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来得很早,一片朦胧的雾色从远处飘来,笼罩着京都,栖天阁中只有莫游一人而已。
余如虎醒后,依然要继续休养,故而这事情也并非人尽皆知,众人因为这事对莫游恭敬得很,余天佑不仅安排他住在最尊贵的栖天阁,更是安排了十来名婢女前来伺候。
奈何莫游不要婢女,这倒让不少想来伺候这位仙长的妙龄女子们颇感失望。
狐一笑三人照旧前往星球各处,采集一些物材。
这看似平常的事情其实有其缘由的,仙界广袤无垠,群星无数,每一颗星球上的物产亦不尽相同,有些星球极为昂贵稀罕之物,在另一颗星球上便可能是一文不值。
同样,在修玄者眼中,许多稀罕难寻的炼材,极有可能在某一颗星球上大量存在。
所以一般修玄者到达一颗未曾来到的星球后,都必到世俗界去看看有无特别的炼材。
这事情有狐一笑三人去做,莫游倒显得轻松了许多,他坐在床上闭目养神,耳听八方,整座大宅子里所有的言语都逃不出他的耳朵,这几代人似乎都得了余孟知的真传,尤其是余如虎和余天佑,都是大情大义之人,府中不少的新来的奴仆其实都是逃难过来的孤儿,众人待奴仆如自家人一般,倒也不曾委屈他们。
身居如此高位,家风亦如此严谨温和,也怪不得名声如此之好,朝中之人自然忌惮三分。
如果说到最近,唯一让众人担忧的便是余仁的出征。
余仁年四十岁,乃是家中第五代辈分,此子少年时便能力举千斤,好读书,学文贯通古今,十八岁时便独自游厉天下,不仅眼界开阔,眼光更有独到之处,他在一座深山中拜访了枪法名师,三年之后下山,挑战各地好手,再回京都时已是名满天下。
后来他被皇帝继封为第五代卫国将军,手掌百万兵马,更是文武全才,又娶得左相之女为妻,曾击败过南方侵略者,威名远扬,朝中无人能敌。
此次南方再次大乱,余仁即将出征,众人却是担心不已,只因为谣传巨胥国人擅使妖术,非人所能敌,故而前方军队连连败退。
连这些都听得到,莫游自然也听得到余戏风偷偷翻过院墙的声音。
小白也感觉到这小家伙的到来,嗤牙咧嘴的一笑,只觉脚又痒了起来。
余戏风哪里知道形迹早被人发现,他背着枪囊,小心翼翼的翻过墙头,身如鸿毛的落到地上,见到屋内透着些晕黄色的灯光,便悄悄的潜了过去,耳朵贴在墙壁上,听到屋内传来平稳的呼吸声。
余戏风悄无声息的推开房门,走到内室,便看到莫游盘膝坐在床上,安定神闲的模样。
余戏风大大咧咧的坐下来,倒了杯茶喝下去,用茶壶在桌子上使劲敲了一下道:“起床了!”
莫游依旧闭目,淡笑道:“怎么,余小少爷平时都是这么早起床的吗?”
“哼,少给本少爷开玩笑,告诉你,你可别打歪脑筋,你我距离不过十米,这等距离之下,若然你敢大叫,我便一枪刺破你的喉咙!”余戏风自觉占了上风,傲然说道。
“听说余仁将军的‘惊天枪法’乃是天下一绝,横扫珈蓝国无人可敌,不知道余小少爷的枪法是否得了他的真传呢?”莫游表情依然平淡如斯,好似没有任何东西能够惊起波澜。
“本少爷乃是由我爹亲自教授,十年方有小成,如今在这京都之中也敢说年轻一辈中没有敌手,所以,你就别打什么歪主意,赶快从实招来,你究竟是什么人,来我们家有什么目的?”余戏风声色俱厉的问道。
“呵呵,余小少爷似乎肯定我是坏人了,但是我若不承认,你又待如何呢?”莫游温和的笑道。
“哼哼,本少爷对付你这种人有千百种手段,等会把你吊在水中,看你说还是不说。”余戏风冷哼道。
莫游轻笑道:“与其那种,余小少爷还不如将枪头抵在我喉咙上,说不定我一害怕,什么都给招了。”
余戏风一把取下背上的枪囊道:“你倒是聪明,这的确是极好的方法。”
解开枪囊,却见是一个枪头和两个枪管,他熟练的将三者一和,组成了一杆赤铜红樱长枪。
余戏风将枪身轻轻一抖,只听微微的嗡鸣声从上面传来,由此可见此物当非凡品。
“好枪,余小少爷既然有枪,莫某岂能没有兵刃相对呢,烦请递根筷子过来。”
余戏风狐疑的盯了莫游一眼,嗤笑一声,扔了根筷子过去,说道:“敢用筷子挡我的枪,果然嚣张得很。”
第七篇 尘结篇 第七章 授艺(中)
莫游淡淡一笑道:“若是余小少爷真能打断这根筷子,你问什么我便答什么。”
“好,你可不要反悔!”余戏风立刻接口道。
“不过我看这屋子太小,余小少爷枪法难以使得完美,不若到院子里去如何?”莫游提议道。
余戏风迟疑了一下,便哼了声道:“也好,今次就算是高祖爷爷来了,我也要把你这坏家伙的面具给戳穿了!”
