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难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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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难中-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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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国兴:空投下来的,我们就一人发两斤,后来发十斤,空降下来的我们就一人发二十斤……都是登记造了册的。
  周玲:当时您制订了相应的(分发)标准吗?

陈国兴访谈录(6)
陈国兴:有标准,我们全部都是建立了标准的。……我们的第三大困难就是帐篷。(我们乡)整个是4300户,90%的房屋都是倒塌了的,几乎夷为平地,只有10%的房屋没有倒,但是它是危房。可以说4300户没有一户人能够在家里住。12号地震以后,13号就下雨。13号的雨相当之大,天上一落雨,老百姓就只有泡在水里,找帐篷是我们最大的难题,所以当时我很急呀。部队来了以后,空投了一些帐篷,包括彩条布。
  周玲:这之前他们(老百姓)住哪?
  陈国兴:之前自己(想办法)……有的呀,就用农村装化肥的那个编织袋,把它缝合起来,一家两三个人,就这样,蹲在两三个平方的地方,没办法,勉强住。
  周玲:第一批帐篷是什么时候进来的?
  陈国兴:到19号为止,帐篷一共才来了31顶。我们要求有4300顶帐篷,每一户一顶帐篷。
  周玲:那您怎么分呢?
  陈国兴:没办法。所以第一批帐篷来了以后,我们就首先把药品放在帐篷里,先解决医药问题。
  周玲:邓参谋长待到什么时候?
  陈国兴:一直待到6月22号。
  周玲:他一直待在禹里?
  陈国兴:一直在禹里。邓参谋长,他是个大校,很不错呀。整个空降物品全部是他用卫星(电话)在联系。18号的下午,直升飞机就来了。我们选了一个空降点,直升飞机就可以降了。18号的下午,我们开始把126个重危病人全部用直升飞机转移走。
  周玲:那,一次能转移多少人?
  陈国兴:一次转移八个。
  周玲:一天全部转移完吗?
  陈国兴:18号我们转移了80个,19号上午,就全部转移出去了。空降点就在离我们政府五百米远的地方,部队用担架把伤员抬过去。19号的下午开始,就把一些老、弱、病、残,还有些孕妇,儿童,都转移出去。那几天陆陆续续转移了很多这样的人,就减轻了我们的压力。
  周玲:通过这种方式共转了多少人出去?
  陈国兴:一共有一千多人吧。直升飞机来的时候搭的是物品,走的时候,就把我们的灾民带出去。
  周玲:这种转移一共持续了多久?
  陈国兴:一个多月。直升飞机一直到6月二十几号都还在转移。
  周玲:禹里一共是一万四千多人,走出去的一共有多少人?
  陈国兴:整个出去的有三千多人。
  周玲:还有一万多人还是在里面待着?
  陈国兴:对呀,一万多人还是长住在禹里。
  周玲:其他两千多人是怎么出去的呢?
  陈国兴:走路嘛,翻山越岭嘛。
  周玲:这三千多人都是分散安置在亲戚家?
  陈国兴:有的投亲靠友嘛,有的到九洲(体育馆)安置点去了。
  周玲:现在这三千多人回禹里了吗?
  陈国兴:除了在外面务工的,现在全部回到禹里了。
  周玲:路是什么时候修通的呢?
  陈国兴:路一直不通呀,一直到今天都不通。……6月2号唐家山堰塞湖就已经把乡镇(场镇)全部给淹了,整个那个乡镇都全部在水下面了。
  周玲:您刚才谈到,您不是分了三批把干部派出去报信,他们都没有回来?
  陈国兴:15号的下午,第三批报信的,回来一个,是李乡长,把整个外面的情况,写了一个便条带回。
  周玲:那么他们那两批到哪去了呢?
  陈国兴:我们的干部出去以后,走到九洲(体育馆)就回不来了,我们县上(领导)就不准走了,不准回!
  周玲:不准回?为什么呀?

陈国兴访谈录(7)
陈国兴:一是余震不断,太危险。第二个就是,我们里面还有干部,外面急需我们北川的干部,安置外出的灾民。
  周玲:就在九洲体育馆里面?
