赌场掌柜向无忧走来,到了近前,见虽然清雅绝秀,虽然年纪小了些,却另有一番稚嫩的味道,笑得越加有眉没眼,伸了手去摸无忧的脸蛋。
无忧正想还手,已横了一只手臂过来,抓住掌柜手腕,接着一拳击在掌柜胸口,将他重重的摔了出去,极快的拽了无忧手臂,将她丢出门口。
他与那些打手是乱打一气,丢她却将力道拿捏得极好,丝毫不伤到她,不理向他后背踢打来的拳脚,对她怒道:“你来做什么?走。”
无忧见他如此也是又恼又急,“你这是做什么?”
“我做什么与你无关,滚。”他摔开扑来的一个打手。
赌场掌柜被他一拳击断了两根肋骨,痛得半天才出得了声,“给我打,往死里打,把那丫头给我抓住。”
一个打手立马向无忧扑去,身形刚动,开心弃了向他击来的木棒,腿上被拳头粗细的木棒重重击在腿上。
他只是略一皱眉,一把揪住扑向门口的打手,猛的拽回,手肘压下,只听骨骼轻响,打手杀猪般叫开。
正文 112 开心求挨打
“你要打,就好好打,这算什么?”无忧已看清情形,对方虽然人多,不过手上都只得些三脚猫功夫,他如果不是自己找虐,这些人哪里是他的对手,何需挨这许多的打?
他虽然对落在他自己身上的拳棒浑不在意,却处处护着她,不容那些人靠近她。
察觉到这点,无忧打消自己出手的主意,只是不时的移动脚步,将自己挪到能引来对方打手袭击的地方。
只要有人向她出手,他必然会抢先一步阻止,而且对向她出手的打手,断然不会手下留情。
他对她的举动固然恼火,却无可奈何,又做不到对她不理不顾。
虽然她破坏了救人之事,令他恼怒不堪,其实心里却是明白,就算无忧不插手此事,他也未必能将人救出,结果只不过是他无需眼睁睁的看着她在自己面前绞死去。
拜无忧所赐,没一会儿功夫,地上已东倒西歪的躺了一地,余下三两人缩手缩脚已然不敢上前。
开心平时虽然常出入赌场,但从不将常乐郡主夫郎的身体抖出来。
而这家赌场,常有婉城有头有脸的人物前来,所以他自是禁足前来此处,因而这家赌场掌柜也认不得他。
旦凡开得起赌场的人,身后都不会没有后台,被人这么砸场子带是头一回。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赌场掌柜看及左右,凭剩下的二三人实在起不了什么作用,只盼拖得一时半会儿,官家收到风声,派人前来,便可拿下这二人。
无忧瞅了开心一眼,如果把常乐的身份搬出来,砸场子的事,自然会有人去收拾……
正想上前说话,开心已拦在她身前,摊开手掌,掌心上摆着两颗骰子,冷睨着掌柜,蓦然将手一合,又是一松,掌心中零零落落的骰子碎片夹杂着两粒银黑色的东西一同跌落地上。
“如果那些权贵商贾知道婉城第一赌场诈赌,会如何?”他的声音如同眸子一样冰冷。
赌场掌柜眼里闪过一抹惊诧和心虚交结在一起的神色,然只是一眨眼,便换上一副恼怒至极的样子,“这骰子不是我们的,你想以此来诬陷,打错了主意。”
无忧将赌场掌柜的神色看在眼中,暗暗冷笑,果然是老千行的魁首,被人当面揭穿也能如此淡定的反咬人一口,而且表演的也十分逼真。
十赌九诈,无忧虽然没有接触过赌,但没少听说,来来去去,不过是看诈骗的手段高不高明,会不会被人发现。
对开心的话,自是百分之百的相信。
而开心既然发现了对方使诈,砸场子还故意挨打,越加说明他是来寻找发泄。
一般人发泄是打别人,而他求挨打,这种情况只有一个解释,他心存愧疚,为救不了那个女人而愧疚。
所以他求挨打,是想让自己受痛来抑制这份内疚。
心下不由黯然,对开心与那个女人之间的关系,越加想弄个明白。
