
无忧为了不灭士气,口中答应下来,心里担心的却是就算到了万不得已之时,也没办法利用这个特权。
356 计中计
在使用特权之时,必须施法激活天女阵。
无忧不是天女,哪会什么法术,更别说激活天女阵。
到时估计只有放兴宁回来。
峻熙被不凡摆了那道,打了个头锋,果然十分勇猛,混战中竟一箭射死敌帅,令对方大败而逃。
无忧在城头看着,也不禁理解他的不甘心。
他比他的皇兄实在强了不是一点半点,可惜他母fei只是一个被宠幸的宫女,他身为没有靠山的庶子,无论再努力,注定只能成为人家手中的战枪。
偷看父亲,父亲扶持的是峻衍,却也看着凯旋入城的峻熙暗暗点头。
身边的不凡却面无表情,只是眼眸明暗不定,不知在想些什么。
无忧捏了捏他的手,问道:“想什么?”
“我在想,开心和了了何时能回来。”他低头向她看来。
无忧怔了一下,下面杀得热火朝天,他的心居然不在这里?
不凡一笑,“二皇子立了大功,得去给他庆功,走吧。”
无忧听不出他这话是真心话,还是反话,但庆功是免不了的,随他一同下了城楼。
自从峻熙打了这场胜仗,对方收起轻视之心,打起精神再来叫阵,这边却从此关门,任外面如何骂,也不出战,一拖就是一个月。
间不中做的尽是些偷鸡摸狗的事,比如说对方运来的粮草,在途中被人烧去,或者是被山中草寇劫去,闹得人心恍恍。
无忧不懂战略,但也能想到不凡这么做,是为了避开对方大军锋芒,再用‘拖’,拖得久了,对方粮草耗得差不多,而送来的粮草又频频出事,军心自然会乱,对方的士气也跟着软了下来。
婉城地势,易守难攻,虽然敌方多次攻城,均无果而终,这样一来,对方士气是一降再降。
照着不凡的计划再支撑一个月,就可以出城大战,哪知这时竟有数百的难民聚在城外,请求进城。
据调查,难民没有假,但收到风声,对方派了一流的杀手混在难民之中。
入城是想要刺杀不凡。
这些难民放进城,还是不放就成了难题。
如果放,杀手入城,而军师虽然用兵如神,但身手上却是浓包,只会点花拳绣腿,就算派人保护,也难保不出意外。
如果不放,等敌方再次攻城,这些难民便将统统被杀死。
难民中有不少是婉城百姓的亲人,眼睁睁看着亲人被拒之城外惨死,其心何安?
军帐中一片沉寂。
半晌,不凡幽幽道:“放人。”
“这可开不得玩笑。”靖王浓眉紧锁。
“王爷不必担心。”不凡面色温和从容,“不但要放人,还要叫人备好粥食,让他们入城就能得饱饭可吃。”
“可是杀手……”
“是不是杀手,一试便知。”
“怎么试?”
“在粥食中放入大量盐和辣椒,难民途中难有食物,再难吃的东西,也会咽下,而一流的杀手们平时吃穿不愁,自是无法吞咽。到时吃不下那粥食的,自是杀手。”
“好办法,只要先试出杀手,再放了难民,也可以让百姓心安。”靖王大喜,“来人,煮粥开城门。”
无忧隐隐觉得不该如此,但看不凡,却见他眉目舒展,一派胸有成算的样子,只能暂时压下心中迷惑。
半个时辰后,城门大开,放进城的难民不容马上离开,被聚在一处,分吃粥食。
靖王携着王妃,领着众人在高台上观看。
分到粥食的难民果然如不凡所说,狼吞虎咽起来,但粥食入口,众难民纷纷呕吐,只得十来人强行忍着。
等他们发现异样时,靖王已经一声令下,“杀。”
那些人反应过来,抽拿兵器,却已经晚了,加上围在最前面的兵官竟个个是一等一的高手所扮,一眨眼功夫,十余人便被杀了个干净。
衣襟挑开,身上都纹着南朝死士的标致。
不凡微笑着起身,走到王爷面前,“明日就可以开城反攻,从南朝北军攻起。如果所料不差,天黑前,南朝北军可破。南朝北军一倒,魏国必乱,乘胜直击魏国,魏国一撤,南面就成了活路,婉城任谁也攻不下了。至于南朝正面大军,我们可以慢慢地耗……”
