羲和挑着一边眉毛,“你扯吧,就怕你没那个耐心给我扯干净,扯成秃顶。”
境界问题 上
叔可忍,婶子也忍不了。
望舒揪住凤凰一绺柔顺长发,手下微微用了点力气。
羲和侧着脑袋,纤长睫毛一阵忽闪,最后盯住她的眼睛,“你可以再用点力。”
此情此景没人可能会错意。
但是望舒联想起夜间的白白也有如此表情如此言语,她的脸腾地红了。
当凤凰连那一身曾经爱若珍宝的华丽羽毛都不放在眼里的时候,实在反常。
羲和见她羞涩消去,换上副迟疑的模样,也收起多余的表情,轻声解释,“泰平如此虔诚送给你的东西,总不会带来什么坏事。”
虽然在行舒照顾不过来的间歇,凤凰常有呵护体贴之举,却从来都极有分寸,未像今天一样柔声细气,不掩饰他对她的情意。
“之前种种,忘掉也好。若是再让你同我一起心痛,我的罪就更深了。”
望舒不解,“罪?”
羲和貌似平静依旧,“当年我一时贪心妄为,害你寿命眼泪。欠债还钱天经地义,管你是谁,哪怕天王老子,都不能例外。”
凤凰说完,忽然张开双臂,将她包在怀中。除了双肩,再并没有其他身体接触,又旋即松开。之后冲她笑笑,大步走开。
望舒深吸口气,“羲和,你如今还难以割舍,究竟是因为爱意还是内疚?”
他忽然转身,眼睛中蒙上一层雾气,随后轻轻摇了摇头。
羲和分明知道答案。
因为通常一个男人肯为你鞍前马后,不是爱你就是gay。
望舒慢吞吞的走回内院卧房,坐在床边。
行舒将她一下子拽倒,一手搂住她的腰,脸贴在她背上半晌,才缓缓道,“羲和跟你什么都讲了。”
“你怎么知道?”望舒随即开窍,“气味?”
“嗯。”他好不容易从喉间逸出一个字,好像神智还未完全清醒,当然也没有任何不快。
行舒乃是天庭远近闻名的酸蛇一条。
他不待见与望舒有竹马之义的容月,顺便对容月父母都没什么好气——虽然花家人得此待遇并不冤枉,以及他对小狐狸青涵最初也是防备加威胁,醋劲由此可见一斑。
亲近望舒的雄性里,他唯独不把羲和当做情敌看待。
所以刚刚凤凰“莫名其妙”的抱了望舒一下,是为掩盖泰平留下的痕迹。
“醒醒,我有话问你。”她用肘部顶向他的胸膛。
“嗯,”又隔了一会儿,行舒还是用那副懒洋洋的腔调讲话,“你问。”
望舒眉头一皱,一脚踹向白白大腿,“你严肃点,我难得一本正经的问你话。考验你的关键时刻,你怎么能不认真对待?‘一切以夫人为重,小的跟随左右’原来你只是随口说出来敷衍父亲的么?”
行舒朗声大笑,好不容易才平复下来,清清嗓子,“我清醒了,你问。”
“当年我在阎君面前许愿要和羲和共结连理,以及不能如愿便早早再入轮回,究竟是怎么回事?”
白白闻言,坐起身子,牢牢盯着她,竟至凤目微瞪。
“莫非这话我前几世没问过么?”
“没有。”行舒忽然正色,“你察言观色功夫了得,我想你心里再明白不过。”
望舒更觉得自己应坦诚以对,“羲和所言让我好奇,如今越发觉得……不是好兆头。他说的欠债还钱之类,我担心他会做出什么牺牲,却只为成全我们。浴火重生对凤凰而言,也等同于死过一回,一切再重新来过,我真觉得他犯不着。”
“望舒,”行舒从后面将她裹在怀里,“你真的不想修仙么?”
“不想,又没什么用。”侧头正巧看到白白略有失望的神情,她急忙解释,“我们这样不也算是情投意合,长相厮守,圆圆满满的嘛。要用到腾云驾雾,法术灵力什么的,不是有你在?”说完,倒在白白腿上,“我这是不是很无赖呀?”