开心常混在赌场,对赌场掌柜这样的人,并不少见,脸上全无表情,手腕一转,指间又捏了一颗骰子,“掌柜的为了显得气派,所有骰子都用象牙雕成,而且全刻上了标记,是不是你们家的骰子,明眼人一看便知,如果掌柜的有兴趣,不妨让官家来亲自鉴定鉴定。”
赌场掌柜之前打算,如果官方来人,这小子敢胡乱说话,他正好可以借机叫人亲自鉴定,当然到时拿出来的骰子肯定是不会有问题的。
到时就好将这小子罪加一等,没想到对方手上还留有一颗,对方刚才捏碎的两颗都是有问题的,光看外表,实在不敢肯定,他手上这颗是不是做过手脚的,如果是做过手脚的,被官家知道诈赌一事,他再是有后台,也硬不过全婉城的权贵。
肥胖的脸立刻涨红如注鸡血。
“你那些骗人的玩意,尽数换去,如果让我发现你们还在使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这颗骰子就会落到曹大人手中。”
曹大人是婉城的行政最高官员,为人极为正直,深受靖王信任,如果做过手脚的骰子落到他手中,这间赌场也别指望再开下去。
赌场掌柜的气焰刹时灭去,方才还指望官兵快些来救援,这时却唯恐官兵在这少年离开前到达,忙道:“多谢少侠高抬贵手,贾某马上吩咐他们尽数换去,以后再不会用这骰子。请问少侠尊姓大名。”
无忧嘴角轻抽,还指望着秋后算账啊。如果这丫的知道开心的身份,不知还敢不敢想报复的事。
想到这儿不由的又瞅了开心一眼,他平时到处厮混,却从来不用借常乐的势。眼里浮起一抹奇异的神采,对他好感又多了几分。
开心感觉到无忧的投在他脸上的目光,转眼迎了上来,眸子里的怒意不掩。
无忧将嘴一扁,他皱了皱眉头,把视线转开。
开心也不理睬赌场掌柜,将骰子收入袖中,拽了无忧的手腕,朝门外走去,一动间,身上无处不痛得象要散架一般,尤其是被木棒击中的大腿处更是痛入骨骼。
无忧见他脚下微微一跛,知他伤得不轻,挣出手,反抱了他的手臂,将他扶着。
他睨了她一眼,眸子微黯,轻抿了唇,却将她的手甩开。
无忧知他恼她是必然的,瘪了嘴,跟在他身后,“你要去哪里?”
他只是眼角略斜,瞥了她一眼,便又将视线转开,此时实在不想见到她,招来无忧骑来的马匹,突然拽了她过来,带着她翻身上马。
极简单的一个动作,却令他身体痛得瞬间绷紧,行动上却全不顿滞,催马朝着靖王府的方向而去。
无忧见是回靖王府,暗松了口气,到了无人处,才回头向他问道:“那女人到底与你是什么关系?”
她不提这事,还好,一提,他心里更是如沸油浇滚,痛得整颗心都要缩紧。
低头,轻飘飘的睨了她一眼,“我与一个女囚能有什么关系,不过是王妃给我的任务。”既然她去了死囚小牢,便不会不知王妃的事,他也不必瞒着。
无忧没指望,他能轻易说出实情,“不会这么简单,如果只是任务,败了就败了,再说我娘也知道那死囚之事,她并没说什么,说明也算不上你任务失败,何需如此难受?”
他静看着定定望着他的那双明亮大眼睛,嘴角抽出一丝冷意,她并非常乐,但要在常乐府站住脚,就得拢络王妃,得王妃信任,“女皇设下这个套,是想套出她想要的人,王妃交不出,又不想因此与女皇生出间隙,影响自己在女皇心目中的地位,便将我交出去讨女皇欢心,你说我该不该难受?”
无忧微愕,她做过许多猜想,万万没往这方便想,难道之前当真想错了,他与那女人确实没有任何关系?“怎么可能,我娘……”
娘……叫得真是亲昵,开心嘴角笑意越冷,“可不可能,你去问你母亲,不就知道了。”
“既然你知道,你为什么还要去?”
