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这姑娘一整晚脑袋里反复回响的是这么一句话:“他的嘴唇好软……”
轻伤不下火线 终
清早,望舒睁眼,抬手将搭在她腰际的白皙爪子甩开,慢吞吞的坐起来,伸个懒腰,再低头,就瞧见行舒一张明媚笑颜。
“要梳洗?”
望舒颔首。
行舒起身整整衣领,遮住乍泄春光的部分前胸,昂首迈步出门,稍后回返,双手端着脸盆,臂上挂着手巾,将这些放在凳子上,转身退出去的同时还不忘掩好房门。
望舒掬起一捧清水,忽然联想到今天这待遇,有点类似先前看过的本子里说的新婚之夜过后新郎百般殷勤周到服侍新嫁娘,双手不觉抖了几抖。
收拾妥当,她直奔厨房。
迎面看见行舒端着菜盘向前厅而去。原来蛇君已经将准备早餐主动自觉的划归为己任,而这背后的深意自然是掺了很多杂念的讨好。
男方在“空行换段”后第二天的表现,通常预示着今后男女双方的攻受、尊卑以及供求关系。
昨夜羲和秉烛批阅公文,现在还在补眠。
这顿早餐三个人坐在一起,一脸和煦的蛇君为她布菜,还不时询问合不合口味,小狐狸看在眼里郁结在心,酝酿半天,夹起一块鸡肉放到望舒的碗里,水汪汪的眼睛闪了几闪,神情里满是期待。
她笑笑,一口吞掉狐狸递过来的肉丁。
容月喜不自胜,蛇君微皱眉头。
她弯着嘴角,从桌上挑出自己平素不爱吃的几样小菜,给二人各自拨了半盘过去,眯着眼睛吩咐,“不需浪费,不能暴殄天物。”
早餐最终在不太融洽的气氛中落幕。
行舒饭后继续做他的模范公仆。
早上也无人问诊,望舒借着天气正好,和容月在院子里水井边一起揉搓衣物和被单。
二人捏着被单四角,拉锯扯平玩得正欢,猝然院门“咣”的一声炸开,容月一个闪身护在她身前,周遭狐火乍现,将二人紧紧团在中央。
一块飞石迎面击来,却在命中之前被一团狐火“擒获”,卡擦一声,瞬间化为乌有。
她仰着头,视线正齐容月的脖颈。小狐狸眉角上扬,眸子正由棕转向暗红。
待尘土散尽,久未谋面的法海大师和小徒弟一高一矮的身影出现在围墙豁口。
小狐狸身周青色狐火熊熊,照得他轮廓分明的五官一片惨白,竟至些许狰狞,“白仙君,请你照看好望舒。他们是冲我来的。”
一阵清风平地而起,托起她直接送向蛇君怀中。
行舒将她牢牢裹在怀里,头也未偏,“羲和,布个结界。邻家鲛人小夫妻承受不住这种程度的法阵。”
“知道。”凤凰拨开额前刘海,细长的手指一捻,赤红色薄雾铺天盖地,又随即烟消云散。
“妖孽……”法海大师手持佛珠,刚吐出两个字,火光便骤然袭来,老和尚修行几十年定力了得,不为所动,口中念诵不绝,身周金色逐渐佛光大盛,盖过狐火,瞬间压向容月,直至刺眼的光芒把小狐狸的身影完全吞没。
望舒不由挣扎,喊出声来,“容月!”
蛇君紧了紧拦在她腰间的双臂,在她耳边轻声安抚,“不妨事。花公子应付得来。”
话音刚落,一阵阴风呼啸而起,佛光霎时暗淡,一团白光逐渐扩大,待烟雾散去,一只九尾白狐从光华中缓步而出,至于他的体型,以望舒在女性中属于比较高挑的身材,双臂伸展也勉强够围抱他一只前腿。
望舒抹抹眼睛,才发现白狐右前爪下按着的……那一团破布裹着的不是法海大师又能是谁。
灵狐扬爪,撩起一股沙石,连带着法海大师一起吹飞到了垮塌得惨不忍睹的院墙角落。小和尚见状,飞奔到师傅跟前,咬紧牙关扛起大师,步履蹒跚的离开。
狐狸慢慢走到她眼前,顺从的趴下,轻轻用鼻尖顶顶她的脸蛋。
——凉凉滑滑痒痒的,她绷不住,笑了。
“容月,这才是你的真身?”
