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屏山坐直身子,目光隔着墙看向厅里正一会儿一往里看的蛇精,叹道:“我也知道这种欺骗不能持久,只是人心如此,犯了错要承认总是千难万难,宁可想各种理由将这谎言编得更牢固些,多拖一日是一日。我怕他问我为什么变成鹦鹉,为什么不早告诉他真相,为什么养了他几十年又丢下不管……”
“我更怕他问我当初为什么会把他捡回去,现在又怎么那么巧就能带他收集到骊珠碎片。我自己现在都不清楚自己在想什么,要做什么。看到他成了这么个修为低微的蛇妖,我就觉着愧疚、看不过眼,然后为了自己不再愧疚而想把他重新变回当初的合道之身;可他可融合龙珠,有了修为,我又会害怕他恢复记忆,怕他因为这些年的事责怪我。”
“我做这些事都因为自私。我也知道,只是做不到。”他抬手遮住了大半张脸,嘴角露出一抹苦涩的笑容:“可我面对他时,却又不能自私到底,所以道心蒙尘,心魔入驻,说到底都是我自作自受。”
万老师默默地听着他自我剖析,最后欣慰地笑了笑:“能认识到自己是个人渣,你就算是个可以挽救的人渣。有什么事非要自己在心里纠结,痛痛快快出去认错,大不了给他一掌打死,再过两万年又是一只好鸟嘛!”
他一挥手打开大门,连椅子带沈屏山都扔了出去,然后整整衣衫,施施然走出房门,对清景笑了笑:“你们沈老师的道心失守之症已经复原,回去之后要是还有什么后遗症,自己揍一顿就好了,不用再来找我。”
他的笑容纯洁温柔,身材可能还不到一米八,气质清纯无比,活脱脱是朵洁白的水莲。可他说出来的话却跟外表天差地远,动不动就撺掇人家家暴,听得清景一阵阵发懵,感觉他不像是搞调解节目的专家,倒像是……涯叔八卦版的键盘情感专家?
……等等,还有一个可能!莫非他刚才猜的没错,那两个人之间果然有jq,可是沈老师现在转手选了他,万老师因爱生恨,不想再给他治病了?
那他、他不就成了耽误沈老师病情的罪魁祸首了?不,不仅如此,他好像还成了人人喊打的小三,搞不好今天他出了这个门,明天诸天万界所有小报上都要刊登他小三上位拆散万老师和沈老师的新闻啦!
清景心里十分纠结。他平常看的狗血爱情剧少,遇到这种情况竟然不知道怎么办了。他不由自主地朝着主心骨沈老师看去,却发现爹地似乎也深陷在三角恋的漩涡里不能自拔,满眼纠结,说话都带着一丝颤音。
可他问的却是不着重点的:“你几时知道我是沈老师的?”
“啊?啊,早就知道了,不过这不重要。”这点小事用现在说吗?现在不是应该安慰黑化暴走边缘的万老师吗?清景看了眼不争气的爹地,咬咬牙避开他忐忑的目光,决定跟万老师谈谈。
可惜万默识没有读心术,不知道他脑子里排出了二百多集苦情大戏,把沈屏山踹给他之后就默默回房了。
清景想跟上去敲门,可情感司的工作人员并不像他们纪实司那么少,刚走到门外就有保镖恭恭敬敬地向他行礼:“清景先生,我们万老师是仁兽,身体不很适应杀气和血腥,你在小千世界杀戮太过,身上缠了太多血腥气,能过几天再来看他吗?”
“我只是想跟他道歉……”清景很诚恳地说道:“那我回去洗个澡再来看他行吗?”
守门的保镖摇了摇头,道:“这个不是洗澡能洗掉的,你找个净室诚心正意地斋戒三天,或是请沈老师帮你洗去身上杀孽……”
“走吧,你不用跟他道歉。”沈老师从背后一把搂住清景的腰,右手托着他的大腿一较力,对那两人微微点头,便把蛇精打横抱回了纪实司。回去之后他把会议室大门一锁,撂下清景,整了整衣冠,忽然对他深深施了一礼。
清景连忙从椅子上跳起来,胡乱摆着手说道:“不用跟我道歉,真的!虽然我事先没问过你喜不喜欢别人,可是我跟你滚床单时都想到了,你这么大年纪不可能还是处男……”
沈老师脸都绿了,酝酿好的道歉给他气得吞回了肚子里,抓着他的手说道:“我这辈子就只抱过你一条蛇,你到底在胡思乱想什么?我方才道歉,皆是因为我之前瞒了你我有两重身份的事,你跟万默识有什么话好说?跟我年纪大小又有什么关系?”
