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城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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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城刀声- 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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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胜过,常胜,所以他还活着。
  他总认为不管怎么样,胜利和生存,至少总比失败好,总比死好。
  可是这一次他几乎连胜利的滋味都还来不及分辨时,无边元际的黑暗中忽然已有了一阵
亮光。
  ——光明也正如黑暗一样,总是忽然而来,谁也不知道它什么时候会来,但是你一定要
有信心,一定要相信它迟早总会来的。
  傅红雪终于看见了这个人,这个带着满腔怨恨、一心想杀他的人。
  …
  幻想时代 扫校
 标题 
古龙《边城刀声》第三部 她的扳复
第二章 我叫风铃
  黑暗中亮起了光,傅红雪就看见了这个人。这个人没有死。
  他还在挣扎,还在动,动的艰苦而缓慢,就像是一尾被困在沙砾中垂死的鱼。
  他手里拿着一只火折子,光亮就是从火折子发出的,就在这时候,傅红雪才发现这个人
居然是个女的。
  而且是个极美的女人,虽然看来显得苍白而憔悴,却反而增加了她的骄弱和韵味。
  她的一双眸子看来仿佛很茫然,却又带着满眼的相思,相思中还带着痛苦、绝望和哀求
的眼神。
  她正用一双垂死的眼睛看着傅红雪,她本来是来杀他的,可是在眼神交替的这一瞬间,
他竟忘记了这一点。
  因为他是人,不是野兽,他忽然发现一个人和一个野兽,无论在什么情况下,都是有分
别的。
  人的尊严,人的良知和同情,都是他抛不开的,也是他忘不了的。
  一个像她这样的女人,怎么会在如此的夜晚里独身来杀傅红雪?“你是谁?”傅红雪只
有这样问。
  “我是来杀你的人。”这个女人说:“我一定要杀了你。”“为什么?”
  “因为你不死,我就只有死。”这个女人的声音中又充满了怨恨:“因为你没死,我就
必须让相思、怨恨纠缠而死。”
  “相思?怨恨?”
  “对的。”女人回答:“我相思的人被你杀了,如果我不杀了你,我又怎么能忍受得住
那满腔的怨恨呢?”
  “你相思的人是谁?”
  “阿七,弯刀阿七。”
  “阿七?”
  傅红雪一愣,阿七明明已让他放走了,为什么阿七又会忽然死了?傅红雪还来不及想通
这一点时,这个女人又开口了。
  “你应该看得出你那一刀虽然伤得我很重,可是并没有伤到我的要害。”
  傅红雪当然知道,刚才那一刀正好刺在她的胸膛上,距离她的心脏最多只有两寸。
  “你应该也看得出来我现在已无法杀你了。”女人肯定他说:“可是以后如果有机会,
我还是一定会杀你。”
  这一点傅红雪当然也看得出,眼前的这个女人是个敢说敢做的人,她决定的事,就好像
一根铁钉钉人墙壁内动也不动了。
  “所以你现在最好杀了我。”女人说。
  杀了她?傅红雪不由得再次凝视着眼前的这个女人,她虽然长得很美,可是他又不是没
有见过美丽的女人,为什么他的心中一点杀意都没有?是因为这个女人很但白?或是为了她
有一双很复杂的眼神的眸子?还是因为他和她都是属于“相思”的人?究竟是为了哪一点,
傅红雪自己也不知道,他只知道他绝不会杀了她。
  这一点这个女人无疑也看出来了,所以她又说:“如果你不杀我,那么你就必须带着
我。”
  “带着你?”傅红雪又是一愣。
  “是的。”女人说:“我虽然没有伤到要害,可是如果没有及时救伤,我顶多只能挨过
两个时辰而已。”
  这一点傅红雪也知道。
  “我这样死了,虽然你没有再动刀,可是也算你杀的,你良知过得去吗?”
