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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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欲-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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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有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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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延禧宫前殿麟德殿。

    宫女们一溜的遍刺折枝小葵花团领短衫,低眉敛目,端茶送水,行动之间悄无声息。

    皇甫觉即位未久,并未大张旗鼓的选秀,只将侧妃张悦容封为贤妃。封后之时又册立了王守仁嫡女王嫣为淑妃,四妃之位尚空其二。嫔位也只有三人。此刻这五人都聚在麟德殿内。

    后妃朝拜皇后,不在未央宫而到了延禧殿,这本身就耐人寻味。她们个个耳清目明,自也早早知道皇帝将皇后一人扔在了洞房。

    或含笑,或凝神,或喝茶,或静坐,五人不约而同的选择了沉默。在宫中,风头最盛的通常也是死得最快的。

    燕脂扶着太后从偏堂桃木四扇屏风后转出来时,五人心中统统一怔。后宫中从来不缺美人,这般钟灵神秀,雪揉玉造的人物却也少见。

    五人离座敛衣,翩然下跪,“太后吉祥,皇后吉祥。”

    太后见燕脂面无表情,神色之中已有了淡淡厌烦,心中不由微微一叹。笑着看着下面,“都起来吧。”目光转向贤妃,关切问道:“温良媛现在怎么样?”

    贤妃张悦容站起身来,笑容娴雅得体,“托太后的洪福,良媛与肚里的孩子都无大碍。”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太后虚空合十,神色欣慰,“祖宗保佑。这是皇上的第一个孩子,加上帝后大婚,咱们皇甫家就是双喜临门。”侧身拉住燕脂的手,“皇后,这宫里有位分的妃子都在这了。以后,哀家就把这后宫交给你了。切记秉公执正,雨露均沾,让我天朝子孙绵延,千秋万代。”

    燕脂看着她眼中一片恳切慈爱,心头一重,轻轻点了点头。

    太后看着她,心里也是复杂难言。明明是深谷幽兰,偏偏移到人家富贵地,偏偏是至贵帝王家。云殊,最黑暗莫过于宫闱。哀家拿什么才能留住这双晶莹剔透的双眼。

    心中低叹一声,一正颜色,目光从淑妃贤妃扫射而过,“后宫之中最重要的便是一个和睦。看到你们这般端庄大气,哀家心里很是欢喜。好好服侍皇上,协助皇后,尽好做妃子的本分,哀家自当重赏。”

    她执掌后宫多年,积威甚重,这一眼,已让五人心有余悸,齐齐称是。

    太后拍拍燕脂的手,温声说:“你们年轻人自己聊聊,王嫣也是初来,结伴儿到园子里逛逛。等皇上早朝后,就到贤妃那里看看温良媛,事关皇嗣,马虎不得。”

    贤妃早已站了起来,笑道:“太后放心,臣妾这识途老马定能带好路的。”

    “你呀——”太后略带宠溺的一笑。

    燕脂也微微弯起唇,只是笑意太浅,还未到眼底,便被那波澜不惊的墨黑吞噬而去。

    太液湖上,碧波万顷,浮光跃金。虽未有接天的莲叶,只这盈盈一水,就可涤荡心中尘垢。

    “我就在这儿坐会儿,你们自去吧。”燕脂捡了一块倚栏堆砌的太白湖石,自自在在的坐了下来,掐了一支重蕊海棠,信手撕着花瓣,戏弄池中锦鲤。

    贤妃一怔,张张嘴终是什么都没说。苦笑着吩咐宫女,准备锦垫手炉,一并茶水点心。

    玲珑帮燕脂披上软毛织锦披风,见她脸上已透出隐隐青白,不由担忧道:“娘娘,湖边风凉,不可就坐。”

    燕脂摆摆手,只专心凝视着池子。一尾尾红鲤摆动着鱼头,追逐着那一点点娇艳的花蕊。

    贤妃走到淑妃面前,见她只一径望着燕脂,笑道“皇后娘娘喜静,不如姐姐陪妹妹走走可好?”