靖王慢慢点头,沉思道:“南朝北兵不同寻常,他们养了大批死士,个个功夫高强,专杀敌军头领,令对方无主,造成大乱。他们这次派来的死士被我们铲除,必会拼全力一战,寻常擅战的将军在对付杀手一方面却是薄弱……”
峻熙看着地上死尸,脸上变幻不断,再看不凡,眼里闪着复杂的神色,最后垂眼下去,心道:“此人真是深不可测。”
起身道:“我倒是有一个主意。”
“二皇子请说。”
“我们可以请鬼面出战,而我们的将军先装扮成寻常官兵,等鬼面引开杀手,再由我们的将军带兵抢攻,等他们的人回过神来,已经晚了。”
靖王略为迟疑,最终是点了点头,“不失为好办法。”
“至于请鬼面出山一事,就得劳烦皇兄。”
峻熙的话是对峻衍所说,眼却瞟向不凡,后者沉吟不语。
无忧眼角没来由得一跳。
“可是……”峻衍有些着急,轻拽了拽峻熙,在他耳边,用只有他二人听得见的声音道:“鬼面并非轻易出战。”
峻熙轻笑,低道:“不就是矿吗?”
峻衍为难道:“我已探过他口风,他说此战凶险,无意涉入。”
“三个金矿……”
“这……这要问一问……”
无忧紧盯峻熙嘴唇,他竟愿用自己的金山为酬金助峻衍寻鬼面出战,前提是容他与鬼面见一面。
不凡已经安排妥当,根本无需鬼面出战,他这么做一定有诈。
感觉有人看她,转头过来,正好对上不凡漆黑的眼眸。
他微微一笑,“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没什么。”无忧收敛心神,再看靖王,峻熙的提议已经定了下来,众人正渐渐散去。
无忧拉了不凡问道:“你不是说吐的才是杀手?”
不凡携了她的小手,慢慢离了人群,“一个人当真饿得极了,辛辣入腹,身体无法承受,自会呕吐,并非想忍就能忍的。”
无忧恍然大悟,杀手是不可能饿着肚子来杀人的,粥食再难下咽,但如果没有身体反应,也能强行忍着。
不凡那席话,自然会有人暗中传出,对方得了消息,就算那粥再咸再辣,也不敢吐,怕引人怀疑,结果反而暴露。
荆国的官军此时已经装备齐整,就等着这边刺杀成功,放出信号,就乘机攻城。
如果此时开门迎战,反而是迎了对方的磨快的刀刃,所以按兵不动。
一天一夜,荆兵苦等消息,疲备不堪,而这边的官兵好好的休息一晚,明天开城,以精神饱满的精兵对对方的疲兵,哪有不胜之理。
无忧想通了这些,更觉得不凡不同凡响,他这样的人,又如何能心甘情愿一世为峻衍打天下。
他这么做,一定另有企图。
“那些难民如何安置?”
“虽然杀手已除,却也难保没有他国探子,所以暂时收在城西大院,等战后再做安排。”他回头睨了她一眼,“为何这么关心婉城战事?”
“王爷和王妃是真心待我好,我希望他们平安。”无忧迎视向他的眼。
他抬手起来,轻抚她的面颊,“王爷和王妃吉人天相,会长命百岁。”
无忧笑了笑,慢慢垂下头,牵着他的手继续前行。
有他这句话就够了,就算有朝一日,他倒戈南朝,与爹娘刀刃相对,也不会伤了爹娘性命。
“一会儿,我去接宁墨,你早些休息,别再四处走动。”
“宁墨?”无忧有些意外。
不凡点头,“这仗打起来,谁也不敢说会如何,他一个人在‘常乐府’,我不放心。再说,他医术极好,兵乱中,多个人手,总是好的。”
“还是你想得周道。”无忧这些日子,也在为宁墨一个人独在常乐府中的事犯愁,曾向宁墨提过,让他住进靖王府,好有个照应,又被他拒绝,现在不凡这样安排,正合心意。
宁墨到了婉城,执意不肯以兴宁的夫君的身份入住王府,只要求不凡将他安置在军医的住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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