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多谢皇兄!”曹澈充满感激的凝神望向兄长,曹瀚的宽恕反倒引起了他的怀疑,就算太妃和他没有母子亲情,但乍闻自己生母的消息之后,正常人能像他这般平静吗?面对差点杀害生母的人还能如此的宽容?
“这事就这么过去算了!太妃永远都是太妃,就让她在荣喜宫頣养天年吧!”阵年旧事没有再翻出来的必要,何况她没有让他感觉到一丝纯善的气息,印象之中除了疯疯癫癫就是咄咄逼人,好像所有人都亏欠了她,所有人都要害她一般,胡搅蛮缠,不识大体,既不顾忌他的立场,也不懂得维护皇家的脸面,更任由奴才散播谣言,可见居心险恶!
皇兄这话的意思是不准备认母了?曹澈微微眯了下眼,挡住眸中的兴味光芒,有意思,这要是被太妃知晓,依她嚣张跋扈的性子,不知又要闹出什么乱子来呢!
“皇上,静妃娘娘求见,说是有要事禀报皇上。”
“她有什么事?”曹澈转脸望向通往湖心亭的曲桥尽头,一抹纤细的身影沐浴在雨后艳阳下,身旁是一棵刚抽出绿芽的垂柳,轻风拂动柳枝,她粉绿的衣裙也随风轻摆,与碧绿的湖水交相辉映,就像一幅精心描绘的水墨画般写意动人,看着就觉得舒心畅快。
“回皇上,娘娘没说是什么事,只说了是有极为要紧的事必须面禀皇上,奴才……”
“去让她过来吧!”宜柔能有什么要紧的事必须当面向他呈禀?希望不是因为自家姐妹的死跑来向他哭诉,乞求他给主持公道的,如果真是如此,那他以前就错看她了!
“皇兄,我先告退了。”曹澈见他宣见宫妃,自己再待在这儿岂不是不解风情至极?
“不必,一会就打发她走,你坐着就好。”
曹澈只得又坐下,心想难道他还有话要和自己说?
“臣妾给皇上请安,给王爷请安。”
“静妃起来说话。”曹瀚看着面容沉静端庄的静妃,声音不自觉的柔和起来,这个女人虽然没有绝世美貌,但她冷清的性子倒是有几分像若妍,所以他待她自然有别于别的嫔妃。
静妃仍旧跪地不起,低头垂目,用清清淡淡的声音缓缓说道:“臣妾有罪,请皇上赐臣妾一死。”
“你犯了何罪要求朕赐你一死?”柔和的声音转变为冷硬,眼神也已变为不屑的冰冷,“你可是想为你的姐妹们声张冤屈?劝你别对朕耍这些没用的心机,你以为她们做的事能瞒得了朕?告诉你,要不是有人求情,朕老早就赐死她们死罪了!”若妍不说,他难道就查不出来?想到她们阴毒的妄图在凤翔宫致死若妍,还企图伪装成悬梁自尽的假象,他就恨不得将她们凌迟!
“皇上!臣妾不是来向皇上诉冤的,臣妾是来自首的!”
“自首?”
自首?不仅曹瀚觉得意外,曹澈也装作不在意的竖耳倾听。
“是。臣妾犯了死罪,在云山雪莲里下‘十日销魂’的人正是臣妾。”
“真是你?”曹瀚意外至极的望着仍旧一脸平静的静妃,不得不承认,自己从来就没有看透过这个女人,她所有的情绪、所有的心思都掩藏在沉静的面容之下,就像一汪碧潭,潭水清澈,但永远也别想一眼看清到底有多深……
“静妃娘娘……”曹澈刚要说话,就受到兄长颇有深意的眼神,只得闭口不语,心里暗自苦笑,这静妃唱的又是哪出啊?要自首就要趁早,偏偏是等到他承认了才冒出来,这可要他怎么跟皇兄解释呢?
