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红菱母女,红菱所以要留下来,为的只是郭、胡两家,如今还没有任何动静,当然她也不必采取任何动静。
而说歇息,并没有,也不能真歇息的,只有傅小翎跟傅侯夫妇。
傅小翎直在他住的那间禅房里走回走动,他急得跟什么似的,他恨不得插翅飞出去找无垢,可是他不敢,只因为他母亲在这儿,他不怕他那位“神力威侯”的爹,可就怕他这位娘。
冲着他这位母亲,他已经从头凉到了脚,自知是一点希望也没有了,可是他不甘心,他已经在父亲那边下了功夫,也知道爹娘正在另一间禅房里谈这件事,就不知道后果会是个什么样的,他怎么能不着急,又怎么能歇?
至于傅侯跟傅夫人那方面,诚如傅小翎所料,是正在谈论事,但是谈的不只是他的事,因为就博夫人来说,他的事一点也不重要,甚至于一点谈的必要都没有。
傅侯伉丽谈的是……
傅侯问:“怎么样,是楚翠吗?”
胡凤楼道:“是她,没有!”
博侯一笑:“这孩子真……”真什么?他没说出来,接着又道:“红菱不该怪她!”
胡凤楼淡然道:“那是你的看法。”
傅侯看了她一眼:“不止吧,要不然你怎么会赶去救她。”
胡凤楼道:“我是不怪她,要不然我不会赶去救她,其实,就算我怪她,我也会赶去救她,但是我不怪她,跟你不怪她的理由不一样。”
傅侯轻“哦!”一声道:“你不怪她,是什么理由?”
胡凤楼道:“她毕竟还是个孩子,生得也晚,有些事她根本没有感受到,所以自也不必跟上一代有同样的看法,上一代的人也不能勉强她。”
傅侯微微点头:“那么你又怎么知道,我是什么理由?”
胡凤楼看了他一发,淡然道:“你的理由只有一个,为大清朝廷,为皇上。”
傅侯道:“傅家蒙皇家思宠,世代簪缨,承袭侯爵,我只有这么一个理由还不够么,难道不该?你指望我还有什么别的理由?”
胡凤楼道:“我不指望你还有什么理由,这就跟你也不要指望我还有别的理由的道理一样。”
傅侯目光一凝,道:“风楼,事隔这么多年了。孩子都已经这么大子……”
胡凤楼截口道:“不要指望我有所改变,我不会,也不能,在我没有对郭家任何补偿之前,永远不会,永远不能,这也是当初你我说好的,我敬你有这么一份胸襟,希望你也别逼我改变对你的看法。”
傅侯一笑,笑得有点勉强:“我还不至于那么傻。”
胡凤楼道:“那就好,现在我要跟你谈谈眼前事。”
“什么事?”
“你奉密旨,来对付郭家后人的事。”
“这件事有什么好谈的么?”
“当然有,你就真能……”
“凤楼。”傅侯突然柔声说道:“我知道你为难,可是你应该知道我也为难。我身为人臣,能抗旨么?”
“玉翎,就整个事情来说,人已经是个赢家了,”
“凤楼,那是个人的私事,我不能因私废公。”
“可是……”
“凤楼,傅家永远忠于朝廷,忠于皇家,这你是知道的,也是以前说好的!”
胡凤楼一双凤目之中寒芒电闪,道:“我知道,可是我也知道,就因为我对郭家有一份亏欠、一份歉疚与一份不寻常的感情,所以你嫉妒,你用公事来掩饰你的嫉妒。
傅侯双眉扬了扬:“凤楼,不要忘了,我是你的丈夫,你是傅家人。”
胡凤楼一双凤目之中寒芒再问:“我没有忘,你最好也不要忘记。郭家是我的朋友,不能因为嫁给你,我就不要朋友了……”
傅侯道:“凤楼,咱们不要谈这件事了好不好?你应该知道,这件事是谈不出任何结果来的。”
胡凤楼一点头道:“好,不谈,不过有一句话我不能不说在前头,郭家当年至今,一直退据南海,跟朝廷之间也一直相安无事。虽说是退据南海,可是郭家有郭家的庞大势力,雄厚实力,一旦逼得他们忍无可忍,一旦皇上应付不了,到那个时候,可不要指望我出面。”
傅侯陡然扬起了双眉,道:“你未免太高估郭家了,我不信大清朝廷还对付不了他一个郭家。”
胡凤楼冷怒一笑:“朝廷最好对付得了,有你这句话就够了。”
话落,她转身就要出去。
只听傅侯道:“风楼,我还要跟你变点私事。”
胡凤楼停住了,但是并没有回过身:“什么私事?”
