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悦左看右看,不停摇头。
“不是,我从没有过这么别致的香包,这不是我的。”
“不是你的?”元缃皱眉。“还记得前些时候还没进宫时,我不是到染布房去帮忙,结果弄得全身上下都湿透了的那次吗?是那天我在房里捡到的。如果不是你的,那会是谁的?”
喜悦接过香包仔细看,眼睛突然一亮。
“咦?”
这香包上的图样好熟悉喔!
“想起来了吗?”
“这香包确实不是喜悦的啦,不过这上头绣的图样,喜悦觉得好像在哪儿见过,只是一时记不起来。”
“不是你的……那会是谁的?”元缃拿起香包观察,然后又凑近鼻前闻,香包上还留有一丁点芙蓉以及淡淡的茶香。“这什么茶香?好特别。”好似菊花瓣的味道。
“可是能用上黄色的,似乎……应该是皇族的人吧?”
喜悦的疑虑惊醒了元缃。
皇族……不可能的!
“咱们又不认识皇族的人,哪会……”元缃尴尬一笑。
“大小姐,咱们真的不认识皇族的人吗?”
元缃敛住笑容,眼底深处的痛苦渐渐罩上眼睛,她以手捂住脸。
为什么还是没法忘了他?明知道他无情,却无法忘却,他的身影已深深烙在她心口上,是一道永远都无法抹去的伤痕。
“大小姐……”她真是该死,干嘛要提醒啊!真是个白痴!
喜悦不知该如何安慰元缃,整个人看来困窘不已。
“喜悦,你说我是不是笨蛋,竟然到现在心里仍然有他的存在,不管他是怎样的人,不管他说了多少欺负人的话,我还是无法忘了他,我是不是像个笨蛋一样?”
“大小姐,真正的笨蛋不是你,是皇上,是那个混蛋皇上!”喜悦也气极了。
对呀,她被宁妃用计打得脸肿得像猪头,大小姐也被宁妃骂是妓女,还被赏耳刮子,皇上竟一心偏袒宁妃,甚至为了宁妃而打了大小姐一巴掌,真是让人生气。
混蛋皇帝!
色鬼皇帝!
“我希望皇上最好早点瞧清楚宁妃的真面目,让他知道自己有多愚蠢,竟然被美色蒙蔽!”
突然,房门被人奋力撞开。
屋内唯一的光线来自于桌上那盏油灯,此刻也被人吹熄,所有一切都是这么快速,让人措手不及,元缃与喜悦尖叫声不断。
元缃拉着喜悦躲到床柱后的小夹缝里。她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了,但她直觉情况不对劲。
这个别业,除了她与喜悦外,就只剩煮饭的老嬷嬷和一些侍卫,为什么会有人闯进来?
“大——唔——”
元缃急忙捂住喜悦的嘴,不让她发出任何声响。
房内有几个人走动的声音,突然有人走到床侧拔出剑,元缃与喜悦呼吸一窒,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窗外月亮的光芒正好映上剑面,反应出来者脸上都蒙上一层黑布,眼神冷血锐利地注视着床,几个人以眼神示意后,高举手中的剑,狠狠往床上刺下——
啪滋!
点火纸卷燃了起来,瞬间照亮房内的一切,元缃终于看清楚房内发生了什么事——
一大群禁卫兵手握兵器,一径指向靠床这头的蒙面刺客,刺客们对眼前忽然亮起的光线与情况吓着,纷纷扬剑备战。
“还不放下手中武器!”
绕且初的声音直击元缃脆弱的耳膜,她心头一紧,几乎快要无法呼吸,揪着胸前衣襟不放。
“不用多废话,杀出一条血路再说!”靠床这头的刺客大声一呼,扬剑的手不停挥舞,想在众多禁卫兵中杀出生路。
其他刺客见状无法再多想什么,只能随着首领与禁卫兵开打,两队人马逐渐移向房外。
“元缃。”绕且初站在元缃面前,柔情地看着发愣的她,微笑地朝她伸出手。“没事吧?”
