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夜他看那两道圣旨的时候,发现其中的言语多是相同的,前面无非都是一些套话,后面就是人名和封位,五皇子早就被封了淮王,圣旨上写的也没变,依旧是淮王,而四皇子则是广明王,他那时不明白,之后问了秦值。
秦值的答复是,“淮是淮城,是封地,也就是说封王后过不了多久,他就要离开京都,回封地去”。
虽然只说了这么一段话,可足够高坤海细细揣摩。
高坤海到淮王府的时候,正值午饭时,简离让人安排下去,招呼八名随从太监去吃饭,又单独给高坤海准备了一桌。高坤海说明来意,想先办完正事再谈其他,简离执意,“吃饭才是正事,吃饱了你才能声如洪钟,本殿才能听明白你说的什么”。
这时由作虽然还没大好,身上的伤也还需要日日换药,但已经能够下床走路,若是不动手不做些什么事,那就与常人无异,他带着高坤海用完饭以后就来到了春照阁,简离那时正在看书,虽然今天高坤海进门的时候什么都还没说,他就已经知道了他的来意,执意让他们去吃饭,是为了支开另外那八个太监。
此刻,简离也不多问什么,由作端着一个锦绣盒子,简离坐着没动,他看着高坤海从袖管中取出一卷布帛,稳稳的递到书桌上。简离拿过来看了两眼,随后放在一边,他走过去打开由作手上的盒子,里面正是王爷规制的正紫色朝服,三颗珠子镶边的紫金冠,五孔穿玉的黑色腰带,踏浮祥云的黑色绣金软底鞋,吊着白红黑三色穗子的玄铁令牌,一个小篆书写的淮字就那么直接了当的印入简离的眼睛。
等了这么久,终于迈出了第一步,虽然早就有了淮王的名分,但只是在这个时候,简离才真切的感觉到自己是个王爷,这种感觉就像,有人给了你一个箱子,你知道里面有你想要的东西,可是却打不开它,只能耐心等着,等着等着等了好几年,等到你开始恐慌,害怕这个箱子被收回去,或者被别人夺走,在这样的煎熬里纠结反复很久,终于在今天,在这一刻,这箱子里的东西终于完完全全属于你。安心多于喜悦。
“估计你又是昨夜接的旨意,今天一早出的宫吧!”。简离收回目光,他盖上盒子,拍拍高坤海的肩。
“是,昨日皇上下了朝就拟旨了,这圣旨是干爹在晚上交给我的”。高坤海看着简离走向桌边,他也跟着走了几步,“两道旨,一道是给四皇子,一道是给主子你”。
简离没有高坤海想象中的诧异,他很淡定,“嗯,你先去了四皇子府,应该是秦公公的意思”。
“主子如何知道的?”。他不解。
“刚刚猜测你是一早出宫,你没否认,可按着这个时间,你一定还去了别的地方,依你心思,应该会先来本殿府邸,可先去了别的地方,应该是有人指点,那人只会是秦公公”。简离示意由作去门口守着,由作点头走出去。
“可主子似乎猜到了四皇子也会受封!”。他忍不住想把自己昨夜的分析说给简离听。一个淮王,一个广明王,天差地别四个字足够概括。
简离自嘲笑笑,“本殿还是大抵猜得到些许”。当他得知浔阳禁足解除了,就有些疑惑,当时着人调查才知道了那个捷报,在那个时候简离就知道,有些东西,怕是改变不了了。
“主子知道四皇子的封号吗?”。他有些许着急,好像遭遇这样事情的人是他自己。“是广明王,不是任何一个城都的名字”。
“本殿明白,参照二皇子和三皇子就可以明白,所以,本殿一直都是懂的”。简离不大愿意叫那两个人皇兄。二皇子李从善是敬平王,三皇子李泽成是丰王,他们一个在京都做太平王爷,一个在丰城做王爷,敬平王平日接触的都是宫内的大臣,在权力中心游走,丰王在丰城,有一座城池作为属国,这几年下来,实力渐长,但这很大一部分归功于他背后有人为他打点,前任丞相的外孙,谁不关照些,何况他母亲还是尊贵的隽妃。
私下想来,简离有什么?
第一百六十章 无心之举
因为没有后路,所以我的每一步路都要谨慎小心,三思而行。
因为没有依靠,所以我不能期望自己像别人一样,事事有人打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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丰城离京都不远,只隔着一个横城,而且地域辽阔,往来货物交易频繁,又是一个特殊的关卡口,南部群山环绕,一直以来都极为富足,当地百姓生活安康。
李泽成在丰城做王爷极为舒坦,可是简离能和他比吗?且不说淮城远离京都,地远路偏,与一直以来对南国虎视眈眈的孚国只有一道城墙之隔,不过三十里地便可以投石攻打,再则,简离不像丰王,他没有强大的母家,在朝内也没有支持的大臣,到了淮城能不能治理内部都是一个问题,遑论御外!
