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山遗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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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山遗梦-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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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只要还活着,就一定有办法,没什么可怕的。敢一个人出来,就不要胡思乱想!既来之,则安之……”
  此时,隐约房门外传来几声低语,更勾起了方仪的一颗心。
  “杏儿,你都跪了一整天了,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夫人现在还没醒,你跪到死她都不会晓得呀!”是年轻女子的声音。
  “那我就跪到夫人醒。”被叫作杏儿的女孩子声音甜甜的,稚气又清悦。
  “哎呀!我的傻杏儿!夫人会为四爷求情才怪呢!再说,四爷一失手推了夫人,害夫人被石柱撞昏可是大错呀!大总管这人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一切按规矩来,别说这夫人不可能替四爷求情了,即便是求了情,大总管也不见得能理会。你呀!还是去吃点东西,好好歇息一下,等到庄主回来再说吧!”
  “庄主还要两天才回庄呢!四爷是金枝玉叶,跪三天祠堂……不吃不喝……他哪儿受得住?青姐姐,这祸因是我,你就别管这事儿了。怎么说,杏儿也不能委屈了四爷。”说着说着,杏儿的声音就哽咽了起来。
  “真是个傻妹子,姐姐知道你舍不得四爷……只是……唉!”她无奈地叹了口气,“那姐姐走了,晚上给你留些饭菜好了。”
  听见有一个人要走,方仪压下满肚子的疑问,忙出口唤道:“哎!外面的人,等一下!”
  “夫……夫人!”青莲闻声连忙开门进来,“夫人醒了?”
  夫人?叫她?那她们刚才在外面说的那乱七八糟的事,都与她有关?还有什么庄主,四爷,大总管……这到底是什么情况?冷静,冷静,无论如何,静观其变吧!
  此时,站在屏风后的青莲身子忽然一矮,“啪”的一声跪了下来,“奴婢该死,奴婢口没遮拦,千错万错都是奴婢的错,与杏儿无关。要打要骂,奴婢绝无怨言,只求夫人饶了杏儿吧!她年岁小,不懂事……”
  “停!”方仪忙打断她的喋喋不休,“你能不能先帮我把这屏风移开?这么挡着看人,怪别扭的。”
  “啊?……哦,是!”
  “青姐姐,我来帮……啊!”
  “杏儿,你腿麻了,慢点起来。春兰,夏荷,你们来!”青莲有板有眼的指挥若定。
  当屏风移开,方仪才总算看清楚门外的阵式:回廊上站了两名婢女,扶着一个穿桃红色襦裙的小姑娘;门两侧各立一穿着青衣的侍卫;除此之外,房内搬屏风的春兰、夏荷,再加上起先与杏儿说话的青莲,共有六名女子,除杏儿身着桃红外,另五人全是同一款式的白色襦裙。
  这是什么?清一色古装?方仪不由自主地吞了吞口水,再深吸了口气,压下内心的不安,任青莲扶她坐起身。这时,身体已经能动了,只是仍有些无力。
  “请问,这是什么地方?你们是从哪捡回我的?”她决定主动出击。
  在场八人顿时全部呆若木鸡。还是青莲最先反应过来,“夫……夫人!您没有事吧?杨、杨护卫,快去叫王大夫来!快去!”
  “是!”门左侧的那个青衣人飞奔似的跑了。
  “夫人!您怎么了,头痛吗?还是先休息一下吧!不然,青莲替你端您最爱吃的燕窝粥来!夏荷,快去!”
  “等等!我讨厌那玩意儿!”方仪曾在酒店吃过,深感厌恶。这些人到底怎么回事?听口气,像与她十分熟似的,可又会弄错她的喜恶。
  “夫人!您别吓青莲呀!青莲随侍在您身边九载,您一直都喜欢燕窝的呀!怎么一醒过来全变了样儿?”青莲一时情急,泪水说来就来。
  “都是杏儿的错!夫人,您就罚杏儿吧!都是杏儿害了夫人!”才刚勉强站稳的人儿,又“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哎!等等!你们这是干什么?我不是你们的夫人!我叫方仪,二十一岁,我一个人出来旅行,却在路上昏倒了,谢谢你们救了我,但我得走了。请问我的皮箱在哪儿?”