元缃似乎未察觉自己眼眶已包不住狂奔的泪水,早已润湿了整张脸。
她将视线调离他,缓缓地躲开他的邀请走出夹缝。
绕且初对元缃的视而不见感到心痛,但他却陪着笑脸走到她身旁。
“应该没受到惊吓才是……有吗?”
喜悦看见绕且初,眉头不禁深锁,有些不屑地绕过他走到元缃身旁。
纵使他是皇帝,也不应该对一个女人呼之即来、挥之即去。
她才不怕他!
“你跟我出来。”进荣皱起眉头瞪着喜悦。
“干嘛和你出去?”
“你!叫你出来还和我啰嗦什么!”进荣硬拉着喜悦往房外走。
喜悦气极了不停挣扎,甚至开骂,“你拉着我做什么?我要保护我家大小姐不让人欺负……啊!你做什么?”
喜悦尖叫一声,整个人被进荣扛上肩。
“给我安静点!”用扛的比较快。
“你这个死太监……”
第九章
“还在气我吗?”
元缃原想握着绣布来支撑自己脆弱的意志,没想到滴落的泪水聚集在拳头上,反而泄漏了自己的脆弱。
“元缃……”
元缃躲开绕且初朝她伸来的手,走到窗边,宁愿看着窗外也不愿看绕且初一眼。
“不要做出会让自己后悔的事。”
“我从来不曾后悔什么,唯一后悔的便是认识皇上,被皇上相中。”她冷冷地开口,一句句尊贵的皇上,硬生生将两人的距离拉开。
绕且初握拳压抑。“我是逼不得已……”
“没有什么逼不得已,只有愿不愿意,皇上没有被逼,只是心甘情愿护着宁妃、爱着宁妃而已。”每每思及那幕令人心酸的画面,她就无法克制的想大声哭泣。
“你心里清楚我爱的是谁!”
隐在身前的小手紧握,在绕且初见不着的情况下。“我不清楚。皇上想爱谁就爱谁,我只是一名平凡女子,没有立场管皇上的心飞向哪处、归于何地。”
绕且初奔至元缃身后,扳过她的身子让她面向他。
“你明明知道我的心里只容得下你……”他的声音被压抑在喉头处,显得沙哑低沉。
“爱我?那一巴掌,我永远记得。”
元缃凄楚的神情令他心碎。
“我真的伤你很深是不是?”
为什么到这时候他还要来骗她的心,还要来戏耍她?
点点滴滴心头泪,枕上潜垂梦断肠。
她不想再听他说话,他的每一句话都是让她断肠的祸首。
元缃推开绕且初奔往庭院,绕且初见状跟着追了出去。
深夜微风轻吹,柳枝摇曳,元缃喘息地趴在比人还高的大石上憩息,脸上的泪水被风一吹不但没有干涸,反而比花更惹人怜。
听见树枝被踩断的声响,她高声喝道:“不要过来!”
“元缃……”
“我只是皇上猎物清单中一头小鹿,皇上何苦相逼,放小鹿一条生路吧。”
绕且初扳过元缃的身子,钳制她拼命挣扎的娇躯,覆住她比先前更加瘦弱的手腕,将她的手反拗在身后,再以巨大壮硕的身体将她压向大石。两具身妪紧贴,欲望与欲望,唇对唇……
天,他多想念她美丽的唇瓣!
绕且初搜寻她不停闪躲的唇瓣,以身体上的优势控制她,在瞬间噙住所有。
“唔——”元缃已没有躲避的余地,后路全被绕且初给阻断,挣扎到最后,她已没有多余的力气抵抗,在喘息的刹那又被他侵略,她已经不想再闪躲了。
感觉到她慢慢安静下来,身体缓缓软化,他才终于结束这一吻,放开她。
他抬起头,看她眉头微蹙,一脸悲怆的神情。
“那日所言,全是说给宁妃一人听的,在我心中,唯一能坐上后位的只有你,那一巴掌打在你脸颊上,却是痛在我心上。”他以指背爱怜地抚过那日印着他掌印的脸颊。
她眼眶含泪却不认输。“我不希罕。”
他心一震,扯出一抹难看的笑。
“不可能,任何人都想坐上后位,我将后位空下,为的就是你,你难道不明白吗?”
