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边传来曹瀚悲烈的吼声,却骤然而止演变为痛楚的闷哼。
他中剑了吗?受伤了吗?
失血让她视线有些模糊,面对着满脸震惊的灵儿,她气若游丝的问道:“你……是……谁?”她绝对不是灵儿,但再多的悔恨也于事无补,她已为此付出了代价。
她没有机会听到这个“灵儿”的回答了,因为她突然瞠大了双眼,低头不可置信的望着从自己胸前戳出来的剑尖,如同慢动作般的回头,只说了一个“你……”便再也没有机会再说出下一个字了,只因曹瀚的剑吻上了她纤细的脖子,热烫的液体混着浓浓的血腥味喷洒在冰的脸上,眼前的世界顿时成了一片瑰丽的鲜红……
冰捏紧了手中的冰凉光华的东西,她不知道那是什么,也不知道这个“灵儿”为什么在看清是谁暗算她之后,会从怀里掏出这个东西扔在她手里,还用那种不甘与托付的眼神望着她,这个东西对她来说显然非常重要,而自己明明也是要死的人了,她为什么要将它交给她呢?
一片红雾中,从“灵儿”身后走出来的人竟然是她——林焰的妻子赵晚晴!
第一卷 (密旨)
为什么会是她?“灵儿”临死之前的不甘与愤怒竟像是因她而起,“灵儿”从怀里掏出又扔到自己手中的又是什么?
还没等到她想明白这混乱至极的局面,发冷颤抖的身躯已落入熟悉的温暖怀抱之中。
“若妍!”曹瀚紧搂着中剑的冰,疾点她胸前几处大穴以防血流过快。
冰可以听出他声音里的哽咽,但是她又能怎么样呢?她已经很小心了,却依然躲不过这数不清的明枪暗箭。
“瀚……好冷……这次我真的要死了……”她抓紧了他的手,想要从中汲取生的力量,可却是那么的渺茫。
“若妍,你不会死!不会!御医——”他的声音悲恸的如同旷野中的狼嚎,凄厉而绝望,“为什么要替我挡剑,为什么?为什么?”
她望着他,他误会了,他将她想得太高尚太无私,虽然她的心已经为他而陷落,但她真的没有想过要替他挡剑,只是被人暗算罢了……
这样也好,就让他误会吧!这样他就永远也忘不了她了……
但想想却觉可悲,他铭记于心的恐怕只是一个叫做齐若妍的女人,而不是一个名为冰的灵魂……
“刺客……都解决了吗?”冰撑着一口气轻问道,眼前的世界仿佛经过扭曲一般摇晃个不停,眩晕让她不得不闭上眼睛。
“已尽数斩杀!若妍,别说话,你撑着点,御医就来了!”看着剑尖没入她胸口的软剑,曹瀚几乎要绝望,如此重的伤就算是个身强力壮的男子也经不住,何况是身子自小便孱弱的她呢!他就要失去她了……永远的失去她了……
他才刚恢复她的后位啊!粉饰一新的凤翔宫她还没有见到,上天怎么能如此残忍的让她离开他?
“应该留下活口的……”只有留下活口才能挖出幕后的主谋啊!不然她的死岂不是毫无价值了?她喘了口气,“今后你自己要多加小心了……还有……要做个好皇帝……”
犹如交代遗言一般的话语让曹瀚恼怒,“快别说话了……朕是天子,有朕佑着你,阎王也别想带走你!”
他狂妄的语气让冰惨淡的笑了,天子又如何?阎王真要带走她,他还能追到阎罗殿抢人不成?
曹瀚再也不忍看她惨白的脸,扭头狂吼,“御医——”
“臣在……”随行到避暑山庄的高御医跌跌撞撞的赶到,老脸已是煞白一片,皇帝悲恸与怒极交集的神情让他惶恐万分,好似他若是再迟到半分就要将他就地处斩一般,还有那扑鼻的血腥味与满地浸在血泊之中的少女尸体也让他不禁腿肚发软。
“快来为皇后治伤!”曹瀚惊觉怀中的人儿已昏厥,若不是胸口还有微弱的起伏,惨白的脸色看上去就像已经死去了一般。
高御医趔趄着跨过几具横陈的尸身,终于来到浑身散发着戾气与焦躁不安之气的皇帝身边,一眼瞅见冰左胸上插着的剑,顿时从头顶凉到后脚跟,这样的伤如何还能治?