  岂知,在愣了半响后,青莲和杏儿开始放声大哭。青莲更是边哭边走到梳妆台上,捧着铜镜递给她,“夫人!您就别再吓唬我们了!夫人姓官名若盈,年芳十七。瞧瞧这眼儿、这眉儿、这朱唇,哪样不是夫人!”
  方仪看一眼铜镜,差点儿连魂也吓了去。里面那个人……不是她!难道……难道她真是他们的“夫人”?叫什么“官若盈”?她明明是方仪呀!但那镜中人……
  难道那天,她在路上死了?而这是——借尸还魂?!
  不!不不!这太荒谬了!她可是无神论者,她绝不信这些鬼神之说!或者,是她记错了?她本就是官若盈,只是做了个二十一世纪的梦?那就更不可能了!天哪!这个世界疯了!不然就是她疯了!
  冷静,一定要冷静,害怕无济于事,至少她还活着,还有思想。虽然有点怪怪的,但胡乱猜测也没有用啊!她不能回避,而应该勇于面对问题!既然他们都叫她“夫人”,她不妨就暂时这么下去,看看再说吧!
  一抬手,她想将铜镜拿过来仔细端详,却被手上一闪而逝的亮光骇得心惊胆颤!是它!龙纹戒!沾满血水的龙纹戒!只是这个戒指较新而已,她绝不会认错的!
  “啊,夫人,您的手怎么流了这么多血?难道撞头的时候还撞到了手?快,秋菊,拿止血药和白布来!”青莲一时忘了哭泣,忙惊叫道。
  官若盈不顾她的惊慌,将戒指看了个仔细,她看出来了,那时因色泽黯淡而无法看清的戒纹,是一对凤凰。而白玉里,血丝又隐隐浮动。这影像,是她昏倒前见过的!
  会不会,她的移魂,是因为它?
  官若盈以没受伤的手拍了拍额门。算了!她放弃!她认栽!她听天由命!乐天一点的话,她觉得可能是神助她。让她换一个地方,换一种身份,重新来过。但,可能吗?这里,会有她追寻的东西吗?希望不会东西找不到,就因提心吊胆而死才好啊!她自嘲地笑笑。
  罢了!事情一件件地解决吧!管它什么原因,既来之,则安之。
  官若盈一手伸出去给青莲包扎,一面看向仍垂跪在地上哭的杏儿。那是个漂亮灵秀的女孩,桃红色的半袖襦裙映得一张白皙动人的脸更是俏丽,头顶飞髻,珠饰不多,但见可爱。
  “杏儿,你先起来,有话慢慢说。”她想搞清楚她们起先在门外私语的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夫人若不肯答应杏儿,杏儿长跪不起。”
  “杏儿!怎么这样同夫人说话?”青莲怕杏儿又受罚,忙冲她使眼色,“夫人叫你起来,你还不快起来啊!”
  杏儿仍是固执地不动,“千错万错杏儿的错,杏儿再也不敢粗心大意摔夫人的钗子了!只求夫人放了四爷吧!四爷只是一时无心,绝不是有意推夫人的!”
  “哦?你怎知道他是无心的?”她这会儿可是听出点眉目来了,大致是杏儿摔了“她”的钗子,“她”便恼怒地罚她或怎么的,而四爷不愿杏儿被欺侮,于是与“她”闹了起来,最后失手推“她”撞墙,晕了。而恰逢庄主不在,大总管按家规罚四爷跪到庄主回来。吁!总算明白了!不过,这杏儿和那个四爷之间,怕是不简单喔!于是,她颇有兴致地瞧她一脸的惊惶无措。
  “四爷真是无心的!杏儿对天起誓!夫人罚杏儿吧!杏儿愿代四爷去跪祠堂,杏儿再也不想回四爷身边的事了,杏儿以后一定尽心尽力地伺侯夫人!杏儿给夫人磕头了,求夫人放过四爷吧!”语毕,她还真用力磕起头来了。
  “不许磕头!青莲,扶杏儿坐下!我没说不去帮那个谁讲情啊!对了,我该叫那个‘四爷’什么?”
  “夫人!”
  “少给我瞎猫子鬼叫的,回答我!”