傅侯道:“是小翎的事……”
胡凤楼霍地回过了身:“小翎的事不必谈。”
傅侯道:“凤楼,什么事归什么事,不要把刚才的不痛快,发泄在这件事上,这是咱们家的私事。”
胡凤楼道:“我还不是那种人,小翎跟你说了什么了?”
“他说他很喜欢那个无垢,简直不能自拔,说得都要哭了。”
胡凤楼道:“没出息……”
傅侯道:“凤楼,你我都是过来人,这种事不能,也不该扯到出息。”
胡凤楼脸上的冷怒之色稍微退了些,道:“你不会不知道,无垢是‘崂山派’的女弟子。”
傅侯道:“‘崂山派’的女弟子怎么了?”
胡凤楼道:“你糊涂,‘崂山派’没有一个俗家弟子。”
傅侯道:“‘崂山派’没有一个俗家弟子又怎么了?”
胡凤楼凤目圆睁:“玉翎,你能让小翎娶一个三清弟子出家人?”
傅候道:“我只知道傅家的媳妇,小翎的妻子,绝不能是俗脂庸粉,而普天之下,人间绝色,红粉之奇,偏又不多。”
胡凤楼道:“不多并不是没有。”
“话是不错。”傅侯道:“但却可遇而不可求,即使遇上,又得看缘份,天下太大了,咱们的和子有多少青春岁月遍历天下去遇?咱们就这么一个,不能不为他着想,你我是他的父母,也不能不为傅有着想。”
胡凤楼道:“玉翎,你真能这么做?”
傅侯道:“人没有不自私的,只要姑娘确实不凡,只要咱们的儿子喜欢,她是个三清弟子出家人又何妨?”
胡凤楼道:“我知道不知道,你已经宠坏了他?”
“儿子总是自己的,谁能不疼不爱?”傅侯道:“这无关宠不宠,你见过无垢,只问你对她的看法怎么样?”
胡凤楼道:“国色天香,风华绝代,绝无仅有。当我知道她乃‘崂山派’的女弟子时,我头一个感觉就是:可惜了,太可惜了。”
傅侯道:“你从不轻许,能让你看上的,放眼当今,绝不多,要她成为咱们傅家的媳妇,有什么不能?不管怎么样,总应该值得。”
胡凤楼沉默了一下:“我已经替他选了红菱的翠儿。”
“红菱的二女儿?”
“嗯!”
“你认为她比那位无垢怎么样?”
“我不能不承认,比不上。”
“要是小翎喜欢好,也说得过去。你以为,此时此地,小翎的心目中还容得下哪一个?”
胡凤楼道:“玉翎,你要明白,这不是一厢情愿的事。”
“对!”侯道:“可是,她要是不愿意,为什么会陪小翎,跟小翎在一起?”
“她是‘崂山有’的弟子,或许她慑于权势,不敢得罪傅家。”
傅侯道:“傅家并不辱没她,可是真要是那样,她就不见得可取?”
胡凤楼目光一凝:“你认为她也愿意?”
傅侯双眉微扬,道:“傅家的子弟,小翎的条件,让她打着灯笼,再去找第二个试试。”
胡凤楼想了一下:“那么这样,我去问问她,她要是愿意,我听你的,拼着落尽天下人的闲话,成全他们,要不然,你给我告诉小翎,让他趁早死心。”
傅侯为这一喜,忙道:“我记纪刚召她来。”
他要动。
胡凤楼抬手一拦:“你好像很高兴。”
傅侯道:“老实说,小翎说你不许,我没敢存希望,绝没有想到,你这回这么好说话。”
胡凤楼看了他一眼:“就像你说的,儿子总是自己的,自己的儿子,谁不疼不爱!”
