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你的人不是出自中原门派,你和谁结了怨?”
他的眼眸暗了下去,默默的望着她,半晌才说:“燕脂,你还记得极乐宫吗?”
燕脂气呼呼的点点头。那一年她们受了二师兄所托,去极乐宫救人,反被那个妖魅的像狐一样的男人轻薄了一下,她印象自然极深。
“伤你的人是极乐宫的余孽?她们还有这样的高手?……呀,我在幽云时也曾遭人下过迷药,很像是极乐宫的无色无相,难道……”她蹙起了眉尖,“她们查到了我们的身份,蓄意报复?”
叶紫眸心有奇异的光欲挣脱而出,马上又被暗黑的深渊吞噬,垂下眼睑,轻轻说道:“不,应该是有人网罗了她们,似是想针对雪域。我会处理好,你不要担心。”
他的语气轻柔却坚定,燕脂低低的“嗯”了一声。两年不见,叶紫身上多了上位者的霸气,让她觉得极熟悉又陌生。
“你在叶家……过得好吗?有没有很多的叔叔伯伯弟弟妹妹?”
“很好,是有很多。”越多的人便意味着越多的暗算,只是那个时候他还有希望,什么都不曾怕。
“为什么两年都没有回雪域?”
“……”
屋外有一人斜倚梅枝,月华霜天,笛声清越;屋内两人执手相望,烛光跳跃,喁喁低语;还有一人,深宫重影中,独对银红酒盏。
海桂轻手轻脚的上前,“皇上,延安侯府传来消息,宁夫人已经排出死胎,脱离险境了。”
皇甫觉倚着玉砌雕栏,单手转着琉璃酒盏,凤眼睨着他,“皇后呢,现在陪着谁?”
海桂小心翼翼答道:“应是陪着宁夫人,未见皇后娘娘出宁夫人所居畅春园。”
皇甫觉冷哼一声,慢慢打量着他,海桂半弯着腰,笑容僵在脸上,一动不动。半晌才听到他懒懒开口,“太后那儿送来了一支参王,明一早你便送去侯府,顺便把皇后接回来。”
“奴才遵旨。皇上,这夜都过半了,您该歇着了。”
“掌灯,去南书房。今夜朕便夙夜忧思,做一回明君。”
雀儿啾啾,竹影斑驳映上窗纸,木门上传来轻轻的“笃笃”声。
叶紫望着横卧在膝上的人,目光眷恋不舍。一缕长发蜿蜒开来,缠到他的手上,手指轻轻一动,便落入了他的掌心。
轻轻一吻落上她的额头,看她皱着眉,胡乱的挥一下手。此刻若能长存,愿用一生拼就。
海桂身为御前总管,很少有这般不招人待见的差事。一大早就到了延安侯府,晏宴紫很客气的在偏厅招待了他,去接皇后娘娘的宫女却久久才归,说皇后娘娘歇的太晚,现时未起。
海桂也不看日上梅梢,径直笑着说,时辰尚早,时辰尚早。晏宴紫陪着沏了三次茶,燕脂才冷着脸从内室出来。
海桂连忙赶上去请安,很委婉的提一下今天吉尔格勒格格便要进宫的事。
皇后娘娘紧蹙的眉头这才稍稍纾解,随他上了凤舆。临行前,还拉着燕侯爷的手嘱咐,“哥哥的婚事先放一放,等人回来再说。”
等凤舆回到未央宫,日已上中天。皇后娘娘用了午膳,便要歇晌,海桂磨磨蹭蹭半天,也没有说出来,那儿还有一位等您一宿了,您好歹安抚安抚再睡不迟啊。
他索性自己去了厢房,唤两个小太监捶着腿,自暴自弃的想,不定哪天脑袋便离了脖子,且随这两位主儿自个儿折腾去吧。
作者有话要说:这才是几梦几醒,几生几死。
早安,爬爬。。。。。。睡死。
79宫殇(上)
玲珑进来唤时;帐内还没有动静;她本想悄悄退下,燕脂已开口,“什么时辰了?”