  “四……爷。”
  “嗯,杏儿是四弟的什么人?”
  “贴身侍女,现在跟着夫人。”杏儿才落座,又被她这一问惊得站直了身子回话。
  “坐好,我不吃人的。你为什么又会跟着我?”
  “夫人……要奴婢帮您梳头。”
  “哦。”事情差不多是搞清楚了,方仪——哦不,官若盈也累了,“现在什么时辰了?”
  “申时。”
  申时?好像是下午三点到五点吧!好险,幸好大学读的中文系,不然这脸可丢大了,改明儿个从头到尾背一次看看。唉!真是书到用时方恨少啊!
  “大总管到哪儿去了?在庄里吗?”
  “辰时出门采购粮食去了,要到酉时才回。”青莲答到。
  什么辰啊酉的,听得累死了,说早出晚归不就得了么?
  “那好,杏儿,你也别急,等总管回来后我再替四爷求情。你们都出去吧!我想休息一下。”
  “啊!王大夫来了。夫人,您还是……”
  天啊!地啊!觉都不能睡啊!官若盈挫败地叹了口气。
  对于会找乐子的人而言,打发时间并不是件难事。不知不觉地,她已经在这儿住了一个月了。自从那天她为四弟陆云扬求了情,令得大总管放了人后,杏儿简直对她感激得要命,带她逛遍了山庄上下。而她,也才弄清楚这里原来是“青日山庄”,大致是位于长安和洛阳之间。
  据闻,青日山庄富可敌国,又蒙圣恩亲笔提匾为“天下第一庄”,更是锦上添花、声名显赫。她一度不解,古时商人地位应该不高才对呀!即使家产殷盛,做生意也是不太可能达到几近垄断之势的。
  后来才听陆云扬说起,陆展云——也就是陆云扬他爹,在二十多年前曾是唐中宗李显的心腹爱将,后因战事导致下肢瘫痪,于是辞官回乡继承祖业,中宗念其有功,特赐免死牌一枚。之后不久,中宗、睿宗相继退位,武后掌权称帝,青日山庄初具规模,陆层云沉心经商。待武则天退了位,陆家长子陆文拓为中泉的继位又立下汗马功劳,被封为从一品到开府仪同三司。陆家共有四子,除了老四陆云扬,个个有着与朝廷皇族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陆文拓和排行老二、被封为正二品辅国大将军的陆正风虽是徒有名号、白领薪俸、亨其礼遇,却不必司其职,可镇日待在青日山庄“拓其疆土”;三子陆治为当朝附马爷,他的妻子乃和瑞公主李盈香。
  听了一大堆,官若盈才总算可以肯定,现在是大唐中宗景龙二年。这身家背景还真是吓人,难怪青日山庄如此盛名(听下人说的),原来背后靠山可大呢!而她官若盈也不差,她爹乃从二品的京兆牧,母亲是中泉爱妃的胞妹。她与陆文拓——不要怀疑,那神龙见不着尾的庄主大人真是她夫婿——婚事是六个月前皇上亲自指的。但听云扬说,那该死的夫君在婚后不到半月便出门做生意,一去四个多月,前些日子才终于回来,却也没踏进她房门半步。
  这些日子,白天她就拉着杏儿与云扬四处闲逛,对青日山庄也有了初步的了解。庄内主屋为四方排列,北院“望嵩阁”是陆文拓的住处,离此不远,西北角的“枕寒楼”是书房,听说不回房的陆文拓都睡那儿;东院“浩然楼”住的是至今仍孑然一身的陆正风,东南角的“追云居”是陆云扬的;西院归陆治,东北角设武场;正南为大厅,祠堂建在主屋外的正北方向。
  地方官若盈是背了不少,但人可是见不到几个。庄里丫环护卫不甚多,亭台楼阁也不繁杂,但一日下来,竟找不着几个主子!只有云扬一天到晚吊儿郎当,不干正事。
  想来云扬起先对她是有敌意的,相处了一阵子,他似乎也觉得她与以前不同,两人渐渐亲近了起来。她也会有意无意地漏点口风给他,诸如什么灵魂出壳啦,或是身体非己啦,或是撞倒性失忆什么的。他只是听,而后就笑,再然后又不出声了。真是,十三四岁的小鬼,精得跟什么似的。
  这是白天,过得还算愉快。丫环们也同她相处融洽,多的是可以打发时间的玩意儿。她也渐渐不去想追根究底了,而开始预备努力在这儿生活了。
  但是,每当夜幕降临,夜深入静之时,一种无由的恐惧如毒蛇般紧紧地缠绕住她。窗外池塘中的蛙声,屋内忽明忽暗的灯火,一张绣满了牡丹的白锦床……还有,还有那层层褶褶的白纱帐,梳妆台上铜镜中幽美的倒影,这一切的一切都像是个永无止尽的噩梦!