  傅红雪忽然苦笑了,他只有苦笑,碰到这么样的一个女人,谁能不苦笑?“你既然不再
杀我,那么你就必须带着我,医治我。”这个女人说:“我知道你救伤的功夫,和你的刀一
样都是一流的。”
  ——会杀人的人,通常都会救伤。
  “可是你也别想将我医治好了,就将我甩掉。”女人又说:“从今以后我将寸步不离地
跟在你左右。”
  这是什么意思?“因为我现在杀不了你,以后也杀不了你,所以我就必须跟在你左右,
随时随地研究你,随时随地注意你的功夫,随时随地找你的弱点。”女人说:“知己知彼,
方能胜利,这一点想必你一定同意的?”
  “我同意。”
  “你虽然已决定不杀我,可是以后你的日子也不好过了。”女人注视着他:“你必须随
时随地提防我,说不定什么时候,我一有机会,我一定会毫不犹豫地一剑杀了你。”
  她跟着他,就是为了要杀他,这一点傅红雪当然更清楚了。
  “现在你可以开始做的事是先替我疗伤,然后带我离开这里。”
  “带你离开这里?”傅红雪问:“带你到哪里去?”
  “我们如果还留在这里,马空群难道是个死人,他难道不会问吗?他一问你又如何回
答?”女人忽然笑了:“幸好我知道你一定有地方可以带我去住的。”
  “我有地方?”
  傅红雪当然有地方可以让这个女人住,十年前他还带着满腹的悲伤离开了这个小镇,别
人一定都以为他会远离尘世,远离这个令他伤心的地方。
  其实他并没有走远,因为那时他的身心、体力都无法支持他走得太远,所以他只到离这
个小镇不远的山上住了下来。
  那里虽然离这个小镇很近,可是那儿没有尘世间的一切烦恼,所以他一住就住了快十年
没有离开这儿。
  ——他既然已在那儿隐居了快十年,又为何突然离开这里?别人一定猜不透傅红雪为什
么会答应这个女人这么样的一个无理要求,就连傅红雪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答应?他连这
个女人是个什么样的女人都不知道,就这样糊里糊涂地带着这个女人走,幸好临走之前,这
个女人总算告诉他,她的名字。
  “我叫风铃。”
  吃过饭后,叶开就来到苏明明她们家院子中休息,苏明明一直等到将那些孩子们安顿好
了,才来到院子,坐到叶开的身旁。
  吃晚饭时,金鱼很快就吃完,然后借故说很累想早点休息,就先回房去了。
  最近几天她总是想办法避开和苏明明、叶开三人相处的机会,她这么做是为了什么?苏
明明当然不会去注意到这种事情,叶开才认识金鱼没几天,他当然更不会去注意这些小事。
  等到他注意时,事情已发展到不可救的地步了。
  坐在草地上,仰首看着夜空中的繁星,旁边又陪着一位极美丽可爱的小姐,这是一件多
么惬意的事。
  “你在想什么?”苏明明看着仰首看天的叶开。
  “我在想‘猴园’和万马堂的享有关连。”叶开总算将头低下来,看着苏明明:“为什
么那么多小孩子在‘猴园’附近失踪,而都没有人去找‘猴园’主人要人?难道那些失踪小
孩的家长都不关心自己孩子的生死?”
  苏明明没有马上回答这个问题,她先将头低下了来,看着草地上的青草,过了很久才说
了一句令叶开心酸的话:“他们都是孤儿。”
  孤儿?难怪那么多的小孩失踪,而拉萨城里的大人们都无动于衷。
  事不关己,又有谁会多管闲事呢?叶开的精神黯然了一会儿,他才开口:“孤儿也是
人,为什么就没有人愿意出面?”
  “各人自扫门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苏明明淡淡他说:“这句话你难道没听过
吗?”
