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燕侠道:“我是说,这位凤姑姑的容貌跟她的人,一定有所改变,我没见过当年的她,说不出来她的改变在哪里,是什么,但是诸叔应该知道。”
诸明沉吟了一下,道:“我懂大少的意思了。”
郭燕侠道:“所以我们绝不能指望人家为我们做什么,否则那是我们太不通情达理。”
“的确。”诸明微一点头,道:“以她现在的身份与处境,有些事是会让她为难的。”
郭燕侠道:“这就是环境与情势改变了她,站在咱们的立场,不能让人家为难,就算她真欠郭家什么,咱们也不能,何况老人家一直认为她并不欠郭家什么。”
诸明点点头道:“大少的意思我懂。”
郭燕侠道:“所以,如果万一不幸被我言中,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我会撤了‘龙威’,我相信老人家不会责怪,我这儿先跟诸叔说一声,让诸叔心里有谱。”
诸明道:“大少的令谕,我是理当敬遵,只是事情真会是像大少所料的那样么?”
郭燕侠道:“希望不是,但愿我料错了,但是以允祯的心性为人,那是绝对有这个可能。”
诸明脸以转趋凝重,道:“如果真不幸让大少料中,允祯绝不会因为逼得咱们撤了一处‘龙威’而知足。大少知道,主人设置的分支不少,如果允祯知道一处‘山东’‘济南’的‘龙威’,也就有可能知道别处……”
郭燕侠一双眉梢儿高高扬起:“郭家冲着这位胡姑娘,可以退一步,但绝不会再退第二步,允祯他最好明白,郭家退的这一步,也是因为这位姑娘,而不是因为他允祯。”
诸明入目郭燕侠双目之中的逼人威棱,心头为之震动,也没有再说话。
口口口
“抚台衙门”的后院里静悄悄的,不但看不见一个人影,连一点声音也听不见。
许是午饭刚过,大家都歇着了。
说午饭刚过,其实午饭已经过了大半天了,大小厨房里,这时候已经又开始忙晚饭了。
但是那是厨房,厨房本来就是一天到晚轴转,刚忙完这一顿又忙下一顿了,几乎是永远没有停歇的时候。
可是其他人不是厨房的,只管张嘴等着吃,吃完了一抹嘴,搁下筷子、碗走了,收拾也发,洗刷也好,那又是厨房的事,当然用不着那么忙,得了空还能不歇息。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不管哪儿,各有各的事务,各有各的职业,刑名、铁壳、三班衙役,就连抚台大人都算上了,人家也有人家的忙,而且双肩挑着干系,责任可比厨房大多了,是不?
就在这“抚台衙门”后院空荡、寂静的当儿,这广大深阔,还带着静肃气氛、慑人的“抚台衙门”后院里来f人。
胡凤楼跟红菱。
两个人一现身,红菱震声先发了话:“红菱来见,烦请哪位通报一声。”
别年这广大深阔的后院里空荡、寂静,那是刚才,转眼工夫之前。
转眼工夫之后的如今,人影疾闪,后院里一下多了三个人。
三个人一前二后,是那个云中鹄带着两个神情骠悍的黑衣汉子。
云中鹄一现身,目光立即被胡风楼所吸引,他一双阴鸷目光盯着胡风楼,话却是对红菱说的:“菱姑娘,我们贝勒爷饭后小睡,到现在还没起来。”
红菱道:“云领班,这次不是红菱要来,是这位要来,红菱只是陪这位来的。”
云中鹄轻轻的“呢!”了一声,一双阴鸷的目光盯着胡凤楼更紧。
胡凤楼淡然一笑道:“请云领班马上通报一声,我姓胡,来自京里‘神力侯府’。”
人的名,树的影,普天下姓胡的不少,可是从“神力侯府”来的姓胡的,就这么一位。
云中鹄猛一惊色变,连忙低头,带着两个黑衣汉子打下千去:“云中鹄有眼无珠,不知道是威侯夫人驾到,罪该万死!”
胡凤楼淡然一笑:“谁说云班领你有眼无珠,我看云班领你这对眼珠子,倒是挺会盯人的。”
云中鹄机伶一颤,头又低下去了三分,道:“夫人开恩,云中鹄实在不知道。”
胡凤楼道:“云班领你或许不知道是我,但是你应该知道,既然是跟菱姑娘一块儿来的,就一定跟我有渊源、有关系,云班领你这么盯着看,不是根本没把我胡凤楼放在眼里吗?”