别说她本就有心疾在身,就算是个各处正常的健康之人,受了这样致命的伤,那也是必死无疑啊!
“皇上……这……”高御医哆哆嗦嗦的跪地,却怎么也不也将自己所想直言禀报给皇上知晓,恐怕他刚一说完就要赴那些刺客的后尘,成为帝王盛怒之下的第一泄愤之人。
“你还啰嗦什么?还不快给她治!”曹瀚一把揪住高御医的衣领,双眸中迸射的火焰似是他若是再不动手医治,就要将他当场在他身上烧穿两个洞。
“臣无能……”这时高御医反倒略略镇定下来,匀了匀紊乱的气息说道:“皇后娘娘伤势颇重,臣以为世间恐怕也只有蝶谷医仙才有回天之术救治娘娘,此剑已伤了娘娘的心脉,臣实在不敢贸然拔剑……”不拔或许还能挨个一时半刻的,拔了只怕立即就要血喷而亡。
曹瀚颓然松了手,陷入了彻底的绝望之中,如今若妍的情况稍迟片刻便要香消玉殒,寻了那么久仍旧没有找到的医仙,说不定他早已仙逝,怎么可能前来救治……
难道上天注定要让他失去她?
“若妍……若妍……”
大殿之上除了曹瀚一遍遍呼喊着她的名字之外,再无一丝声音,没有人敢说话,没有人敢去搬走刺客的尸首,甚至没有人敢上前提醒起码该让皇后娘娘卧床……
若问此刻殿中还有谁心中的惊痛与曹瀚相提并论,定非林焰莫属,只是他无法如曹瀚那般明目张胆的表现出来,可是他眼中的伤痛,他扭曲的表情,他颤抖的拳头,让任何一个明眼人都能看出他心中的痛楚绝不比皇帝少一丝一毫。
他见御医宣布无治之后,曹瀚如同木雕泥塑一般只管将她抱在怀中不停声的呼唤这“若妍”二字,他多么希望此刻抱着她的人是自己,呼唤她名字的人也是自己啊!
他隐带责难与怨怼的眸光瞪向他的夫人,方才她若是能早一刻出手,若妍又怎会重伤至此?
大约是从未杀过人的缘故,此刻她看上去神情很是慌张,但他想要做的却不是上前安慰,他只想要狠狠的责问她,为什么没有早一刻出手……
他不忍去看插在冰左胸上那柄即将夺去她性命的剑,哑着嗓子说道:“皇上,还是……让娘娘回绿水轩去吧!那里比较清静,这里污浊的空气只会玷污了她。”
曹瀚如梦初醒一般,浑身一震,忽然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猛的抱起她,虽已点了胸前大穴,鲜血还是涌了出来,染红了她胸前大片的衣襟,也染红了他绝望的脸。
剧痛让冰从昏厥中清醒了片刻,从胸口蔓延开来的痛楚几乎要让她丧失理智的破口大骂,但却立即又被黑暗淹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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旭日阁
气氛沉滞而低迷,曹瀚搁下笔,取玉玺盖印,又将亲笔拟好的圣旨放入密匣,自始自终神情平静的让在座的林焰与苏绽均有了不祥之感。
“皇上……”见曹瀚停笔,林焰迟疑的开口,他不明白他为何不在绿水轩中陪伴将死的若妍,不去下令追查刺客的来历,却将他们召到旭日殿来做什么,那放入密匣之中的圣旨都写了些什么?
“云楚,苏绽,你们记着,这道圣旨只有在你二人与周锦绣同时在场之时才能打开,此事暂不得宣扬,你们去吧!”曹瀚说罢起身便走。
“皇上,那什么时候臣等才能开此匣取圣旨?”苏绽好没眼色的问。
林焰目光闪烁,不解曹瀚此举何意,他不说圣旨的内容,不说领旨的时间,却说必须要他们三人同时在场才能开匣取旨,这到底是何用意?
