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说对方下毒,你和不凡一起去了查看,怎么会在这里?”无忧虽然急着要走,但见他这模样,哪能放得下。
惜了了脚下有些虚软,走到窗边,放出一枚信号弹,才在床边坐下,脸上未退的细密绒毛凝着细小的汗珠,在烛光下闪着光,令他精致而仍带着嫩涩的脸庞显得可爱之极。
无忧望着窗外飞天而起的信号弹,“你这是做什么?”
“告诉不凡,你没事。”他视线凝驻在她的面颊上,长透了口气。
无忧神色微僵,“我能有什么事?”
“不凡怕你回府后,乘开心去办事的时候,悄悄离开,让我赶回来看看。”一路上,惜了了和开心心照不宣,快马加鞭,都是想尽快回来看她是否平安。
听不凡一说,更吓得魂都飞了一半,回了府,直接冲进她的房间,见着她好好地在这里,才醒起刚才的失态,被她近距离地看着,有些发窘,低下头,声如蚊咬,“我怕看不到你了。”
“怎么会?不凡尽是瞎操心。”无忧勉强笑道:“那毒……”
惜了了知道不凡不是胡乱猜测的人,所作所为都必有道理,但现在无忧好好地在这里,只能当是不凡料错了,“我只是把他们施毒的范围测出来,至于解毒,化毒……宁墨比我在行……我就从小路赶了回来。”
无忧松了口气,笑着捏了捏他粉嫩的脸蛋,“都成了红眼小狐狸,快去洗个澡,好好睡一觉。”
惜了了不好意思地摸着被她捏过的脸,火辣辣地烫,“你……不走?”
“走……”
无忧话一出口,惜了了顿时紧张,拉了她的袖子,“我跟你一起走,你等我,我去收拾一下。”
惜了了起身就跑。
无忧‘噗’地一声笑,“不是现在。”
惜了了刹住脚,重新仔细查看她的脸色,后者只是一脸嘻笑,提起的心再次落下,“你……你就知道欺负我。”
无忧拍拍他的脸,“谁敢欺负你这么小毒兽。”她口中开着玩笑,心里却丝丝的痛。
惜了了难为情地垂下头,脸上的晕红直过耳根,“我不怕你欺负的,大不了……”
“大不了,毒我一毒,是吧?”无忧故意沉下脸。
惜了了本来是想这么说,见她垮脸,后半句话生生咽了回去,“不会用伤身子的毒,大不了让你痒一痒,痛一痛……”
无忧竖着眉头,一脚将他踹下床,“要走也不带你,带个刺猬在身边,活遭罪。”
惜了了从脚榻上爬起,去抓她又再踢来的小脚,“我不毒你就是,大不了……我忍着,我挺能忍的……”
无忧笑着一叹,扫了眼屋角沙漏,时间已经不多,“快去洗洗睡了,臭死了。”
惜了了本有些洁癖,为了赶路,只有在淌过溪水时,捧水洗一把脸,身上衣裳都没能换一换,更别说沐浴,被她一说,更不好意思,起身就走,撩了珠帘才停下,回转身又道:“不管怎么,你离府,我都是要与你一起的。”
“知道了,快去吧。”
那些以后你一个人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凡事要往好处想的话,全烂在了无忧肚子里。
看着他欢悦的出去,眼晴微涩,时间紧迫,却由不得她再惜花怜月的伤感,跃起身,脱去外袍,跃窗而出。
三姑娘焦急地来回走动,不时往门外张望,听见马蹄声,忙奔向门口。
见开心翻身下马,迎了上去,“你总算赶来了。”
“人呢?”开心望里张望。
“押车的催得厉害,全公公很是为难,我叫装车的尽量磨蹭,才多挨了一个时辰,好在你赶到了。”三姑娘如释重担。
“全德没说什么么?”开心将马栓在柱子上,往里急走。
“什么也不肯说,说非要与你见面才说。”三姑娘站在原地,不再进屋,“我就不方便进去了。”
“谢谢你。”开心拍了拍她的肩膀,没有儿女私情,她真是个好伙伴。
三姑娘低头笑了笑,心中微苦,与他只能如此,“这些日子郡主除了有一晚和不凡一起去了趟桦树林,再无其他,根本没有能用上我的地方。”
开心轻笑点头,“你欠我的情,也算还了。”
三姑娘心中暗叹,宁肯一辈子欠着他的,扬脸笑道:“快去吧,人家等你几天了,实在是等不得了。”
“好,我们稍后再叙。”开心大步进屋。
三姑娘上前帮他带上房门。
屋里一个头发已经花白的老人起身,向他急行过来,到了他面前,屈膝就拜,“全德叩见三皇子……”噪声尖细,竟似宫中太监。
开心忙将他止住,扶了起来,“虽然此下无人,但得多加谨慎,不可再如此称呼,更不可行此大礼。”
全德点头起身,握着开心的手,眼睛慢慢湿润,“是。”
开心笑了笑,扶他坐下,“您这么大年纪,还让你奔走,我心里实在过意不去。”
“能为三……公子奔走,是老奴的荣幸。金铃……可还好?”
