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文学·第四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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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年文学·第四期- 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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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村子,现在肯定已经尽人皆知这件事情了。如果我是凶手,我肯定会打听李拐子的情况,说不定那个人已经在赶往这里的路上了,我们等着就可以了。”
  鲁新在栅栏外头蹲着,他趁苏翔没注意,透过栅栏把一副扑克牌递给李拐子。李拐子像收到了一件宝贝,感激地点了点头。
  “你昨晚上踪矿老板来着?”鲁新关怀的语气。
  “就我这腿,你觉得我能杀完人,还给扛走吗?”李拐子对鲁新的问题丝毫没有在意,他不慌不忙地把扑克从牌盒里抽出来,平铺到地上。
  “你的轮胎印和现场的轮胎印一样。”
  “我都交代了,我是路过……但是你也不能肯定那轮胎印就是我的。咱们村的几辆摩托是一起买的,一个型号的,新旧程度都差不多……”
  “其他几户人家我们都问过了,人家都有充分的不在场证明。”
  “就我……倒了血霉了,杀只狗还要用命还。你也觉得是我干的?我们认识这么多年了,你了解我这腿,绝不是假的……”
  “你可以作幕后主谋啊?”
  “跟我熟的就那么几个人,你还都认识,你也知道他们那德行。我杀只狗都指望不上他们……如果非要找一个人……我们从小一起玩到大的,如果我想干一票的话,我一定得拉着你。”
  “你可以找秃头,你们俩以前关系那么好。”
  “现在他跟小武穿一条裤子,我也指望不上他了。”鲁新把脸扭过去,瞅向治安亭的一角,光秃秃的墙壁,“我谁也指望不上了。”
  苏翔在门外点着了一根烟,盯着路边来来往往的人。他试图通过谁躲闪的目光发现点什么,可是直到烟抽完了,站累了,他还是没有找到任何有嫌疑的对象。
  下午,苏翔要去审问李拐子的老婆,他顺道把行李放到村子里唯一的小旅馆里。他把箱子展开,把衣服拿出来铺平,挂起来。本来他预计,两天之内就能完成任务,但是现在,他开始做好住一段时间的准备了。
  鲁新在房间的门口站着,他像是在尽东道主的情谊,不停地嘘寒问暖,这屋子朝向怎么样?小风吹进来还是挺舒服的吧。土仔鸡是这里的佳肴,可以多尝尝。这张床,就是硬了点,需不需要再添个垫子?苏翔注意到鲁新似乎有心事,他只是在靠不停的说话来掩盖心虚。

黑木偶(19)
“李拐子小时候是个什么样的人?我看你跟他挺熟的。”苏翔问。
  “一个村的呗。他是个怪人,性格有点孤僻。”
  “你们小时候不是一块儿玩吗?玩到大?”
  鲁新心底里晃悠了一下,“也不是,我们玩的游戏他没法玩。”鲁新擦了下脖子上的汗珠。
  “什么游戏?”
  “比胆量。”鲁新不自觉地摸了下头皮,“十多岁的小男孩,最喜欢在一起比赛谁的胆子大。一开始,我们试着从高处往下跳,看谁敢从最高的地方往下跳。后来我们比赛游泳。再后来,我们村口有排铁轨,拉货的火车用的,我们打赌,火车来了,谁最后一个离开铁轨谁就是最勇敢的人。”
  “后来死人了?”
  “没有,那时候的火车不像现在这么快,晃晃悠悠的,你可以很容易地闪开。不过大家都不加李拐子玩,因为李拐子腿脚不利索。”
  “可是有一天李拐子也去玩那个游戏了,想证明自己不是个残疾人?”
  鲁新一下子笑了:“你倒是挺会想的。没有,他自始至终也不敢踏上铁轨。他知道他是个残疾,所以他只在一段废弃的铁路线上玩,自己独自玩。可是有一天……”
  “废弃的铁轨突然通车了?”