“我爹在王妃手上,我如何能不去?”
“你……你一定想错了……我娘与你爹关系非浅,如果你真的出了什么事,怎么向你爹交待?”
无忧心乱如麻,皇家中人虽然复杂,姨娘也不例外,但她绝不愿将姨娘归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
“王妃交得我出去,自然弄得我回来,但弄我回来,就得有条件,我答应则生,拒绝则死。”开心审视着她的眼,在提到王妃时,她眼中流露出来的纠结和痛楚,并非伪装,既然并非常乐,对王妃为何会有如此深的感情,然既然不是常乐,早晚得离开常乐府,对皇家中人,就不该有任何情感,否则以后……
他紧抿了唇,伤痕累累的心口上,又再撒上了一把盐,直痛入心扉。
无忧心中绞痛,她不想相信,却又寻不到开心诋毁姨娘的理由,摇了摇头,“不会,一定不会是这样。”
开心看着她嘴唇翕动,声音却越来越远,浮浮荡汤,到后来全然不知她在说些什么,只觉得四周全是冷风,一下一下的拂在身上,说不出的冷,也说不出的痛,到底是身上的伤痛,还是心痛,他分不清。
握着缰绳的手,紧了又紧,抬眼不再看她,长呼出口气,今日之事她是为他,然她岂能知道,这让他失去什么,比死更叫他痛苦。
对身前白玉兰般的小女人,痛入四肢百骸,却无法埋怨与她。
前方再转过一条街道,便是靖王府,将马缰往她手中一塞,身体离了马背,飘身上了身侧屋顶。
无忧惊觉,顺着耳边风响,望向屋顶,开心黑色的身影在屋顶一晃,已失去踪影,真真快如鬼魅。
忙勒住马,调转方向,绕道向开心离开的方向寻去,连过几条街巷也不见她的行踪。
回想着赌场那一暮,隐隐觉得他方才所说虽然或许并不假,但绝不会仅此而已。
略一沉思,朝着城外而去。
正文 113 不孝子
开心跃下屋顶,穿街走巷,直到出了城门,才屈着手指放到唇边,吹了个口哨,唤来马匹,翻身上马朝着‘宁安镇’方向而去。
天空如铅云压顶,没一会儿功夫便绵绵续续的飘起雪花,官道上行人稀少。
开心一路狂奔,细小冰珠拍在脸上,如刀刃刮过,却感不到一丝痛意。
活着就是为了寻找残存在世间的亲人,十三年,日思夜盼,苦苦的寻找……得来的却是亲眼目睹她被绞死在刑台上。
十三年前,倒在血泊中,完全不能动弹的看着母亲一条白绫吊死在面前的绝望,再次卷袭而来。
虽然已有十三年,不曾见过姐姐,但那张酷似母亲的脸,他不会认错,绝不会错……
缠在手掌中的缰绳,拧绞着深陷进手掌,锥心刺骨的痛楚从心尖上迸开,烙得他无法呼吸……
皇权……夺去他的兄长,逼死母亲,现在又是……姐姐……
“姐姐”,十三年,一直深埋在心底,不敢呼出的二字,如今仍哽在喉间,无法唤出,自己如此无能,有何资格唤出‘姐姐’二字。
泪光模糊了眼前景致,泪珠随着拍在脸上的化去的雪珠,一同随风朝面颊两侧滑落。
在看见刑台上已然断气的姐姐,真想冲上台,将那些人杀个干净,再随着姐姐一起去,但杀几个小虾小蟹,那些用皇权玩弄人命的畜牲依然逍遥快活,他如何能甘心?
不甘心……身体剧烈的抽搐激着浑身的伤痛,这份痛却让他清楚的感觉到自己还活着,还会痛,胸中气血掀起九重巨,翻翻滚滚。
狭长幽深的眸子,带着凌厉凄楚的恨意,如幽闪着寒光的毒刃,望向前方,唇边却慢慢牵起一丝浅笑,一笑即收。
他们想赶尽杀绝,他偏要活着,绝不能这么屈辱无谓的死去。
既然还知道痛,那就好好的感受这份痛,总有一天要将这些痛加倍的还给那些人。
“开心,回来了?”