“明白,您还想颁块‘功在社稷’的匾额给我。”她戚然一笑。“皇上觉得如何?我这身子您还满意吗?什么时候匾额会送到我手上?”
“元缃。”他严厉地看着她。
“不要碰我!”她厉声制止他想触摸她的举动。“那日所发生的一切我不会忘,就如同宁妃说的,我在宫内既不是丫环也不是妃更不是嫔,我只是妓女。”
“她那样说你?!”绕且初气极了。
她大笑,笑到眼角再度滑泪。
“皇上那一巴掌已打碎了我的心,如同皇上所言,我既不是妾也不是奴,见到地位比我高的人就得行礼——”话没说完,元缃便屈膝跪下,那力道、膝盖撞击石板地的声音听了令人心碎。
绕且初咬紧牙关。见她这样,他全身都因心慌而微微颤抖,整个人都快没了灵魂,她悲戚的容颜令他心痛。
“如果哪一天你厌倦了,不要告诉我,只要将我送到最远的地方,让我看不到这儿,看不到你……这是我曾告诉皇上的,皇上将我送到别业来,便是倦了我,何以今日又来招惹?还是皇上只是想再与元缃温存,所以才来?”
“不要再说了!所有的一切……”他深吸口气,平稳激动的情绪。“所有的一切始于发现宁妃欲对你不利,那日我会当着宁妃的面打你耳光,说那些混帐话,完全是要降低宁妃对你的敌意,让她对你放下戒心。今夜那些刺客便是她与她父亲一手策划,目的是要除掉你。”
还在说谎话骗她!元缃别过头去。
“她一心想登上后位母仪天下,而你在我心中的分量对她来说是最大的阻碍,所以她非除掉你不可,否则她何以在先前就布下陷阱,拿喜悦开刀?”
“不要再说了!”她又哭了。
什么时候自己变得这么脆弱,动不动就哭哭啼啼,就算他不厌倦,她也会厌倦她自己。
“元缃,你心里明明清楚得很,如果我不爱你,为何要千方百计,甚至以你最不屑的方式将你召进宫?明知道你进宫在其他妃子眼中就是一根利刺,她们非除不可,但我仍旧放平你,甚至冒险让你进宫,因为我无法一天没看到你。”
元缃不答话,看着前方,眼眶内的水珠已然停止澎湃,此时此刻是绕且初最担心的。
他静静地等待着。
半晌,元缃终于开口了,“弃置今何道,当时且自亲。还将旧时意,怜取眼前人。”
“阮永年!”绕且初用力地拍打案桌,将所有的怒气发泄在阮永年身上。
阮永年老朽的身子不停颤抖。“皇……皇上……”
绕且初一想起阮永年与宁妃一心想取元缃的命,整个火气都上来了。
“你身为一品文官,竟然想草菅人命,为了自己女儿的幸福,却想置他人于死地,你要朕怎么办你!”
如果他没有料到行刺的日子与时辰,没有派进荣将宁妃所有计划打听清楚,说不定这时他就再也见不到元缃,再见即是在棺木之内!
“皇上饶命!”
阮永年拼命磕头求饶,每一下都是重重地击往石地,直到鲜红血液沾染了石板地,他仍旧没有停止动作。
绕且初咬牙。“就算斩你九族,都无法消朕心头之恨!”
“皇上开恩、皇上饶命!”
“最毒妇人心,你竟放任你的女儿无法无天!”绕且初再也不想看到阮永年。“来人啊!将阮永年推到午门即刻斩首,命刑部官员奉朕的旨意,抄了阮永年全家,一个活口都不许留!”
“皇上——”阮永年被禁卫兵架了起来,眼泪鼻涕齐发。
“皇上!”宁妃此刻已顾不得礼仪,冲进大殿。
“你还来做什么!来人,将宁妃也拿下!”
“皇上,请饶了臣妾的爹,他已年迈,所有事情皆是臣妾一人策划,和臣妾的爹无关。”
“你以为朕不会办你吗?”