清景把这句话在肚子里反复捯了几遍,心里底气渐足,生出点骄傲和欢喜的情绪,反扣住沈屏山的手指,口不应心地低声问道:“你真不喜欢万老师?他修为那么高,长得也比我好看,年纪估计跟你一样大,也没有代沟……”
“我跟你也没有代沟。”咱们俩才是真的门当户对,只可惜我领悟此事晚了那么几千年。沈屏山心中掠过一丝阴霾,可是看着蛇精转着小心眼儿确认自己只喜欢他一个人的样子,又止不住地心生欢喜,慢慢绽开一个笑容:“我从来就只喜欢你一个,你胡思乱想什么。万默识的话没别的意思,他对感情的事都是这种调解方式,你要是怪我欺瞒你,就按他的话,狠狠打我一顿。”
清景的嘴慢慢合上,认真听完了沈屏山的话,忽然抱着膝盖笑了起来。笑完之后他果然卷了卷袖子,手臂在空中抡了个半圆落到沈屏山的后脑上,按着他的头便将身子凑了上去,狠狠吻住了他。
他的双腿化成蛇尾,紧紧缠住沈屏山的大腿,按着他的肩膀长身而起,笑吟吟地问道:“我以后叫你爹地好呢,还是沈老师好呢?”
“叫……”
他脑海中泛起数万年前,他和应龙清光都还在玄元大世界之时的景像。记忆中容貌凌厉俊美的好友正悠然走向他,脚下木屐发出咯咯轻响,右手轻拂衣襟,闲适地招呼道:“九郎,你来了?”
玄元大世界风俗尚古,亲故之间通常以排行称呼。他在族中这一辈排行第九,当初清光是叫他九郎的。不过应龙一族那时候只剩下应清光一人,很少有人叫他应大,倒是直接叫应郎的多些……
回忆如浮云蔽日,占满了他的心,回过神之后,看着蛇精充满期待的眼神,他却毫不犹豫地答道:“叫沈老师。”
占了清景太多便宜他也心虚,如今他们金乌一族早已没了人,用不着再提这种古老的称呼。还是叫沈老师最好,清景化形后第一次称呼他便是叫沈老师,这个称呼也值得纪念。
他用力将蛇精按在怀里,挽起他顺滑的长发,插上自己早年用的夔角簪,垂首在他发顶吻了一下,柔声说出了这世上最恐怖最冰冷无情的话语:“你该学习了,在小千世界你正好学的是灵植,趁你还记得当时的感觉,我带你学习诸天万界动植妖学。”
好空易回了万仙盟,不是应该放松一下好好睡两天吗!搞个party也行啊!为什么要一回来就学习!清景虽然坐在沈老师热烘烘的怀里,全身上下都包裹在好闻的肉味中,还有人亲手指点功课,却还是觉得心塞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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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习了没多久,纪实司便来了两位陌生访客,打断了他们的学习进程。其中一人身着光滑如睡衣的杏色薄纱长袍,头发梳成长长的马尾,明眸皓齿,气质清淡如烟;另一人则是金发金眼、高鼻深目,典型的欧美人外表,看起来也像是久居上位者,神气中却偏偏带了几分惶恐和恭敬。那名梳着马尾的修士见到清景便鞠了一躬,从百宝囊中抽出一份卷轴,双手捧着要送给他。
薛从事在旁介绍道:“这位是沧海大世界鲛部首领明长瀚之子明渊,是来给我们送锦旗的。”
清景惊讶地看着那个卷轴,又偷眼看着沈老师,看到对方微微点点,才上前接过了卷轴,礼貌地问道:“我们节目组做的都是自己份内的事,没有什么值得感谢的,前辈实在太客气了。”
明渊微微一笑,容光四射,头饰上结着的珠子都给他衬得明亮了几分。他拉开卷轴上的绳扣,整张卷轴便从清景手上展开,却是张墨笔写成的卷轴,字体漓淋纵横,大意是感激纪实司发掘了兴澜小世界这么好的旅游胜地,让他们鲛人一族又多了个落脚之处。
明渊有些羞涩地说道:“这字是家父亲笔所书,比不得万仙盟的大家,不过其中也是蕴含一丝水之大道的意境的。卷轴的墨汁是用玄极真水调成,可调节房中干湿冷热;裱纸用的是鲛丝衬上本世界特产的鲽筋,能化作一方小世界暂且藏身。我等鲛族生活清贫,没什么好东西相赠,唯有此物差可拿出手感谢主持人奉献出这么好的一档节目。”
清景从没想过自己当个白拿钱的花瓶主持人,竟还会受到这么高的礼遇。这可是只有老师、医生和警察才能接到的锦旗!其实他就是个吉祥物,后期工作都是沈老师做的,拍摄也是沈老师拍的,这份锦旗不应该由他来接!