“时候到了,你们自然知道。”曹瀚已经走出了殿门,月光拉长了他的影子,在他身后刻画出大片的绝然与颓废。
“喂!皇上这话是什么意思?”苏绽眨着大眼问同样茫然不解的林焰。
“我哪知道……”什么叫时候到了,他们自然知道?果然是龙心难测吗?
“你说会不会是眼看皇后娘娘就要活不成了,皇上伤心过度,心智混乱,糊涂了?”苏绽口没遮拦,有神的大眼却变得迷惘起来,看上去很是困惑的样子。
“别胡说了,皇上岂会为了一个女人乱了心智!”不会吗?他那副样子,是谁都看得出来他的心里是乱的天翻地覆……而他又何尝不是呢?
“……说的也是!”苏绽轻易便信了林焰的话,又问道,“那你可知道皇上说的时候到了的时候是什么时候?”
“不知道,你多问什么,我们只要遵旨行事就是了,其他的事不是你我该操心的。”林焰被问的烦了,免不了给了他一记不软不硬的钉子吃,其实他挺喜欢苏绽这种心无城府,从不拐弯抹角的性子,只是这样的性子在朝中是难免要吃亏的,这是有心提点一下他罢了。
“说的也是,我也是操不了心的人,反正时候到了,我们自然就会知道的对不对?”苏绽挠挠头,本就没什么复杂心思的他,说完去便丢了不再去多想了。
“对。”林焰点点头,心里却一刻也没有停止去想皇帝方才的话,所谓的时候到了到底指的是什么时候?还有他拟旨之时的平静实在是太异乎寻常了……
突然,他如同被点了穴般一动不动,为了心中骤然想到的可能性而震惊不已。
他会不会是……如果自己猜测的果真没错,那道圣旨岂不就是遗旨?
“云楚,你怎么了?”苏绽不解于他猛地定身不动,轻推了他一把。
“没事……”
“没事就赶紧回去歇着吧!今年的盂水节可真够闹腾的……”
第一卷 梦回前生
留在绿水轩的锦红等人先还沉浸在皇上复了小姐后位的欣喜之中,谁知不久又传来刺客来袭,皇后娘娘为皇上挡了一剑身受重伤的消息,顿如五雷轰顶一般,全没了主意,想要前去探问些情况,整个避暑山庄却已戒严,任何人不得随意走动,众人急的如热火上的蚂蚁,谁知皇上将娘娘送回绿水轩就匆匆去了旭日阁,娘娘伤重濒死,御医束手无策不敢拔剑,眼看着娘娘就要性命不保,这会巡庄的侍卫又突然将昏迷不醒的灵儿给抬了回来,说是她躺在水榭里似是被人点了昏睡穴,真不知好好的盂水节怎么会弄成这样!
曹瀚刚踏入绿水轩的大门,便定住了身子,不可置信的瞪着仰躺在座椅之上的人,“她怎会在此?”他明明已在龙庭阁一剑将她断喉,更何况赵怡还当胸刺了她一剑,她怎会又好端端的躺在椅上,毫发无损?
“回皇上,是有侍卫发现灵儿她躺在无人的水榭里,像是被人点了昏睡穴,刚给抬了回来……皇上,灵儿不是跟着娘娘去了龙庭阁吗?怎么会在水榭……”锦红擦了擦哭红的泪水,偷觑着皇帝的脸色,不解皇上为何见了灵儿会是一副又是仇恨又是震惊不信的神色。
曹瀚脑中迅速闪过一道灵光,如果此时这个灵儿才是真的,那么跟着若妍去了龙庭阁的一定是另有其人,这人一定是早已潜入了避暑山庄,易容成灵儿的模样跟着若妍好伺机行刺!