这偶尔的撒娇,让行舒顿感无力,越发没辙。
他轻抚望舒长发,整理了下思路,柔声和盘托出。
即便是天庭高坐百万年的大神也不能随心所欲的掌控人心,同样的道理,地府的阎君不能干涉望舒的思想和心情,更不能在她的灵魂上动什么手脚。
听到这里,她抬起头问,“那外公被贵妃娘娘迷惑又怎么算?”
“这自然是不允许的,她身为凡人自有地府主持公道。其实因为这套蛊惑之术,她已经损寿十年,再加上对元公子所为,她注定这代绝后。”
“真可怜。但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望舒撅着嘴,“她应该自己知道,是不是悔之晚矣了?”
白白拖长音节,竟还似有赞许,“如果此举真能换来心爱之人的垂青,倒也未为不可。”
她挥拳捶他,“死缠烂打,好没风度。再说,你跑题了。”
白白笑眯眯的搂住她,“我可是蛇啊。说起来,羲和这点比不过我。”
蛇缠人可是天性,谁又见过一只凤凰扑腾着翅膀围着人乱转的?
“你为人正直,几世以来悬壶济世,灵气不同常人,阎君不能拿你如何,便每次轮回前为你专门选个只能撑上二十年的躯壳罢了。”
望舒轻轻覆上行舒微凉的手背——他的神情就好似短命的那个是他自己一样。
行舒好不容易挤个笑容出来,“二十年一过,你若是还要活在世上,就要消耗极多灵力以支持死去的身体。上一世我与羲和为你输送仙元,你撑到二十二岁;这世九暄、泰平亦肯伸手相助。别的也不奢望,只求你我能如寻常夫妻一般,白首到老,我便满足了。”
爱上一个人,管你是神仙妖怪见识修为如何,统统化为凡夫俗子,眼中只有一个人,再看不见其他,会为她回眸一笑而欣喜,也会为一次冷淡而失落。活了五千年的蛇仙白白也不能免俗。
望舒手下用力,扯住白白的衣领,身子前探,吻向他的脖颈,还恶作剧般的轻咬他的喉结一下。于是趁着这大好时光,行舒奋力耕耘,足量缴纳了回公粮。
傍晚时,九暄归来,而仲晨和平阳一同出门约会时便已打好招呼不在家吃饭。
九暄入席早不客气,风卷残云之后,满足的摸摸肚子,“公主府上什么都好,除了总会挂念望舒你的手艺。”
周围群众默契的白了他一眼,凤凰起身端着餐具奔向厨房。
之后大家端着茶碗,汇聚一堂,吃茶闲谈,气氛融洽。
泰平忽然含着糖块抬头开口,“不速之客来访,好大的杀气,又是来找麻烦。”
凤凰撂下茶碗,“咱们出去瞧瞧热闹,”又转向泰平,赞许道,“不错。我给你那几本说武侠的话本,你倒是真看下去了。”
这回等大家蹭到前院门口,鱼家兄弟脚边已经躺倒几个黑衣人,见仙君们到来,底气更足,扬手揪起身边护卫衣领,没费什么力气,向远处一丢。
“力大无穷,刀枪不入,乃是东海鲛人特征。”不远之处一直观战的黑衣头领忽然开口,对着身边一个熟悉身影,“此等妖孽相互勾结,大师还有怀疑么?”
反射着清冷月光的一个秃头,在如此夜色下极为醒目。
久不见面的法海大师双手合十,“贵妃娘娘所言不虚,老衲深为佩服。”说毕攥紧手中佛珠,猛然一挥,一道白光登时罩住鱼家兄弟。
高挑清商、清泉兄弟立即神情扭曲,全身青鳞乍起,先后戳破衣衫而出。清商修为较高,还剩余些许神智,一手揽住族弟,另一手按住他的额头,输送灵力,以减轻他的痛苦。
凤凰闪至他们兄弟身边,划出结界,羲和周身金色光芒大盛,直至压制住大师的法术。清商依旧抱着清泉,半跪在地上,二人青鳞慢慢缩回体内。
“我等虽被天庭严令,不得对凡间妖、人动手,但今日之事似乎不容我们再袖手旁观。”九暄言毕,只一拂袖,一道劲风吹起,卷着地上十数位侍卫的身体疾速往皇宫方向而去。
“此人,”法海大师指着行舒,高声大喝道,“原身不过是只蛇妖,如今靠着吸取年轻姑娘灵气助他修行,如此害人之心怎能姑息?!”