  鲁新犹豫了一会儿之后点了点头,就像是不情愿地承认事实。“差不多。有一天,我们还是在铁轨上比胆儿。正好路过了一个搬叉工,他瞧见一辆火车开过来,我们却站在火车对面,动都不动。搬叉工不知道怎么回事,一下子急了,他离道岔不远,于是情急之中就把道岔给搬了。火车冲到了那段废弃的铁轨上,李拐子正在上边玩。李拐子从来没想过会有一辆火车向他冲过来,一时间,他懵了,立在那儿不动了。”
  “然后呢?”
  “正好秃头离李拐子近,秃头就把李拐子给拉到一边去了。”
  “秃头也是你们一块儿玩到大的?小武呢?我看你们都差不多岁数。”
  “秃头是这村子里的,小武不是,他是从别的地方调来当官的。小武比我们都大。”
  “李拐子在那件事情之后,什么反应?”
  “反应?”鲁新使劲琢磨了下,“没啥反应啊。那时候我们都早逃跑了,这事也就不了了之了。反正他再也没提起过这事。”
  “搬叉工看见李拐子在那段铁轨上了么?”
  “问题就是,看见了。李拐子也看见了搬叉工。俩人大眼瞪小眼,都看见彼此了,但是搬叉工出于救更多人的生命,只能牺牲李拐子的命。但是想想,这是我们的错,人家李拐子在一段废弃的铁路上玩,人家并没有错,他却要被牺牲掉,想想确实挺不公平的……”
  “李拐子认为,你们因为他是个瘸子,所以才不把他的命当一条人命看?”
  “我们没有这么想,不过他也没有这么想。”
  “你怎么知道?他只是隐藏得比较深而已。”
  “李拐子是个好人。”鲁新仿佛没有听见苏翔的话,他还沉浸在回忆里,“后来搬岔工出了工伤,住院了,他是劳模,村子里号召给他捐医药费,李拐子那时候已经发家了,他掏的钱最多。大家都众口称赞,李拐子是个好人。”
  苏翔望着窗外的浓雾,他心头扫过了一丝不安,但愿,他对自己说,但愿自己的忧心是错的。
  琳达总是五分钟检查一遍手机,同时,她把屋子里的电视的声音调得很大很大。她只渴望时间能过得再快一点儿,一下子蹦到电话铃声响起的那一刻。只要有劫匪打来电话,就至少说明,父亲的得救还有希望。可是随着时间的流逝,她突然有种预感,那一刻不会到来了。

黑木偶(20)
当鲁新安排苏翔住进旅馆以后,琳达踮着脚尖,轻轻地走到了苏翔的屋子门口。她完整地偷听到了屋子里的人的对话。她得知有个人被关在了治安亭的监狱里,那个人是最后出现在现场的人。
  琳达回到旅馆的房间,穿上外衣,出门的时候,琢磨了一下,依旧把电视机开着,而且故意把声音调得更大。
  她悄悄来到大街上,在雾中判断方向,黑色的奔驰还停留在原来的位置,就像是一座严肃的雕塑。琳达走近奔驰的时候,似乎看到了坐在后排座位上的那个老头,他已经坐在那里很久很久了,注视着这一切。
  琳达继续走着。老者的目光停留在她后背上,让她步履沉重。
  治安亭的旧锁几乎稍微咣当几下就开了,似乎从来没有人考虑过这里要安置一道锁,用它来锁住什么。
  琳达走进治安亭,站在了破栅栏前。李拐子低着头在地上玩扑克,似乎在算命,当他把牌的一角掀起露出Q的时候,他抬起头。琳达停住脚,用皮鞋在地上蹭出声音,吸引李拐子的注意。而他只是突兀地看着墙壁,仿佛前边什么人也没有。
  “你为什么被关在监狱里?”琳达的话语中永远带着一股琢磨不定的俏皮的感觉。
  “我见过你,你的照片,你爸爸在下赌注的时候会摸一下你的照片,他说这样会带来好运气。”李拐子答非所问,他要操纵这场对话的主题和方向。
  琳达看出了李拐子的气势,她停顿了一下说:“我知道谁是凶手。”
  李拐子猛地抬起了头,盯着琳达,眼睛里重新又布满了血丝。
  苏翔再次来李拐子家,屋子里空空的,圆桌旁只坐了李拐子的老婆,*的身体显示着她的妩媚和历史。鲁新已经把李拐子的儿子安排在了苏翔住的旅馆隔壁,这是唯一保护证人的方法。他把孩子从屋子里带走的时候,那个女人使劲抓着孩子的另一只胳膊,她咬着牙,喋喋不休地说着什么,听不清楚,但那肯定与诅咒有关。
  苏翔坐在女人对面,他想唬住女人:“李拐子已经交代了犯罪经过,你还有什么说的?”