这一系列问题,高坤海想了个透彻,简离何尝不是,他早在几年前得淮王之名的时候就对淮城仔细了解过。
四国表面虽然一派和气,但内里早就波涛汹涌,孚国是在马上得天下,兵力强大,向来野蛮,至尊之位一直都是能者居之,没有一点稳固性,即便是坐上了那个位子,也要时时刻刻注意自己的性命,对于临近的淮城也是多番滋扰,一直以来,淮城总兵因为以和为贵的想法就一直未曾抵抗,也就是如此,孚国的野心也越发膨胀。
简离总也想不通,到底庆帝是怎么想的。为什么要封他做淮城的王爷?到底是想随便给他个王位将他一脚踢开,还是真心想对他好?他不可能不知道淮城的情况,也不可能没想过简离会面对什么。
“父皇让二皇子留在京都,这是知道他吃不得苦,让三皇子去到丰城,这或许是变相的让他衣食无忧,让四皇子留在京都,该是淑皇贵妃的意思,也或许是父皇本身就舍不得他”。
“主子可想过改变?”。高坤海直言不讳,想法也算是大胆。
简离自嘲笑笑,“变?如何变?”。他抬手以掌心对着自己,慢慢捏拳合拢,“父皇的心思谁能左右,再则,凡事都是有利有弊,去向淮城未必只害无利”。
“那,主子准备一封王就离开?”。高坤海知道其实即便封了王,也不必立即就去封地,可以推迟几年,就看简离愿不愿意。
简离想起太子承诺给他的,他点点头又摇摇头,“或许立即离开再不回来,或许会突生变故,滞留一段时间”。
高坤海若有所失,有些恍然,简离转头看向他,“你在担心?担心本殿离开,你需要重新找个依靠?”。他大胆看向简离,轻轻点头,“奴才不否认有这一部分原因,但更多的是对主子的惋惜”。
简离长舒一口气,他不愿在这个问题上继续探讨下去,他重重拍向高坤海的肩,“放心,即便本殿离开了,你也不会失去依靠”。这句话意有所指,简离心里想的是太子,但是他不明说,他暂时还不想让高坤海知道他与太子之间的联盟。
高坤海鼓气点头,不再言语。
“由作进来!”,简离对着门口喊了一声。由作很快就走到简离面前。简离指指高坤海,“送他离开”。随后他看了高坤海一眼,低声道,“与你一起来的小太监,身量最高还有站在最后面的那个本殿都在淑皇贵妃宫里见过,去年宫宴也见到他们在淑皇贵妃身边伺候……或许是本殿多虑,也或许是巧合,但你要注意”。
高坤海一时间骇然,他用力点点,“坤海明白!”。
离去前高坤海告诉简离,封王在下月初,他和浔阳同时封王,简离听罢,点点头。
简离虽说让由作去送高坤海,但他自己也是待不住的,茫然的看了几眼锦绣盒子,他便向着前院去,到了前院时,正好看见高坤海一群人出淮王府大门,简离转身走进偏殿,他知道由作已经发现了他,到时候自然会过来这里找他。
果不其然,简离随即支开了偏殿服侍的人,他定睛看了由作一眼,状若不经意的问,“伤可好了”。
由作想让简离安心,他转动转动胳膊,“还有些疼,不过全赖殿下赐药,恢复得很快”。
几年的朝夕相处,简离怎会看不明白,他垂下眼眸,“你以后别提那些,本殿也就不会这样了”。
由作想说自己无法保证,但是看着简离有些落寞的样子,他顺从的点点头,“好”。
简离起身,走到由作身边,“后天,就后天吧!你陪本殿去趟花朝院”。
由作本想问那是什么地方,而后他想了想,便有了些印象,虽然他不曾去过那个地方,但是对于京都大大小小的地方都是有过了解的,他木木的问简离,“殿下去那种地方做什么?”。
简离看他这模样,知道他定然知道那里,他言简意赅的答,“办事”。
“内务所今天不是已经送来五名女子?难道那些还无法满足殿下的……啊!”。由作捂着自己的肚子,低哑的叫唤了一声。
简离看着自己的拳头,“不许乱说话!”。这种力度也能让由作叫出来,看来由作真的伤的不轻。“去哪儿只是找找人”。
“哪个男人去那儿不是找人!”?由作嘀咕完立马后退,简离打了个空拳。
简离不作解释,他想起来今天英娘过来通报的事情,当时扶晞刚刚离开,他想着她去了之后的情景,他在想她去了以后会面对的人和事,就没有心情去见那五名女子,当即便让英娘将人带走,也随意给她们安排了住处。他当时没有指明说让谁住什么地方,只是给了英娘三个地方,让她安排。
一个琴水台,一个绿薏阁,一个燕月园,也不知道英娘是如何安排的,这都过午了,也该去见见那几个人了。
简离想想,就按照距离远近选择好了,先去燕月园,再去琴水台,最后去绿薏阁。
简离只知道自己今天没有见那几个人,殊不知那几个人都因为简离的不见而惶恐。别说午饭没吃,就是连茶水都没喝过。一个个待在住所里想七想八,唯恐自己立刻就会被遣送离开。
第一百六十一章 匆匆一面
纷纷扰扰,在这个时候,有谁的心会是平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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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月园相比其他两个地方,同前院最近,这个地方简离不常去,当初王府重建,府内建筑简离大都重新命名,简离站在这里的时候看见了月亮,他随性便让人将这里称作燕月园。