“是,一切都是臣妾所为,臣妾因姐妹们时常受到太妃虐待,早已心怀怨恨,正巧太妃命宜婷她们掌管补品事宜,有一天臣妾偷偷去了荣喜宫,假装好奇让她们拿出雪莲来观赏,其后趁她们不留意,将‘十日销魂’下在了雪莲里……臣妾以为只要太妃死了,她们就不必再过那种看人脸色的日子……只是没料到害死的却是她们……”
“原来是这样啊!一向静若止水的静妃也会怨恨他人?”曹瀚似笑非笑的举手勾起静妃的下颌,抬起她始终低垂着的脸,正好窥见她眼中一闪而逝的慌乱,仔细看时却只剩一种他看不明白的坚定了。
“皇上,臣妾也是人,自然会有七情六欲。”曹瀚窥测的锐利眼神让静妃心慌不安,他眼中的怀疑让她不能确定自己的这番说辞能否取信与他,眼角的余光可以看的见瑾王的银线纹绣的软靴,心中勇气顿出,让她敢于去面对皇上高深莫测的探测目光。
“很好,你回去等旨吧。”曹瀚松开手,看着静妃差点瘫软在地却又勉力支持,又望了望似乎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曹澈,哪了湿巾擦了擦手扔在地上,唇角弯起让人看了莫名心惊的弧度。
曹澈稍一想便猜到了,静妃此举若是早一步的话,固然是非常之好,但现在却是无事生非了,简直是给他惹麻烦!
“澈,你说静妃为何要来自首?”曹瀚在笑,可任何人看了恐怕都宁愿他不要笑,因为那笑只是凸显了他眼中的怒气罢了。
“很简单,因为她失手害死了自己的姐妹,心里愧疚难耐,为求解脱,所以自首。”曹澈也在笑,却是笑的让人感觉如沐春风。
“你不是说事情是你做的吗?”
“那是皇兄说的,我只是没有反驳而已,因为即使说了,皇兄也不见得会信,既然皇兄认定了是我做的,我承认就是了,免得皇兄徒增困扰。”
“澈……”是他太武断了,连辩驳的机会都没留给澈,方才还怀疑他与静妃有私情,所以静妃才冒名领罪……可事情真如静妃所说,是她因为怨恨太妃薄待她的姐妹,所以才在雪莲里下了“十日销魂”吗?“十日销魂”的配方知晓的人极少极少,她又是如何得到的?
“皇兄,虽然你认为事情是我做的,但并未怪罪,这让我很意外,也很感动,不过我已经厌烦了老待在京里,天就要热了,我想出去散散心,请皇兄准允。”
“也好……你出去散散心也好。”显然他三番两次对澈的疑心让他冷了心,此时除了答应他的要求之外,曹瀚不知自己还能说什么。
“皇兄多保重!我走之后,晚晴和云楚的婚事还请皇兄多费费心,毕竟她是我的义妹。”说完,鞠身行了一礼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你放心吧!你什么时候走我给你送行!”
“多谢皇兄,不必麻烦了!”曹澈没有回头,只是举手摇了摇。
“要早些回来啊……”曹瀚怔怔的望着曹澈渐渐远去的背影,久久不语。
澈走了,他的背影看来有些孤单,有些颓废……为何有一种莫名的伤感涌上心头?为何会有一种十分不好的预感?好像澈再也不会回来了……即使回来,也不再是从前的他了……
清风依旧,美景未改,却感觉一切都不再那么的赏心悦目,曹瀚命奴才撤下茶水,送来酒水,自斟自饮直至日落黄昏。
“小姐,您吩咐御膳房熬的是什么汤?味道好香啊!”灵儿兴致勃勃的轻嗅着空气飘散的食物香气,水灵灵的大眼溢满了好奇。
“那叫罗宋汤,一会你也尝尝。”冰得意的笑笑,原本是想亲自为他洗手做羹汤的,但面对御膳房烧柴火的大灶,她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只得袖手旁观,在一旁指手划脚的指点御厨下料熬汤,少了洋葱和番茄外加一些调料,汤的味道略显不足,好在并无损牛肉本身鲜美的滋味,他应该会喜欢吧!
“太好了,那色泽,那香气,让人一见就有食欲,皇上要是知晓那是小姐特意为他做的,不知该有多高兴呢!”灵儿咂咂嘴,一副垂涎欲滴的样子逗笑了冰。
“皇上在做什么?什么时候回来?”
“小姐稍等,奴婢这就去打听打听。”
“去吧!”