“你会怨我骗你么。”狐狸侧着头,细长的眼睛盯住她,语调满是不确定。
“你现在能变小么?”她揉揉狐狸鼻尖。
一阵白光闪过,望舒脚下多了只毛茸茸的小狐狸,昂着脑袋,立着九条尾巴,前爪戳戳她的脚踝,“这样?”
她笑嘻嘻的把他抱起来,“我从小就喜欢看小说戏文。多少人都说九尾灵狐乃是百年难遇的神兽,出行时甚至遮天蔽日,而你在我眼前竟只是小猫大小,我猜你就是用了缩身咒。”
小狐狸嘤咛一声,往她怀里靠得更紧。
蛇君抱着双臂,面色淡定依旧,看不出喜怒。
容月正直清纯,遇见心爱的姑娘拉个小手都已经兴奋得不得了,怎奈预谋进行下一步时机没把握好,惹恼望舒,遂被羲和打包扛走。痛定思痛,为挽救扣掉的好感值,小狐狸不惜失掉点尊严,屡次故意化身成小毛团,明目张胆的扎在望舒怀中向蛇君高调示威。
狐狸和白蛇的对峙,羲和看得发腻,院中又处处凌乱,不禁扶额叹气,“别躲了,出来吧。”
在望舒和容月瞠目之间,眼前慢慢显出人形——好一位唇红齿白的翩翩小公子,举手投足之间散发着特有的光彩,兼之衣着华贵,给人的第一印象极佳,只可惜青天白日之下,竟然脚下没有影子。
小帅鬼对着众人深深一揖,“多谢仙君、姑娘的救命之恩。”
望舒眨眨眼睛,好心提醒,“你的命早就没了。”
对方羞涩一笑,“我竟忘了。”又垂头良久,才开口,“我来此确实有事相求。可是一时之间,竟然……也忘了……容我回去想想,改日可否再次拜访。”
望舒冲白白努嘴,手指向小帅鬼,“清商三娘家两条小鱼儿受得住他?”
羲和抱着胳膊,“我布下结界,自然无妨。”
蛇君微笑,“望舒,这是你的宅子,自然全由你说了算。”
小狐狸晃晃尾巴。并未开口。
她点点头,“那你来吧。”
送走不速之客,望舒放下容月,抖抖袖子,“落脚这几个月,咱们只祸害过驸马和员外。这大师究竟是为谁所派专门生事的?”
羲和看着她,“其实都不是。”
“……难道,大师是为除鬼而追到这儿来?”望舒忽然醒悟,戳戳刚刚恢复成人的容月,“嗯?”
狐狸难免尴尬,“二位已是仙君,唯我飞升之前身上总有几分妖气。我便以为……”
羲和不由叹气,接下话头,“可容月直接动手,根本没给和尚解释的余地。”
——就算是佛门弟子慈悲为怀,也不能眼睁睁的引颈受戮吧。
“鬼都藏到咱们院子里了,你就没察觉么?”望舒诧异。
小狐狸红着脸,抽了抽鼻子,回答,“没闻到。”
昨天容月刚刚染了风寒,连味觉都麻木得一塌糊涂,还能指望他的嗅觉灵敏依旧么。
望舒看着自家倒塌的院墙,又想想大师头破血流,血包淤青遍布,犹如顶着一脑袋田螺,狼狈离开的背影,不知为何,竟没有丝毫的负罪感。
容月心有愧疚,默默跑去修墙。羲和打了声招呼,回屋继续攻克公文。一时院子里只剩行舒望舒二人。
她先开口,“白白,那次直接将大师吞进口中便是你的真身实际大小了么?”
