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纪刚颤声接道:“她在‘西山’‘天元观’……”
燕侠道:“你这条命不值,可晚答应你换,再问你一句,韩继祖躲哪儿去了。”
纪刚道:“‘护国寺’后头有座小宅院……”
燕侠没等他说完,事实上他也支持不住,说不下去了,燕侠—声沉喝:“滚!”
纪刚什么都不顾了,这时候他不能顾什么,转身往下就跳,落地砰然一声,摔了一跤,摔得还不轻,可是他到底又站了起来,站起来跌跌撞撞地跑了,转眼前消失了夜色里。
燕侠吸一口气,跃下屋面落回院子里,八个血滴子只剩下了四个,受伤的都跑了,剩下的四个死在地上跑不了。他原打算把白回回的尸体留在家里,等找回了姑娘冷香之后再行觅地发葬的。可是现在不行了,连同纪刚,九个血滴子死—了四个,跑了五个,尤其纪刚是个领“血滴子”的多罗内勒,要是把白回回留在这儿,非遭戮尸报复不可。他提着长剑进了屋,扛起白回回的尸体走了。
口口口
燕侠他提着长剑,扛着白回回的尸体,自奔“护国寺”。他带着白大爷的尸体去找姑娘冷香,冲着兰姑姑,他不便拿韩继祖怎么样,可是他要看看,见着了父亲的尸体,姑娘冷香跟他走还是不跟他走,他专走小胡同,扛着具尸体,又提把长剑,不走小胡同怎么行?他倒不是怕,现在已经是什么也不怕了,他只是不愿再多生枝节耽误事。他走得飞快,出了这条胡同,“护国寺”就在望了。
“燕侠!”一声轻唤,眼前落下两条。人影,赫然是傅夫人跟姑娘冷香,博夫人拉着白冷香。
燕侠—怔停步。
白冷香只是脸色猛—变,然后身躯起了颤抖,但是既没哭,也没叫,更没扑上来。傅夫人却脸色大变,叫道:“怎么,白老已经……”
燕侠定过了神,吸了—口气,道:“是的,‘血滴子’下的毒手,燕侠杀了他们四个,要了纪刚—条左臂。”
傅夫人脸色
—变:“我知道你在白家,也知道纪刚带着人找你去了,可是我不知道白老会……我知道你应付得了,所以没去,我也知道你一定会比纪刚口中逼出韩继祖的藏身处来,所以我带着白姑娘在这儿等你。”
燕侠道:“韩继祖的藏处,燕侠是从纪刚那儿问出来的,现在就是带着白大爷上‘护国寺’后找去,要回白姑娘来,可怎么也没想到,您……”他看了白冷香—眼,没说下去。
傅夫人道:“在韩继阻离开韩家那个宅院的时候,我跟踪他们到了这儿,然后暗中带走了白姑娘。”
燕侠目光一凝:“暗中出手救燕侠的,也是您了?”
傅夫人微一点头:“是的!”
燕侠一阵激动:“凤姑姑,燕侠感激,但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或许该斗胆这么说—句,从现在起,你就别再管郭家的事了。”
傅夫人目光一凝:“燕侠,你既有这种想法,凤姑姑要你放过韩继祖,让凤姑姑跟你兰姑姑来处理,好在我已经把白姑娘给你送回来了,伤了白老的,也不是韩继祖,好不?”
燕侠本就不便拿韩继祖怎么样,他的目的也只是为白大爷找回女儿,现在风姑姑已经把白冷香带到了他眼前,他还有什么好计较的?当道:“凤姑姑既有所命,燕侠不敢不遵。”
傅夫人道:“凤姑姑跟兰姑姑都谢谢你,白姑娘就在这儿,你带她走吧。”
她松了白冷香,白冷香没动,一动没动。她又道:“你准备带白老上哪儿去?”
