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救不救我是他们的事情,我们救不救他们是我们的事情,难不成你要变成薄情寡义的他们?救他一次是缘,再救一次就是命!”明明四五岁的模样却能说出这般老辣的话,伶俐的口齿让狐狸没了声响。
道士醒来后多少知道是他们救了自己,心中既矛盾又感怀总想报恩,为的不是谢他而是与他两不相欠,因为道士是降妖除魔的崇光灵师,欠了狐妖一份恩情算什么。转眼又是一年,道士只当再也遇不到他们,不想在帝城外的山神庙又碰见了,那时的狐狸手上锁着镣铐,一脸颓败,看见道士立马露出尖牙,“敢动她我就咬死你!”
“恩公?”道士也不知怎么鬼使神差的叫出来这两个字。
“臭道士?”狐狸也认出了自己,只是还是不肯放松警惕。
“你救过我,我欠你一条命。在下愿为恩公驱驰!”说着放下手中剑,举起双手。狐妖受了重伤,吃了自己就能恢复灵力,一命换一命很公平。
可狐狸却眸光一转,冷冷道:“你不欠我,你欠她!”原来他身子下面还藏了一个女孩只是昏昏沉沉的睡着,“你护她些时日,我很快就回来。”话落就往外跑。
“你不吃我?”道士从没见过不吃人的妖怪,亦或许是根本不知道妖怪会不会吃人。
“人有什么好吃,只怕会吃坏肚子!”
“恩公,我姓息住在帝城东南的小方巷子!”话音未落狐狸已经不见踪影了。
后来那女孩没过几年就病故了,而狐狸却在没有回来。只是息太昊一直住在帝城小方巷子,一住就是六十年,至死也不肯离开。
;。。。 ; ;
第53章 、纸鸢(四)
四、回看高举绝红尘
柳金城从来没听师父提起过这些往事,心思刹那间被拉回了六十年前,原来年轻的师父和师弟很像,后来的师父才跟自己很像。也才恍然明白为何师父一生不肯搬出那狭小的巷子,原来是为了报恩,可为什么临走时师父又让自己问也不要问呢?
只听狐狸一声叹息,含尽沧桑。
“你要走了吗?”柳金城有点舍不得,虽然才认识一日却好像认识了千年。
“还有一月她才出生。或许还要打搅你一月!”
柳金城忽然逐笑开颜,心里一轻欢快的要飞上天,“那有什么,我们是朋友,朋友就该相互照应!”别说一月,就算打搅一辈子怕也愿意!只要别让自己别再这般孤零零一人。
“朋友?我没有朋友。”话冷冷落下:“也不会交朋友!”
旧时明月依旧在,却伤了少年的心。
柳金城回想着过往苦笑一声,怔怔看着屋中镂空的香炉里飘出的屡屡青烟盘旋而上又消散无迹,几分愁苦,索性大开门扉,坐在窗前,望着乌蒙的夜空,几分烦闷。
“这般潮燥,怕是要下雨了吧!”花娘端着食盘蜂腰削背款款走进。
柳金城接过食盘,将盘中小菜,牙箸,杯盏摆好,捧着通透酒壶倒了两杯清酒,轻声问:“花娘还不睡吗?”话刚落天际闪过一道惊雷,宛若苍狐划过,照在花娘脸上那般沉醉,“花娘又不是人,不需要日日休息。倒是公子这大半夜的不在床上躺着,在这里干坐着等什么?”
等什么?柳金城也不知道,可却依旧露出那黏腻的笑,“花娘最懂我心思,不然怎么来陪我饮酒赏月?”
赏月?哪里又来的月。
花娘捏着酒杯一饮而尽,看着他,“公子赏的怕不是今时明月吧?”不是赏今时明月自然是在赏旧时明月。
“你随了我十年倒是把我摸得明明白白!”拿起酒杯也一饮而尽,喉中涩辣直冲鼻尖。“我啊有的时候想都不敢想,只有愣愣的望着天,让自己放空心绪,你说我是不是很胆小?”