开心赫然一惊,一顿间,拉住马,脸上已换上阳光般的灿笑,好象之前什么事也不曾发生过,看着身边赶着小驴车的中年男子,“更叔,马上要下大雪了,还要进山啊?”
“就是怕要下大雪,一时半会儿的再进不得山,赶着去看看有没有野猪被夹住。你也有好些天没回来了,赶紧回去看看你母亲吧。”
“好咧,更叔,您慢着点赶车,山口路不好走,别陷了轮子。”
“知道了,这小子。”更叔笑呵呵的一声吆喝,赶车前行,开心这小子虽然顽皮,却总让人心暖,镇子里家家户户,无人不喜欢他。
开心进了镇子,不走镇中,绕着小道,回到家门口,隔着篱巴墙见母亲闷坐在屋檐下,不住叹气。
神色微黯,轻舔了舔被风吹干的唇,跃下马背,抬手搓了搓脸,搓去脸上混在一起的泪水雪水,一吸鼻子,已然是平日的吊儿郎当。
摇晃着进了院门,大大咧咧的冲着母亲笑嚷道:“你的宝贝儿子回来了,也不来接着。”
妇人抬脸起来,眼中有泪光闪过,瞥了他一眼,将脸转开,不搭理他。
“吆喝……难道是爹把胭脂送了小情人?”开心笑嘻嘻的站在台阶下,歪了头打量母亲,仍是一副放荡模样,挨母亲身边坐下,手臂搭到母亲肩膀上,嬉皮笑脸的道:“气啥呢,大不了咱也找个小情郎。你儿子要饿死了,有啥吃的没有?”
妇人终于转脸过来,看着儿子嘴角破损,额头也有些淤青,美目里含着的泪终于滚了下来,猛的将他的手摔开,起身,往屋里走,“我没你这个儿子。”
开心抬头,屈着食指,轻擦过鼻冀,伸了个懒腰,懒洋洋的望着母亲的僵直着的背影,“又怎么了?不就几天没回来吗?”
妇人身形在门口顿住,“我没你这么个只会到处打架,惹事生非的混账儿子。”
开心干咳了一声,歪头,搔了搔后脖子,一撇嘴角,不以为然的站起身,“我还是出去找吃的。”拖拉着脚,往门口蹭。
妇人看着开心摇摇晃晃的高大背影,当真又有离开的意思,气得牙关咬了又咬,再忍不住,抄起厨房门口的扫帚,奔下台阶,照着他后背,没轻没重的打了下去。
边打边哭,边哭边骂:
“你这浑小子,去赌场跟人打架,总有一天被人打死,被人打死在外面,倒不如我把你打死算了,就当我白养你这场。”
开心弯着身子,护着头,也不避,由着母亲打,苦了脸,转头望向母亲,“谁说我去赌场打架了?”
“你还敢不认,方才三叔家的儿子才从婉城回来,说看见你在砸人家赌场,跟人家二十几个人打架,赶紧着去寻了王府的管家,要不然,你还不死在那里?”
妇人越想越气,哭得更凶,手上也越加不留情。
“哎呀,真是多嘴。”开心这时方知,为什么无忧会寻去赌场,想起无忧,心里越加难受。
妇人见他不知认错,还嫌人家多嘴,更加气恼,手中扫帚更是披头盖脸的一阵乱打。
“他们出老千,我不说,白白让人骗银子啊?”开心被打得急了,妇人打哪儿,手护哪儿,冷不丁手上也挨上几扫帚,疼得边叫边跳。
“人家出老千,关你什么事,谁要你去那种地方,辛辛苦苦养你这么大,难道就是要你去那种地方鬼混的吗?你就这点出息吗?”妇人越打越气,越气越打,眼里的泪就没断过。
“哎呀,你儿子从小到大几时有过出息,你又不是不知道,青天白日的,突然谈什么出息。”
“我后悔没把你教好,早知道你长大,成这模样,自打小时候,就该把你掐死,也不用天天为你提心吊胆。”妇人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