“母亲还好,只是年纪大了,身体不如以前。”
全德舒了口气,“这就好。”
开心看看天色,离天亮已经不远,“你天亮一定要走?”
全德点头,“三姑娘叫人故意捣毁了一些首饰,才得以拖了这些天,如果再耽搁,皇后怕是要起疑心了。”
“也是。”开心叹了口气,“上次托你打听的事……”
“这么多年,能服侍皇上沐浴的只有皇后,而且皇上身边的人,就算换人,也都是从皇后娘家送进宫。以前众人只觉得是皇上和皇后夫妻恩爱,但上次听公子一说,确实觉得可疑。奴才就留了心,没多久一个新被宠幸的宫女多了句嘴,说皇上房事也从不脱衣裳,当晚就被处死,看来皇上真的有许多不让人知道的秘密。”
开心冷笑,果然……
“公子,下一步奴才该怎么办?”
“你什么也别做了,光看,光听,记在心里就好,千万不可有任何表露。”
“这……这是为什么?都打听到这份上,只要能近得皇上的身……”
开心抬手阻止他说下去,“皇后允你出来,就是对你起了疑心,想借此试探你,如果回去,再有异样举动,就可以证明他们的猜测。你此次回去,就当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仍如以前一般,贪财好酒,他们越是觉得你是散慢,才越放心留你在身边,只有这样,你才能一直活下去……除非,你肯听我的,不再回宫。”
“当年受娘娘之托,就算看着她死在面前,也不能暴露身份,给公子们留条后路。结果当真眼睁睁地看着娘娘走上绝路,连泪都不敢流一滴。这一等就是十五年,总算盼到公子长大成人,怎么能就此离开。奴才说什么也回去的,如果奴才不回,公子在宫中真的没有人了,一旦有什么事,也不能知晓。”
开心叹了口气。
“公子有什么打算?”
“暂时没有打算。”开心浓眉微锁,“还有别的一些事,我需要弄明白。天快亮了,准备启程吧。”
全德又给他行过礼,才开门出去。
三姑娘进来,见开心闷坐在那时,倒了杯茶过来,递给他,“打听到想知道的事了吗?”
开心接过茶,不答三姑娘的话,反问道:“那批货,你是如何捣毁的?”
“是已经上路,与送军晌的马车碰上,晌银倒下来压的。全公公发了一通脾气,揪着对方头领,要赔。押送晌银的又哪里是吃素的,但见全公公是穿着二等太监的衣裳,才没敢发作,报到了太子那里,由太子出面,叫我们重做的,文书也是太子派人送往京城的,皇后再精明也不会怀疑到全公公头上。”
“做得很好。”开心这才将茶一饮而尽,将茶杯搁在桌上,起身,“我得走了。”
三姑娘望着他满是血丝的眼,心痛地问,“眼睛都全红了,要不睡一觉再走?”