余戏风其实初见此人印象颇好,不过看到极为尊敬的高祖爷爷都朝此人拜倒,心里便大为不满,再后来看他坐于高堂之上,高祖爷爷恭敬无比的态度,更是将此人大大的贬低了一番,这才生出了戳穿此人面目之心。
二人来到空旷的院子里,此时轻风撩人,夜花正香,几只小鸟不惧生的停在飞檐上,偶尔扇扇翅膀,换个地方。
莫游左手负后,右手二指捻着筷子,嘴上带着一丝淡若烟尘的笑意,那是何等的轻松自然,优雅之姿让人心生高山仰止之感。
余戏风得父亲真传,并非只会耍花枪之辈,如今面对莫游,已感觉他乃是一个绝顶高手,便是这样随意站着,却找不到丝毫的破绽,甚至,根本感觉到他是虚无飘渺的,无踪迹可寻。
无踪可寻,自然无破绽可寻。
但是余戏风毫无惧意,他双手持枪,虎目凝神,仔细盯着对手动静。
二人便如同石头一般固定在院子里,一个婢女推开大门,端着羹准备进来,一看到眼前情形,面色一变,连忙转身跑开。
不一会儿,熙熙攘攘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大门被两个小厮很小心的推开,露出余天佑等人的身影。
除了白天那些人外,还有一个引人注目的中年男子,此人身材高大,虽穿着长袍便服,眉宇间却显出一股经历沙场的霸气,正是余仁。
余天佑看到和莫游对峙的正是那调皮捣蛋的余戏风,不由喝止道:“戏风,你干嘛?”
余戏风眼睛不离莫游,笑道:“高祖爷爷,我正和仙长切磋,仙长,你说是不是啊?”
“是。”莫游淡淡一笑。
便是这一笑之时,余戏风突然间动了,如电如箭如狂风,枪尖带起凛冽的气劲携暴风骤雨般的威力直刺而去。
余仁见到儿子出招,眉头却为之一皱。
余戏风的枪尖目标直指莫游的喉咙,准确无误,毫无分毫,他动作来得凶猛,莫游似乎避无可避。
余天佑等人惊得差点要叫出声来,然而,一根筷子奇迹般的挡住了枪尖。
筷子很细,细得比枪尖粗不了多少,但是就是筷子最细的部分,稳稳的挡住了枪尖。
没有人看到筷子是怎么出现的,也没有人看到莫游的右手是如何动的,就连余仁也没有。
“破——”余戏风大吼一声,双臂贯注十二成的气力,如浪涌般朝枪尖传递而去。
然而,那筷子依然稳若泰山,不仅不动分毫,就连一点破裂的痕迹都没有。
余天佑等人也都是沙场上过来的,一个个也是当年名震天下的卫国将军,岂不知道其中的玄妙之处。
余戏风难以置信眼前的事实,但这并未将他击倒,只见他身形骤然一退,一旋身,长枪舞起枪花保护自己的同时,身形已转到了莫游背后,长枪一提,直刺背心。
余仁微微颔首,却又微微摇了摇头。
“叮——”轻微的声响从枪尖上传来,枪尖再次被筷子挡住了,众人似乎已不在去想如何看清莫游的出手,余下的也只是惊叹。
对于一个仙人而言,凡人的杀招也只不过是玩笑罢了。
“回来吧,你不是他的对手!”余仁开口说道。
余戏风这才发现父亲在场,长枪一收,迟疑道:“但是……”
“我来。”余仁淡淡说道。
“仁儿你……”白发老者眉头一沉,训斥道,“不可对仙长不敬!”