“在我看来公子可是大勇之人,别人不敢想不敢碰的事,公子却敢直面,您看这不是都来了仙临城了吗?对面的狐狸也没有那般拒您于千里之外!”花娘夹了腌好的萝卜放在嘴中,酸辣爽口。
“有时候越是亲近才越是让人害怕,明明是我害了他,可他还是肯理睬我。我不懂在他心里我究竟算作什么?既然不是朋友了却也做不成仇人,非要形同陌路才是吗?”若是被亲近的人伤了心,只怕此生都忘不掉,哪里会这般轻易的和好?只怕自己在他那里或许什么也不是吧!
柳金城不懂,花娘却明白:“公子,你有没想过小狐狸或许根本没有恨过你?”
“怎么会?”瓢泼大雨应声而下,腾起一股潮热的湿气,雨珠纷繁的落在窗前,溅到了酒杯之中,换来的是一声叹息,“花娘就爱哄我开心,我又不小了!”说着怔怔扭过头,大雨如幕转瞬间遮住了眼前的风景,话语一转反问了一句,“花娘你是不是也时常想起他?”
花娘心口一痛本想爽快说:“暮然回首萧瑟处,也无风雨也无愁。”却耐不住喉中之苦涩,倒了一杯酒轻晃几下道:“正侯来时,正是何时?灯半昏时,月半明时。”
想想一转眼十年过去了,那人不知道在地狱渊过得如何,反正自己去了几次也没找到,或许已经走过镜缘台,投生轮回渊了。或许是被恶鬼抽魂夺魄,打得万劫不复了,反正是再也没见过。
花娘的症候是相思,柳金城的症候却是愧疚。
那份无以言语的愧疚,像长了倒钩的荆棘缠绕在自己的心脏上,割不断取不走,让自己血淋漓的活着。
还是那个夜晚,他第一次那般生气,拧着脾气不和狐狸多说一句话。冰冷的狐狸自然也不会理他,安然的窝在彩幻琉璃居中不肯动弹。
“胡说八道!你们都疯了吧,他再是息太昊的徒弟,却也才过束发之年没几天,怎么能……?滚,都给我滚!”柳金城第一次见父亲发这么大的脾气,拍的桌子都要散架了,吓得一旁送茶的老仆险些将打翻茶盏。堂上的人吓得赶忙就往屋外跑,边跑还边说:“还望丞相体谅百姓啊!”
“体谅你个头!”柳宿星气的没把茶杯扔出去,柳金城躲在门外差点笑出了声,原来父亲没有那般威严。
“爹,息怒,何必和这些不知好歹的人一般见识!”柳金国忙从老仆手中拿过茶盏递给父亲道:“气坏的可是自己的身子!”
柳宿星指着门外怒道:“看看他们说的什么话,东山出了妖物就请高人去降服,找个半大孩子充数算什么本事!还让老夫体谅,他们何时候体谅过老夫!”
东山出了妖物,柳金城眼珠一转只觉有趣,天天对着那只冷面狐狸闷也闷出病了,不如去看看热闹,要是个好妖怪就帮他解开心结,要是个作恶的妖孽,就顺手收拾了,也算替天行道!想着就一溜烟的跑了出去,一路上东问西问走到了东山山麓,还没上山就见半山腰上妖气弥漫,忽然眼前直直掉下一团黑漆漆的东西,低头看去原来是只喜鹊精,看来是修为不够已经支持不住了,他嘿嘿一笑将自己的衣摆一甩,身上的金色竹纹熠熠生光,一柄宝剑已经捏在他手中,抽搐宝剑隐约有龙吟之声,对着喜鹊精空念咒语,不一会儿他便活了过来,现出人形,是个还不会走的娃娃,看着他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我不杀你,你别怕!”喜鹊精听后才住了口,看他要上山又叽叽喳喳叫了起来。
“灵师?你说山上的是个灵师?”喜鹊精点点头,比划一阵。
“他是走火入魔了?还是召了什么不能召的东西?”喜鹊精自然不知道只茫然摇摇头。
柳金城更多了疑问,急忙就往山上赶眼见就要进到妖气之中眼前白影一闪被一个少年拦住,少年竟然还穿了自己的衣服,碧绿的凤眸不带一丝波澜。
;。。。 ; ;
第54章 、纸鸢(五)
五、笑杀抟鹏似尔难
这讨厌的模样柳金城好似一夜间就看腻了气呼呼问:“你来干嘛?”