“不了。”和无忧分开后,总觉得无忧有些不对劲,心里悬悬挂挂地,得赶紧回去看看才能放心。
“开心。”三姑娘送他到门口,看着他翻身上马,忍了又忍,终于还是叫住他。
“还有何事?”他从马上,垂眼看她。
“你……就真的这么喜欢她?即便是她并非常人……”
“是。”开心薄嘴轻启,“无论她是什么样的,我都会守着她,到死为止。”
三姑娘轻叹了一声,“兵慌马乱地,你自己多小心。”
开心笑了一下,夹马而去。
第363 她终是来了
山角僻静猎户小屋,不凡一身软甲步下台阶,抬头望着远处天边,清秀的面庞映上银白的月光,透着些焦虑。
一枚沉金般的信号弹冲天而起的,他闭上眼舒了口气,忐忑不安的心总算落下。
信号弹消失,洪凌收回视线,将马缰递给不凡,“我就说她胆子再大,也不敢涉足战场。”
“或许是我多了。”不凡话是这样说,心里团着的阴影却没能散去。
“你的脸……”洪凌看着不凡俊儒的面庞。
“没有时间了。”不凡戴上青獠鬼面,到处已经封锁,只有他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出入,柳一非虽然功夫不错,但不熟悉部署防御和兵阵,绝不可能自由来去。
事先约好,柳一非会在阵局之外的秘密之处等他,结果被对方下毒一事耽搁,来回时间已经不够,只能如此。
“可是万一……”洪凌望着在月光下泛着诡异光芒的鬼面具,不禁担心。
不凡笑了一下,“南朝还没有能揭得下我的面具的人。”
“那是,你万事小心。”洪凌担心归担心,但确实再没有别的办法,他这张脸的易容之术不比寻常,就算知道办法,在配药份量和手法上稍有偏差,就是不同的模样,能让他一直保持这模样的人,只有柳一非。
“如果有什么料外,我会通知你。”不凡翻身上马。
洪凌点头,退开一步。
这一仗打得果然很漂亮。
鬼面如众人所望的吸住对方的隐形杀手。
南朝北军的杀手固然厉害,但对上专门培养杀手的鬼面,又哪里是对手,那些杀手很快被他引进附近山中。
数十名训练有素的杀手一一倒下,剩下最后两个人,对视了一眼,再看正向他一步步逼近的高大身影,溅血的鬼面具,越加森然可怖,怎么也不敢相信世间有如此如魔似鬼的人,忍不住瑟瑟发抖,一步步后退,到得后来,再压不下内心的恐惧,一身转身,朝着两个方向逃跑。
不凡追向其中一人,手一扬,手中长枪脱手而出,从那人后心直穿而入,那人向前跌撞两步,扑地倒下,而他手起掌下,剩下这人也即时被了结。
他带马前行,弯腰握住竖在那时的枪柄,突然听见身后有破风之声,眸子一凛,侧身避开。
一支乌金短箭擦身而过,插进前方泥地。
他偏脸笑了一笑,方才还冰冷无情的眸子,此时尽是无奈,她终究来了。
从对方尸体中拨出盘龙长枪,鲜血顺着枪尖滴下,银亮的枪头泛着淡淡血光,凛然杀手仍未褪去,慢慢转身,抬眼看向不远处坐在马上的娇俏身影。
同样的一身绒装,却没蒙面,小小的面颊如雪一般白,她知道他已经知道她的身份,确实不必再蒙什么脸。
软声低问道:“就这么想杀我?”
