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处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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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处方- 第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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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说,我们早都药石罔效,如今吸也是死,不吸也是死,治也是死。
  与其死在烟下,不如死在药下,还博一个好名声,算一个自新之人。
  以这副死了狗都不吃的臭皮囊,送了您作个试验,也算不枉活了这一辈子。
  再说,您是关外赫赫有名的医家,多少达官贵人想请您看病,您还不看呢。
  您行医,治好的人多,治死的人少。
  世上的事,都是以稀为贵。
  能经您的手治,能让您给治死。
  这是多么难得的机会!我爷爷就双拳一抱道,老少爷儿们既然看得起我,我就用你们的命,做一个验证。
  治好了,感谢上苍,是日月的精华帮你们杀败了大烟,你们以后有什么病,我都包治。
  你们也不必感谢我,我也有自己的算盘,还得观察这方子以后的功用。
  若是治不好,那也是天意,我奉送各位一副薄皮棺木,也算我们相识一场。
  刚开始,自然是医死的人多,但渐渐地,就是医活的人多了。
  爷爷的方子,不仅能管着戒了毒,更能保以后再不吸毒,也就是人们常说的,能〃断根〃。。。。。。秦炳一条舌头扭得左右翻飞。
  在这句话以前,简方宁一直抱着双肘,取姑妄听之的态度。
  但自这一刻开始,她高度注意起来。
  因为戒毒并不是最困难的,戒毒以后的长期禁毒,才是摆在全世界科学家面前未克的难题。
  秦炳继续说,我爷爷的药越来越灵了,可他的日子越来越艰难了。
  老给大烟鬼治病,名声塌下去,有钱人就不愿找他看病了。
  就是偶尔来个把病人,赴上他正躲在暗室里制药,就会把病人打发走,自己断了财路,他配药时要求特严,山珍海宝,多方寻觅价格昂贵。
  就是普通的五味子山茱萸,也必得上好货色,丝毫不马虎。
  战火连天,这些都不是小花费。
  再有就是棺板钱。
  虽说我奶奶买的都是最便宜的白板,架不住滴水成河,粒米成箩,长久下来,也成了大窟窿。
  死的少活的多就更麻烦,以前死了就完了,现在只要活着一个,爷爷就为他建了专门的笔录,以后人家来了,赶快送上药,央告人家继续服药。
  人家要是不来,还要上赶着到病人家里去寻,让人家接着吃药。
  药钱都是一个子不要。
  奶奶气得说,历来都是病家求医家。
  你可好,来了个医家求病家。
  乾坤倒置。
  爷爷说,鸦片之毒,鸠毒不敌。
  泛滥世界,如火如荼。
  将来必有天下人都求我的一夭。
  你就等着跟我享福吧。
  可惜奶奶没等到这一天,驾鹤西行了。
  爷爷的药方不断完善,到了1948年,已达炉火纯青地步。
  他的药方一共分七组,宿三天是一种,后七天是另一种。
  以后每九天为一变,三九之后,改用另一处方;百日之后,再变一方。
  百五十日后,便可确保无虞了。
  这样复杂的处方。。。。。。简方宁自语道。
  说起来复杂,其实也简单,所有的方子里,都有我爷爷找到的一味奇药,它就是罂粟的天败。
