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南行
1998年,初春,在东北小兴安岭,茫茫雪原,白雪飘飘。白色是这里的年年初春的主旋律,黑龙江伊春嘉荫县山区的一个小山村,上午,八点多的时分,青色的炊烟从一个个白雪覆盖的木屋里袅袅升起,朝阳,照在脸上,只有些许的暖意,雪地上的深深浅浅的足印,是勤劳的人留下的印记。
从嘉荫县第一中学高中毕业后,我与心中向往的大学擦肩而过,疲惫地从县城回到山村,心里总有此不甘,却又莫能名状。家里实在是负担不起我复读的费用,再说还有个小妹在读,虽然慈祥的父母一再要我再考,可从他们额头上的皱纹,我读出他们的不易和艰辛。“阳子,再读一年,兴许会考上”我听到母亲的话音有些沉重,今年家里的大豆收成又不好。
“娘,我不想再读了,我想出动打工。”说话的当儿,我忍不住转过身来。
从报上得知南方的深圳正春风暧暧,打工者如潮涌入。心想也许到哪里去打拼,会改变我今生的命运。400多元的火车票是向我高中的一个同学借的,他家住在县城,家境不错,去年他考上了东北财大。
吃完母亲做的热气腾腾的芋子饺,背起行囊,我将去远方,其实那只是几件换洗衣裳,但我却感到很沉重,也许是母亲在我临行时谆谆的叮咛。
“阳子啊,一个人出门在外,事事要当心,多照顾好自己。”
“嗯!”
“妹子,你要好好学习,有空多帮娘做点事。”妹妹一个劲地点头。
“娘,你们回吧,我会常给你们写信的。”我与家人道别,我看见母亲在村头遥望,直到视线模糊……
辗转长行,挤了四十多个多小时火车,穿越了大半个中国,一下火车,我就感到茫然。这个陌生的城市会接纳我么?
提着帆布行囊,我在人行道上漫无目的地走着,不时地观看招工类的广告,一瓶矿泉水,一块路边店买的价廉的面包就是我丰盛的午餐了。店主打量着我。
“小伙子,从哪来的,找工的吧?”一个四十开外的中年男子搭讪道。
“是的,俺从很远的东北来的,小兴安岭山村的,高考落榜,想出来打份工。”
见我说话有些诚实的味道,他又问:“有熟人或朋友么在深圳么?”
“俺一个人也不认识呢,今晚可能要站街过夜了。”熬夜对我来说不算什么。
面包吃完了,水也喝完了,起身提包我准备继续向前。
“喂!等等,要是你不嫌弃,我这倒有一份工作,帮我叫卖面包,免吃住费用,不过,住的地方在后堂拐角,只有一张铁架折叠床。”
我喜出望外,连忙说“谢谢老板!”
“工钱么,每月四佰元。”
“行,我会好好干的!我叫林阳。”我和店老板相视笑笑。
我心里很高兴,无论怎样,今天有了第一份工作。
南方的天气真暧,我带的那几件衣服算是派不上用场了,当晚,陈老板睡在二楼,我躺在那张狭窄的铁床上一夜未眠。心里想,冬天离我越来越远了,春天正朝我走来。
第二天,我早早起来,清理店面,打扫卫生,陈老板下楼后,我已站在面包橱柜前。
“陈老板早!”我主动给店主人打招呼,他左瞅瞅,右瞧瞧,会心一笑。
“小林,挺勤快的,好好干,我不会亏待你的。”他拿了一套白店服让我换上。
等价来来往往,我用不地道的普通话向过往的行人吆喝着:“唉,新鲜可口的面包,各种风味,价廉物美!”。
一天下来,我口干舌噪,但业绩不错,晚上盘点,卖出去的面包是往常的一倍。陈老板天天笑得眯了眼。
就这样一天天,三个多月过去,老板生意兴隆,也给我加薪,我也有了自己的积蓄。我给家里寄去了八百元钱,并写了一封通报平安的信,告诉父母我在这里干得很好,老板对我不薄。
每到晚上打佯后,心里有些空虚,喜爱文学的人,无论身处何处,总有不吐不快的感觉,虽然这城市霓虹闪烁,但那不是我的去处,于是我常买一些诗刊杂志,夜晚空闲的时候,一个人细细品味,就在那间三平方的后堂小条橙上,我写下南行后的第一首诗《青春纪念册》。
流年如水
带走往昔明澈的青春
岁月在匆匆的穿梭里
荡涤着我们曾经火一样的热情
年少时彩虹般的梦
仿佛天上的流云
剩下发黄的纪念册
还影映着我们
飞扬的青春
似水的柔情
……
许是一种内心的冲动,第二天,中午休息的空儿,我去不远处的邮箱,把诗稿投向《星星诗刊》,我兀自发笑,也许是投给大海的吧。
深圳的春夏并不分明,转眼到七月,一个晌午,天空下正下着瓢泼大雨,我正在卖着面包,邮递员传来一封信函。星星诗刊的,我心中一喜,拆开,打开扉页,目录的第一行就是我的《青春纪念册》。这时候,来顾客了,我就连忙将诗刊随手放在柜台的电话旁。
不知啥时候,等我忙完了后,我才发现柜台里多了一个人,一个秀丽的姑娘,短发齐耳,头发湿湿的,像是刚刚出浴,定是被大雨淋湿的,穿着一件白衬衣,海蓝色的短裙,凭直觉应是大学生,正在看那本《星星诗刊》。
“流年如水
带走往昔明澈的青春
岁月在匆匆的穿梭里
荡涤着我们曾经火一样的热情”
显然她在表情认真地朗读我写的那首诗歌。“对不起!这是我的东西。”
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不想让她见笑。
“你的,就不可以看看么?”她这才仔细打量着我。
“帅哥,还文乎文乎的呢”她看得我脸红到了耳根。
“我叫陈晨,这店主是我爸,你呢?”
