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城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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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城刀声-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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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堂的旗帜。
  两排白衣壮汉两手垂立在拱门外,马车一停,四个人抢先过来拉开了车门。
  叶开下了车,纵目四顾,不由地长长吸了口气,万马堂果然也在一夜之间变了。
  变得和十年前叶开来时一模一样,昨夜的荒芜、凄凉已不复存在了。
  放眼之下,仍是干净、整洁、雄健的景象,一点也不像已荒废了十年的样子。
  云在天下车,也跟着走近叶开身旁,一脸得意之色。
  “阁下觉得此间如何?”云在天微笑而说。
  ——十年前,叶开第一次到了这里,云在天第一句话,也是这么问的,看来十年前的
事,又要重新来一次了。
  当年叶开的回答是这样子的:“我只觉得,男儿得意当如此,三老板能有今日,也算不
负此生了。”
  叶开现在却不想这么说,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在说:“看来三老板一定有非人之处,否则
又怎能拥有此奇迹呢?”
  “他的确是个非常人,”云在天说:“但能有今日,也不容易。”
  “这又何止容易两字可以形容的?”叶开叹了口气。
  若非亲眼目睹,又有谁相信叶开所遇到的事。
  叶开不禁又苦笑了一下,他忽然眼珠子一转,想了想,回身走向正在低着头擦汗的车
夫,拍了拍车夫的肩膀,微笑道:“阁下辛苦了。”
  车夫怔了怔,马上陪笑说:“这本是小人份内应该做的事。”
  “其实你本该舒舒服服地坐在车厢内的。”叶开说:“又何苦如此?”
  车夫怔了半晌,突然大笑着摘下头上的斗笠。
  “好,好服力,佩服佩服。”
  “阁下能在车驰之间,自车底钻出,点住那车夫穴道,再换过他的衣服,身手之快,做
事之周到,当真不愧为‘细若游丝,快如闪电’这八个字。”叶开说。
  车夫又怔了怔:“你怎么知道我是谁?”
  “江湖中除了飞天蜘蛛外,谁能有这样的身手。”叶开说。
  ——又是一个应该已死的,现在却还莫名其妙活着的人。
  飞天蜘蛛大笑,随手甩脱了身上的白衣,露出了一身黑色劲装,走过去向云在天长长一
揖,说:“在下一时游戏,云场主千万恕罪。”
  “阁下能来,已是赏光。”云在天含笑说:“请,两位请。”
  边城夜风强劲有力,月光却和江南一样轻柔明亮,甚至比江南多了一份凄迷。
  月光将云在天的影子拉得长长的,叶开看着地上的影子,突然想起了一件事,他记得小
时候听老年人说过,鬼是没有影子的。
  有影子的一定不是鬼,那么云在天就不可能是鬼了。
  不是鬼是什么?
  僵尸?
  叶开不禁又苦笑了,他一生从不信邪,不信人死后会变鬼,可是今天他所遇见的事,却
又令他找不出一个合理的理由来解释这件事。
  十年前已死的人,一个个重新出现在他的面前,十年前已发生过的事,一件件重演在他
面前。
  是时光倒流?
  抑或是……
  穿过一个很大院子,尽头处是一个有两扇白木板的大门。
  门虽然是关着的,叶开相信待会儿一定会打开,门口一定会站着一个如天神般的人。
  这个人满脸虬髯,也是一身白衣,腰里系着一尺宽的牛皮带,皮带上通常都斜插着把银
鞘乌柄的奇形弯刀。
  这个人说话就跟他的名字一样是“断”的,这个人就叫公孙断。
  叶开追忆着十年前他说的第一句话,仿佛是“客人们全来了吗?”
