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者平常温如暖玉的脸庞果然冷了三分,斜了开心一眼,步下台阶。
开心扬了扬手,“慢走,打完了,煮坛好酒给我接风啊。”
不凡的脸又冷了一分,瞪了他一眼,打他身边走过。
“这酒到底煮不煮啊?我这一趟跑得好不辛苦,半点酒没沾上,你说什么也得犒劳犒劳我。”
无忧对开心的厚脸皮越加的没了语言,人家忧心打仗,整天忙里忙外,又是布置战局,又是巡查防事,各种辛苦,无忧看在眼里,而不凡却不曾叫过半点苦。
这外出回来的,却吵翻了天。
心想,不赏你一顿爆栗子就算不错了,还指望要煮酒。
不凡果然被他惹得面如锅底,冷道:“如果我没死在这儿,就给你煮。”
开心嘻嘻笑道:“你吉人天相,自不会死在这里,我就去睡觉等你的酒喝了。”
不凡再懒得理他,径直而去。
开心伸了个懒腰,回头过来,见无忧似笑非笑地睨着他,收回伸长的手臂,摸了摸脸,“是不是太想我,突然见着我,就看得挪不开眼?”
无忧‘切’地一声,别开脸,还以为去经历一次奶姑奶奶的生死,他能成熟些,结果还是这副自恋德性。
开心对她的态度不以为然,晃过来,一手捞起她手中包裹,一手搭上她的肩膀,“想我就直说,我会当听不见,不用害羞。不过你这丫头,脸皮厚过城墙,应该也不会害羞。说吧,我听着。”
无忧刚才的郁郁被他一搅,淡去不少,白了他一眼,直接将他的话过漏掉,“你是故意气不凡的?”
“是真想喝酒。”开心将无忧的包裹丢上马车,扶了无忧上车。
无忧以为他会自己赶车,结果他一头钻进车厢,仰面躺倒,手枕了脑后,向她望来,“累了,先睡一觉,到了叫我。”
无忧笑不是,气也不是,正想踹他两脚,却见他闭上眼的脸颊比去时削瘦许多,眼睑上有一抹淡淡的青晕,是她从来不曾见过的憔悴。
看样子,这一趟并不象他表现的那样轻松。
脚再踢不出去,吩咐车夫启程,坐到他身边,指尖轻抚过他眼睛下方的晕黑,“很辛苦,是吗?”
“有什么辛苦的。”他抬手起来抓她的手,笑了笑,无忧却感觉到那笑里含着一抹掩藏得很好的苦楚。
“发生了什么事吗?”
“没事。”胸口有热泉淌过,坐在他身边的,是他的妻子。
战乱中,最容易将人丢掉,他和了了在西越便听说这边战事紧张,二人一路上快马加鞭,不曾有片刻离开马背,整个人如同崩紧的弦,满脑子都是丢掉她后可怕的情形。
这时见着她,被抽干了力气全凭着意识支撑的身体再支持不住,躺下来再不愿动一根手指。
“了了还好吗?”