云中鹄机伶颤,挪身跪倒,双膝落了地:“夫人开恩,云中鹄不敢,天胆也不敢。”
胡凤楼道:“其实也难怪,皇上的秘密卫队,堂堂的‘血滴子’班领,直接听命于皇上,权势通天,能知道有这么个博侯夫人胡风楼,我已经很知足了。”
别看云中鹄是皇上的秘密卫队“血滴子”的一个班领,直接听命于皇上,权势通天,连一般的王公大臣都不放在眼里,可是如今,却让傅侯夫人吓得心惊胆颤,混身冷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没别的,只因为云中鹄知道,“神力侯府”傅家这位威侯大人胡风楼,随时能要他的命,而皇上也绝不会因为他这一秘密卫队的班领,而愿意去得罪傅、胡两家。
云中鹄急得爬伏下去,道:“夫人……”
胡凤楼道:“好了,我不敢领受云班领这种大礼,请起来咱们说正经的吧!”
云中鹄如逢大赦,忙应了一声道:“是,谢谢夫人的不罪之恩。”
他带着两个黑衣大汉站了起来,退三步,低头哈腰,垂手恭立。
就在这时候,一个中气十足的劲道话音传了过来:“云中鹄,你跟谁说话呀,吵得我想小睡会儿就不行。”
红菱道:“贝勒爷出来看看不就知道了么?”
她话声方落,座北朝南,中间一间屋,两扇门砰然大汗,贝勒纪刚一步跨了出来,道:
“是菱姑娘……”
一眼看见了红菱身边的胡凤楼,一怔,脸色倏变,一撩长袍下摆,飞掠而至,道:“没想到傅夫人会……”
落地欠身,接道:“纪刚见过傅夫人……”
他是个贝勒,但他这个多罗贝勒不同于一般多罗贝勒,他领大内侍卫跟秘密卫队血滴子,一般的王公大臣也要怕他三分,何等威风,何等神气。
但,但这个贝勒于公于私,却又不敢不对这位统率帝都铁骑的“神力威侯”的夫人稍让几分。
所以当红菱前不久告诉他:“为这件事不惜惊动姑娘”时,他立即下令撤销了对“龙威”
的查封。
胡凤楼淡然一笑道:“纪贝勒别客气,我不敢当。”
纪刚转眼望云中鹊,沉了脸色:“云中鹄,傅夫人驾到,你怎么连我都不知道通报?”
云中鹄忙低头哈腰:“回贝勒爷,卑职有眼无珠,不认识傅夫人。”
纪刚还待再说。
胡凤楼已然道:“皇上的秘密卫队,从训练到行动,都是极端秘密的,知道的没几个,他们也很少公开露面,云领班说不认识我,倒是可信。可是这位云班领这种职务上的习惯,一见面就紧盯着人看,最好能改一改厂
云中鹄机伶又颤,头垂得更低。
纪刚勃然色变,一双环目威棱暴射,霍然转注,厉声道:“云中鹄,你大胆!”
单掌一扬,就要劈下。
胡凤楼微一笑道:“我无意告谁的状,有这个毛病改就好了,贝勒这一掌要是劈下去,叫胡凤楼我何以自处?”
纪刚硬生生沉腕收掌,喝道:“不是傅夫人宽容,今天我就要你的命,滚!”
他这里一声“滚”,云中鹄那里连忙打下千去,:“谢傅夫人跟贝勒爷的思典!”
站起身,低头再返,带着两个黑衣汉子,急急忙忙地走了。
云中鹄走了,纪刚再欠身:“纪刚律下无方,还请傅侯夫人惊宥!”