此时侍卫统领胡珏前来禀报,他接到侍卫的回报说在水榭发现被点了睡穴的灵儿,立即亲自重新检查了刺客的尸体,发现那老翁这才抬眼看她一眼灵儿已是面目全非,全然不可辨了。
“皇上,那名刺客的面目已被人毁去,臣担心避暑山庄还有刺客的余党,请皇上……”胡珏正要劝说曹瀚即刻启程回京,却被他一抬手给止住了。
“不必说了,朕心里自有打算,刺客可是玥皇所派?”此时曹瀚已是心灰意冷,整个人显得失魂落魄。
“这……臣也怀疑是如此,但并无证据……”除了刺客皆为美貌少女之外查不出任何蛛丝马迹,而原戏班之人都已死绝,显然是刺客所为,至于这些少女刺客是何人所派则是毫无头绪,只能说玥皇战败心怀不忿,最为可疑而已。
“罢了,你去吧!”曹瀚面露疲惫,挥手让胡珏退下。
胡珏惶惶然退下,本是抱着领死的心,可皇上却没有一句责骂的言辞反倒更让他觉得不安,担心隐匿在山庄内的刺客再次行凶,只得调了众多侍卫将绿水轩里三层外三层的围了个水泄不通,又将太妃处与朝中各大臣也安排妥当,自己则带了大队侍卫在各处巡视,以防再有不测。
“皇上……”高御医的冷汗已经留了几茬,身上的衣衫都快能拧下水来,见皇帝进来,忙用半湿的衣袖擦擦额头,惶恐万分的让到一旁。
“她可曾醒过?”他多么希望这一剑是刺在自己身上,也好过眼睁睁的看着生命从她身体里一点一滴的消失,却无能为力。
高御医只摇了摇头,连话也不敢说了,不知为何,他竟觉得皇上的脸色比皇后的更为难看,就连双眼也都是死寂无神的。
“都下去吧!”
曹瀚一步步的走近染血的床榻,只见烛光透过青色的纱帐映照着她的脸色更为死白,她的呼吸轻浅而急促,她的双手握的死紧显示着对尘世的眷恋……
他让她吃了那么多的苦,受了如此多的罪,到头来她却为救他而丢了性命,他亏欠她的实在是太多太多了……
“若妍。”他坐在床边,轻轻的唤着她的名字,就算明知她也许再也不会睁开那双清澈的眼眸,细语柔声的叫他“瀚”了,他仍是不死心的一遍遍喊着,喊着……
闭上眼睛,满脑子的都是她,娇俏可人的她,冷傲漠然的她,她的笑,她的泪,她的喜,她的怒,每一个画面对他来说都是最美丽最珍贵的回忆,是镌刻在灵魂深处最深刻的爱恋,无人能够取代的存在!
“瀚……”
是幻觉吗?他竟然听到了她在唤他的名字……不要睁开眼睛,他懦弱的不敢面对现实,即使是幻觉,他也想要再重温一次。
“瀚……别哭了……拜托你快帮我把剑拔掉……”冰是被疼醒的,在她以为自己以一次死的干脆的时候,睁开眼就看见那把剑好死不死的依然插在胸口,而霸气消失殆尽显一脸颓丧之色的皇帝却坐在身旁闭着眼睛无声流泪,看那样子也不知道坐了多久了。
她已经无力心疼他了,因为她的心真的很疼,疼的她宁愿就此死去,也不愿再受这非人的煎熬。
“若妍,你醒了……”冰的苏醒对曹瀚来说简直是意外之喜,可看她一脸痛苦至极的模样,却又让他痛心万分。
“把剑拔掉!快快快!”冰连说了三个快字,用来表示她迫不及待的决心,她不敢去细看他脸上甚至比她还痛苦的表情,极度的痛楚让她已想立即得到解脱,就连呼吸都成了她现在最沉重的负担,明知必死还要让她继续受这种折磨简直是非人道的行为,虽然她是那么想要多看他几眼,想要多留在他身边几分钟,可现在就算是一秒钟对她来说都是不堪忍受的……
也许这就是她的人生吧!以为是柳暗花明,走近了才发现只不过又是一个地狱而已,又或许像她这样的人原本就应该在地狱里永世沉沦,人间根本就不是她该来的地方……
“不……你会死……”他的表情像是一个饱受惊吓的孩子,此时拔剑无异于他亲手将她致死,他做不到……
“拔不拔都是死,我只想死的痛快点。”如果不是她自己做不到,她恨不得自己拔去那把碍眼的剑,来个痛快!
“你为何要为我挡剑!为何要为我挡剑!为何不乖乖的躲在柱后?我一点也不感激你!一点也不!!”曹瀚掩面悲号,如果她能乖乖的躲在柱后,他就无需面对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