“挺好。”他很想将她拉拽下来,抱在进怀里,但怕这一抱,就再不舍得放开。
无忧在听见亲兵禀报的那一刻就知道了了安然,现在也不过是亲口问问,再得个安心。
开心是个好强的人,如果不是真累得支撑不住,绝不会在这时候丢下不凡,倒头睡觉,抖开被子盖在他身上,“睡吧。”
“嗯。”祥云公方生死难料的悲痛加上这些日子对她的担忧,令他实在疲惫不堪。
天亮前必须完成一件很重要的事。
但现在的身体状态,根本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尽快地恢复体力。
这时夜已深,光线很暗,只得窗帘在被风吹起的刹间,有月光酒入,他俊郎的面庞在月光下象镀上了一层银光,俊得刺眼。
无忧缩在车厢一角,静静地看着面前的俊颜,平时总是一副浑不在意的笑,阳光一般的暖入人心,在他睡着的时候,眉头却是紧紧拧着。
他的心只怕是没有他的外表那么洒脱。
想到这一离开,与他就是永别,心脏就开始隐隐作痛。
很快,那淡淡的痛凝成一点,如钻子般钻到心底深处,排山倒海一样的痛向她压来,她忙将手按在胸口,深深地喘息。
平时只觉得与他一起很开心,想到要走,总希望能再见他最后一面,这时见着了,才知道与他永别,心居然会这么痛。
伸手过去,想再摸摸他,记下他的一切,手指感觉到他的呼吸,便不敢再靠近,苦笑了笑,手拉微颤,慢慢地收了回来。
一个人哪能有这么多的情,既然把心给了子言,又怎么能再去贪念他人的温暖。
“到了吗?”开心的声音因困意而沙哑,擅于夜行的人,最重呼吸,呼吸稍微受阻就转醒过来。
“嗯,快了。”无忧轻揭车帘,看向窗外,不让他看见她涌在眼角的眼泪。
“真快。”开心翻身坐起,晃了晃仍重得要命的头。
“一会儿,直接回去睡了吗?”
“睡不成了。”开心双手扣在颈后,活动着僵硬的颈部。
“怎么?”
“还有点事,送了你回去,还得出去一趟。”
“怎么?”
“我托人打探了点事情,刚回来时收到信,那人已经来了,在这里逗留了几日,天亮前要离开,我得赶去见一面。”
“很重要的事吗?”
“嗯。”
“我能帮上什么忙吗?”无忧话出了口才想起,马上要离开,还能帮得了他什么,不由苦笑。
“只是去见一面,什么情况, 还不知道呢。一会儿,我就送你到门口,不进去了。你好好睡一觉,我天亮就回。”
“嗯。”无忧心中黯然,‘常乐府’就在前面,放下车帘,黑暗中看向他好看的轮廓,“一会下车前,让我抱一下。”
他嘴角微僵,睡意刹时间消失得无影无踪,眼中的凝光晃过,她从来不会主动对他亲热,“你……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太久不见,想抱抱你。”
马车停下,车帘车车夫道:“郡主,公子,到了。”
无忧应了一声,再抬眼看向开心,真的好想再抱抱他。
开心轻抿了下唇,凝看着她的眼,“如果我现在抱了你,就再也不会放手,你想好!”
第361 索爱
仍然是放荡不羁的笑颜,晃眼看,只会当他没句真话,但眼里却是咄咄的坦然,清清楚楚地告诉对方……我并非儿戏。
无忧盼他回来见最后一面,也是希望能有机会说个明白,让他将她从此放开,也了自己的心结。
离开后,他也不会无谓地去寻她。
而他半真半玩笑的话,却是让她把关系定下来。
无忧垂在身侧的手抠着锦面褥子,“那算了。”起身撩帘下车。
站在车下,看着他下来,四目相对,一时无语。
护卫队长见二人如此,识趣得示意手下和车夫先行入府。
她拒绝在开心的意料之中,仍有些失望。
风吹着她耳边发丝,卷着落花拂向他的面颊,他伸手握住,轻绕上食指,“我离开这么久,就真一点不想我?”