胡凤楼道:“纪贝勒这么说,倒叫我不好意思了。”
纪刚道:“傅夫人再这么说,那就是怪罪纪剧了,请傅夫人跟菱姑娘厅里坐。”
胡凤楼没再说话,也没客气,皆同红菱迈步行去。
进了厅,纪刚把胡风楼让上主位,胡凤楼谦让了一下,纪刚坚请,胡凤楼也就没客气地坐了下去,红菱坐在一旁,纪刚陪坐下首。
坐定,纪刚道:“没想以傅夫人会离京驾临‘济南’,要是早知道,纪刚也好迎接。”
胡凤楼微一笑道:“纪贝勒奉旨出京,公务在身,怎么敢轻易惊动?我这次到‘济南’来,是临时决定的,菱妹妹飞鸽传书,给我去了封信,说两个孩子惹了事……”
纪刚道:“纪刚斗胆,两位姑娘为官家尽些心力,似乎不应该加以责怪,何况事情已成过去,纪刚已经遵照菱姑娘的意思处理。”
胡凤楼道:“任何人替官家效力,不但不应该受到责怪,反而应该受到奖赏,只是我菱妹妹她们曾经有言在先,不愿意牵扯官家事,而且我也亲口答应过她们,我身在侯门,是官家人,既然知道了,就不能不来看看。
这件事大体来说,是说不过去的,可是这是我当年嫁进‘神力侯府’的时候,蒙四爷见允的唯一条件,胡家只我一个人嫁进官家,可以为官家竭尽心力,其他的人一概不牵扯官家事,京里几乎每一个人都知道,官家这次实在不应该让我为难。”
这位傅夫人,话说得好平淡,也很技巧,先说明是为孩子们的事情而来,继而说明红菱等几家之不过问官家事,是她当初嫁进‘神力侯府’的唯一条件,曾经得到极力促成其事,旨在拉拢傅家,当时的四阿哥,也就是如今这位皇上的首肯,最后再埋怨官家不守信诺,让她为难,说是埋怨官家,也就是不着痕迹地责怪了贝勒纪刚。
贝勒纪刚能领大内侍卫以及秘密卫队“血滴子”,何等精明个人,他焉有听不懂的道理;他又是何等炙手可热,何等权势个人,但是如今说话的是傅侯夫人胡凤楼,傅夫人又抬出了当初连如今这位皇上都点过头,纪刚他也只有听着的份儿。
不但只有听着的份儿,还脸上一阵白、一阵红的相当能受。
他几曾受过这个?遍数京城,哪一个皇族亲贵、王公大臣也不敢给他来这个,如今这位傅侯夫人不但给他当面来了这个,他还只有听着的份儿,岂有不难受的道理?
傅侯夫人胡风楼那里刚把话说完,这里贝勒纪剧脸上挂着强笑欠了身:“是,傅夫人责怪得是,只是这件事纯属无可奈何,‘济南’只这么家熟人,纪刚等又不便出面,所以只好……”
胡凤楼淡然一笑,道:“纪贝勒要是这么说,我可就要较真儿了,纪贝勒刚说‘济南’只这么一家熟人,那表示你事行知道‘八方镖局’是我菱妹妹开的了?”
纪刚微一怔,脸色也为之一变,道:“这个……”
胡凤楼接着道:“如果真是这样,我不知道贝勒爷你是斗胆抗旨呢,还是存心让我为难?”
纪刚又一惊,忙道:“博夫人明鉴,纪刚绝不敢!”
胡凤楼脸色微寒,道:“纪贝勒……”
纪刚忙道:“‘龙威’不过一所民家镖局,纪刚绝没想到傅夫人会这么重视这件事……”
不知道这句话是试探这位傅夫人是否知道“龙威”的来历,还是想藉一句“一所民家镖局”减轻责任。
胡凤楼道:“不是我重视这件事,我争的只是个‘理’字。”
纪刚忙道:“是!”
胡凤楼道:“真要说起来,这件事也可大可小,至于它是大是小,那要看你纪贝勒你是不是能给我个明白。”
纪刚目光一凝,道:“傅夫人这话是……”
胡凤楼道:一我要知道,官家为什么非动‘龙威’不可?”
纪刚道:“那是因为‘抚台衙门’上报,‘龙威’可疑?”
“怎么个可疑法?”
“镖局上下只那么几个人,平常也没接什么生意,他们怎样维持,靠什么维持?”
“如果规模小、生意不好的镖局都可疑的话,普天下的镖局至少要被官家查封、或者得民购一半,但是我相信官家绝不会花那么多钱,而且也不必劳动纪贝勒你亲率秘密卫队‘血滴子’远来,‘济南’处理,‘抚台衙门’养着这么多人,他们是干什么的?”