  叶开还记得他的声音就宛如半天中打下的旱雷般,震得人耳朵嗡嗡作响。
  来到大门,本来关着的白木板门,果然“呀”的一声开了,柔和的灯光从屋里投射了出
来,衬出一个人影当门而立。
  这个人果然是一身白衣,只是身材不像天神般高大,满脸也没有虬髯,腰上更没有插着
把银鞘乌柄的奇形的弯刀。
  这个人不是公孙断,这个人是花满天。

  看见花满天,叶开微怔了一下,事情和十年前并不完全一样,显然的并不是时光倒流。
  这些人都已是该死了十年的人,现在虽然都因莫名其妙的原因而出现在叶开眼前,重演
着十年前已发生过的事,可是并不是每个细节都和十年前一样。
  不管今夜会发生什么诡异的事,叶开已觉得越来越有趣了。
  叶开的笑容刚露出时,云在天已笑着问花满天:“三老板呢?”
  “在大厅。”
  叶开忽然笑着问:“客人全来了吗?”
  “连你们在内,来了四位。”花满天说:“只差一位。”
  “差的这一位,大概是和我一起到小镇的怪人吧?”叶开说。
  “兄台进去了,不就知道了吗?”花满天笑着说。
  “说得有理。”叶开大笑:“这么简单的事,我怎么没想到呢?该罚三大杯。”
  “酒菜和三老板都已在大厅相候。”花满天侧身让步:“请。”
  “谢谢。”
  叶开举步走了两步,忽然停止,回头问云在天:“听说人万马堂是不准带任何兵器的,
不知阁下是否要先搜一搜身子?”
  “这话是谁说的叶云在天说:“万马堂成立至今已有四十年了,经过的大小战役已不知
有多少,难道还怕人带兵刃入万马堂吗?”
  “又是很有道理的一句话。”叶开笑了:“看来今夜我非醉死万马堂不可。”
  叶开大笑,重新迈步,走了进去。
  人门就是一大道屏风,转过屏凤,就是大厅了。
  大厅还是老样子,还是长得令人无法想象,叶开虽然已在十年前来过了,但现在走人,
还是不免被这雄伟的大厅吸引住。
  大厅左边的墙上,画着的是万马奔腾,画中的马有的引颈长嘶,有的飞鬃扬蹄,每匹马
的神态都不同,每匹马都画得栩栩如生,神骏无比。
  另一边的墙上,当然还是写着三个比人还要高的大字,每个字都墨渍淋漓,龙飞凤舞。
  这三个字当然是——“万马堂。”
  大厅的中央,依旧摆着张白木长桌,长得简直像街道一样,桌子两旁至少有四百张白木
椅。
  现在这些白木椅已坐着两个人。
  两个叶开在十年前就已见过的人——慕容明珠、“三元先生”乐乐山。
  长桌的尽头处,有一张宽大的交椅上,坐着一个白衣人,端端正正地坐在那里。
  就算屋子里没有别人的时候,叶开知道他还是会坐得规规矩矩的,椅子后虽然有靠背,
他的腰杆一定是挺得笔直笔直。
  这个人还是和十年前一样孤孤单单地坐在那里,距离每个人都是那么的遥远。
  ——距离红尘中的万事万物,都那么的遥远。
  距离死呢?
  叶开远远看过去,虽然看见他的面貌神情,却已看出了他的孤独和寂寞。
  这个人仿佛已将自己完全隔绝红尘外,没有欢乐,没有享受,没有朋友。
  他现在似在沉思,却不知是在回忆昔日的艰辛百战?还是在感慨人生的寂寞愁苦?抑或
是在……
  这个人就是关东万马堂的主人——马空群。

  马空群。
  神情依旧,容貌依旧,就连眼中的那一抹痛楚依然存在,他的人虽然坐在那里,却仿佛
跟每个人都很遥远。
  ——距离红尘中的万事万物都那么的遥远。
  花满天一进入大厅,立即大步地走了过去,轻轻地走到马空群的身旁,弯下腰,轻轻他
说了两句话。
  这时马空群才好像突然自梦中惊醒,立即长身而起,抱拳说:“各位请,请坐。”
  等每个人都人座后,马空群才又笑着说:“今夜将各位请来,实在是——”
  “是为了十年前已发生过的事。”这个声音响自门口:“白天羽的儿子来找你报仇的
事?”
  众人惊讶地转头望向门口,叶开不用回头已知道是谁在说话了。
  除了傅红雪外,有谁会这么说话?