许多次路过,可简离都不曾进来,仔细想想上一回,那还是在一年前,简离曾在这里赏过月。
简离让由作由仲跟着,由仲端着大大小小的礼盒,都是从王府的库房里取出来的,简离想今天闭门不见,到底是无礼,送些东西也好。
英娘的安排是让燕月园和琴水台都住两个人,而绿薏阁则住一个人。在燕月园和琴水台都安排了八个服侍的人,而绿薏阁则是四个。
简离过去的时候,燕月园门口正站着由僖和由伂,他们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闲话,看见简离过来都有些惶恐。毕竟前段时间由作受罚的事情可是在王府传开了。简离只当没看见,他径直走进去,目视前方。
两间屋子一个小院和一个小厨房,这就是燕月园的格局,淮王府像这样的客屋格局多是一样的,当初简离担心莫生的人分心,就让他们全力打造地下及密室,至于这种没什么的客屋就按照以前的格局统一建造。
简离进去的时候,那两人都在院子里,一个坐在小花亭休息,一个在四下走动,不知是在做什么。几个在一旁服侍的人眼尖,他们率先过来给简离请安,“见过殿下,恭请殿下寿安”。那两个人先是一惊,而后慌忙的过来,规规矩矩的行礼。简离点点头,让他们都起来。
起来后,简离细细的看了她们两人一眼,毕竟这是未来的不知几长时间里要待在他的王府里的人,初看过去,都是挺漂亮的一张脸,但简离对她们的印象就在这里,他让她们抬起头来,他仔细的看了看她们的眼睛,而后有些失落的低下头。都没有,她们都没有像扶晞一样清澈纯净的眼睛。
简离让由仲一人给两个盒子,他平声道,“本殿还不知道你们的名字”。
两人接过东西谢过恩,眼神交流了一番,其中一人走出半步,轻抬眉眼,很是漂亮的一张脸,身量不高,在简离面前更加像个小孩子,她声音很柔,带着一点颤,“家父是殷城总兵黄成展,我是庶女黄以卿,今年,今年十六了”。
简离思索了一番,殷城总兵黄成展似乎是个六十有余的老头子了,没想到还有个这么小的女儿,“本殿知道了”。
见此,另一个人上前半步,她没有黄以卿的柔弱,整个人看起来爽朗一些,她抬头看着简离,眼里有些倾慕,“家父京都太史令谷明寅,我是嫡女谷琳琅,今年十七”。
听她这么说,又是嫡女的身份,简离仔细想了想,他记得自己在去年的宫宴上是见过太史令的,太史令也算是朝中有权位的臣子,她是嫡女,是否当时也去了?他试探的问,“本殿可曾见过你?”。
谷琳琅压制不住的欣喜,她眼里堆满笑意,“见过的,在去年,琳琅曾见过殿下风采!”。
那时地位悬殊,座位隔得远,本不该有机会见面,但是简离迟来又早早离开,所以谷琳琅见过简离两次,那时看他风采过人,对着众人的询问也坦然作答,不乏刻意刁难,他也应付得极好,那时她便一心载了下去,如今风采更胜从前,谷琳琅从他进来的那一刻,便心喜如飞。
简离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他不作逗留,只说了几句客套话就离开,也拦下了要相送的两人,他径直向着琴水台去。
琴水台前有条岔路,向前即是琴水台,向右可以去清风,向左可以去屏澜,其实这两个方向还可以去许多地方,可简离第一时间就只想到了这两个。
这里住着燕城的州台应克文的长女应娉婷,她如今十八岁,算起来还大简离一个月余。还有燕城总兵邢唯的庶女邢秋露,她今年十五,很小,说话时怯怯的。
这一回和方才一样,简离不曾多逗留,只问了名字,留下了东西便离开了。
简离对这些事情本就没有兴趣,如今只想快些结束。绿薏阁离着他的流云挺近,他想,正好去了之后可以回流云去沐浴。
这一回有些不同,他还没进门就听到了琴声,是凤求凰,很老的曲子,这琴声中规中矩不算很好听,却也让人挑不出什么毛病来,简离放慢步子,他不管是谁在弹琴,他都不想打扰。
越走进去,琴声也越清楚,简离看见那人的时候只觉得很眼熟,他觉得是自己见过的人,脑海里有个模糊的影子,他再快要想起来是谁的时候又觉得不是,仔细看去,他摇摇头。
那人看见简离过来,并没有立即停止,而是把一整首曲子弹完才罢手,她走出来对着简离行礼,“见过殿下,殿下寿安”。
“起吧!”,简离让她起来,又问了她他一路问过来的问题。
那人答,“家父京都定安侯于从源的庶女,我是于蘅薏,今年十六”。
简离想想,觉得名字似乎也有些耳熟,不过仅仅只是耳熟,简离想不大起来,但是想想她父亲是定安侯于从源,也就觉得没什么,必然是在某一次宫宴上见过听过,也只能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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