没等她说完,我连忙回答到“我叫林阳,从东北来的,多亏你爸我关照。”
“诗歌写得不错嘛,都登上星星诗刊了,打工也会写诗,真牛!常写么?”
“不是,以前是上高中的时候写写玩的,这是发表的第一首,让你见笑了。”
“才不呢,我喜欢这样的青春诗歌。你的这首诗要是在深大校园,肯定会引起了轰动效应。”
“怎么会呢,这是我回忆毕业时的感受。”
“我想会的,我们这一代大学生感受过这样的青春,也需要这类的文字来感悟青春。这本《星星诗刊》送给我,假期结束后,我带到深大去宣传。”她是那样肯定的语气,我只能答应她的好意。
“十分感谢,只是不让你们这些大学生见笑就好。”
“你怎么不上大学,出来打工?”
“没考上,上大学是心中的梦想,也只能是梦想。”
她见我有些窘,就没再问下去。
转身上楼去了,风一样的轻盈,我想是找她爸去了。
第二章 函授的大学
秋天,在我的东北家乡,这个时节,美无处不在,兴安岭的松林波涛,针叶青青,阔叶金黄,天高地远,山花烂漫,一派静而神秘的风景,我常和伙伴们深入丛林,感受大自然的灵性,与秋天同醉,那高高的白桦林里,曾留下我多彩的青春印痕。
一睁眼,身在南方的都市,深圳,没有季节的变换,只有匆忙的人流,林立的高楼如雨后春笋。
深大大概是开学了吧,两天没见她的身影。第三天,我刚开门没一会,只见她急匆匆地赶来,手上拿着张纸挥舞着,一见面说说“深大函授,你想上么?学费我替你交”
我忧郁了好一会。她没等我开口,伸出手来“把身份证给我。”
“我想……领了工资,我还你,多谢啦!”不知怎地,我还是把自己的身份证递给了陈晨,只见她转身招了出租车。
下午,她把入学通知书送给了我,我的眼圈红红的,三千元的学费,她大概是从家里要的,还是忍住了。
一周有三个晚上,一个白天,我可以去深大读我的函授。我从心底里感激她,我把这个喜悦写信告诉了家里。
九月三号,她带给去深大夜大报名,从此,解放路4008号对我吸引力一天天增强,就这样我如饥似渴地念着我的大学,闲暇时分,总是书不离手,在文学方面,我也更下功夫,我觉得做什么事都有意义了。她一有空就到店里来,有时候,还帮我的忙,真叫我过意不去。
这个月工资是发了,但区区几百元够她为我垫付的3000元学费么?我偷偷地去医院采血站,我还她钱时,她不肯要。
“你要是觉得过意不去,就买辆单车送我吧。”她抿了一下嘴。
“那好吧。”
我请了半天的假,我们一起买了捷安特单车。
“你骑,送我到学校。”她的语气很肯定。
就这样,我骑着车,她坐在我身后,车如风,人如风,心如风。不一会到了学校,停了车我准备走,她却说“车你骑回去吧,放在我这何用。”
元旦节到了,学校准备举行联欢会,她来请我去参加。
“你准备个节目好么?我的同学们看了你的诗歌,都夸你有才气,很多人都想见识你,展示一下吧。你可不要不给面子哟?,我想好了,我们合唱一首歌”。
“我是函授生,怎能和你们在校生比呢,还是不去的好。”
“真没劲!”
她像是有些生气,我不得不改变我的初衷,答应了她。
“那好吧,唱什么好呢?。”
很久没有唱歌了,我想,唱那首歌好呢?
“就唱《让世界充满爱》吧。”
唱我心中的歌,唱我心中的情。就这首了,没事的时候,我们一起排练着。
终于,还是骑着那辆单车,我带着她,也带着羞涩,踏上深大2000新年联欢会的现场,节目单上第十个出场是我,报幕员的话筒声音很大“下面我们有请来自东北的深大的校友林阳和陈晨为我们演唱《让世界充满爱》”。
我身着无领白色衬衣,白色休闲裤。她还穿着那套深圳大学的校服。带着害羞,带着我北方的豪情,起身轻轻登上舞台,这是我人生精彩的舞台,一个东北的卖面包的打工仔,登上了深大的舞台;我和她手挽着手,现场掌声四起。
“轻轻地捧着你的脸,为你把眼泪擦干。
深深地握住你的手,告诉我不再孤单。”
我的眼有泪花闪动,这不是在梦中吧?抑或是在电影里?