燕侠道道:“西山,觅地安葬白老后,燕侠准备带白姑娘回‘南海’去。”
傅夫人道:“既然这样,我就不再劝你什么了,死了四个‘血滴子’,要了纪刚一条胳膊,这件事很大,也很麻烦,能尽快离京最好,我回去了,你们赶快去吧。”话落,—阵轻风,人已经不见了。燕侠看了白冷香一眼,什么都没多说,只道:“冷香妹妹,跟我走吧。”
他迈步行去。白冷香也什么都没说,没再跑,迈步跟了上去,只是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脸色白得怕人。
口口口
傅夫人回到了“神力侯府”,天边刚透曙色,可是下人都已经起来了。整座“神力侯府”,尤其是后院,却仍然十分宁静。本来嘛,主子们还没起,谁敢吵了主子们?傅夫人落在后院里,点尘未惊,一点也没有影响到后院的宁静。
她打算往往所的小楼走,可是,突然她停住了。因为她看见了小亭石阶上,有一点殷红。
黎明前的天色相当暗,尽管暗,这一点殷红却没能逃过傅夫人的锐利目光。
她走过去伸一指沾了一点,沾起来的时候,她就知道那是血,再凑近鼻端一闻,她更确定那是人血。这个地方,何来一滴人血?傅夫人想了一下,立即扬声:“来人!”长廊尽头,绕出来—个人跟了过来,那是个丫头。
丫头近前—礼,随即道:“夫人起来了,侯爷已经回来过了。”
傅夫人神情一震:“侯爷已经回来过了!”
丫头道:“是的,可是又出去了,叫醒贝子爷—块儿出去的,还带着四护卫。”
傅夫人神情再震。忙道:“他们哪儿去了?”
丫头道:“婢子不敢确定,侯爷刚回府,纪贝勒就来了,断了—条胳膊,满身是血,他闯进来见侯爷,说没几句话,婢子好像听见了一句西山……”
傅夫人心神又震,她知道这滴血是怎么来的了,也知道夫婿等上西山干什么去了,可却不明白,何以纪刚会知道燕侠会上西山,也不明白夫婿何以会叫醒小翎,带他一块儿去?她忙道:“侯爷找我了没有?”
丫头道:“侯爷问起您,婢子回禀您已经睡了。”这,似乎已经瞒过了傅侯!可是,除非西山的事她不管,否则夫妻间仍免不了起冲突,而,西山的事她能不管么?
她内心先起了冲突,天人交战,难作抉择;旋即,她咬牙横了心,道:“你去忙吧,不要让任何人知道,我出去过了。”她没等丫头应声,腾身直起,晨空倏然不见!丫头并没有什么惊异,因为夫人的绝世身法,她见多了。
口口口
这里是西山高处。既是高处,当然就是一处山巅晨曦已经照上了山头,淡淡的—抹金黄。
燕侠默默地,正在以剑挖土,白回回静静地躺地身后地上,姑娘白冷香就跪在白回回身边:
这地方不错,地势高而且空旷,居高临下,山下的田地河川尽收眼底,尤其面向东,迎接着每一天的日出,应该是块福地!
人死人士为安,姑娘冷香既已回到来了,不管还有什么事,不能不先安葬白回回。
总不能带着白回回的尸体,“天无观”去找无垢。既然要来西山,安葬白回回,还有哪儿比西山更适合的?西山是个风景幽美的地方,八人处名闻遐迩。燕侠打算,等安葬了白回回之后,再着姑娘冷香上“天元观”去找无垢,最后再带冷香回“南海”。郭家义务养白姑娘一辈子,白回回原就是郭家的人,尽管白姑娘出卖过燕侠,但郭有又岂是记这种仇的人?