    淑妃轻轻一笑,随手捋了捋被风吹乱的璎珞,“不劳烦姐姐。嫣儿也觉得这太液湖风光蛮好。”说罢,施施然进了旁边的小凉亭。

    贤妃精致的妆容飞快地闪过一丝恼怒,见祥嫔似笑非笑的暼着她,只能暗暗压下心头的不快,强笑道:“上苑一十二景,还只有太液湖景色最好。”

    祥嫔拿着雨过天晴的帕子捂住了唇,咯咯一阵娇笑,“贤妃娘娘说得对,太液湖果然美。天天看,都不会腻呢。”摆着柳腰,和琪嫔两个自去了凉亭。

    祥嫔父亲是河南道观察使,封疆大吏。一直就没把出身寒微的贤妃放在眼里,但如此言语轻慢,却是头次。贤妃看她二人在亭中与淑妃谈笑风生,只觉太阳穴突突的跳,好半天才压下心慌。旁边递过一盏菊花茶,明黄的花瓣在水里慢慢舒展,是恬嫔。

    贤妃心中微微一动,笑着接过,“妹妹有心。”

    恬嫔宛然一笑,“姐姐不必客气。”她安安静静的看着湖面,侧脸安详甜美,“起风了,四月还是很冷的。”

    皇甫觉刚下早朝,福全就迎住了他,宣了太后口讯,说皇后等他一起去探望温良媛。

    皇甫觉由蕊白伺候着洗脸。温热的毛巾拂过脖颈,他舒服的喟叹一声。蕊白咬着下唇,杏眼水汪汪的。皇甫觉的手就搁在她的腰部,慢慢揉搓。半晌才问,“晨起太后姜皇后宣到了延禧宫?”

    福全低眉敛目,“是。还有太妃们和嫔位以上的娘娘。”

    皇甫觉的唇角挑了挑,他这个母后还真是热心肠。也好,有红脸有白脸,这场戏才能唱的热闹。

    “如何?”

    “太后娘娘很高兴,将先帝御赐的金凤簪给了皇后。三位太妃也各有礼物,皇后尤其喜欢萧太妃所赠金丝香木玉挂。”

    “嗯——”蕊白用鼻音低低的哼了一声。男人的大手重重的在她挺翘的臀部捏了一把。

    “王太妃呢?”

    “太妃送了点翠双鸾步摇,皇后。。。。。。似是不喜。”

    斜长的黑眸亮了起来,四处游走的手停了停,皇甫觉一声轻笑。这么快就忙着给自己树敌,小兽,专挑硬的骨头啃。

    推开已然情动的蕊白,“皇后现在在哪?”

    福全毫不迟疑,语气平稳,“皇后偕同淑妃、贤妃、恬嫔、祥嫔、琪嫔,在太液池,喂鱼。”

    陌上繁花似锦,池边杨柳依依。只是上苑春意再浓,也及不上倾世美人的活色生香。

    皇甫觉只一眼就看到了倚石独坐的胭脂。大红的霓裳越发显了肌肤雪白,人至清至淡。恰似雪中灼灼红梅,酒晕无端上玉肌。

    “皇上!”祥嫔最先看到他,又惊又喜。贤妃等人俱都围拢来,盈盈拜倒。眼波流转,含情无限,情深脉脉。

    淑妃也羞红了脸,眼波盈盈的看着他。这是她的夫。昨夜他与别人洞房合卺,她只能独坐新房。心中一半火一半冰,这样的男子,总有一天她要成为与他并肩的女子。

    二八少女,眼波欲醉,清新皎洁的好像荷上新露。

    皇甫觉微笑着,看着她站起来,淡漠的唤了一声皇上。颊上不自然的潮红,唇色淡淡,鬓边金凤振翅欲飞。他越发笑得温柔蕴藉。拉起身边人的手,低低的问,“手怎么这般凉?”

    “臣妾。。。。。。臣妾。。。。。。”淑妃心头忐忑,惊喜如小鹿在心头砰砰乱撞。只能偷偷抬起头,飞快的瞟他一眼,眼波欢喜羞怯,欲诉还休。

    皇甫觉笑得更加畅快,修长的手指包裹住雪白的柔夷。淡淡的对身后的人说:“走吧。”

    作者有话要说:如果我努力更,大家可不可以不潜我,呜呜呜
7有子(下)
    贤妃所居的明华宫就在西侧,中间隔了暗香疏影楼和真趣亭。一路上,假山古朴有趣,飞瀑喷溅可爱。