  女人看着地面,咬牙切齿地说:“警察没一个好东西。”
  苏翔挠挠头,硬着头皮继续说:“李拐子已经认罪了,矿老板就是他害的。你要是知道什么都说出来,兴许还能减少一点李拐子的罪。如果你知道却不说,那可是帮凶……”
  “警察没一个好东西。”女人又继续念叨了一句。
  鲁新看苏翔每次提问题都拿个小本记着,于是自己也掏出个小本,他要表现出认真学习前辈的态度,所以无论谁说了什么话,他都给记下来。当他第二次记到“警察没一个好东西”的时候,手中的笔有点儿颤悠,他看苏翔。苏翔似乎很尴尬,他改口问:“你眼里李拐子是个什么样的人?”
  “男人没一个好东西,但李拐子是个好人。”
  “我听说,李拐子一直给村子里一个劳模付医药费,这事你知道吧?”
  李拐子老婆低着头不语。苏翔蹲下来,这样可以稍微仰头看清楚她的表情。
  “我想见见那个搬道岔的劳模。”
  “你见他有什么用?”
  “我也想被感动一下,让我相信,李拐子是个好人。”
  李拐子老婆的脸上闪现了一丝不安。
  琳达嘴角泛起不易察觉的微笑,她继续说:“我知道凶手不是你,你是无辜的。”
  李拐子也微笑,但那笑容里夹杂了很多复杂的成分。
  琳达说:“那个警察为了掩饰他的无能,必须找出一个嫌疑人关起来。但是,你怎么可能是个杀人凶手?”

黑木偶(21)
李拐子顺着琳达的目光,看了眼自己向外弯曲的左腿,每迈一步,左脚都会传来一种酸疼的感觉。这种感觉从他生下来就一直伴随着他,以前是疼,现在好些了,只剩下麻木。
  琳达从抽屉里找出了铁栅栏的钥匙。如果监狱着火了,犯人不能被烧死在监狱里,所以肯定某处藏着一把钥匙,只是翻出这钥匙也太容易了。琳达都有点儿不敢相信。琳达把铁栅栏打开,然后退后了几步。
  李拐子凝视着琳达,几乎连眼皮都不眨一下,他看出了小女孩对他的恐惧。“你想……”李拐子等着女孩的答案。
  “你不该被关起来,所以我来放了你。”
  “你想制造我越狱的假象。”李拐子闷头继续玩着手里的牌。
  “我不懂你在说些什么。”
  “在你眼里,我就是凶手。你想把我放了,然后跟踪我,这样就能知道我把你爸爸藏在哪儿了。”李拐子把手里的牌胡乱扔到地上,“这是你的计划还是那个警察的计划?”
  “你为什么要害我爸爸!”琳达努力克制住害怕和愤怒。
  “看来是你的计划。不过,我可以保证,那真的不是我干的。”
  “你知道是谁干的?你看见了,你到了现场,你是唯一的目击证人。你为什么不说是谁?”