一把长剑挖土,嫌小了点儿,可是加上燕侠的一身修为,它就无殊两三把圆锹。很快地,一个坑已经挖好了。
燕侠把剑往地上一插,过去抱起了白回回,他没说话,没让姑娘帮忙,用不着,姑娘也没帮忙,甚至跪坐在那儿,—动没动。燕侠抱起白回回,转身要走向那个坑时候,突然停了步,忙回身望姑娘。因为刚才眼角余发现,姑娘的神色不对,一张脸白得太厉害,都没了一点血色,而且目光也散淡无神。这时候再望姑娘,他发现刚才眼角余光没看错,甚至更觉得不对,姑娘连一点动静都没有!他试着叫了一声:“冷香妹妹!”姑娘依然故我,连目光都没动一下。燕侠忙放下了白回回,过去看姑娘,姑娘连气息都没了,急忙手抚香肩再叫:
“冷香妹妹……”
另一字“妹”字还没出口,姑娘的身躯一歪要倒。燕侠急忙抓住粉臂,扶住姑娘,就在这时候,一股已然变了色的血,从姑娘的嘴角涌出,滴落在姑娘的身上,随即,一颗螓着也垂了下去。燕侠心神狂震,他明白了,姑娘早就咬舌自绝,气绝多时了。当然,那为的是对父亲的愧疚,以死来赎她不孝的罪愆:燕侠没再叫一声,这时候再叫有什么用?他从心底里呻吟,他只觉一颗心像撕裂似的痛。
就这么几天工夫,父女俩后毁了,好好的—个家没了,不因为他郭燕侠来了京里,只因为他郭燕侠去了白家,住进了白家。跟在“济南”的时候,住进“龙威镖局”的情形—样,幸亏姑娘诸秀姑的性情跟姑娘白冷香不一样,所以结果也就有的不同。难道他郭燕侠不祥,是个祸害?刹时间,他心灰意冷,志气消沉,他先后抱起了白回回跟姑娘冷香,并排放进了坑里,填上土,隆起一堆,但是他连墓碑都没敢立。只因为,他不能让人发现白回回父女,这两个郭家人葬在这儿。填好了土,曲膝一拜,往那堆土投下最后—瞥,他打算走了,回南海去,什么也不争,什么也不要了!转过身,—轮旭小队东方天际腾起,金轮一个,光芒万道。刹时,他震住了!这个金轮,这万道的光芒,似乎给了他某种启示,这日出奇景,也使他想起了“崂山”的“南天门”郭家的上—代,已铸长恨。
郭家的这—代,不能再添恨事。郭家的上代,已经从情场上退让过。郭家的这一代,就不能再行退让,无论是什么事,所以有这—代不能再退让的想法,那是因为他不是糊涂人,他明白,纪刚必须不甘心失臂残废之痛,其主允祯也更不会善罢干休。纪刚也绝不会止他就这么轻易带走无垢,既然能把无垢的所在告诉他,以必然会把那个地方告诉大内,甚至于告诉傅侯,所以,那地方必定有埋伏,也或许来不及,可是一场大战、—场恶斗必然在所难免。
或许。他能带走无垢;或许,他也要埋骨西山。不管是哪一样,那应该都不辱没郭家的声名。
突然间,
燕侠的豪气也跟带着万道光芒腾起的旭日—起,倏化条长虹,破空电射而去。口口□
“天元观”不是个出名的地方,因之也不排名在“西山”诸名胜之内“天元观”虽没有排名在“西山”诸名胜之内,但它并不是个太难找的地方,燕侠只找了个打柴的,—问就问出来了。“天元观”座落在一处山坳里,背向断崖,左右二山环抱,前面是一片茂密的树林,如果不是知道这儿有这么一座道观的人从头过,还真想不到这儿会有—座道观。
燕侠穿林而入,这座不大的“天元观”,立即映入眼帘,只见观门紧闭,看不见一个人影,听不见—点声息,乍看上去,似乎像座绝香火的道观。燕侠有点怀疑,是不是上了纪刚的当,纪刚把他骗到这儿来,会不会虽有用心?但他还是站在观前的空地上扬声发话:“不速之客拜望观上,贵观哪位答话?”话声落后,久久不见反应,燕侠刚要再次发放,两扇空突然缓缓打开,—个身穿道袍的中年全真走了出来,就站在石阶—上,没有再往下走。他看了燕侠—眼,微一稽首:“无量寿佛,施主莅临,有何见教?”