白白挑眉微笑,却不曾辩解。可望舒知道,这是自己相公暴怒的前兆。
果不其然,他身周蓝光闪耀,直至汇在一处,齐齐冲向犹在滔滔不绝的大师而去。
黑衣带头人见势不妙,扯着光头大师乘着一阵疾风,转眼消失不见。
“贵妃娘娘要和法海大师联合了。”望舒耸耸肩膀,“他还真好骗。清商、清商露了点鳞片出来,大师就认定他们兄弟一定害人不浅。”她拉拉夫君的手,又道,“白白不要因为这么愚蠢的人生气。”
“天下自以为正义之人比比皆是。”行舒笑笑,为她一直都关心自己的情绪,“咱们先带着清商他们回去。”
泰平蹲在他们兄弟身边,伸手在每个人额头轻轻摸了几下,就照仲晨九暄兄弟曾演示的那样,“渡了渡真气”。
鱼家兄弟就算被打回原形,下半身已是泛着青光的鱼尾之时,脖子上面也依旧保持着那百里挑一的精致容颜。加上一只雌雄莫辩的美少年泰平守在旁边,白皙玉手又在这个额头晃晃,在那个脸颊拍拍,这副美景自然惹得望舒目不转睛,暗自好一阵兴奋。
虽说这兴奋的具体原因,她也有些莫名。
凤凰撤去结界,鱼家兄弟之中的清商已经能坐起来,冲大家摇摇头,“已不碍事。多谢仙君……”
九暄摆摆手,“严格说来,你们此次劫难也与我们有脱不开干系。”
可是这几个人不在,法海大师迟早都要“主持正义”,“好好制裁”清商清泉兄弟。
行舒拉着望舒上前一步,走到九暄身边问道,“你可是担心青岩他们?”
“她灵力见识都比她那几个兄弟强上不少。只是他们所中咒术皆与贵妃性命直接相干,青岩不敢轻举妄动罢了。万幸那贵妃却也没那个本事为难到她。”
“但愿仲晨尽早完成探访任务,你们也好对贵妃娘娘动手。”望舒说到此处,忽然心念一动,“九暄,我有几句话问你,你和仲晨能在人间待上多久?”
“很久。”白龙笑笑,“久到你不耐烦,想赶我们走为止。”
望舒不由侧目:这也太不像潇洒如风,崇尚自由的龙九所能讲出来的话。
白白轻轻拉了拉她的手。
凤凰、麒麟合力之下,此时鱼家兄弟下半身已经恢复到寻常的两条长腿模样。
只是因为刚刚鳞片蹿出,鱼尾显形导致衣衫、裤子全都破旧不堪。
可惜此等难得一见的春色美景却不得定睛观看,小姑娘只得再次转过身半靠在白白胸前。
鱼家兄弟完全恢复之后,道了谢,便回家和各自娘子孩子团聚去了。
望舒窝在爱人的怀中,小声对白白说道,“除了贵妃娘娘,也得顺手把法海大师弄得安生些。”
白白低下头,盯住她的眼睛,“封了他的灵力?那望舒想封了他这一世呢,还是让他永远当凡人不得超生呢?”
“你真狠,但这样真的可以么?”