她的声音宁静沉郁,似流水暗泻于夜色之中;毫无半点睡意。
玲珑一怔;上前挂了床幔;轻声答道:“娘娘;是奴婢。未时刚过,海公公方才来看过;说若是娘娘醒了;便请去九州清晏殿。吉尔格勒格格也到了,皇上想安排一次家宴。”
燕脂望着她;黑眸里有暖意静静流淌,“路上顺利吗?”
玲珑笑着点点头,“除了惦记娘娘,剩下的都好。”
“比我预计的要早了两天。”
玲珑想了想,眼睛弯成新月,“贵妃娘娘似乎很急,赵将军想要歇宿,她都不许。一路上,还和吉尔格勒格格吵了好几架呢。”
燕脂坐起身,黑发倾泻一肩,锁骨清晰可见。玲珑心疼的替她披上衣衫,“娘娘,你怎的又瘦了?端妃娘娘的事……纵使再难过,也要顾及自己的身子。”
燕脂笑着望着她,“没了你,这几天耳根真是清静不少。”
玲珑嗔怒。
主仆二人笑说了一阵,玲珑见燕脂虽是浅笑,眼底却依旧是乌黑沉郁,不起涟漪,像是藏了极深的心事,心下着急,只柔声问道:“娘娘,洗漱吗?”
燕脂点点头,“回了海桂,便说我身子乏了,晚宴去不成了。让他带吉尔格勒和天佑来这儿见我。”
玲珑心中一滞,试探问道:“娘娘与皇上……吵架了?”
燕脂淡淡笑着,目光仿佛放的极远,“只闻新人笑,谁知旧人哭。我只是不想与他们凑这个热闹。”
玲珑走了,移月贴身伺候着天佑,并未回来,寝室又陷入了安静。燕脂慢慢将头放在膝上,神色黯淡下来。
叶子走了。
没有告别。
清晨醒时,她看见的便是娘亲怜爱的眼神。
心里骤然挖空了一块,似乎有一部分不再属于自己。
无声的离别总是要好一些的,她模模糊糊的想,最起码她现在的难过便没有人会知道的。他总会好起来的,会像他的剑一样。
白虹时切玉,紫气夜千里。
吉尔格勒带着天佑盛装而来,应是想直接奔赴晚宴。穿着色彩很浓烈的铁勒服饰,身上金银玉饰不下百件,行动之间,玉佩相撞,清脆悦耳。一见燕脂便给她了一个热情的拥抱,很关切的问她,“你还好吧?”
燕脂笑着用力的回报她。
吉尔格勒湛蓝的双眸中倒映着她的剪影,她轻轻说道:“额课其,住在这样美丽的大房子里,你不快乐。”
小天佑站在她身后,拉拉她腰上的彩带,漂亮的大眼满是不悦,“女人,你抱够了没?”
燕脂的双眼本已湿润,这一句话却冲淡了两人之间淡淡的感伤。她笑着蹲□子,将他揽进怀里,“天佑,想娘娘了吗?”
小胖胳膊抱住她的脖子,身上有甜糯的奶香,很大力的点着头,“想娘娘。姐姐好凶,贵妃好凶,天佑不喜欢。”
他的头蹭了蹭,找到了一处极柔软的所在,赖着不肯出来了,清亮的大眼很孺慕的望着燕脂。
燕脂淡淡笑着,伸手在他脑门上轻轻一弹,“无礼。”踌躇一番,终是将他抱起,两人一同坐在榻上,“你的貂儿好不好?”
天佑点点头,双眸晶晶亮,双手拢了一个圆,“这般大了。它可调皮了,前几日把吉尔格勒的袍子咬了一个大洞。”
吉尔格勒正在端详手中的青白玉镂空缡纹杯,闻言低低的哼了一声,嘴角不屑的撇起。
燕脂笑着摇摇头,对天佑说:“小貂儿长牙了,捡些比较硬的东西与它磨牙,它便不会胡乱毁人东西。娘娘后院也有个宝贝,让移月带你去瞧瞧。”
她离了几个月,雪球已长得非常大了,肉呼呼一团儿,极是娇憨可爱。天佑想必非常喜欢。
天佑恋恋不舍的从她怀里下来,牵着移月的手走了。
燕脂看着他的身影转过花厅,转头笑着问吉尔格勒,“还习惯吗?”