    皇甫觉似对淑妃十分喜爱,也不顾身边数道又嗔又怨的目光,径自拉了佳人的手,一路上给她细细数说景中典故,喁喁细语,好不亲密。

    淑妃满脸红晕,一双眼只放在皇甫觉身上,丝毫不掩饰自己的爱慕之意。祥嫔恨恨的跟了片刻,一跺脚,扭身就往回走。

    燕脂走得很慢,被孤立在外,她反而觉得更加自在。看着这一山一石,俱巧夺天工,只觉烦闷的心胸稍稍纾解。

    玲珑看她的脚步越来越慢,担忧说道:“小姐,咱们回宫吧。”她身子本就畏寒,方才吹了半天凉风,气色越发不好。心里模糊的知道她的打算,却又怕她拿自己的身子轻贱。

    燕脂把手放在玲珑的手里,气息紊乱。望着眼前盘旋而上的青石台阶,不禁摇头苦笑。以前只不过一掠身而已,如今倒真是,多愁多病身。

    对玲珑安抚的笑笑,声音微微沙哑,“让他们抬个软轿。”这病是一定要病到人前。她既然不能撒泼善妒大闹婚房,就得真病捱过一阵是一阵。

    玲珑眼睛一红,终是吩咐了下去。燕脂扶着她的手,半靠在她身上,微阖着眼。不过片刻,又睁开眼,身子复又挺直。

    玲珑一怔,就看到祥嫔怒冲冲奔了过来,身后还跟着一路小跑的琪嫔。

    瑞月和枕玉两个小宫女从燕脂身后闪了出来,警觉的站在她身前。齐齐伸出手,“皇后娘娘在此,祥嫔娘娘止步。”

    祥嫔硬生生止住脚步,贝齿咬住红唇,僵了片刻,方福了一福,“皇后娘娘万安。”

    燕脂静静地打量着她。三嫔中,数祥嫔最美。眉不染而翠,唇不画而丹。金丝八宝攒珠髻,软银轻罗百合裙。尤其是又气又怒的眸子,灼灼生辉,娇艳绝伦。

    风有些凉,忍不住轻轻咳了咳,“祥嫔何事?”

    祥嫔想着刚才皇上专注看淑妃的眼神,心中就酸楚难耐。皇上一向风流多情,却一向雨露均沾。只有今天,只有今天,那样看着那个狐媚子,漂亮飞扬的眼角全是化不开的浓情,就这样定定看着她。委屈的眼泪一下冲进眼眶,她已顾不上许多,“皇后娘娘,你执掌后宫,教化群妃,理应督促我们姐妹,恪尽礼教,不能有秽乱宫闱之事。”

    燕脂看着她,心中模模糊糊的在想,宫中的女人到底为了什么,能甘愿把自己卑微到这个地步。

    玲珑轻轻拉了一下她的衣襟,她才从恍惚中惊醒。看到祥嫔狐疑的目光,她轻轻地垂下眼帘,语气轻柔,“祥嫔何出此言?”

    她的冷静让祥嫔有些迟疑,她却不想就此退缩。她不相信,有人不对皇甫觉动心,眼中又满是委屈的眼泪,“皇后娘娘,淑妃,她,她与皇上,搂搂抱抱,不知羞耻!”

    望着因妒恨变得扭曲的脸,燕脂的眼里飞快的闪过一丝怜悯,“不知羞耻,皇上,还是淑妃?”

    “当然是淑妃。”

    燕脂轻轻地笑了笑,彻如冰雪的双眼突然融化,染上了淡淡落寞,“祥嫔,我不是皇上想娶的那一个,你想必知道吧?”

    祥嫔一怔。

    她自然知道,全后宫无人不晓。皇上心仪宁云殊,钦定侯府嫡长女,辅国公的外孙女燕晚照为后。不知为何,封后大典前一个月,皇后突然易主,变成延安侯继室宁云殊的亲生女儿—燕脂。熟悉□的人都知道,这是一桩天大的丑闻。只不过,被皇室和侯府的泼天富贵堵住了悠悠众口。”

    燕脂又接着说:“皇上娶我只是为了天家的颜面。我什么都做不了,自然也就帮不了你。”

    她的话太直白,祥嫔的脸由红转白。半晌才挺直腰,目光已有了不屑与轻视。轻轻福福身,声音中已有了几分倨傲,“皇后只当舜华刚才再讲疯话,舜华告退。”

    燕脂微微笑,用手掩去轻咳,“祥嫔不必多礼。”