  李拐子眼睛瞪得大大的,他回想起昨天晚上,他骑着摩托,跟着矿老板,他看见黑暗中闪出一个人影。他看清了那个人的脸,但是,他不能说他是谁。
  说了,会遭报应的。
  苏翔从李拐子家里出来,他只是说说,他这么忙,他才不会去县医院看那个光荣受伤的搬岔工。他提到搬岔工只是为了验证他的猜测,李拐子果然是个很深的人,深得如同一潭死水,什么东西掉进去,都会慢慢潜下去,外表看起来,只是一阵微风拂过。
  这是他在这桩调查案中唯一的一点兴奋的理由。他见到了同类。
  同事打来了电话,他们已经查到了矿老板昨晚的通话记录。最后一个打进来的电话,那号码是个没有用身份证登记的号码,而且这个号码只跟矿老板的手机有过联系。而现在,这个号码已经停机了,很明显,这号码背后隐藏着秘密。
  矿老板昨晚上很偶然地带了一箱子钱,接到电话以后,打牌打到一半匆匆离去。很有可能,他拎着这么一箱子钱要去见谁。要去谈买卖?在这荒郊野岭的地方,在这黑灯瞎火的时候,那肯定是见不得人的地下交易。而且凶手肯定是他认识的人,如果不是特别熟悉,矿老板不会大晚上单枪匹马去见他。从城里来村子的国道上有摄像头,凡是跟矿老板生意上有往来的人的车都查一查,可能会留下什么线索。
  敢于开矿的人,想害他的不是那么一两个。真要是生意上有什么仇人,派个杀手昨天潜入村子,今早肯定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可是,这又不像是一个专业杀手干的。村子太小了,来任何一个陌生人都会引起注意,而专业杀手总是提前几天就踩点,总不能杀完人后现找地方埋吧。
  苏翔最头疼的是,目前还不知道凶手行凶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苏翔和鲁新在回治安亭的路上见到老村长。
  “我知道谁是凶手。”老村长说。
  鲁新心里头忐忑不安,他深怕老村长会突然冒出来那句“你会毁掉这个村子”,老村长疯言疯语的,村子里的人都习惯了,可是这话会把苏翔吓着。
  苏翔停住脚步。
  “是老王,”老村长继续说,“是他干的。”

黑木偶(22)
“你有证据吗?”苏翔盯着自己的裤子,他掸了下裤腿。
  “有,”老村长很坚定,“证据都在木偶里。”
  “什么意思?”苏翔完全一头雾水,鲁新想抓着他赶快走,老村长不干,他执意要说完。
  “他挖出了木偶,诅咒接着就降临到了这村子。”
  老村长神神叨叨地把老王背着木偶来见他,以及他如何劝老王埋了它,但是老王就是不听他的,甚至连自己上山去荒庙里磕头的事情都说了。他还说,昨晚上,那偃师,也就是荒庙里供奉的塑像,显灵了,不但眼皮动了一下,而且还说了话。
  “偃师没有透露,矿老板到底是谁杀的或者劫持的么?”苏翔不屑于继续听下去,所以他打岔地问了一句。
  “偃师只说了一个字:‘滚’。”
  苏翔心里默念了同一个字。
  老村长走后,鲁新跟苏翔解释,老村长下台的时候受了点儿刺激,突然所有的权力都没有了,人多少都会这样失落。所以他才总喜欢讲些耸人听闻的话,让所有人都围绕在自己身边,这样才能找回昔日一呼百应的感觉。这都可以理解。老村长还预言过世界末日,但是大家都当他发疯,没有人理他。苏翔默默的看着老村长远去的身影,没有发表评价。
  老村长走起路来非常铿锵有力,就像身上背负着使命。他嘴里念叨着那个“滚”字,每一个从他身边经过的人都保持着和他的距离。既然是从偃师的嘴里说出来的,既然他听进了耳朵里,这个字就必然代表着什么深刻的含义或者启发。也许对拯救村子有用。想到这儿,老村长抬头望了眼天空,久未退去的大雾把天空和地面联系在了一起。在老村长眼里,这场莫名的大雾就是一切灾难的开始,能拯救村子的只有自己了。他加快了脚步。尤其是在他见到苏翔以后,那个人就如同他在梦里见到的那个人。
  老王跟着看矿的人走向矿场旁边的木屋,每一步他都感觉软绵绵的。
  凌晨,他才回到了矿上。进了睡觉的地方,一屁股坐在床上,褥子上都是灰尘,他想伸手掀开被子的时候停顿了下,他觉得自己的手更脏。刚刚清洗了血迹,但很显然,那些血迹留在了他的指缝之间,就像是烙进了皮肤的纹路里,似乎还可以从空气中闻到那种蔓延开来的腥味。
  而此时,苏翔坐在矿老板上次坐的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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