无忧将发丝抽回,再无避让的直视向他,有些话,必须与他说个明白,“想,可是想有什么用?我什么也给不了你。”
“你可以给。”他脸上笑意敛去,是她少有见到的认真。
“我不过是一个今日不知明日的死活人,我本不该在这世上存在,我能给你什么?”下人们早远远避开,没有人会听见他们谈话。
他锁看着她的眼,薄唇轻启,“爱可以给我爱”语气坚定而简练,“我只想要你看着我,喜欢着我,仅此而已。”
无忧愣了,她最给不了他的就是爱,半晌,苦笑了笑,“开心……我们不合适。”
“做不到,是吗?”他在路上已经想得很明白,不管她如何,他都会等,他相信总能等到花为情开的时候。
无忧慢慢吸进一口气,咬了咬唇,一狠心点了点:“对。”这时心软,只能换来他日后的痛苦。
“那就让我陪在你身边,让我来看着你,喜欢着你,这样也足够。”
无忧一直觉得自己是个很心狠的人,却不知自己什么时候变得依赖他,就象自己是长在他身上的,现在要生生的剥下来,心底深处抽起一丝痛楚,那痛渐渐扩大,传遍全身,身上竟无处不痛,痛得坐不住,不过是强行忍着。
听了这话,心里化开千圈涟漪,软软一片,再忍不住,泪在眼里慢慢凝聚,上前一步,将他抱住,脸颊靠上他的肩膀。
汗从面颊上滑下,在他肩膀上晕开,带着微冷贴上他的肌肤。
他微微一顿,将她抱紧,转脸过来轻贴着她的面颊,“你听好,现在你只要好好地去休息,其他事交给我来做。有什么难处尽管告诉我,我会去解决。”
得知了她的身世,就知道她儿时与子言是怎么相依为命走过来的,这样的结果一点也不意外。
如果没有皇奶奶的那些话,他一定会安静得离开,但现在,他不会退,不但不退,还要一直守护着她。
她是‘他们’的妻子……
于心于爱,他都得守着她。
“答应我。”
无忧被他紧紧地抱着,熟悉而真切的温暖感觉包围着她,无力抬头,他的呼吸暖暖地拂在她脸上,他的眼里只有她。
如果没子言,又如果子言不是处在生与死的危险中,真想就这么点了点头,在他坚实的臂弯里躲上一世。
残存的理智苦苦地挣扎,终于深吸了口气,软软地垂下手,退了开去。
“你还没回答我。”
他攥住她的手臂,手臂大得令她疼痛,可是这疼痛却让她莫名的心安,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欣慰,这世上她并非一个人孤独无依。
虽然不能去依靠,但心却被填得实实地。
“让我想想。”到这时候,她知道,他绝不会因为一句拒绝的话就放弃,唯有让时间将她从他心里淡去。
“我不再是以前的开心,我会一直等,等到你回答。”
无忧突然感觉,他出去这一趟,发生了些什么,抬头看他。
他正望着她,眼中是不容人质疑的企盼。
她眸子闪着纠痛,如受伤的小兽,她胡闹任性,他可以陪她闹,陪她玩,却看不得她这样看着他,轻叹了口气。
抬手起来抹去她脸上的泪,“去睡吧,睡醒了再想,我明早就能回来。”
他这一趟,到底发生了什么,无忧这时候已经没有时间去细问,轻点了点头,希望与他最后的这一面,留下的是她美好的模样,努力笑了一下,“能认识你,真好。”
开心笑了,冰冷的夜瞬间被那笑暖去,“我看你进去。”
“嗯。”无忧点头,转身走进大门,走了几步又转身过来,“兵慌马乱地,凡事小心。”
“好。”他笑了笑,阳光般的笑多了抹温柔,能让人醉在里面。
无忧不敢多看,忙回身迈进门槛。
开心直到再看不见她的身影,才打了个响哨,唤来自己的马匹,翻身上马。
无忧听见马蹄声,转身过来,望着马蹄声消失的方向,久久收不回视线,虽然看不见他的人,眼前却一直浮现着他的笑,他的眼。
胳膊上,还有被他结实的手臂紧抱过的压迫感。
轻轻抱着胳膊,心里默道:“对不起。”
千千不能随军,正睡得熟,听见守夜的小丫头叫“郡主”,一骨碌爬起来,冲向门口。
等无忧进屋,忙迎了上来,从怀里取出一个盒子递给她,“今天挖出这个,虽然不知有什么用,但那石头看着挺好,应该也挺值钱,要不也不会巴巴的用盒子装了,藏在这里。”
在窗外挖东西的事,折腾了不短时间,无忧早失去耐心,不加理会,千千财迷,却认定既然画了地图,肯定有宝,不肯放弃。
终于挖出个盒子,打开看了,却是两小片似石非石,似铁非铁的东西,虽然雕刻精细,却实在看不出这东西值得画个地图收藏。
失望归失望,但终究是第一次挖出的东西,巴巴的捧给无忧。
无忧打开小盒,里面装着两片一样的东西,只是方向相反,与自己身上玉佩上的用来扣住图案的锁扣图形一样。
入手很沉,却分辩不出是什么材质。
眉头微蹙,难道又是安大夫弄出来的?