    “皇后既然身体不好,还是快快回未央宫好生调养吧。”软烟百合裙划出一个骄傲的弧度,她一步一步向着追来的琪嫔走去。

    她转身后,燕脂的身子就微微踉跄一下,玲珑赶紧上前。燕脂把头埋在她的脖颈,几乎喃喃自语,“玲珑,好难受。”

    这样活着,戴着面具,从头到脚都带着令人作呕的虚伪,好难受。

    玲珑紧紧地抱住她,“会好的,一定会好的。”

    肩舆很快抬来了。压金银双线的鹭莲纹大红软毡。燕脂靠在上面,只觉得这金银都闪着冷冰冰的光,熟悉的寒意渐渐从骨髓里渗了出来。有多久了,不曾有过这样的感觉。她暗暗咬着牙,等着寒意像一把巨大的锤子,砸的骨头咯咯轻响。

    燕脂,不会再有一个人,拉开他的皮袍,把你放在离他心口最近的地方,用他的体温紧紧地裹住你。再也不会有了,燕脂,你只有你自己。

    刺眼的日光渐渐变得白茫茫,耳边似乎又是呼啸的狂风,夹着冰屑劈头盖脸砸过来。

    她在拼命的跑,靴子卡在了雪窟,她“扑”一下趴在雪地上。那样蓬松的雪,却有着锐利的冰冷,像钢针一样瞬间扎进血肉,扎进骨髓。爬不起来,怎样也爬不起来。。。。。。

    “娘娘,娘娘。。。。。。”是谁,在耳畔,轻柔的低唤,这么焦虑,这么伤心。

    燕脂缓缓吐出一口气,玲珑的脸慢慢清晰。她轻轻眨一下眼,强颜一笑,“没事,只是睡了一下。”

    玲珑的眼睛眨也不眨的望着她,声音中有不自觉的轻颤,“娘娘,到明华宫了。”

    燕脂扶了她的手,下了肩舆。贤妃正侯在一旁,急急上前一步,一脸担忧。“皇后娘娘,可是身体微恙?要不要臣妾换太医?”

    燕脂定定的看着她,幽幽的眼睛琉璃般清澈。贤妃的笑挂在脸上,就有些讪讪地。

    燕脂微微一笑,慢慢向前走,懒懒说道:“无妨,昨儿没休息好。”

    明华宫不像未央宫恢弘大气,却胜在小巧精致。两进的院落,其中一山一石,一草一木,皆错落有致,颇具匠心。绿萝青青,蜂乱蝶忙。燕脂走过竹制小拱桥,听着底下溪水叮咚作响。心中倒有了几分宽念,若是今后就是这般,拥有一个小小的封闭院落,和院墙里一方天空。阴听雨,晴赏月,种几棵凤栖桐,系一个小小的秋千,养几只小猫小狗,是不是也可以求得心灵的自在圆满。

    温良媛住在明华宫的侧殿——翠玲珑馆。三间屋子,两明一暗。刚进正中的明间,一阵香风就扑面而来。燕脂顿觉一阵晕眩,稳了稳心神,方才迈步而进。

    很齐整的屋子,紫檀木镂空山水人物的家具,正中两把乌木七屏卷书式扶手椅。嵌黄杨木雕八仙人物挂屏前设着香炉,琴座。

    屋里的主人应该颇为雅致,而且,燕脂看着琴座上古拙的七弦琴——圣德遗音,很得宠。

    屋里的人看到她进来,都齐齐站起身来。贤妃抢前一步,为她挑开了隔间的门帘,“皇后娘娘,良媛就在里面。”

    没有皇甫觉,燕脂微微扫了一眼。脚步顿了顿,迈过门槛时手镯与发钗相碰,发出了清脆的响声。

    皇甫觉正坐在窗前的珊瑚圆椅上,手里拿着一个碎玉纹的小茶杯。一双黑眸似笑非笑斜睨过来。

    燕脂看着他笑容隐退,慢慢踱步过来,手指悄悄蜷曲,她知道自己在紧张。这个男人,存在感真的很强。明明一举一动都舒展优雅,她却清楚的感到他表面的柔和下潜藏的野性。

    这是一只在晒太阳的猛虎,很危险。

    皇甫觉细细的打量着她,苍白的脸色,乌黑乌黑的眼眸,移根移得太彻底,终究是伤了元气。只有这目光,还是毫不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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