  什么是真实?什么又是现实?
  无可否认的,她怕。只要房间内有一点儿呼吸,能让她感到生存的气息,她就能排开所有的恐惧。但是没有!空而大的房中,除了她,一片死寂。
  已经无数次失眠的官若盈,忍无可忍地掀被而起。她有无数个光明正大的理由去找陆文拓,不是吗?
  她必须适应这里,而第一步,至少得弄清楚她那夫君到底是怎么回事!她甚至连一面也不曾见他!决定在这里生活,就不能再放任所有的问题搁置下去,不是么?想来总觉失败,一觉醒来,自己竟就成了有夫之妇了,而且还是弃妇,教她怎能不采取一些行动好扳回一城?
  当然,最重要的是,今夜她真的熬不下去了,她非得找个人来陪她睡觉。丫环们没一个敢陪,放眼望去,还是壮着胆子去会一会那位声势如天的相公来得实在。
  第三章
  庄里在晚上很少有侍卫,只在大门或一些重要地方安置人守夜。官若盈凭着记忆的路线,摸黑向枕寒楼跑去。如果云扬那臭小子没骗她,陆文拓晚上应该都在这儿的。
  一路上惊惊险险的,她几次快吓得尖叫起来。她早闻“人总是怕一些未知的东西”,此时更是深有同感。若一切尽在掌握,她可说是干什么都游刃有余,天地不惧;但当一切全是未知时,心就很容易失衡。
  闷着一肚子的惧意,气喘吁吁地奔到枕寒楼时,屋内一盏亮着的灯顿时令她全身的防线都松懈了下来。
  站在门口,她定了定神,平缓了自己的呼吸,告诉自己:这没什么大不了的!
  木门被缓缓推开,当她看到那张书桌后埋首于账册的人影,心不觉漏跳了一拍,本能地紧张。
  她进来了,关上门,找到一张正对着他的椅子坐下,他仍是一言不发地径自对账。不想去考究对方沉默的原因,官若盈开始从上至下细细地打量他。
  他头戴软脚幞头,身穿紫色的圆领袍衫。云扬说,衣服的色彩可以用来区别官品尊卑,百官一至三品服紫,四品服绯……后面的她也忘了,只记得庶民是白的。是了,他是从一品嘛!难怪……
  他的脸微微垂下,在烛光下看不真切,腰却挺得笔直,右手执毛笔,写起字来行云流水的。说来奇怪,就这么看这他,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定感便油然而生。是吗?这个人,就是她的丈夫吗?也不对。她有些不是滋味地想,这是别人的身体,也是别人的丈夫。
  “找我有事?”陆文拓合上最后一本账册,抬首问她。
  “啊?……是有事。”她连忙回过神来。陆文拓的相貌不算十分出众,但她一点儿失望也没有,觉得还好。本身一个人的表相只要不丑陋就对得起观众了,内在是最重要的。何况他还算俊逸,只是一张脸毫无表情。
  “以后有事找张总管,要什么自己拿,别来这儿找我。”他揉了揉眉心,眉间有着疲态。
  “为什么?”暴风雨开始聚成。
  “书房不是女人来的地方。我累了,你回去吧!”他慵懒地起身。
  “陆文拓!你不觉得自己太过分吗?我在晚上一个人跑了那么多路,一进来你就一声不吭地把我一个人丢一边,现在不但连一句话也不听我说完,就自顾自说了一堆莫名其妙的话!这是什么夫妻?为什么这么多天你都不曾回房?!”她声声指控、字字泣血,气焰之嚣张,令陆文拓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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