“想杀你,就不会停下。”她可以几箭连发,如果想杀他,就不会射出一箭,就不再发箭。
无忧收起小金弩,迎向前方男子沉稳的目光,带马向他慢慢走近,她知道那一箭伤不了他。
“不是来杀我,难道是来看我杀人?”他握紧枪柄,看着她一步步走近,不作反应。
“嗯,想看看你到底有多大本事。”无忧第一次见他,就见识了他的本事。
虽然曾经那时学过在马上打斗,但那点本事,到了他面前,完全就是小儿玩意,不足为提,如果与他硬来,根本什么全无用处。
这里的任务完成,他必须在这仗结束前赶回军营。
这时候,靖王忙于督战,无暇理会其他,洪凌倒可以周旋。
但仗打完了,靖王必会寻他,如果找不到他,别说峻熙兄弟,就是靖王夫妇也会起疑心。
不凡扫视了一眼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再凝看向她,“既然看过了,你我就此别过,改日再聚。”手腕轻转,将长枪收在身侧,带马就走。
无忧没想到他竟不多问半句,说走就走,没有半点留意,看着他欲去的背影,如果这时向他发箭偷袭,定不能成功。
急中生智,握着乌金短箭,往自己坐骑上刺落,马吃痛,惊嘶一声,前蹄腾起。
无忧一声惊呼,假装没有留意,被马抛了出去。
她这招用得极险,如果他不出手救她,她撞向一旁青石,不死即伤。
他回头看见,吃了一惊,马鞭挥出,卷了她的腰,拽向自己的马背。
无忧在身体滚进他怀中的一瞬间,抠动腕间扳机,短刀飞出,向他腰侧刺入。
她与他身体贴着身体,仍被他察觉,他的手飞快地握住刺入的刀刃,但短刀仍是有一截没入他的身体。
无忧看着从他指间渗出的鲜血,心脏象是被人握住,使劲揉捏,痛得阵阵抽搐。
她不明白为什么看见他受伤,会这样反应,懵懵抬头,对上他止水般的黑眸。
他眼中没有一丝怒意,只有一些无忧无法读懂的难言痛楚,“你真是想杀我。”
一股热意直涌上无忧的眼,泪渐渐蒙了眼睛,轻摇了摇头,伏向上前,将他抱住,是她熟悉的身体,深吸了口气,柔声道:“我不会杀你……我是大夫,我会给你疗伤。”
“为了保他的性命而伤我?”看她坠马就知道有诈,但无论有没有诈都不能视她的生死不顾。
“你不是想和我一起吗?我会照顾你一辈子。”无忧的声音越加温柔,她与他,反正是谁也离不开谁,倒不如这样,又可以保得子言的安全。
“这不是我想要的,你走。”他眼眶发烫,仰头苦笑,拉开缠在自己脖子上的手,轻轻将她推开。
“不要这样,我这就给你治伤。”她从怀中取出事先备好的药瓶和干净布段,他没有一句抱怨和责怪的话,但她却能感觉到他此时抑制着的痛苦。
“不必。”他深吸了口气,将身侧的短刀慢慢抽出。
刀尖洁亮,而被他的手握住的地方,却鲜血汩汩。
他将短刀递回她手中,“真是好刀。”
无忧懵懵接过,怔了一下,再看向他腰侧,明白过来,那一刀,被他握住后,才刺入他的腰侧,她的短刀发射的力道极大,从他手掌中穿过,割伤了他的手掌,但刀锋仍是被他生生地挪开了些,只是刺入他腰侧衣裳,而未刺入身体。
但她的刀有多锋利,她再清楚不过,刀刃在他掌心中割过,弄不好整只手掌都要废去,比刺入他腰间反而更难医治。
不管如何,她来的目的都是达到了,他最终是伤在她手下,再没办法神不知鬼不觉得去刺杀不凡。
但她完全没有达到目的的轻松感,反而心中象压了块千斤的巨石,仿佛每吸一口气,心头都是刀割般的痛。
无忧慌得呼吸乱了,去拉他的手掌查看。
他却将手一握,垂了下去,淡道:“走。”
“我知道这么做,你会恨我,但……”无忧心里愧疚,但为了子言,她没有选择。
“我不会恨你,无论你做什么,我都不会怪你。”
他轻叹了口气,不过是儿时几年的相依之情,竟让她如此,但自己又何尝不是为了儿时相依为命的情感,作茧自缚。
十余载光阴,并无留恋,只不过是完成母亲的心愿。
所想,所念,仅仅是去阴间与她相聚。
如今再见,如何还肯放手。
明明知道不可为,却约束不了自己的心。
她伤自己,不过是为了保另一个自己,他岂能有怨。
就算死在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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