  叶开不禁又苦笑,但目光仍盯着马空群,他想看看马空群遇到了这种事,脸上会有什么
样表情,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没有!马空群一点异样的反应都没有,他只是用那带有萧索之意的眼睛,看着门口,看
着傅红雪。
  花满天猛然站起,怒眼逼视着站在门口的傅红雪:“你是谁?怎敢在万马堂如此说
话?”
  云在天拍桌而起:“玩笑可一不可二,傅红雪你未免太放肆了!”
  对于云在天和花满天的怒眼及骂声,傅红雪仿佛都没有听见和看见,他的眼里只有一个
马空群。
  傅红雪双眼眨也不眨地看着马空群,然后才一步一步地走进来。
  他虽然是个肢子,走路的样子仿佛很笨拙、缓慢,但是现在大厅里的每个人却看不见他
腿的缺陷,因为他身上某样东西的光芒已掩盖了他的缺陷。
  每个人只看见他手里的刀。
  漆黑的刀。
  漆黑如死亡的刀。
  握刀的手却是苍白的。
  苍白得就如死亡。
  每个人的眼睛都注视着傅红雪手中的刀。大家都相信在这柄刀下所带来的,只有死亡。
  这柄刀没有亮丽的刀鞘,也没有惹眼的装饰。刀鞘是用两片千年竹片夹成的,刀柄更是
用简单的木头做成。
  整把刀给人的感觉,就仿佛是小孩的玩具,但是每个人一定都明白,这是一把很不好玩
的玩具。
  ——这把刀取万物生命,一定是在瞬间,鬼呢?
  这把刀是否也能取鬼的魂魄于瞬间?
  凝视着马空群,脚步笨拙地一步一步走过去,傅红雪握刀的左手,青筋若隐若现。
  众人的呼吸声,随着傅红雪的脚步而越来越混浊,忽然间,每个人都吐了口长长的气,
脸色也松懈了下来,因为这时傅红雪的脚步已停下来。
  并不是他已走到马空群面前,而是在他的面前忽然出现了一把刀。
  一把奇形而略带弯弯的刀。
  公孙断。
  公孙断终于出现了。
  这个本应该出现在门口,本应该在门口拦住带剑人万马堂的公孙断,终于带着他那把银
鞘乌柄奇形弯刀出现了,他的左手依然握着金杯。
  傅红雪没有看公孙断的人,他只是冷冷地盯着拦在面前的弯刀。
  公孙断也正虎视眈眈地盯着傅红雪的刀。
  “没有人能带剑人万马堂。”公孙断沉声说:“也没有人能带刀。”
  傅红雪沉默着,过了很久,才慢慢他说:“从没有人?”
  “没有。”
  “你呢?”傅红雪的目光还是停留在那把弯刀上:“你是不是人?”
  公孙断的脸色变了,全身青筋都已突起。
  这时坐在交椅上的马空群忽然仰首大笑:“好,问得好。”
  公孙断左手的金杯,己逐渐扁了,杯中的酒渐渐溢出,流在他黝黑坚硬如钢的手掌上,
他的脸色也已因愤怒而扭曲。
  “好,果然有勇气、有胆量。”马空群的笑声己转为微笑:“这位可是一人一刀揭穿公
子羽秘密的傅红雪傅公子?”
  ——傅红雪力战公子羽的事,是在十年前破了万马堂之后才发生的事。
  ——如果十年前马空群已死了,又怎能知道这件事呢?
  傅红雪的目光又落在马空群的脸上。
  “傅公子既然来了,总算赏光,坐,请坐。”马空群笑着说。
  公孙断霍然回首,目光炯炯瞪着马空群:“他的刀?”