  只不过量随着病程不同,时有增减。
  秦炳解释。
  喔。。。。。。简方宁若有所思。
  爷爷的方子日臻圆熟之时,解放军已大军压境,爷爷急忙在国民党的《中央日报》上登了一篇启事,说家有神方,可克鸦片,永不复发。
  爷爷听说共产党严禁鸦片,并不用什么复杂方子,只是每日减少烟膏,10天之后,一律停卖。
  如果老弱病人戒断起来实在有困难,可将时日宽限至15天。
  但一个月之后,无论何人,都必须完全戒除烟毒。
  这就意味着爷爷半生的心血,红旗之下,再无用武之地。
  爷爷不甘心,希望有人能赏识他的方剂。
  他想,那么多的有钱人,就是逃到海外,烟瘾也会像索命无常一般,紧紧跟在他们屁股后面,他坚信自己的方子,是天下最好的戒毒方,尤其适用于黄种人。
  爷爷甚至幻想,有人会出重金购买他的方子,这样他就有钱,带着我们一家,出到海外。
  可是兵荒马乱的,没人注意到报上这块小小的自费广告。
  爷爷郁郁不得志,只得重新看一些普通的病人,养家糊口。
  后来解放了。
  一切果然如爷爷所预料的,不需要什么戒烟的方子,简直像秋风扫落叶一般,所有的大烟鬼,都被强令戒了毒。
  大人小孩都唱《戒烟歌》:洋烟本是大毒品,敌人弄来害人民,不让我翻身。
  劳苦人民受它骗,吸上一副大烟瘾,田地卖干净。
  大烟害处说不尽,不戒大烟活不成,它和反动派不能分,全是大敌人,不戒大烟就是死,戒了大烟身体壮,一齐去打仗。
  政府发下戒烟丸,不伤身体不花钱,戒烟不为难。
  不戒大烟人讨厌,戒了烟瘾人人敬,全家都欢庆。。。。。。大概是多次向人演示,秦炳抑扬顿挫,就差载歌载舞了。
  简方宁虽说是研究戒毒的专家,但主要注重的是最新的治疗方案,对中国的戒毒历史并不非常明晰,听得很仔细。
  秦炳继续道来。
  爷爷常说自己一辈子练的是屠龙之术,再也派不上用场了。
  但他一个治病救人的医生,对扫除烟毒一事,还是非常赞赏敬佩。
  本来他也可得一善终,不想文化大革命时,有人揭出他与国民党要员过往甚密,且摇尾乞怜,逢迎拍马,在国共两军对垒的时候,他到前线给国民党指挥官送过药,延长了他的生命,杀害了更多的革命志士。。。。。。爷爷当时已是古稀之人,长叹一声,说,有理有理。
  我一辈子治了无数病人,其中坏人绝不在少数。
  将他们所作之事,一概放到我的背上,我是万死不辞啊。
  他把我叫到他的身边,说,你是我的长房长孙,我传你一件东西。
  要是你这一世用不到,就传给你的儿子,子再传孙。
  什么时候能用上,我也不知道。
  也许永远也用不上,那就更好了。
  但你答应我,不得擅传他人,不得传给女子,这是爷爷一辈子心血凝成。
  我那时是工厂一个小工人,出身不好,整天陪着挨斗,心想老爷子,您别给我找麻烦了。
  该不会传我一本变天账吧?爷爷把一张纸交给我。
  我说,就,这?他说,就。。。。。。这。。。。。。我展开来看,都是些药名。
  说,是张药方?爷爷说,是。
  我说,是不是益寿延年,吃了让人万寿无疆的?那时候全国尽有人给领袖献这种方子的。
  要是真管用,我们一家就能上天堂。
  爷爷说,不是。
  这是治一种罕见之病的药方,只怕全中国现在连一个这样的病人也没有。
  我说,到底是什么病?爷爷说,吸鸦片。
  我说,您这方子有什么用呢?您哪怕是有个治聋哑的偏方,也比这风光得多。
  现在治好一个哑巴,都说是路线胜利。
  爷爷说,是没用。
  可我一辈子,就干了这么一件没用的事,你留着吧,山不转水转,也许世风日下,妖雾重来呢。
  世界上的事,谁说得准?爷爷说完以后,就饮了他自己配的药汤。
  父亲和我,都不是学医的,也不知他喝的是什么药。
  第二天晨起一看,他脸已经凉了。