蛇君浅笑,“要再稍微大上些。”
她脑海中浮现当时蛇君用来蜕皮的千年参天大树,心中有几分谱,便转换了话题,“羲和最近很体贴温柔嘛。”
蛇君挑挑眉毛。男人从不介意为爱情失掉朋友。望舒背后议论他的挚友,他反而颇有兴致。
“我是说最近他没那么阴阳怪气。”
行舒一副恍然的神情,“羲和平素就是如此。”
“白白,说实话,我总觉得他前后判若两人。”
“其实,羲和身体还在成长,嗯,”行舒顿了下,“凤凰大多都有这么一个有些反常的转变时期。”
望舒忽然眼中一亮,“我明白了。”
简而言之,就是羲和的身体由少年进化成青年——所谓更年期的重要阶段,此时情绪波动完全与本“凤”道德修养无关,一切都应归结于内分泌突发性紊乱。
而望舒则将其理解成“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倒是意外的切中要害。
“那,还会再犯么?隔一阵子闹一回我吃不消。”她又追加道。
蛇君神秘莫测的回答,“望舒,我倒觉得长此以往,最后疯癫的必定是羲和。”
当晚吃了饭,月亮升起,一家人在院子里乘凉,蛇君举着扇子为她赶着蚊子,容月在一旁切西瓜之际,一抹白色身影飘飘荡荡落于院中。
白衣清秀少年向在场所有人行礼,还对着羲和显示额外的恭敬之意。
蛇君手下扇子不停,附在望舒耳边,“这是只仙鹤。”
她点头,充分理解。
仙使转向容月,“花公子,吉时已到。速速随我来。”
小狐狸放下菜刀,深吸口气,“望舒我走了。”
凤凰延续着他最近的靠谱路线,“容月要跟着哪位修仙?”
“真武大帝。”
望舒心说不就是那只在天界镇守北方的尚武玄武咩?
小狐狸曾与望舒有言在先,修仙之余可以下界来探望她,即使如此走的时候依旧恋恋不舍。
最终腾云驾雾归去,院子里只剩三个。
羲和咽下一杯清茶,“真武大帝啊,他果真没死心。你若不加紧,要提防千年之间就被后辈赶超。”
蛇君拈起一片西瓜,“九暄、泰平最近得了空,都说下界过来瞧瞧。”
望舒左瞧右望,不解。
羲和笑得暧昧,“丑媳妇总是要见公婆的。”
那无处安放的板砖
行舒和望舒的恋爱进展刚停留在摸摸小手,搂搂小腰,浅吻一次不会被女方抽耳光的地步。
所以,羲和这句“丑媳妇总是要见公婆的”,犹如一道天雷直接劈向了望舒那颗毫无准备的小心脏:这进展也委实迅速了些。虽然她也奇怪为什么听到这个消息自己心里并不抗拒。
自我建设良久,她终于问,“公婆?还有白白你刚刚提到的那两个‘人名’是谁?”
蛇君微凉的手指搭在她腕上,淡淡一笑。
羲和端着茶碗,看向碗中水面上粼粼明月倒影,“很快,望舒就知道了。”
凤凰君所言不虚。
他站起来,捻捻手指,凉风骤起,铺天盖地的红雾又起,笼罩后缓缓散去,视界回复清明,只见两道白色身影背月而来,纯白色衣带迎风飘舞延伸,似要割裂整个暗蓝色夜空。
这二位男子,一个高挑俊朗,一个纤细秀美,先后对着行舒和羲和颔首微笑致意,显而易见,几人关系颇为亲密。
行舒拉起望舒左手,大方介绍,“九暄,泰平,这代她叫‘望舒’。”
唤作“九暄”的男子似乎自来稔熟,“望舒一直没什么变化。可见死心眼的不只是行舒一个。你们两个当真绝配。”
不等望舒答话,“泰平”笑靥如花,讲话细声细气,“望舒,你闻起来好香。”
望舒自打爹爹猝然撒手离去,便已做好了自己不得善终的心理准备,但并不代表当眼前雌雄莫辩的仙君直白的表达出“我想吃你”时,她也能无动于衷。
她皱眉佯怒,伸手一指,道,“通身白衣,敢情您是来吊孝的不成?”
言外之意,你是来找茬的?