不到一盏茶的工夫,灵儿急匆匆的回来了,白着脸,气喘吁吁的样子显然是一路跑回来的。
“怎么了?皇上……”灵儿虽然聪慧,但到底年轻,控制情绪方面就显得经验不足,冰暗忖今后要对她好好加强训练,不管发生什么事,起码要做到喜怒不行于色才行。
“不是皇上,小姐,是静妃娘娘自尽身亡了……”灵儿拍着胸口大口喘气,眼睛睁的大大的,显然还在为方才听到的消息而震惊。
“自尽?她为什么要自尽?”那个静如止水的女子应该不是这样轻易就去自尽的人哪!
“这个……奴婢没打听到,不过听说下午皇上和瑾王在湖心亭说话的时候,静妃前去求见,回宫之后就一个人待在寝殿里吞了金,刚刚才被人发现的,身子都已经冷透了!”
冰颦眉沉思,在湖心亭里皇上、瑾王和静妃之间到底都谈了些什么,严重到她一回宫就突然自杀了?
想来想去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冰决定放弃,这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啊!皇宫后院难道就没有一天消停的日子可过?也是,人人都不消停,这日子怎么可能消停呢?
“那皇上呢?”
“……瑾王走了之后,皇上就一直在湖心亭里饮酒,后来闻讯才去了静妃娘娘的静怡宫。”
“知道了,启膳吧!”
“小姐不等皇上了?”
一道道精致的美味佳肴呈了上来,其中就包括那钵熬了快一个时辰的罗宋汤。
浓郁的香气却勾不起冰的食欲,菜刚摆齐,一脸阴郁之色的曹瀚却在这时回来了。
静妃自尽的消息如同野火燎原一般,不消多久早已传遍后宫,此时一殿的奴才见皇帝面色不善,都不敢言语,只有灵儿清脆的声音无畏的响起,“皇上您回来的真是时候,小姐特意为您做了汤呢!”
灵儿的话驱散了曹瀚脸上的阴霾之色,顿时减了几分阴沉,多了几分柔和,似是享受一般深吸一口诱人的香气,暖暖的目光锁在冰表情淡淡的脸上,“若妍,你做了什么汤这么香?”
“罗宋汤,是我自己突发奇想胡乱做的,也不知皇上喜不喜欢……”冰说着,舀了小半碗汤递给曹瀚,“皇上,您先尝尝看。”
“你做的,我都喜欢!”曹瀚温煦一笑,脸上的沉郁已是半点没剩,记得数月前她曾做过蛋挞,外酥里嫩滋味绝佳,这罗宋汤闻着就诱人食欲,滋味肯定不差!
从前的若妍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却敬锅灶而远之,怎的失了忆倒对做菜感兴趣了,不过他喜欢她的转变,喜欢她的突发奇想!
眼睁睁的看着曹瀚连喝了三大碗汤之后仍旧意犹未尽的示意要喝第四碗,冰好笑的说道:“真有那么好喝吗?”
“简直是无上美味,对了,为何要叫罗宋汤?”
“呃……”这叫她怎么回答?她哪知道为什么这汤要叫罗宋汤啊!“那是因为……煮汤的御厨姓罗,负责备菜的人姓宋,所以我决定叫它罗宋汤!”这么解释应该可以过关了吧!
曹瀚这才了然的点头,然后继续喝汤……不太明白这明明就是牛肉汤,为何要改名为罗宋汤,算了,她喜欢就好!
冰见他的心情由阴转晴,这都是因她而改变的,不由得有些欣喜与得意,既然他绝口不提静妃的事,她当然也不会去没事找事破坏气氛,反正宫里流言传递的速度丝毫不比八卦传播的速度差,再多的人为此赔上性命,依然没有人吸取教训,也许是生活太过压抑无聊吧!奴才们似乎将散播流言当成了乐趣,并且乐此不疲。
可以预见,关于静妃的死,要不了多久肯定又会有多个版本相继出现的,她要做的就是从中挑出比较靠谱的而已。
但她没想到晚间,曹瀚却亲口对她道出了真相。
原来下午在湖心亭,先是瑾王承认所有的事都是他所为,接着静妃又去求见皇帝,目的居然是自首,不仅承认“十日销魂”是她所为,还求皇帝赐予她一死,然后皇帝让她回去等旨,她却在回到静怡宫之后就吞金自尽了。
在冰看来,静妃的举动实在有些无厘头,这事和她根本就没一点关系,李公公的死和“十日销魂”明明都是华太妃自己做的手脚,静妃干嘛要去强出头,把罪都揽到自己身上?