  挺宁静的,没有什么痛苦样。
  我把方子拿给我爸看。
  他说,烧了吧。
  有什么用?别人看不懂,还以为是密码。
  咱们可说不清。
  已经够乱的了,千万别添乱。
  我就在我爷爷去世的当天,把他传给我的方子,烧了。
  连灰都倒簸箕里,挖坑埋上,混匀了沙土,最后还跺了几十下。
  秦炳抹抹太阳穴,虽是冬天,他已汗湿双鬓。
  真烧了?简方宁问。
  是。
  秦炳答。
  也没留个底子?没有。
  当时哪有这个心眼?生怕毁得不彻底,秦炳说。
  你今天来,就是向我们报告这个线索?筒方宁明知对方在卖关于,还是忍不住追问。
  因为她已感到,这很可能是一个大有前途的方剂。
  那时候,自顾尚且不暇,哪里管得了什么大烟鬼的事。
  后来,国家安定了,我们都安居乐业了。
  有时想起这件事,多少有些后悔。
  不管怎么说,是个祖传的秘方,丢了。
  再后来,听说又有人吸上了大烟。
  比过去还更新换代了,改名海洛因了。
  反正换汤不换药呗。
  不过咱们也是耳朵这么一听,不往心里去。
  因为和咱没关系。
  去年,我们家翻盖房子。
  多少年的老房子了,再不翻,二级地震都得塌。
  房基下面,发现一个药罐,用蜡封得严严实实。
  大家这个高兴啊,心想里面不是金元宝,就是千年的老龟。
  甭管是什么,都是一笔飞财。
  没想到,净了手,磕了头,打开药罐一看,里面只有一张纸。
  别人都看不明白,只有我一个人知道,这是爷爷临死前埋下的,他要给他的心血,再留一回见天日的机会。。。。。。你敢断定这一回的药方,和你亲眼见的那一张,是同样的吗?简方宁急如星火地问。
  敢。
  因为那方子,我爷爷第一回给我看时,我不知是什么意思,看了好几遍,记忆深刻。
  事后虽然说不出来,但那格式药名,再看的时候,就非常熟悉,全想起来了。
  秦炳言之凿凿。
  简方宁点点头。
  这符合记忆规律。
  再说,那方剂共分七种,每一种里,都有一味特殊的药。
  这味药的名字,我是至死不会忘的。
  秦炳诅咒发誓。
  爷爷还留下一本自编的医书,上面写着:鸦片,性味苦温酸涩,辛香走窜,苦味燥烈,善除万病。
  苦温可助火升阳,酸涩能滞气凝血。
  初吸时,以其辛香开泄气道,振奋精然长期以往,损精耗液,伐伤气血,元气耗竭,运行失度。
  久食必致正虚邪实,脏腑受瘾,全赖烟力以升阳提气,津液干涸,气血亏虚。
  皮毛不华,肌肉不润,筋骨不健,四肢屡弱。
  一旦停吸,气,无以升提,血,运行受遏,阴阳两虚,脏腑俱损,诸病变生而出。
  故而涕泪俱下,哈欠连声,自汗盗汗,瞳孔散大,腹痛腹泻,面色惨白,全身鸡皮,心悸气怯。
  终者形脱神败,待六关俱头,脉微欲绝,不日即危。。。。。。秦炳摇头晃脑,倒背如流,看来真是下过一番功夫。
  简方宁道,你的故事讲得挺好听。
  不过,到我这里来的人,一般都有一个好故事。
  可是,我们这里是科研治疗机构,我们不凭故事,而要确实的药物和疗效。
  秦炳说,这我懂,不见兔子不撒鹰。
  简方宁说,你打算和我们怎么合作?秦炳说,买断。
  简方宁说,我听不大懂你的意思。
  医学上我是内行,买卖上我是外行。
  秦炳说,你出一笔钱,我就把方子写给你,就这么简单,方子装在我的脑子里。
  这一回,就是把我的脑浆抠出来晾成干,我也忘不了啦。
  简方宁说,这不可能。
  我不是蒲松龄,我不用烧饼买故事。
  我也不能凭一个故事,就出钱买一纸处方。
  秦炳说,我有证据。
  简方宁说,我需要临床验证,用病例说话,我方能下决心。
  秦炳气吁吁道,我的这个方子正在报请国家专利,如何能告知你?你不相信我,我还不相信你呢!别人给我的条件比你优惠多了,我都没答应。。。。。。简方宁说,初次相识,互不信任,也是正常现象。