傅侯笑了,笑得很高兴、很爽朗:“这就对了,可千万别让小翎知道,要不然以后他就不怕你了,总得有一个降得了他的。”
胡凤楼道:“这叫什么话,难道他不怕你,就因为只有你一个人疼他家他?我比你还疼他爱他,可是我绝不惯他宠他。”
傅侯似乎朋点忘形,微一欠身:“是夫,我失言,你爱怎么罚怎么罚,我这就去……”
胡凤楼道:“你哪儿也不许去,你既然这么看重人家,就不应该这么对人家呼之来,挥之去。”
傅侯微一怔:“对,我又错了。”
胡凤楼道:“我自己去问,这就去,先不许告诉小翎。”
傅侯又欠了身:“是,夫人!”
胡凤楼没再理傅侯,转身出去了。
直起了身,看得出来,因为很明显、很清晰,傅侯的脸上,浮起了兴奋。
胡凤楼就是不徐不疾地走,也永远那么轻盈轻妙,飘逸若仙,不管到哪儿,她也永远不沾人间一丝烟火气。
她离开了后院,经过大殿,到了前院,一路寂静空荡,没看见一个人。
刚出庙门,她看见一个,一个佩剑黑衣人,是个“血滴子”。
“血滴子”个个修为不俗,可是胡凤楼到了他身后,他居然仍茫然无党。
胡凤楼轻轻咳了一声。
佩剑黑衣人身躯一震,霍然旋身,当他看清眼前人时,立即神色一肃,单膝落地,打下扦去:“夫人!”
胡凤楼道:“起来回话。”
“谢夫人!”
那名黑衣佩剑人站了起来,垂手恭立。
胡凤楼道:“我要找无垢,哪儿能找到她?”
佩剑黑衣人立即又躬身道:“容为夫人带路!”
他又一个扦,站起来,斜肩弯腰往前行去。
胡凤楼跟了去。
就在庙旁那座小山下,有一片占地不大的林木,穿过这片林木,一个山洞呈现眼前。
佩剑黑衣人停在了洞口,躬身道:“无垢就住在这个洞里。”
胡凤楼道:“你去吧!”
佩剑黑衣人恭应一声退去。
胡凤楼迈步进了山洞。
这个山洞应该很深,不然无垢应该听得见洞口的话声,早已迎了出来。
事实上却不然,洞很浅,只有丈余,拐一个弯就到了洞底,却没见人,原来无垢不在。
不算宽敞,但很干净,一个人住也绰绰有余。
摆设也很简单,不过床跟桌椅而已,但是都很不错,而且纱帐、棉被、褥子,居然还都是新的,甚至透着一阵阵的幽香。
不像个三清弟子出家人住的地方,这位无垢受到的待遇,也颇为特别。
胡凤楼正在看,她听见身后来了人,转过身,正好无垢拐弯过来,一见到她,无垢立即施下礼去:“无垢见过夫人广
胡凤楼含笑抬手:“不要多礼。”
“谢夫人!”
无垢站了起来,微低着头。
她已经换回了衣掌,但是不管穿什么,都好看。
胡凤楼打量了她一眼:“知道我在这儿?”
“无垢听说了。”
胡凤楼道:“咱们坐下说话。”
她坐了下去。
无垢站着没支,等胡凤楼又让了她一次,她才在下首坐了下去。
容得她落了座,胡凤楼不经意地转睑看了看:“这儿能有这些东西,还真不容易,不像是附近渔村的。”
无垢迟疑了一下:“回夫人的话,是从县城运来的。”
胡凤楼轻“呢!”一声,转眼凝目。
无垢微低下了头,似有意还无意地避开了胡凤楼的目光:“‘崂山派’只有无垢一个女弟子,贝勒爷怕不方便,特别把无垢安置在这儿,着人从县里运这么几件家具来。”
似乎,这也是人之常情。
胡凤楼微一笑:“没想到纪刚还挺能体恤人的。”
这一笑,这句话,使得夫垢头垂得更低。
胡凤楼设在意,她根本也没多想,道:“你多大了?”