  ——这是一句真言,自古以来,有很多人的确都遵行着这句真言。
  叶开沉思了一会儿,才用肯定的口气说:“只要那些小孩失踪的事和‘猴园’有关,我
一定让‘猴园’的人还出个公道来。”
  这句话不但苏明明听到,金鱼也听到了。
  她虽然很早就回房了,可是她井没有睡,她偷偷地躲在窗口,偷偷地看着院中叶开的一
举一动,所以叶开的话,她当然也听见了。
  只可惜她只听到这里,如果她继续听下去,或者就不会发生以后那些悲惨的事。
  ——人的意念,都是在一刹那间决定的,亘古以来,又有谁能预先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呢?在下一刻会做出什么样的举动?金鱼当然看得出来苏明明很喜欢叶开,她又何尝不是也
很喜欢叶开,可是喜欢又有什么用?她当然更看得出叶开的眼里只有苏明明一个人,所以这
两天她才想尽办法来躲避和他们相处的机会,可是她又无法忍受自己独处的寂寞,才会偷偷
地躲在一旁注意他们。
  所以今晚叶开的话,她当然听得一清二楚,她更明白叶开的意思,所以她已决定做一件
让叶开对她另眼相看的事。
  她决定今晚去一趟“猴园”,只要她探得“猴园”的秘密,回来告诉叶开,他一定会对
她另眼相待,他一定会很高兴她这么做。
  ——这是多么幼稚的想法?只可惜陶醉在“爱河”里的人,所想到的都是这种幼稚的想
法。
  “只要那些小孩失踪的事和‘猴园’有关,”叶开的脸上已露出愤怒的表情来,“我一
定要让‘猴园’的人还出个公道来。”
  听见这话,苏明明立即高兴了起来,她伸出双手抓着叶开的双肩,用一种愉快的语气
说:“既然你已决定去‘猴园’探个究竟,那么我们现在就出发。”
  她喘了口气,又接着说:“否则夜长梦多,让他们掩灭了证据。”
  “现在去?”
  “嗯。”苏明明点点头:“现在是晚上,他们警戒一定很松,我们一定会很快地查出他
们的秘密。”
  “对,我们一定会很快地就死在‘猴园’里。”叶开忽然笑着说。
  “猴园里如果真的有不可告人的秘密,那么我们现在去就一定正好入了他们的陷阱。”
叶开说:“通常人们都会以为越是晚上,越是探查秘密的好时机。”
  “其实正好相反。”
  “是的。”叶开笑着说:“越是隐藏秘密的地方,晚上警戒越是严密,因为他们一定会
想到‘夜晚是探查秘密的好时机’,所以有秘密的地方,晚上通常都是最危险的。”
  苏明明的脸上忽然蒙上一层忧虑:“那么我们应该什么时候去比较好呢?”
  “清晨。”
  “清晨?”苏明明说:“为什么要在清晨?”
  “因为这时是他们警戒到了极限的时刻,也是警戒交接的时间。”叶开笑着说:“警戒
了一晚的人,这时精神和注意力都已最疲乏了,刚要接班的人,也才刚刚从热被窝里叫起,
他们的精神还绻念在热被窝里,所以这时才是探查秘密的好时刻。”
  这番话剖解得这么清楚,只可惜金鱼已听不见,这时她已到了“猴园”。
  虽然从没有进去过“猴园”,可是金鱼却仿佛对“猴园”很清楚,她顺着围墙来到“猴
园”的后花园。
  她认为秘密一定是隐藏在主人住的地方,而主人通常都是住在后花园里。
  ——她这个想法无疑很正确,因为她闯进去的地方虽然不是主人住的地方,却是秘密的
所在地。
  翻过围墙,金鱼先等自己的眼睛适应了眼前的黑暗后,才搜寻着可能是主人住的地方。
  后花园的房间都是黑黝黝的,只有一扇较大的窗户隐隐约约透出一点光亮。
  这一定是主人住的地方,金鱼认定了自己的想法后,才小心地朝发亮的窗户走了过去。
  用食指挖破了窗纸,金鱼将眼睛凑近洞口朝内看,她先看了一张桌子,桌上有一盏孔明
灯,然后才看见桌后面有一张床,床上仿佛睡着一个人。
  照他躺着的姿势看来,这个人一定是个很矮小的人,可是他究竟有多大年纪,金鱼却看