“在我眼中,他只是一个难得的对手。”余仁不卑不亢的说道。
白发老者显然熟悉余仁刚直的性格,知道无法规劝,不由朝余天佑望去。
在家中,唯有这德高望重的家祖才能镇住这家伙。
余天佑本想阻止,却见莫游微微一笑道:“我也想见识一下余将军的惊天枪法。”
“这……”白发老者迟疑了一下,余天佑已摆摆手道,“便让他去,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让他吃吃苦头,也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的道理。”
余戏风朝莫游递了一个不知好歹的眼神,掩饰不住兴奋的退了出去。
他百分之百确信,有父亲出手,此人必败无疑。
余仁自幼聪明过人,对武学一道更是天赋异秉,出山以来,更无遇到敌手,此次看到莫游的出招,便生出万丈雄心来。
“取我的枪来!”余仁表现了对对手足够的重视。
身边的小厮连忙转身狂奔,取枪而去。
不一会儿,余仁已经换上了轻装,手握赤炼长枪,此枪长两米有余,枪身以合金打造,锐可穿石破铁,乃是枪中极品。
余仁朝前踏出三步,距离莫游十米之距,浓眉一扬,沉声道:“此枪名为惊天,随我征战沙场二十年,沾染敌血无数,杀敌数千。阁下真要以一筷相对吗?”
“呵呵,照你这么说,我用筷子似乎有些不对,待我找找,这里有何可用之兵器?”莫游说话间,朝周围张望。
余戏风本想出言讽刺一下,却被白发老者的眼神给狠狠瞪了一下,悄悄吐吐舌头,不再说话。
今日有父亲出头已是意料之外,待他面目被揭穿,便可一出恶气。
“就这个吧。”莫游走到院子一角,将掏鸟蛋的长竹竿拿起来,笑道,“细细长长,也算是杆枪了。”
除了知道莫游底细的余天佑几人未露异色外,其余人皆是窃窃私语,皆到此人太过狂妄,竟敢以竹竿抵挡余家神枪。
“好,我这惊天枪法一共十三式,每一式有十个招,蕴涵三百个变化,还请赐教!”余仁持枪而立,犹如天神下凡,吐词铿锵有力,无形霸气笼罩场中。
第七篇 尘结篇 第七章 授艺(下)
“我不会枪法,只会剑招,你且攻来,我试着将剑招化为枪法。”莫游淡笑道。
他这本是真言,但是众人听得极不舒服,惊天枪法可也是余家的一个金字招牌,岂能容人污蔑?若是临时创招都能打败此枪,余家面上又有何颜面呢?