  陈国兴:九洲体育馆,灾民太多了!
  周玲:但是您也不知道这个情况?
  陈国兴:我不知道嘛。
  张誉译:您是什么时候知道这个情况的?
  陈国兴:15号的下午。九洲(体育馆)那个时候已经有三四万人了,急需北川的干部协助县上(工作)。
  周玲:您派出去的人没有到县城?
  陈国兴:到不了县城,直接到擂鼓(镇),到擂鼓把整个的情况汇报了以后,就直接到九洲(体育馆),当时不准往回返。
  周玲:哦。
  陈国兴:最后就是这个堰塞湖呀,堰塞湖比地震灾害都还重!堰塞湖淹得太多了。
  周玲:你们是什么时候知道有堰塞湖的?
  陈国兴:我们是15号就清楚了嘛。18号水位就到了我们禹里的地界了。18号就已经把漩坪(乡)淹了。当时我们和邓参谋长研究,水位到底有多高,测不定。邓参谋长和我派我们的干部三次冒着生命危险到堰塞湖坝去,搭的木筏,看水位究竟有多高,什么时候溢出来(溢出大坝),看能否淹到禹里。当时没有一个确切可靠的消息。因为湖很狭长,风吹到大坝回转来,木筏简直撑不拢。木筏离堰塞湖坝一千米左右就划不过去了。所以一直掌握不了(水位)。最后到了18号,我们就用原始的东西,每一天就用竹竿在水尾上测。竹竿插进去,我们把时间记住,几个小时我们就拿尺子测一下。连续测了三天,每天涨米。越到后面,湖面越宽,它上升的速度就慢了。我们就跟参谋长研究,必须要撤离!那么堰塞湖要淹禹里多少个村喃?——要淹13个村,淹36个社,淹1787户,要淹5133人!
  周玲:堰塞湖离你们禹里有多远呢?
  陈国兴:堰塞湖水的尾端离我们乡还有22公里。堰塞湖淹没比地震给禹里带来的灾难还大!当时这几千人必须转移,场镇居民就有2300人。
  周玲:一共有多少人要转移?
  陈国兴:一共5133人。18号、19号我们看了一下,水已经进入我们禹里乡的地界了,而且上升的速度非常之快。堰塞湖究竟坝高是多少,我们不清楚。我们也得不到上面的批示,就自发地组织准备转移。19号我就开动员会,从低处向高处(转移)。这13个村36个社的老百姓,我们就先去做工作,自己把自己家里的物资先收拾起来,准备好,一旦政府说要撤离的时候,我们有序地撤离,不能惊慌。我们怕的是老百姓惊慌。我三次亲自下去,走村串户,拄根拐杖,我给老百姓说:“你们放心,有我们政府,如果堰塞湖把你们淹死了,你不要恐慌,淹死了我来抵命,水淹起你脚跟我来背你。”其实我行不行呢?我肯定背不起;我抵命,抵什么命呢?淹死几千人,我一个命抵什么呢?所以当时我就安慰老百姓呀,千万不要惊慌。如果老百姓一旦惊慌起来……堰塞湖……那就乱了,全部都乱了!所以我们从19号开了动员会,我把村干部全部组织起来,我们21号就开始疏散灾民了。
  周玲:那您之前有没有什么计划、预案什么的呢?
  陈国兴:有预案。我们18号就开始做预案了。
  周玲:大概是做了哪些方面的准备呢?
  陈国兴:一个就是选点。我们选了三个集中安置点。一个是石牛村,二一个是望江,三一个是石竹。 。。

陈国兴访谈录(8)
周玲:都是地势比较高的点?
  陈国兴:是地势比较高的。选这三个点是我跟邓参谋长亲自去看了的。那些地方一是没有裂口,二是山比较高,堰塞湖淹不到。……我们组织干部下去做动员工作,把(老百姓)家里有价值的东西都搬走。
  周玲:那你们组织谁给他们搬?