“若妍,澈要走了……”
“王爷要去哪里?皇上派他外出公干?”要走了是什么意思?走了好啊!最好别回来了!
“说是去丽州散散心……他是伤了心才走的,也可以说是被我逼走的,他这一走也不知何时再回来,我这个皇兄做的真是失败!”
“正所谓人各有志,勉强通常只会带来痛苦,依我看,是王爷志不在此,你就由着他好了。”冰口中说着昧心的话,脑中却绕着别样的心思,什么富贵闲散王爷的不过是瑾王迷惑世人的外在表象罢了,他的本心绝不可能如此简单,可惜他始终看不透,在他为了瑾王的离去而难过的时候,瑾王心里还不知在算计些什么呢!
“你说得对,澈一向淡泊,拘在京里确实委屈了他。”
“是啊!既然王爷对朝政不感兴趣,等王爷这次回来之后,可千万别再让他做他不想做的事了,省的他不开心又一走了之。”
曹瀚深以为然的颔首,只因为他信任澈,加上澈心思缜密,许多事自然而然的便让他参与其中,并未多考虑他的心情,又三番两次的疑心于他,为此伤了兄弟之间多年的情谊着实不该啊!
第一卷 避暑风波
“十日销魂”事件最终以静妃的自尽落幕了,曹瀚强硬的态度让华太妃只得息事宁人,没有确实证据来证明毛大同所言为实的她也不敢拿皇帝的身世来大做文章,倒也安份了许多。
瑾王曹澈孤身去了丽州,走时也未向任何人辞行,曹瀚为此惆怅了很久,直到收到瑾王派人送来的信才有所好转。
林焰与郁晚晴的婚事算是最近唯一的喜事了,婚礼过程极尽奢华,皇帝赏赐珍玩无数,可见对他的重视,林焰俨然成了皇帝眼中第一红人,朝中有人眼红,有人羡慕,可又有谁能看透这虚华背后的真实呢?
冰终于见到了林焰的新婚妻子晚晴,不可否认,她真的很美,有那种可以艳光四射轻易就能夺人耳目的风情,但她却刻意隐藏了所有的艳光,将自己裹在淡雅的衣裙之下,脸上也看不出丝毫新嫁娘该有的娇羞,平静的像一潭死水。
在曹瀚与林焰客套的对答中冰始终沉默着,林焰可以说从进殿开始自始自终都没将眼光往她身上瞧,心底一声叹息,他心里一定怨极了她吧……
因端坐在林焰身旁的那位始终低眉敛目的美人则总是在用眼角的余光打量自己,这引起了冰的兴趣,不禁多注意了这个就连曹瀚也对她赞不绝口的女人两眼,却莫名的在她身上嗅到一丝极端熟悉的气息,熟悉到让她极度不安……
可能吗?会不会是她的错觉?这种气息在她前生那个隐藏在光明背后的黑暗圈子里几乎人人都有,那是一种只有极端老练的杀手才能拥有的啊!
闺字晚晴的赵怡是丽州抚台的千金身上居然会有杀手的气息,这怎么可能呢?
可越是仔细的去感应,这种感觉就越发的强烈,这就像在茫茫大海中,采取同样一种生活方式,做着同一种职业,或者性格之中有共同点的人,自然而然会从对方身上感应到相同的磁场,从而相互吸引,这也许就是世界上为什么会有各种各样的组织或者团体的原因之一。
可是抚台千金怎么可能会是杀手呢?不管感觉有多么的强烈,冰也觉得这实在太过荒谬了,最终她决定把这归结于自己神经过敏导致的感觉错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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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渐热,位于秀岚江下游的避暑山庄日前已修缮完毕,曹瀚考虑到京都夏季炎热非常,不舍得她受暑热之苦,便决定前往避暑山庄度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