“这个……”纪刚道:“傅侯统率帝都铁骑,参与机密,傅夫人不会不知道,纪刚这次奉密旨出京,,目的并不在‘济南’,处理‘龙威’的事,只是顺便。”
胡凤楼道:“这个我知道,但是纪刚贝勒你还有让我觉得,官家处理‘龙威’事的做法,在情理上说得通。”
纪刚道:“不敢瞒傅夫人,“抚台衙门’怀疑‘龙威’是汉留组织,傅夫人该知道,‘汉留’是皇上的大忌。”
胡凤楼道:“怀疑‘龙威’是‘汉留’,‘抚台衙门’真是这么上报的?”
纪刚道:“是的。”
胡凤楼目光一凝,威棱隐现,紧逼纪刚:“对付‘汉留’,官家从未不便公开露面?”
纪刚一怔,道:“这……这倒不是……”
“那么,为什么这次官家不出头,而非把我菱妹妹这个胡家人拖下水下可?”
纪刚道:“这个,这个……”他忽然接道:“纪刚等这次目的不在‘济南’,所以不便公开露面。”
这,似乎说得通了。
但,胡凤楼却道:“那倒也是,既然目的不在‘济南’只一露面,马上就会惊动远近,可是我刚说过,‘抚台衙门’上下这么多人,吃官粮,拿官俸,他们是干什么的?为什么不支使他们,非找‘八方’出面不可?”
纪刚道:“民间对民间,纪刚想做得不着痕迹。”
胡凤楼道:“民间对民间,是不着痕迹,可是纪贝勒有没有想到,出面查封‘龙威’还是‘抚台衙门’,而且是在‘八方’收购不成之后,试问‘龙威’上下会怎么想,‘济南’老百姓又会怎么想?”
这何止是不着痕迹,简直就是不打自招。
纪刚一时间说不出话来了,脸上又是一阵白、一阵红。
胡凤楼淡然一笑道:“看来纪贝勒还是不能让我明白,纪贝勒或许有难言之处,我能体谅,也不愿意强人所难,不要紧,我自会回京找个明白。”
纪刚霍地站了起来,一脸的惊容:“纪刚敢请夫人留情胡凤楼道:“纪贝勒,错要让一步,对须减三分,胡风楼不是个刻薄得不为人着想的人,刚才我说过,这件事本就可大可小,奈何纪贝勒始终不给我个明白。”
纪刚脸色发了白,道:“夫人应该能体谅……”
胡凤楼道:“纪贝勒,我要是不能体谅,来到‘济南’了解内情之后,我就马上回京了,凭我胡凤楼,还不信我求不来个明白,我就不会让菱妹妹陪着我找你了!”
纪刚道:“可是……”
胡凤楼道:“我懂,我保证,只要纪贝勒你给我明白,话就到我跟菱妹妹这儿为止,纪贝勒你是不是可以放心了?”
纪刚道:“夫人明鉴,不是纪刚不放心,实在是关纪刚的身家性命。”
胡凤楼道:“纪贝勒,恐怕你是这世上头一个信不过胡凤楼的人,应该也是最后一个。”
纪刚忙道:“纪刚不敢,天胆也不敢。”
胡凤楼道:“那么,我跟菱妹妹等着听了。”
纪刚沉默了一下,脸色更白,额头也见汗迹,一双手握得紧紧的,道:“不敢再瞒傅夫人,‘抚台衙门’上报,怀疑‘龙威’是‘南海’郭家的一处分支。”
胡凤楼、红菱心神同为之震动。
胡凤楼道:“这位抚台也这么关心郭家!”
“不!”纪刚道:“皇上接掌大宝之后,曾经秘密降旨沿海各省督抚,严密留意郭家,如果哪一省境内有郭家分支存在,而让大内先行查出,该省督抚就要难何身家性命。”
胡凤楼脸色微变,道:“我还不知道,皇上曾经有这么一道秘旨意呢……”
话锋微一顿,她接问道:“那么,利用‘八方’出面对付‘龙威’,拖胡家人人水,这也是皇上的旨意了?”
纪刚微点头:“是的。”
“皇上的用意,是不是想借胡家对付郭家,也就是说造成傅、胡两家联系对付郭家的事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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