  陈国兴:武警官兵协助我们。我乡上还有三十多个干部呀。19号我们乡长就把在九洲(体育馆)的干部全部组织回来了。……堰塞湖水位上来以后,把整个禹里一分两半……
  周玲:您刚才说除了选点和组织搬家以外,还有什么样的预案呢?
  陈国兴:对老弱病残的家庭,我们就定点特殊照顾。我们组织了一点燃油,固定的车子,(帮他们)搬运上山。另外就是抢运我们的档案。我们政府的档案是百分之百的抢出去了的。我们的武装部长和计生办主任专门负责在几个点上统一搭建帐篷。……21号我们开始撤,22号家宝总理就亲自到我们禹里来了。
  周玲:上级对堰塞湖有指示是什么时候?
  陈国兴:二十多号。
  周玲:但实际上在这之前你们已经在做这些事情了?
  陈国兴:我们自己在做自己的事情。……因为音讯全无——电话、电话打不通;干部、干部派不进来,没办法。
  周玲:但是你们是知道上级在组织解决这个堰塞湖的事情。
  陈国兴:是呀,上面肯定在组织,因为新闻里面在播嘛,堰塞湖要怎么样处置。我们看到堰塞湖要淹过来,我们自发地就组织疏散灾民,我们不等不靠呀,那一等一靠我们就来不及呀。
  周玲:禹里乡不是离唐家山堰塞湖最近的乡镇吧?
  陈国兴:不是最近的,最近的是漩坪乡。漩坪已经淹了。我们是第二个乡镇。18号漩坪乡政府的楼房已经都淹了半截了。
  周玲:您说*总理22号是到唐家山堰塞湖?
  陈国兴:不,到禹里,到我们那个点上。他坐直升飞机来的,他跟*副总理,还有我们省委刘(奇葆)书记陪同他来。来了以后他亲自还接见我。*来的时候就说了这么几句话:一个就是你们太辛苦了;第二个就是,他说我是专门为堰塞湖而来的!当时,堰塞湖已经引起了党中央、国务院的高度重视。那个时候水都还没有淹禹里。
  周玲:水进来了?
  陈国兴:其实水已经进来了,因为河床还有一段的距离。*来了以后,我们就感到堰塞湖危机解决可能有希望。我当时给我的干部说了一句话,后来想起来很后悔。我说:“凡是今后能买到的东西,你们都不要拿,今后买不到的东西,你全部带上。”哎呀,我们的干部也很听话呀,说书记都这样讲,买得到的东西我们都不拿呀,买不到的我们都拿上呀。22号,*直升飞机走那天,水就已经进我们桥了,24号的早上,就没办法了……
  〔这时,我们预约的另一位书记,陈家坝乡的党委书记赵海清风尘仆仆地进来了。老刘叫了一声:“海清!”陈国兴叫了一声:“兄弟!”访谈继续进行。〕
  周玲:水进桥是什么意思?
  陈国兴:进我们政府有座大桥,水已经淹没大桥了。
  周玲:22号就把桥淹了?
  陈国兴:22号在桥墩以下,24号,水就已经把桥淹了,我们就不能进去了。
  周玲:就等于说已经算是……
  陈国兴:24号就不能过桥了嘛。(陈书记在一张纸上演示)这是一座大桥,我们政府在这边(北岸),我们的疏散的安置点在这一块儿(南岸),我们政府就搬过来,搬到桥这边(南岸)。因为桥这边还可以跟县上保持畅通,还有路可走,这边就不行。

陈国兴访谈录(9)
周玲:您的意思当时水把桥淹了,政府还没有淹。
  陈国兴:政府高于大桥二十多米。……所以最后大桥淹的时候,一隔两半,我们这边就看着水一天天把我们干部的房子淹没,倒塌,我们干部的整个的家产呀,电视机、洗衣机、冰箱,没有哪一个干部拿一样出来,只穿了一身衣服就出来了。全部淹没……全部淹没,损失太重了!……堰塞湖把我们全乡就一分两半,11个村在桥那边(北岸),还有15个村在桥这边(南岸)。桥那边(北岸)的老百姓就没有粮了。我们跟空投指挥部取得联系,想尽千方百计给那边11个村进行空投。
  周玲:你们临时的指挥部是在这边(南岸)?