余仁未言语,神情更未有异样,只是枪未动,杀气已至,如同弥漫在城市上空的雾气。
莫游依然是那副淡淡的表情,微笑道:“你这枪法乃是靠杀气催动,方能呈现威力,不过这杀气太过稀薄了一点,你且全力出手看看。”
莫游一言道破枪法真谛,余仁亦不小窥于他,虎目圆瞪,暴喝一声,手中惊天长枪似乎蓦然伸长,抖出百道芒彩,刹那间整个院子都被金色笼罩,耀眼得让人睁不开眼来。
莫游轻轻一笑道:“这一招起手势声势逼人,虚中有实,实中有虚,枪法直入中宫,确是好招,能起到先声夺人,震破敌胆之效。只是太重突击,脚法稳,我若以柔劲相引,势必败之。”
这长长的话说起来却在片刻之间,此时枪已到胸前,余下不到半寸,然而余仁心头可谓震惊,对方一眼看破自己的枪法,便身形一矮,枪身斜下,直挑对方腹部。
“这变招虽好,但是我若这轻轻一挑,岂非破绽百出?”莫游潇洒的一侧身,竹竿轻轻一挑惊天枪,余仁便感一股大力涌来,枪身朝天一仰,胸前果真破绽百出。
见到余仁成名枪法竟然如此不堪一击,交手才不过几个呼吸,便已被对方指出两大破绽。
余仁眉头一沉,双臂紧收胸前,惊天枪一横,转而横扫莫游,但见金光璀灿,来如流焰。
“这一招横可断日月,竖可斩河山,当真是好招,只可惜花招太多,难以起效,若是遇到眼尖之人,一眼看出这枪势所在,便可破之!”莫游说罢,竹竿贴着枪身而进,掠过其双臂,轻轻敲在其胸前。
余仁被击得朝后踉跄一退,眼中闪过浓浓的惊色后,换之而来的依然是那副霸气,但见他爆喝一声,纵身袭来。
余戏风长大嘴,眼神呆滞得很,万万料不到莫游竟然如此厉害,厉害得无法言语。
“厉害,真是太厉害了,仁儿在仙长手中简直成耍猴戏的了,老夫可从未见他如此全力以赴呢。”白发老者笑道,服用了长生方后,他的面容明显呈现出些红光,白发中也多了几许青丝。
“只是如此下去,会否打击到仁儿的信心呢?他可是出征在即啊。”另一个白发老者担忧道。
“你们莫非还未看出来吗?”余天佑微微笑道,“他这是在指点仁儿啊,这惊天枪法面对世人已是无敌,但是在仙长眼中却是破绽百出,不堪一击,若是用这全新的枪法对敌,又该如何?”
“横扫千军!”白发老者意气风发的兴奋道。
“不错,仙长曾说过怀璧其罪,我们虽有长生方,却没有真正的能力保护自己,若非这些年建功立业,扬善四方,家中又修行枪术,岂会坐得如此安稳?如今有仙长指点,这枪术便可成我余家自保之法!”余天佑满意的笑道。
“是啊,先祖果然不愧是得道高人,恐是卜出我余家有难,才让仙长前来化解,真是余家有幸啊。”白发老者感叹道。
“哎,不知我有生之年是否能够见到先祖他老人家啊。”另一个白发老者跟着叹道。
“我也是在少年时见过太爷爷几面,他自修道之后便隐居于深山之中,常人难以得见啊。”余天佑回想当年之情,忍不住唏嘘。
此时场中战斗依然在如火如荼的进行着,莫游以一根不起眼的竹竿将余仁的惊天枪法打得七零八落。
任由着余仁施展浑身解数,竟然都碰不到莫游衣角分毫,说也奇怪,众人对莫游升起一股莫名的崇敬来,他对余仁的指点恰到好处,对招也果是信手拈来,之前之言果不为假,对这个家主口中的仙长,众人渐渐的信服起来。
“我输了。”余仁收枪而立,垂头苦笑道,他虽有霸气,却无骄横之气,赢得光彩,败得也甘心。
见余仁有如此气度,余家人纷纷点头,不以其败为耻。
莫游笑道:“余将军暂且留下,如今天色已晚,诸位明日还要操劳,在下就不挽留了。”
“好好,仙长也早些休息吧。”余天佑哪里听不出莫游的意思,知道余仁要得仙长真传,顿时喜上眉梢,连忙遣散众人。
唯有余戏风不想离开,急叫道:“仙……仙长,我也要留下!”
余天佑正待呵斥,却听莫游笑道:“好,你也留下来吧。”
余戏风顿时大喜,得意的扫了众人一眼。
大门缓缓关上,便只剩下莫游三人。
莫游对着余仁笑道:“怎么,这就气馁了?”
“不,不是气馁,而是深感天外有天,在下不过是井底之蛙罢了。”余仁直言道。
莫游大笑道:“余将军你太过谦了,若我是凡人,便真敌不过你这套枪法。”
余仁眼中闪过精光,问道:“阁下真的是仙人?”
莫游微微点头一笑,右手一招,便将院子里一块大磨盘引到空中,五指微微一捏,便见粗糙的大磨盘似面条一般的被揉捏起来,化成一柄石枪,落地之时陷地半尺。
余仁深吸一口气,深深一拜道:“晚辈刚才多有唐突,望仙长莫怪。”
余戏风何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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