“怕你死的难看!”少年答的不紧不慢,回眸之间藏着冷傲,“山上的人不是你能对付的了的,快些走吧!”
“用不着你管我,咱们连朋友都不算,我的死活与你何干?”来人原来是那只冷脸狐狸,永远那副让人难以接近的模样,只让人觉得冷酷无情。
“嗷呜~”一声怪叫不知什么东西从林子里飞奔出来,直直扑向柳金城,还是狐狸眼疾手快一把将他拉了过来,那物似乎扑了个空对天一声长啸,凄厉非常。
柳金城看的心里种害怕,战战兢兢问:“这,这是什么东西!”
却见那物狰狞恐怖,明明是个人却长了一对插天的羊角,一身棕熊一般的皮毛,眼里血红的已看不出丝毫心智了,怕是被什么厉害的东西附了身,只怕活不久了。
狐狸冷冷看着,依旧漠然处之,“这就是你说的邪法,召灵入身,他这副皮囊怕是再也支撑不住了!”
“杀了我,快杀了我!”怪物忽然跪倒在地,低声嘶吼。
“别杀他,求求你们别杀他!”居然喉中又发出一个女子的声音,好似在苦苦哀求。
“只有我死了你才能重获自由!”男人的声音有些哑然。
“你死了,我活着又有什么意思?”女人的声音几分尖利。
两个声音你一言我一语,说的痛苦难过,听在二人耳里好似矛盾互攻,痛的钻心。
狐狸一声叹息,“他不死也不会活着,以现在看来只怕不多久就是一副行尸走肉了!”一语打破了二人各自的愿景。
“不会的!”女人尖声大叫:“他们地狱宗的灵师生来就是封印我们的皮囊,怎么会成这副摸样!?”
柳金城猛然醒悟原来是地狱宗的灵师,相传这一脉的人前世都是十恶不赦之徒,在地狱渊中受尽磨练,又选出几个真心改过的送人菩提渊中听地藏王菩萨讲经度化,降生人间后便有一只恶灵封印在身,随他斩妖除魔,历经劫数,重获新生。
“只怕是他自己倒行逆施,解开了地藏菩萨的密印吧!”狐狸看的透彻,柳金城却听得惊心动魄,靠一己之力解开菩萨法印,到底得有多深厚的修为?
女人尖声质问:“青莲你又是何苦呢?与你相比自由又算得了什么?”
男人痛苦异常,可还是说的温柔,“你不是想看看花开花落,云卷云舒吗?你不是想再见见昆仑山巅的万年积雪吗?我封你一日,你便会在那漆黑的无间渊中呆一日!我知道虽然你嘴上不说,但心里早恨极了那儿!让他们杀了我,你就能见到这些绝美的景致!”
“蠢货!”狐狸突然开口声音如利刃般要撕开二人:“你死了她便立刻会被昆仑天的人发现,只怕受苦更胜以往!”
爱一个人却害了一个人,不是爱的不深,而是用错了法子。
女子突然凄厉开口,“怎么,怎么才能保住青莲!”
男人却说:“求求你救救她!我愿献上此生修为!”
鱼和熊掌安能两全,狐狸刚要开口,却听柳金城大声道:“我有办法!”他喘着粗气,攥紧拳头,“只要,只要你与我订下主仆之契,成为我的契妖,便能从无间渊中解脱!而灵师也能活下来,只是,或许只能再活几年了!”
崇光灵师的秘传绝学便是收妖为仆,说着握紧手中长剑在雪白的手背上狠狠划出一道伸了过去,“喝了我的血,我就能施术了!”