无垢道:“回夫人的话……”
胡凤楼道:“你不要太拘谨,我想像朋友一样跟你说说话,我出身江湖,也不太习惯这些借礼。”
无垢道:“无垢不敢。”
胡凤楼道:“无论从哪方面看,你都不该是一般世俗女儿家。”
无垢沉默了一下:“无垢廿了。”
胡凤楼道:“你怎么会皈依三清的?”
无垢道:“家母许下的宏愿,也因为家师是‘崂山派’三清弟子。”
胡凤楼“呃!”了一声道:“令师是‘崂山派’的哪一位?”
无垢道:“她老人家上一字天,下一字尘。”
胡凤楼神情微微震动了一下:“原来是她,据我所知,她从不收徒,你恐怕是她唯一的弟子。”
无垢道:“是的!”
胡凤楼道:“你既接她衣钵,一身所学必然得她真传,一定很不错。”
无垢道:“夫人夸奖,夫人是当代大家,崂山末技,不在夫人法眼之内。”
胡凤楼道:“你言重了,我不敢当这四字当代大家。所谓大家,指的不应该是一个人的修为,品德、胸禁、气度,至少应该占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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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无垢道:“夫人夸奖,夫人是当代大家,崂山末技,不在夫人法眼之内。”胡凤楼道:
“你言重了,我不敢当这四字当代大家。所谓大家,指的不应该是一个人的修为,品德、胸禁、气度,至少应该占一半,真说起来,当代大家四个字当之无愧的,放眼当今,只有一个人,那就是“南海”的“无玷玉龙”郭!
无垢道:“无垢生得晚,但是夫人的当年,普天之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无垢认为,能跟‘南海王’并称的,只有夫人。”胡凤楼笑了,笑得很高兴,但似乎也带点伤感:“你这是捧我了……”
无垢道:“无垢句句由衷,字字发自肺腑。”
胡凤楼笑笑道:“不管怎么说,我谢谢你对我的推崇,咱们不要把话扯远了……”顿了顿,接问道:“令堂许的宏愿,是有年限的,还是你得把一辈子奉献三清?”
无垢道:“无垢今生今世,皈依三清。”
胡凤楼道:“你自己的意思怎么样?”
无垢道:“无垢之皈衣三清,是为母病不愿,身为人女,理应如此。再说,几年下来,无垢也已经习惯了这种清静无为的日子了。”胡凤楼沉默了一下,道:“既是这样,小翎就只有死心了。”
无垢道:“万请夫人谅宥!”
胡凤楼目光一凝,道:“似乎你知道我要跟你谈什么?”
无垢道:“是的,无垢想到了。”
胡凤楼道:“那么,让我最后问一句,你自己对小翎的看法怎么样?”
无垢道:“翎贝子无论家世、人品、所学,在女儿家心目中,都不作第二人想,也是每一个女儿家的天大福份!”
胡凤楼道:“这么说你.”
无垢道:“如果夫人一定要让无垢说,无垢感激夫人跟翎贝了的垂爱,无垢愿意视翎贝子为须眉知己。“胡凤楼呆了一呆,道:“这么说,小翎在你心目中,并不是……”
无垢道:“夫人,情之一事,不要看两字缘份。”
胡风楼道:“你也不必这么说了,小翎虽然是我的儿子,连我也不认为他是最好的,而且差人很多。”无垢没说话。
胡凤楼道:“或许我不该问,你是不是已经遇见了心目中不作第二人想的?”
无垢很平静,话也答得毫无犹豫:“是的。”
胡凤楼目光一凝:“能让我知道—下,是当今的哪—个么?”
无垢道:“无垢深知夫人,不怕让夫人知道,无垢跟他在‘崂山’‘南天门’一度邂逅,如今他也来了‘独山湖’,他姓燕,单名一个侠字。”
胡凤楼猛一怔,倏然而笑,笑得很高兴,真很高兴:“你好眼光,真好眼光,小翎是不能跟他比,而且差了很多……”
无垢娇靥上有点异色:“夫人也知道他?”
胡凤楼道:“你也应该知道他,我奇怪你为什么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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