  陈国兴:这边。我们全部在这边,部队全都在这边。空降的机降点就在那个地方。后来邓参谋长又跟空投指挥部取得联系,用直升飞机给我们运来了三艘皮划艇,临时解决了过河难的问题。
  周玲:那是什么时候来的?
  陈国兴:26号。
  周玲:等于说你们坚持了两天?
  陈国兴:坚持了两天,皮划艇就给我们空降来了。6月2号,去茂县、松藩的路就通了。
  周玲:跟外面的路就打通了?
  陈国兴:对,车子就可以开到我们禹里地界上了。
  周玲:外面的物资进来了?
  陈国兴:对,6月3号,外面的粮食,第一批五十吨,就进来了。这五十吨粮食是山东省滨州市运过来的,每一斤粮食的运费是九角七分。所以我们这里,一斤大米就变成两斤大米的价钱了。
  周玲:这个险情是什么时候排除的呢?
  陈国兴:堰塞湖是6月……16号,水位就降下去了,乡政府又完全显现出来了。
  周玲:您当时说有三个临时安置点,安置了五千多人,当时您是怎么样进行管理的呢?因为这样子相当于他们要在那里从(5月)22号待到6月16号,那这么长时间您怎么管理的呢?
  陈国兴:每一个点我们都专门指定有负责人,我们有26个行政村,我们有37个干部,每一个村都有一个干部。
  周玲:三个安置点一共有多少个村(的人)呢?
  陈国兴:26个行政村的人都有。
  周玲:那您当时的治安问题、医疗问题、厕所问题如何解决?
  陈国兴:厕所是这样,我们有两个点是以前的学校,厕所没有问题。部队跟防疫队来了以后,我们又挖坑建厕所。卫生方面,有卫生消(毒)防(疫)这一块儿管,从(5月)12号开始,我们的首要任务就是防疫呀,像那些遇难的……我们就在开始防疫了。
  周玲:你们当时让群众疏散的时候,有没有不肯走的?
  陈国兴:没有。我们叫疏散的时候,那就是含泪,也得走呀。
  周玲:我们听说有老年人拼命地不肯走。
  陈国兴:我们经过多次地做工作,水要淹了,你不走不行。
  周玲:也就是说还是出现过有很多人不愿意走的?
  陈国兴:哎,那肯定是心里很难受的,有的是含泪呀。我下去看,有一家人把家具搬到路上,就痛哭流涕呀,喊:“陈书记呀,你看呀,辛苦了一辈子呀,我就是这么一点家产呀!” ……那时候水要淹了,没办法呀。
  周玲:那些家具也没搬走?
  陈国兴:搬不走嘛,没法嘛。
  周玲:只能把人疏散走。
  陈国兴:路不通,家具你要弄上山,靠人来是不得行的。
  周玲:那等于说这些东西后来都淹掉了?
  陈国兴:全部淹掉冲走了。整个城镇全部是淹完了的,我们政府也淹完了。 txt小说上传分享

陈国兴访谈录(10)
周玲:群众有没有出现过情绪波动?
  陈国兴:没有,群众情绪非常之稳定。我们邓参谋长经常说:“措施得力,组织有方呀。”
  周玲:刚才您提到您跟邓参谋长选点,是你们自己决定的呢,还是有专家来帮你们决定,比如水会淹到什么地方?
  陈国兴:没有。当时有专家来,就是省水利厅的。
  周玲:他们是什么时候来的?
  陈国兴:他们来的时候水早已经进禹里了。
  周玲:你们是怎么判断大概水会淹到哪些地方呢?
  陈国兴:我们就凭我们自己的感觉呀、感观呀。它(水)已经要上公路了呀,我们的很多老百姓就住在公路沿线呀,水已经在公路下了,每一天按二米多的(速度)上涨。
  周玲:您是以前有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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