居然小麒麟第一个举手响应,“寻个恰当的名目就好,比方说妄自对仙君动手之类的。”
凤凰拍了拍一手教出来的“得意弟子”肩膀,缓缓点了点头。
九暄在一边摸了摸下巴,“没有机会咱们也可以制造嘛。”
白白与望舒回到内院,却见重华独自站在树下对他们招手。
仙君女婿低眉顺眼的行了礼,“我先告辞。”
“不必。”重华又摆摆手,“那法海大师你们无需介怀,只是要留心,带头男子正是国师。”
“国师?”她问出声。
“我一直以为灵月也是受他蛊惑。”
“元公子所言甚是。”
“诶?”望舒不解。
白白摸摸她额头,“那是只饕餮。原本在此吞食人们那无止境的贪念和欲~望,那次咱们一起和仲晨去拜他自己的泥胎,这只怪物见了我们几个,似乎胃口大开的样子。”
“你们会不会有危险?”望舒抓住白白手腕,身子下意识的往自己亲生父亲身边靠了靠——她这幅架势就像是保护孩子张开翅膀的母鸡。
两个男人察觉她的意图不禁莞尔。
白白又解释,“这只饕餮年岁还小。”
“不妨事。”外院泰平端了几样夜宵正巧飘过,听见重华他们对话停住,插嘴道,“他竟还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刚刚九暄分明忍了好久才按捺住,没冲过去吞了他。”
望舒一时默然。
“饕餮这种半仙半妖的比较棘手,要是他规规矩矩的化作人形,像之前那样潜在人间,我们拿他没办法的。不过他妄动欲~念怪不得咱们,就可惜他没亲自施法,不然……”
“九暄一口就解决了么?他刚刚还说要制造机会,”小姑娘忽然醒悟,有只荤素不拘的白龙在此,什么妖怪都没可能兴风作浪。
“不过,”她皱皱眉头,“仲晨竟然没兴趣么?”
此时,羲和与九暄在房里对坐喝茶闲谈,听到内院的对话,九暄咽下口中点心,不忘为自己辩解,“我二哥兴致全不在饮食美味上。饕餮可真是难得一见。”
“不吃了可惜。”凤凰撂下茶碗,替好友补上下半句话。
境界问题 下
仲晨与九暄兄弟二人,一个专为美色动容,一个甘为美味折腰。
有着如此分明弱点的男人,相处越久,反而越是讨人喜欢。
望舒往厢房处望了望,见屋里凤凰和白龙都没有挪窝解释一下的意思,只好乖乖跟着行舒回了自家卧房。
二人相对小空间早被凤凰布下过专门的隔音结界,无论是调情还是闲谈,都传不到其他人的耳朵里。
望舒进屋便先开口问道,“白白你刚刚拉住我,为什么?”
行舒脱去长衫,“你若是想问九暄愿意留在人间的原因,我或许可以替他回答。”
“你的意思是……直接问他会勾起九暄的伤心事?”
白白微笑着点头,坐在她身边,将好兄弟的情事一五一十的八卦出来 。
话说,九暄固然是只重情重义的好青年,但他与至情至性的白白、羲和不同,为龙个性洒脱豁达,诸事不愿强求也不过分执着。和鱼汤娘子缱绻一世,竟未在娘子临终之际守护、抚慰她,自觉有愧,便在悄无声息间帮转世之后的娘子几次小忙——譬如,救了她落水的相公,吞过几只对她起了歹意的妖怪,却再无闯入她幸福平静生活的意思。
套用现在很是流行一句话:他给了你整片天空,好让你来去自由。
可惜“默默守望,并无非分之想”只是龙九的一厢情愿。
连续两世为人坦荡正直的鱼汤娘子又一次来到地府,当听完阎君细数她和龙王九王子的两代情缘,这姑娘心潮澎湃了。
身为模范灵魂,自然可以向阎君许愿,她拍着胸脯坚决要求无论再转几世都不能忘掉九暄。
阎君一听,觉得这要求实在合情合理好办到,立马拍板,于是这姑娘带着对九暄的记忆再入轮回,一心向善济贫救人,如此过了两代,她再遇心上人九暄,是以一只修炼百余年的狐狸精身份。
望舒听到这里,沮丧得直接扑倒在白白腿上,“我觉得我好傻,要保留记忆的代价好小。若是当初我和阎君说,只要记住羲和而不是代代与他相遇……”
行舒用手指梳理她顺滑长发,接道,“就没我什么事儿了。”
夫君溢于言表的酸涩强调,令她忍不住笑出声来,“九暄看着那么无所谓一个人,原来也扛不住痴情姑娘。上回青岩来串门,已经和九暄举止亲昵,”随之双臂搂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