但细想在安大夫那里所见,都是玉片,而且玉片都是同一个图案,按理应该只看过玉佩上的那一个图案。
这锁扣只怕不是从她那里出来。
虽然想不出这东西有什么用,但既然与自己的玉佩有关,就揣进怀里。
日后有机会,再慢慢打探。
千千见她看得认真,象是认得此物,忍不住问道:“这是什么?”
“不知呢。”无忧随口答应,走到桌边磨墨。
千千蹭了过去,扭捏地绞着衣角,“郡主……”
“要报酬,是吗?”无忧与她相处这么久,对她再了解不过。
挖了这么久的坑,得了这东西,她不要也就罢了,如果要,她岂有不要点辛苦费的道理。
千千脸上立马笑成了一朵花,“了了……”
无忧白了她一眼,“没有。”
千千的笑脸一僵,“你们不是挺好吗?”
无忧没时间与他纠缠,将用裙里挂着的金丝荷包取下,里面是用剩下的金珠。
捏着荷包,又是无声地一叹,这荷包还是从开心那里得来,那时……只知道他是银狐。
“这个给你。”
“不要,金子又带不回去。”千千时常和无忧泡作一堆,知道荷包里装的是什么。
“虽然带不走,但这辈子,总还得吃用。”无忧直接往她怀里一塞。
“你全给我了,你呢?”千千感觉她有些不对劲。
“兴宁快回来了,你多加小心,我会设法联系你。”无忧快速写好信,吹干墨汁,仔细叠好,牢牢封住,在信封上仔细写下,“爹娘同启。”
千千曾是一个小仙,对这府中衣食无忧的生活并不多留恋,只是想到以后再不能和开心、了了这些美男常见,有些不舍。
但兴宁回来,面前这位不走,小命难保,也由不得她不舍,“什么时候离开?”
“今晚。”无忧将信交给她,“一定要亲自交给王爷和王妃。”
千千点头。
无忧捏了捏她苹果一样的娃娃脸,心里一阵难过,“我没联系你之前,一定要多加小心。”她离开了,不凡一定会好好安置她,不用她过于担心。
千千鼻子突然一酸,“我跟你一起走。”
“我还有事要办,带着你不方便。”
“我会功夫的,我可以保护你,不收报酬。”
无忧笑着拍拍她的脸蛋,“这件事不是功夫的事情,我不会有事,放心。”
“那么高掉下来,都摔你不死,应该是没事的。”千千吸了吸鼻子,不管怎么说,她终究是天女转世,应该是吉人天相。
“是呢。”无忧强装笑颜,“我去换衣服了。”
千千只得点头,看着无忧换了身夜行服出来,什么也不带,微微一怔,“就这么走?”
“嗯。”无忧深看了她一眼,微微一笑,如果自己死了,这就是最后一眼。
对小冥王打心眼里感激。
这次回来,见了爹娘,子言,又有开心和惜了了的那番情义,还有这小丫头的姐妹情,已无遗憾。
第362 不带小刺猬
正要跃窗而出,千千惊讶地叫了声,“惜公子。”
惜了了与不凡去处理对方施毒之事,会突然出现在府里有些意外,来不及多想,扯了屏风上的衣裳套在身上,跃上床,抖开被子盖上,惜了了便已经推门进来,径直走向里间,揭开珠帘,向床榻望来。
床幔没落,见无忧正翻身坐起,头上珠花尽去,象是睡下不久,松了口气,珠帘从他手中滑下,在他身后‘叮咚’作响。
“出了什么事吗?”无忧不曾见过惜了了这等惊慌,反而有些懵。
“没事。”惜了了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他的眼睛和开心一样,布满血丝,但这发自内心的笑,极美,比任何时候都美。
“不是说对方下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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