  “我只看见他的人,看不见他的刀。”马空群淡淡他说。
  话中含意之深,也不知是说他人的光芒已掩盖过他的刀?还是在说真正危险的是他的
人,并不是他的刀。
  公孙断牙关紧咬,全身肌肉一块块跳动不歇,突然跺了跺脚,“呛”的一声,刀已入
鞘,人已坐到了椅子上。
  一直伏在桌上,似己沉醉不醒的乐乐山,此刻突然一拍桌子,豪声大笑他说:“好!说
得好。”
  他的人还是伏在桌上,也不知已醉?或是醒?只见他的双手在桌上摸索着,口中又喃喃
说着:“酒呢?这地方为什么总是只能找得着刀剑,从来也找不着酒呢?”
  马空群终于又大笑了:“今日相请各位,本就是为了要和各位同谋一醉的。”
  “是不是不醉不归?”乐乐山抬起头,醉眼惺松地看着马空群。
  “正是。”
  “若是醉了,能不能归去?”
  “当然。”
  “这样子我就放心了。”乐乐山叹了口气,头又伏在桌上,但口中仍喃喃他说:“酒
呢?万马堂难道只听得见酒字,而看不见酒,也喝不到酒?”
  一直沉默的叶开,忽然也笑了起来,笑着说:“万马堂有窖藏的美酒三千石,阁下若是
一个人喝,岂非要被醉死。”
  “这点叶兄只管放心,万马堂里也不乏酒中的豪客。”花满天笑着说:“就连在下也能
陪着喝几杯。”
  “真的?”叶开故意睁大了眼睛,道:“万马堂果真是高手如云,看来我今夜非死不可
了。”
  “酒鬼是有的,哪有什么高手?”花满天的笑容仿佛有些僵硬。
  “他说的本是酒中的高手。”乐乐山又忽然开口说:“那么多人若是轮流来敬我的酒,
我不醉死才怪?”
  “三老板此番相请,为的只不过是想一睹各位的风采。”云在天总算开口了:“纵然令
人劝酒,也只不过是意思意思而已,哪有灌醉各位之理。”
  “但我还是有点怕。”
  “怕什么?”
  “怕你们不来灌醉我。”
  …
  幻想时代 扫校
 标题 
古龙《边城刀声》第一部 边城
第三章 叶开有妹妹

  金樽,巨觥,酒色翠绿。
  酒已上桌,菜更是名贵。
  第一个动筷子的是慕容明珠,第一个喝酒的却不是乐乐山,而是公孙断。
  酒一上桌,公孙断就猛灌了十一二杯,刚才的怒气无处发,只好找酒来发泄,一口一
杯,越喝脸色越难看,看他现在这个样子,最好是谁都别惹他,否则就跟火药库爆炸一样。
  傅红雪一口酒也没有喝,筷子动也没动过,他的左手依然紧握着刀,一双仿佛远山里的
深潭般的眸子,冷冷地注视着马空群。
  叶开的嘴和手可都没有停过,一口菜,一杯酒,吃喝得不亦乐乎。就连眼睛都荡漾着愉
快的神情,就仿佛在参加一个至亲好友的喜宴般。
  他边吃边喝边看着,视线从乐乐山,移向花满天,再转向慕容明珠,一个一个地观察下
去,最后停留在马空群脸上。
  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这时马空群的目光也正好望向叶开,两人目光突然相遇,
就宛如流星相击,两个人的眼睛里都似已迸出了火花。
  马空群忽然笑了笑,他的笑容,叶开觉得仿佛笑得很勉强,又仿佛有千言万语要诉说一
样。
  但马空群只笑了一笑而已,立即借故喝酒而将目光移开,就仿佛深怕让叶开看出什么秘
密来。
  他在怕什么呢?
  叶开觉得有趣了,照理讲,怕的应该是叶开,看见一群明明应该已死了十年的人,居然
还能吃喝,活蹦乱跳的,就算不吓死,也差不多了。
  可是现在怕的人居然是马空群,这种事叶开当然觉得有趣极了。
  十年前,在同样的夜晚,在同样的地方,同样的人聚在一起,马空群为的是找出白天羽
的儿子。
  今夜呢?
  事件在重演,难道也是为了找出白天羽的儿子?
  如果事情真的如十年前一般的话,接下来应该是慕容明珠唱出那首“……刀断刃,人断
肠……”的歌。
  可是看现在慕容明珠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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