不出来,因为躺着的这个人的脸脚正好让孔明灯的灯芯挡住了。
  不管他有多大年纪,照他这个身材,金鱼一定可以制得住。
  主意一打定后,金鱼就轻轻打开了窗户,轻轻翻进去,床上的人显然还不知道有人已进
来了,因为他动也不动地睡着。
  金鱼又轻轻地将窗户关好,才轻轻地走向床铺,等走过桌子,等看清床上人的脸时,金
鱼忽然愣住了。
  因为这时她已看清床上的人是谁了。
  床上的这个人就是这两天她们替他担心的玉成,她们为了他,每个人都忧心忡忡的,他
居然在这里享福。
  住这么好的房间,睡这么大、看来又很舒服的床,不是享受是什么?一想到这里,金鱼
不由得火冒三丈,一个箭步就奔到床边,伸出手就去推躺在床上的玉成,口中叫道:“玉
成,玉成,起来。”
  感觉到有人在推他,又听到有人在叫,玉成的眼睛惺讼地睁了开来,可是等他看清叫他
的人是谁时,他的眼睛里居然露出了一种很恐惧的眼神来。
  而且他还居然想躲人床被里,金鱼怎么可能让他躲进去呢?她伸手就抓住床被,面带怒
容地对着他:“你还想躲?”
  他大概是急得说不出话来,只见他满脸惧色地直摇头,嘴里“吱吱”地叫个不停,也不
知他在说些什么?“你一个人在这里享福,害得我们大家在外面为你担心。”金鱼越说越
气:“你难道一点良知都没有?”
  玉成大概被说得很难过了,只见他双眼里充满了泪水,两行泪珠已顺颊流下了,但是他
脸上的表情还是那么的恐惧。
  他到底在恐惧什么呢?金鱼这个“二百五”,她怎么会想到一点呢?她只见玉成还拼命
地想往床被里躲,就更生气他说:“还想躲人床被里?我把被子掀掉,看你还往哪里躲?”
  玉成一听她这么说,一双手拼命地抓住床被,头拼命地摇着,嘴里的“吱吱”声响得更
急。
  他越摇头,越抓住棉被,金鱼就越气,手一用力,“唰”的一声,就将棉被掀开了。
  四人如果看到不相信的事,第一个反应是什么?是昏倒?是尖叫?还是无动于衷?别人
的反应是如何?玉成或许无法知道,可是金鱼的第一个反应,他却看得清清楚楚的。
  金鱼本来是满脸怒容地掀被子,等到她掀开被子,看见被里的“情景”时,她的反应是
愣住了。
  楞了大约一会儿的时间,才用双手揉了揉眼睛,再用疑惑的眼光看着床上。
  然后她的脸上才逐渐露出恐怖的表情,然后才发出一声尖叫声,然后整个人就退后坐在
椅上,整个头下意识地摇着,嘴里还断断续续他说着:“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怎
么……”
  棉被还没有掀开时,玉成是一脸的恐惧,可是等到掀开后,他脸上的恐惧突然消失了,
代之而起的是悲伤、无奈、痛苦的神情。
  他整个人就缩在床角,双手死命地遮掩住他的身子,眼尾不时瞄向椅子上的金鱼。
  是什么令她发出这么恐怖的表情?一双眼睛直盯着床角的玉成,金鱼的口中还在喃喃地
自语:“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唉!世人为什么总是不相信那些摆在眼前的事实呢?”
  金鱼的身后突然响起了一阵慈祥的声音,她还未回头,就已看见玉成眼泪满眶的眼睛
里,射出了怨恨、恶毒的光芒,直盯着她的身后。
  她一回头就看见一个很慈祥的老人站在门口,眼光中充满了老人的和蔼与智慧,他看着
她,然后又用很慈祥的声音说:“你不相信你所看到的事?”
  金鱼忍不住地又回头看着床上的玉成,口中仍念着:“这……这怎么能令人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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