吉尔格勒湛蓝如湖水的眼里闪过明显的黯淡,嗓音里也失去了以往活泼的生气,轻轻说道:“燕脂,我想家了。这皇宫虽好,却处处都像精美的牢笼。我想念草原,想念那连绵的帐篷,成群的牛羊。我听移月说,你的一个极好的姐妹死了,她的小孩子也活不长了。燕脂,你果然……果然是极苦的。”
流云袖从眼角翩跹而过,带走眼底隐隐泪光,燕脂低头与她倒了一杯茶,“也不见得全无好处,诺,黄山毛峰,每年产十数斤,全都贡了宫里。”
吉尔格勒哼了一声,“谁稀罕这清苦清苦的茶水,及不上我阿姆的马奶茶。”抓了她的手,“燕脂,你跟我回草原吧。草原上的男儿心胸都像蓝天一样宽广,不会介意你嫁过人的。”
燕脂纤纤玉指戳到她的额头,嗔道:“收起你满脑子的胡思乱想,不要说是我,就是你……”就是你,铁勒送你来和亲,又怎么还有像百灵鸟一样的自由?
她默了默,轻声说道:“……我还有他,这寂寂宫廷,总不会太难。吉尔格勒,我一定不会让你同我一般。”
你要带着我实现不了的梦想,一起嫁。
这一夜,下了好大好大的雪,大雪压在枝头,能听到梅枝清脆的折断声。
燕脂对坐银红,夜半未歇。
天佑去了九州清晏殿,身边有了得力的人伺候,移月依旧回了燕脂身边,见燕脂痴痴望着雪景,便将她怀中的手炉取来,加了新炭,复又放于她的怀中。也不去劝她,自己拿了模子来,在灯下绣花样儿。
丑时过半,未央宫外突然响起了敲门声。移月心中一惊,针便刺了手指。燕脂一闭眼,眼泪顺着玉般的脸颊流了下来。
她推开了窗子,青丝瞬时猎猎飞舞,雪花打着旋儿扑入怀中。她望着茫茫大雪,似是呓语,“质本洁来还洁去。如玉,他陪了你去了,母子团聚,切不可伤心。”
建安三年的尾牙节,盛京遭遇了百年不遇的大雪,肃宗失去了他甫出事的皇长子。
肃宗罢朝三日,皇城之内,歌舞杳迹。
同天,一道圣旨赐到了宗人府。
白绫、毒酒、匕首。
海桂笼着手,垂目跪下,“奴才恭送娘娘。”
贤妃慢慢站起身来,她的妆容极是整齐,面色平静,向着正东的方向跪下,俯了三次首,“臣妾领旨。”
她端起了酒杯,长袖掩唇,一饮而尽。似只是一次寻常的举杯,还是春日宴中,众嫔环绕的贤妃。
钟声响起,在囚室中,似有若无。
作者有话要说:写的很压抑啊。
好多线要一条一条的理,时时处于揪头发中。
前文有个细节要更正:天佑不是跟着燕脂一起回来的,应该晚一步。
最近看到《慈悲城》和《九霄》,深深苦恼于神和人的距离。
80宫殇(下)
钟声悠悠响起。
贤妃本已阖目而坐;猛地睁开眼;侧耳倾听。
一、二、三……八!
贤妃的姿势没有变,似是仍在等待。
九九归一,循环不息。只是那一下,终究没有响起。
海桂一拂手;捧着红木托盘的两个小太监静静退下;望了一眼贤妃;慢吞吞开口;“奴才辞别贤妃娘娘。”
贤妃很僵硬的转身,瞳孔微微涣散;“海桂;你告诉本宫,何人……薨了?”