宁妃不停地哭泣。“臣妾罪有应得,死不足惜,但恳请皇上让臣妾将龙子生下,臣委自当以死谢罪。”
“你说什么!”
“臣妾……臣妾肚中已孕有一胎儿。”
绕且初整个人怔忡,随即眯起深邃双眼。
“进荣,传太医!”
太医很快地被传唤进来,奉命替宁妃把脉。
“启禀皇上,宁妃肚中确已有一胎儿正成形中。”
绕且初挫败地握拳。
这是他的孩子吗?
他不能让他孩子的娘是这样的女人,往后孩子长大了,若知道自己的身世,那对孩子会是多大的伤害!
亲生母亲被父亲赐死,孩子会怎么想?往后元缃该如何教育这孩子?这孩子又会怎样看待元缃?
绕且初在思索的过程中,完全是站在元缃的立场,他不想元缃以后难做人,纵使她现在不原谅他,但不保证一辈子都不原谅。
绕且初闭上眼。他必须忍痛……
再睁开眼时,他无意间看见宁妃那张带着冷笑的脸,虽然一闪而逝,却被他轻易地捉住,他愤怒得想亲手掐死她。
“该死!”绕且初一句话便让满朝文武百官害怕的跪下。
宁妃错愕地收起冷笑,佯装可怜。糟糕,不会被皇上瞧见了吧?
“太医,朕要你测怀胎日子。”
“皇……皇上……”宁妃闻言错愕,随即惊恐地往后退。
不!不能让人知道这孩子的正确月数!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她肚子里的孩子不是皇上的!不!不行——
绕且初眼看太医抓不到宁妃的手腕,厉声喝斥侍卫架住宁妃。
“不——”宁妃不停挣扎。
太医在仔细把脉后,转而面向绕且初。“启禀皇上,宁妃腹中胎儿已有一个月。”
“进荣,将降霖簿拿来对照。”若他没记错,早在三个月前他便不再宣她侍寝,何以她会有孕一个月?
进荣翻开红色簿子几页,随即脸色铁青地回道:“回皇上,最近一次临幸宁妃是在端月岁德日。”
“胡说!”宁妃大喊。
绕且初冰寒着脸,眯起闪着危险讯号的眼看着宁妃。“朕有多久没临幸你,心里有数,就算没有对照降霖簿,朕也记得很清楚!”
“皇上,太医说谎!”
太医连忙跪下。“皇上,臣所说属实,宁妃确已怀有身孕一个月。”
绕且初看着宁妃。“你还想狡辩!”
“皇上——”
“将宁妃及阮永年拿下,午门即时斩首!”
第十章
一场审判终结,绕且初无力地靠着窗台眺望远方。
曾几何时,这样的动作已变成他每日必做的。
站在这儿,遥远的那方是别业,虽在千里之外,但他总觉得能够与元缃相望,纵然是他多情,但他多希望梦能够成真。
那一巴掌打碎了她的心,也震坏了他的,为了让她脱离险境,他毅然决然地、毫不考虑地甩了那巴掌,也撂下了那样的话。
他能理解她恨他的心,因为那些话是那么伤人,但他却无法了解他的用心,为了她,他做了多少与身份不合的事——
当个登徒子抚摸她水嫩的脸颊、做个个性轻浮的公子哥,目的在多亲近她,也爱看她娇嗔发怒的美样。
他甚至放下帝王的身段,因为她介意,所以他不自称“朕”,而称“我”。
知道宁妃的心眼,也掌握了宁妃教训喜悦的证据,他更演了那场薄幸郎君的戏码,没想到他真演得那么出色,彻彻底底伤了她,令她现在连见都不想见他一面,甚至丢给他一首——
弃置令何道,当时且自亲。
还将旧时意,怜取眼前人。
(我的情我的心,任你毫不怜惜地弃置,现在见了面又有什么好说的?我们之间曾有过极深的情感,如今都已烟消云散,云淡风清,假如你想与我叙旧是为了对往日的无法忘怀,那请你将这份感情留给你此刻的人生伴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