  但你所持有的,只是一张待验证的处方。
  没有权威机构认证,它只是一张纸,我这里是条件很好的戒毒医院,如果由我验证了处方确实有效,就奠定了它在中药戒毒方面的权威地位,这是巨大的医学信誉,就是以商业的眼光来看,也是一本万利之事。
  关于这方面,你自比我内行,就不多说了。
  秦炳说,我爷爷说过,传子不传女,看来不确。
  女子也有英豪。
  院长一席话,令我耳目一新。
  我确实去过一些戒毒的游医处,他们只想看到我的方子,全不给我保障,你说我能信他们吗?简方宁说,秦炳先生,我们的合作也有很多细节,需要推敲。
  据您刚才所说,药物的收集和制作,都比较困难,且耗资甚多。
  您一人如何制药?是否需要我们协助?秦炳说,制药的事,由我自己来办。
  只是需要你们预付一部分药费。
  也就是说,我拿了你们的钱制药后,由我提供成药,你们临床验证。
  简方宁说,我给了你钱,若是你不给我药,我到哪儿找你去呢?秦炳说,你不先给我钱,我怎么能配得出药来?两个人,陷入了是〃先有鸡还是先有蛋〃的争执之中。
  简方宁说,医院是国家开的,你只要把药拿了来,就会按价收购。
  不会说话不算的。
  况且我们还要做动物实验,确有成效,会按质论价。
  秦炳说,国家开的医院,还会计较这几个小钱?你让我筹本,一个小百姓,哪里一下子拿得出许多原料钱?骨头熬了油也不够。
  还请院长设身处地为我想想。
  简方宁叹息一声说,你的意思我明白了。
  预付药费的事,我全力去办。
  秦炳说,院长是个痛快人。
  我愿和你打交道。
  他说着,从破提兜里,掏出了几个药瓶,说,这是我用自己的钱,配的一点药。
  院长可以先给动物试一试。
  就知道我说的不是假话了。
  简方宁说,这最好。
  我怕的就是隔山买牛,有实物在手,方便多了。
  范青稞说,喔,原来庄羽和支远,吃的就是这种药。
  蔡冠雄说,正是。
  那药先给成瘾动物模型服用,效果挺好。
  简院长现在用科研基金,购买了秦炳的药,开始临床验证。
  真像传说的那般神奇,就是划时代的进展。
  范青稞说,那药方究竟是什么成分?蔡医生说,哪里知道?那是人家的命根子,悬重金的。
  范青稞说,你们有先进的科学仪器,一化验,还不昭然若揭?蔡冠雄说,这您就外行了。
  中药不像西药,它是各种复杂成分的集合体,就像粘糊糊的腊八粥,没法分析清楚。
  我们在锲而不舍地努力,万一秦炳不肯给方子,也不能半途而废。
  我们已经做了大量的临床工作,让别人摘了胜利果实,于心不甘。
  实验一旦成功,还不从中站起一两位医学泰斗?范青稞说,如果真的能用中药戒毒,你们就可开办一家国际性的戒毒医院,引进各国的瘾君子。
  一造福人类,二为国家赚取外汇,三还可弘扬中国古老的传统医学,真是一箭数雕。
  蔡医生说,看不出您还有商业眼光。
  中药戒毒现在炙手可热,很多人趋之若骛,都是被钱烧的。
  简院长嘱咐一定要保密,要不是她特意交待,我哪会对你和盘托出?仅仅这个故事,还有秦炳这个人,就是一个完整的商业秘密,可以卖出大价钱。
  要是有国际性的财团,知晓了这件事,顺藤摸瓜,插上一杠子,表示愿意垄断这个方剂,秦炳是个见钱眼开的人,很可能就把药方出卖了。
  中国的崇山峻岭中,有一种生物就得绝迹,成为中外瘾君子的救命符。
  范青稞说,那到底是一种什么生物?蔡医生说,经过化验,我们已经初步掌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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