“林阳,你在发什么呆?”
不是她打断我,我还以为是在台上,不知什么时候我们俩已回到原来的坐位上。
面包店的生意大概是做大了,她爸爸准备开一家面包工厂,也开始变得势利,当她得知我和陈晨的处得过近时,还为我付学费的事后,处处从中作梗,也辞退我了我。我从存折里取出仅有的3000元人民币,放在她爸爸的老板桌上。
那间我耐以生存的面包店将不复存在,工作也不复存在,眼下,前些日子的热情转瞬间消失殆尽。
好几天,我在四处寻找新的工作,顶着骄阳,骑着个单车,一处处去问寻,都是摇头的身影,大多没有提供住宿的。在深圳,长期的房租我是付不起的,跑了一天,没门,晚上,拖着疲惫的身体,我回到校园,今晚有课,不能担搁。
两小时的夜课,让我眼睛发花,下课了,此刻,我去哪呢?
与单车一起吧,度过又一个不眠之夜,我正在摇头,我取车的时候,才发现她早已等在那儿。
“怎么啦?”
“今晚是我在店里安身的最后一晚了”我自嘲道。
“你家的面包店关了,听说你爸想开一家工厂,正在筹划呢,店面不租了。今天跑了一天,没影子,明天我再去找工作,不早了,打个车回去吧”
“明天我陪你一起找”临走时她给了我一个鼓励的眼神。
天明了,我在店面前等她,她背个背包大老远就向我喊“林阳,我们走吧。”
在福田区的一家电子厂,我找到了一份办公室文秘工作,终于说服厂部负责人,再找夜间保安的工作,这样我就可以与保安同住一室。不守这里离学校远了点,好在有单车,也不怕。我们相互击掌。
现在可好了,星期天还可休息一天,我有更多的时间来写我的文章,而我的文章越来越多地见诸于报刊杂志,我与杂志社的联系也越来越多,一个晴朗的星期天上午,我正在保安室里写稿,一辆标有深圳日报社字样的车子来到厂里,开始我以为是到厂里来采访厂里的信息,到头来是寻找我这个打工仔,专门采访在深圳打工的外来人员。
“林阳,是找你的”保安小王招呼我。
“林阳同志,我们是深圳日报社的,听说你只身在深圳,一边打工,一边读深大函授,能吃苦耐劳,十分坚强,作为深圳三十多万打工人员,你对深圳的发展和自身成长有何感想?”
“感谢深圳,给了我拚搏的环境,感谢深大给了我这样好的机会,更感谢一个陌生的深圳人给我的关怀和温暖,我将以我的热情奉献这片热土!以感恩的心回报你们。”
“林阳,林阳”
陈晨不知道什么时候拨开人群,挤到我身边。
“就是她,给我的关怀和温暖的深大学生”我激动地举起她的手。
“深圳的发展需要你们这样的热血青年,深圳欢迎你!”
记者的相机对着我们俩不停地拍照。
第二天,我们的像片,连同记者的报道,一同登上了深圳日报。
又快过年了,一转眼已有两年没回家了,要是在家乡那边,年的气氛肯定是越来越浓了,今年我照旧给家里写信报安,一并寄些钱回去,还寄了一张深大门前的留影。
学校放假了,我的时间就多起来,除去在电子厂的工作,晚上,我又在一家上岛咖啡厅做起服务生的工作,每晚可挣伍拾元的工资。为了与报社的约稿方便,我还狠心买了一部手机,我把这个好消息短信告诉了陈晨。
第二天晚上,她带两个女同学,飘到上岛咖啡厅来喝咖啡。
“林阳,这边”她主动招呼让我很不自在,在这种场合,不过,我还是没觉得丢面子,因为我是凭劳动挣钱的。
听到她的同学在切切私语,那意思是我为何来做服务生。
“请慢用!”我按她们点的单子送上上了咖啡。
轻轻的钢琴曲缓缓地流入耳际,是理查德?克莱德曼的《给爱德琳的诗》,柔润,轻漫,我两眼看着窗外的过往车流,那灯光也仿佛流成了一条河,流过我的心上……
“几点下班?”什么时候,陈晨走到我的身边,在我耳边问。
“十一点,快下班了”我一愣神,小声对她说。
“晚上请你吃宵夜如何?”
“一起走吧。”她的两个同学倒是爽快
“还是我请吧,不然我不去”爱恩太多,我想做一回东。
出咖啡厅门的时候,她们一起唱到“跟我走吧,天亮就出发”
越是这时,我感觉与她们的心里差距越远,我知道自己从哪里来,但还是没表露出来,乐哈哈地一起坐上了计程车。
“去哪?”这些地方我向来少去,不熟悉路。
“去世界金融中心,吃丰滑火锅”陈晨不假思索。
到了才知道我们去吃火锅,这里采用的是时尚的小火锅,一人一个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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