燕侠答了—礼,道:“不敢,在下来访“崂山”无垢仙姑,烦请道长带领。”
那中年全真微—怔,道:“敝观没有施方要找的人,敝观除同门师兄弟外,也没有别的道友,施主想必寻错地方了。”说完了话。
一稽首,转身要进观门。
燕侠道:“道长,请等—等。”那中年全真回地身来道:“贫道说地,施主寻错地方了,还是请别处寻找去吧。”说完了话,一稽首,他转身要进观门。
燕侠道:“道长,等一等。”
那中年全真回过身来道:“贫道说过,施主寻错地方,还是请别处寻找去吧。”说完了话,回身又要走。
他未免急了点儿,也未免太沉住气了。
燕侠心中动疑,一步跨到,道:“道长……”
那中年全真绝没料到燕侠会这么快,刚一转身,话声已到了身后,他显然吓了跳,急忙回身,再见到燕侠已近在眼前,脸色都不对了,大声道:“施主,贫道已经再次奉知……”
燕侠道:“道长句句说的清楚,在下都听见了,只是在下想进观看看,还望道长带领。”
那中年全真脸色又一变:“敝观观规森严,不纳俗客,是故贫道不能从命,还请施主见谅。”他是真急,话落转身,巴不得一脚就跨进观门。
燕侠却伸手一拦:“三清道观,古刹禅森,纳十方香火,贵观竞不纳俗客,岂不是天大的笑话……”
那中年全真脸色大变,语气也不对了,沉声道:“贫道一再好言相对,施主却一再无理纠缠,究竟什么意思?”
燕侠道:“很简单,道长的话我信不过,非自己进去看看不可。”
那中年全真道:“天元观’要是不让施主入内呢?”
燕侠道:“那贵观上下就得拿出不让人进去的办法。”
那中年全真—点头:“好!”—声“好”,右掌翻腕而起,疾拍燕侠胸膛。在他以为,他出手不慢,距离又近,这一掌一定可以奏效。理虽如此,可是他并知道碰见的是谁!燕侠右脚后滑,同时侧身疾转,不但很容易地躲过了这—掌,而且带着—阵风闪进了观门。那中午全真—怔大惊,暴喝声中,急忙追入。
进观门,是院子,大殴就在眼前,仍然空荡,寂静,不见—个人影,不闻一点声息。不有声息,声息来自背后,那是—声暴喝,泥人也有土性,何况燕侠急着见无垢?他忍不住了,头都没回,扬掌后拍。只听“砰!”地—声,中年全真吃了苦头,闷哼声中,踉跄后退,还好,退三步就站住了,站住了是站住了,他还不甘心,铁青着—张脸,满脸是惊怒色,厉喝—声,还要扑。适时,大殿里传出—声冷喝:“住手!”喝声不大,却震脸耳鼓。
中年全真立即收势停住,垂手躬身,燕侠情知来了高手,心神微震,抬眼望大殿;大殿里,走出来一个人,这个人却是个枯瘦的老道站,老道姑并不怎么起眼,一袭旧道袍,鸡皮鹤发,可是肤色黝黑,面目冷峻,看上去却有点懔人,燕侠脑际灵光电闪,上前一步躬下了身:“敢莫是“崂山天尘前辈鹤驾当面?”要真是天尘老道姑,那该是“崂山”掌教天鹤老道的师姐,“无垢”的师尊。只听枯瘦老道姑冰冷道:“不必跟贫道套渊源,以你的年纪,贫道不可能认识你。”果然是天尘老道姑。
燕侠再次躬身:“晚辈“南海”郭家燕侠,见过前辈。”
天尘老道姑脸色—变,眼眶深陷的两眼之中寒芒乍现道:“原来你就是朝廷钦犯,“南海”叛逆郭怀的那个大儿子,西山座落京畿,‘天元观’跟京城近在咫尺,你还敢列这儿来找无垢。”
—句朝廷欠犯,“南海”叛逆,听得燕侠扬了眉:“前辈明鉴,事实上晚辈已经来了。”
天尘老道姑道:“你就以为我这个三清弟子出家人,不会拿你送官。”
燕侠双眉又扬高了三分:“‘崂山’久为大内所用,晚辈不敢冀望前辈不拿晚辈送官,不过不劳前辈动手,过不—会儿,自会有朝廷重臣带鹰犬赶到。”
天尘老道姑微一怔:“你怎么知道?”
燕侠道:“纪刚用‘无垢’的所在,换取了他一条性命,这位多罗贝勒的心性为人,前辈清楚,晚辈也明白,他必不甘心,一定会把晚辈来西山的事有所禀报。”
天尘老道姑枯瘦,而且皱如鸡皮的老脸上,泛现了一比异色:“那你还敢来?”
燕侠道:“晚辈刚说了,事实是晚辈已经来了。”
天尘老道姑道:“我看你是简直不知死活。”
燕侠躬身道:“尚请前辈念晚辈意诚,予以成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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