话说,容月,九暄与行舒虽也白衣,但胜在衣料上有各色花纹装点,雅而不素。而泰平,如不是衣衫还算合身,根本就像随意扯了几尺白布就往身上一裹。这身打扮出门做客,万一有人忌讳,确实不妥。
再退一步说,就算是吊孝也得拿出诸葛亮哭周瑜的诚意来才有胜算,可泰平甫一见望舒,整个一个老实忠厚鲁子敬形象,不任由人家捏扁揉圆才叫没了天理。
年轻的仙君瞪大双眼,思忖一阵,才试探性的问出,“我……是不是说错话了?”说着,看看其余三位挚友,“望舒姑娘,我……是想夸你的。你真的很香。”
因为泰平神情言语看来实在太过无辜,望舒本来预备的第二块板砖一时也不下去手。
她琢磨了半天,保镖、跟班加预备情人的铁哥们,不宜和人家闹得太僵,没理会泰平的示好,直接换了话题,“二位要住下?”
“叨扰。有劳。”九暄躬身作揖,言简意赅。
“只余一间厢房,”望舒看看羲和,“你自己安排?”
“如此,照老规矩。我先去睡了。”九暄头也不回直奔东厢房而去。
“他醒了多久了?” 羲和问向泰平。
“三个时辰。”
凤凰抱臂,一副了然神情,“难怪。”
梳洗完毕,望舒往床上一躺。
行舒走过来,伸手摸摸她的额头,“泰平还小,说话欠周到,别和他见识。”
“他多大了?”
“一千二百岁。”
“……容月才五百多岁,远比他乖巧可人。”
闻言蛇君瞬间爽到内心:谁会拿“乖巧可人”形容爱人?
遂附在望舒耳边,“麒麟王君就这么一个儿子,千叮咛万嘱咐拜托我们几个好好照看,不可由他傲慢骄纵。泰平性情温厚,平时讲话太过直白,你若是听来不顺耳,尽可教导他。”
这厢行舒安抚爱人,那边凤凰开导泰平。
麒麟不安的搓着小手,“我得罪了望舒姑娘,行舒会不会也怪罪我?”
羲和坐在案前,还在为未完成的公文奋发图强,自然头都没扭,“当然。”
泰平都快哭了,“羲和,那怎么办?”
“初见她时,她对我比今天说你的话还刺耳许多。”
“啊……”知道凤凰比自己还惨,麒麟当下镇定许多,“可,那怎么办?”
“讨好她。”凤凰合上手中公文,“我用了两根羽毛。”
麒麟闻言,心中也有了算计。
再转回行舒望舒卧房。
蛇君拉着爱人的小手,“望舒喜欢哪种类型的男子?”
她挑眉以示不解,此话与一向自信的行舒风格严重不符。
行舒只好更进一步,“皮相于我乃身外之物。变身幻化也还不在话下。九暄那类如何?他是龙王第九子,样貌气度尽皆不俗。”
望舒沉默良久,恍然忆起,以往身边都是婉约娇嫩派绿叶,看得太多,难免审美疲劳。所以今日九暄这豪迈阳刚型登场,她不自觉多看了几眼。
而蛇君,就为了这几眼,吃了自家兄弟的飞醋。
她只好作答,“你现在就挺好。”
又侧目一瞥,正对上蛇君光滑前胸,她心说,他们三个再美也不会像你一般主动露给我看。
“对了,白白,今天和三娘闲聊时,听说平阳公主殿下刚死了夫君,尸骨未寒之际便新收了几位面首。”
蛇君笑笑,“那位死了的驸马不过是用来装点门面。”
“可就为这么个空名分,他也不惜害了妹妹和妹妹的情郎,免得伤了自己声名,丢了驸马的地位。”
“望舒你一向是不关己事不张口。”
她稍沉默,才道,“我娘当年封号是‘平安郡主’。医馆开了这么久,还一点头绪都没有。我只能等他们来寻我。”
行舒轻抚她如丝秀发,“这可未必。有人已经寻上门了。”又神秘莫测的一笑,“迟早你会知道。”
第二天早饭是由凤凰掌勺。
全家围坐,独独不见麒麟。
蛇君最先解释,“泰平不必吃饭。”麒麟性善,不伤人畜,不履生虫,不折生草,“他只消吸取灵气。”
望舒捏着筷子的手轻轻一抖。
凤凰嘴快,“有我们三个在,足够他吃饱。”
下午,望舒准备出门采买。
泰平急于讨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