海桂躬着身子;声音中突然有了淡淡怜悯,“端妃娘娘的小皇子逝了。”
他话音未落,贤妃已扑倒在八仙桌上,嘴里霍霍有声,双目圆整,眼珠突起,一片血红,端秀的脸庞扭曲可怖。
她死死的盯着海桂,满是愤恨怨毒。
“……本宫……好恨……”
海桂叹口气,“娘娘,皇上说了,他允您之事必不会变。珉皇子记你名下,与您同葬。黄泉路上,您也不会寂寞。”
手指挠着红木桌面,凌乱血痕,有细细的血线从耳鼻渗出,心有怨念,依旧不甘,“皇上……皇上……为什么……”
海桂已慢慢转身,喃喃说道:“为什么?不为你,自是为了别人。怨不了别人,入了这深宫,想要的太多,命便不是自个儿说了算。”
乌雀巷。
盛京第一烟花地。
巷内多为私寮,独门独院,一个鸨儿,带着几个姑娘,也如那大户人家的千金一般,精通书画,善晓音律,渡夜之资便需百金,也是盛京第一销金窟。
一辆黑漆马车静悄悄的在巷尾宅子外停下,门匾上书着“夹镜鸣琴”。马车上下来的人被斗篷遮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眼眸静静的望了望门匾,眸中似是蕴了无数情思,稍一流转,便是烟霭重重。
很大很舒适的床。
紫玉珊瑚屏榻,红木雕云纹罗汉床,床幔轻粉色,似桃花初绽,小荷新露,
玉人横卧其上,姿容殊绝。上身衣衫极是整齐,却偏偏从裙摆处露出一段粉光滑腻的**,微微蜷曲,清妍处别样妖娆,艳色直入骨髓。
一双修长的手便在纤细的脚踝慢慢抚摸。
“觉儿……”吐字极轻,不掩轻颤。明眸深处烟雾更重,掩了难言的心痛。
皇甫觉垂着眼眸,吃了美人用唇衔过的果脯,在她挺翘的臀上拍了拍,语气亲昵,“宝贝,先下去。”
美人吃吃的笑,飞快的起身,经过王临波时,罗裙轻飞,香气拂了她一身。
她似是毫无知觉,一双眸子只定定望着皇甫觉。
皇甫觉慢腾腾从床上下来,他只穿了暗紫常服,墨发从耳旁散落,神情慵懒魅惑,凤眼斜睨过来,淡淡说道:“太妃搅了朕的好事。”
王临波将斗篷解下,美丽的眼眸蕴满了哀愁,整个人娉婷荏苒,向前走了几步,仰头痴望着他,低低说道:“觉儿,我以为你不会再见我……”
皇甫觉望她一眼,忽的抿唇一笑,手臂一揽她的腰身,唇瓣擦过她的耳蜗,轻轻说道:“太妃,觉儿很想念您呢。”
王临波轻轻一喘,目光瞬间迷乱,手臂攀上他的脖颈,便去胡乱寻他的嘴唇。
皇甫觉将脸一侧,竖起一根手指,低低笑道:“……别忙……先带你见一个人。”
冰棺之中,静静的躺着一个人。
很年轻很俊朗的一个人,嘴唇甚至微微翘起,若不是脸色苍白,便如熟睡一般。
皇甫觉手指轻叩着冰棺,似是无限惋惜,“秦护卫救驾而死,朕想着这世上或许还有他想见之人,便将他从西北完好无损的带了回来。”
王临波在一瞬间抓紧了琥珀的手,随即便站直了身子,淡淡说道:“秦护卫有功,自是该厚恤其家人。靖海伯也是护驾而死,不知皇上可曾带回他的尸身?”
皇甫觉眼角一挑,只望着她慢慢把唇角一勾,“可惜了,靖海伯……尸骨无存。”
王临波雾一般的眸子神色复杂,伤心失望痛苦诸般交织,只轻轻一叹,“觉儿,你可是疑我?”
皇甫觉微微笑着,目光转向琥珀,“他是不是长得极清秀?连皇后都是赞他的。十五岁入了禁军,兵法武艺都是极好,朕本打算送他去燕止殇帐下锻炼,过不了几年,便是一方将军,足可有锦绣前程,光宗耀祖。”
琥珀的神色已如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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