怪物张开嘴,喷出热气,只见腥红的鲜血缓缓落人口中,忽然眼里神智模糊一声怪叫,兽性大发,咬向自己脖子!变化来的太快,柳金城早吓懵了,根本动弹不得,只是一声惨叫。
血一点一滴顺着胳膊流下,瞳子微缩,惊得脸色发白。疼的不是自己,受却是那只名为云锦天的冷面狐狸,肩膀已经死死的被失去神智的灵师咬住,血染红了衣服!
“真是蠢的没救!那现在被妖气附体,闻见血味就发狂!”云锦天反手一拍牢牢将灵师扣住,对着柳金城吼道:“看着我发什么呆,我身上又没有金子!快些施术,不然等他吸干我的精血咱们谁都别想活!”
柳金城这才回神,心里不知是苦是甜,原来嘴上说的不一定都是心里想的,原来只是嘴上不把自己当朋友!纵然着急,脸上还是忍不住展出了笑意。
不一会儿东山上灵光乍现,佛歌悠扬,无数宝华从天而降将一山的妖气除的干干净净。山下村民无不顶礼膜拜,都说是佛祖显灵。
可半山腰上的人却大为辛苦,一个虚浮无力,肩头被灵师咬的血肉模糊。一个耗尽了吃奶的力气,满头大汗,坐在地上喘着粗气。身后躺着的青莲也已经恢复原来模样,憔悴的眼里还含温柔,看着眼前的粉衣女子,伸出手摸在她脸上道:“你真美和传说的全不一样!若是绾上高椎髻,再插着一朵粉月季,配着缇着石榴碎花的茜色披帛,那真是比传说中的红霞妖妃还要美!”
女子含着泪浑身颤抖,道:“这些都容易,只要你喜欢!”
“别哭!”青莲擦拭她脸的晶莹,微笑道:“答应我以后都别哭,咱们好不容易见了面,自然要欢欢喜喜的!别给彼此留下难堪。”
女子点点头勉强拧出一丝笑,比哭还难看。
“我们走吧。”说着勉强撑起身道:“我带你去烈炎国看漫漫黄沙,去羽国看云海奇观,去瑶碧国看桃源仙境,去螭首国看皑皑白雪,去山北国崇山峻岭,去雍庆国看繁荣商市,去沧溟国看碧海蓝天!”
女子扶着他,对着云锦天与柳金城深深鞠了一躬道:“小女花娘,多谢两位恩公救命之恩,等青莲故去后我愿效犬马之劳,唯君驱驰!”青莲也向二人微微颔首道谢,笑的那般温暖。
看着二人离去的背影,柳金城心里发酸,戳戳狐狸问:“花娘到底是个什么妖物,我怎么看也看不清!”
云锦天哼了一声道:“你那轮回目没修炼到家,自然看不透彻!”躺在地上总算舒了口气,“你啊命真好,可算捡了大便宜了!听过四凶没有?长着羊角人面的既是!”
“羊角人面?那,那不是饕餮凶兽吗?”柳金城一脸惊诧,那可是上古传说中与天帝四灵兽打得不分伯仲的怪兽!“他不是应该很丑很凶吗?怎么会是个女人?”
狐狸瞥眼他极为不屑道:“你懂什么,所谓成王败寇,上古妖神大战,妖族败了,四凶被东天天帝与西天佛老一起封人无间渊,永世不能翻身。自然要大加污蔑一番,好让世人憎恶!你也不想想,饕餮本就是龙族,好赖也是个龙女怎么会那般狰狞!”
“你笑了!”柳金城突然开口,第一次见狐狸脸上挂着笑,原来连冰冷也是假的!
狐狸立马又板下脸,低头道:“你看花眼了吧!我,我不会笑!”
柳金城知道他口是心非,也跟着笑了,说:“我们现在算是同生死共患难的朋友了吧!”
狐狸看着他眼里多少害怕道:“我是妖,和妖交朋友可没有什么好结果的!”
“妖又怎么了!至少你是个有情有义的妖,我原来也有许多妖怪朋友�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