清景紧张得脸都红了,抱着锦旗连声感谢对方,又郑重申明了沈老师在其中起到的作用,希望他们一族别忘了这节目真正的功臣是谁。薛从事在旁边轻咳了一声,小眼神里全是幽怨,清景连忙又把他的贡献添了上去,那位明渊公子就好脾气地一一致谢。
跟着他来的外国人似乎有什么事要说,坐立不安地看着他们四个客套,最后终是耐不住这种修真式的寒暄,起身向清景鞠了一躬,用纯熟的汉语说道:“我是希望小世界飞龙一族族长德拉贡,三百年前举族迁至玄元大世界,归附龙皇陛下麾下。我这次来是有些事想请求主持人……和您的助理帮忙,可否请您听听我的倾诉?” 巨大的异虫像潮水一样从印山森林南部冲击着附近的城市。当地守备军数量不足,周围星系的支援还来不及赶到,所有退伍军人和军校学生也都投入了这场战斗。
但是在巨虫不分昼夜的冲击下,城市外围的部分能量屏蔽罩已经出现了细碎的裂痕,军方调拨过来的能量石也渐渐捉襟见肘。军人们身陷虫潮,alpha学生们驾着机甲在虫群中杀入杀出,合力也能杀掉一只异虫,可这数量相比起潮水般的巨虫,也只是杯水车薪。
能量罩摇摇欲坠,守在罩后的军人和灵植师都已经有了牺牲的觉悟,毫不吝惜地释放出精神力干扰虫族,只希望能拖一拖时间,让更多居民乘太空船离开。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保护着众人生命的能量罩也一寸寸碎裂。许多台机甲因为损伤或能量用尽被淹没在了虫潮里,救援人员却来不及救,也没心救了。能量罩一破,等待所有人的都是被异虫吃掉,那些留在机甲里的战士们有机甲壳做防护,活下来的机率可能还更大。
留在防护罩后调制精神药剂的鸢尾学院灵植教授江源榨干精神力提取出了一管隆苋草汁,递给身边伤员,最后看了一眼阴沉的天空。
这片天空并不好看,却是他能看到的最后画面了,所以他看得很认真,每一片云、每一枝树枝都要刻进脑海里。茶金色的能量罩布满碎纹,把他的视野切割成凌乱的碎片,就在他目光转到某处的时候,一道光芒忽然照进他眼里,刺得他再也睁不开。
能量罩碎了,所以才会有那么亮的光线!
江源眼角流下一滴应激性的泪水,却还倔强地睁着眼,看着那抹光辉在视线中越放越大。光芒横着在他眼前绽开,然而等着他的却不是黑暗,而是更加开阔步的视野——巨大的异虫在那道光芒下化成飞溅的碎渣,鲜血泼洒一地,虫尸层层叠叠地倒在防护罩外。不远处一座高高的虫山上立着一个手提长剑,穿红色长袍的男人,漫不经心地扫视各处,半张精致艳丽的脸在他眼前一晃而过。
一眼就够了!
教授的眼里绽出希望的光芒,猛地站起身来大喊:“封镜!那是封镜!我们学院出去的灵植大师封镜!”
封镜!
这个名字在鸢尾星,特别是看过高校灵植大赛的人心里都占有一席之地。原本坐在地上等死的灵植师和受伤无力的战士们都振作起精神,顺着江源教授手指的方向看去——
那里只剩下片尸山血海,和一道飘然远去的艳红背影。
得救了!
我们还能活下去!
人们重新勾起了求生欲,士兵们四处寻找还没死透的虫子,在要害补枪;其他人组织了救援队,抢救出淹没在虫潮中的机甲,送到后方医疗队手里救治。
这样的事不只发生在一处,更多人认出清景,还有人拍下了他横扫异虫的英姿发到网络上,配上清晰的广告视频,将他称为星联当之无愧的第一omega。
这些事蛇精自己是不知道的。就是知道了也不会在意,因为他爹地说过,他已经是名动万界的知名主持人了,一个小千世界几十亿的人气,对他这样的名人来说简直不值一提。所以他杀异虫时的心态总是那么平和,越平和、越从容,风姿也就越卓越,这场猎杀下来,“鸢尾学院的封镜”不知成了多少人梦中的男神。
而清景在扫清了四周的异虫后,终于朝着异动最强的山顶爬去,看到了被各族异虫拱卫在当中的巨大母虫。
那只母虫形似蜂王,体态巨大,其他的异虫在它面前就像刚生出来的卵一样不起眼。这虫子居然对清景的气息十分敏感,他刚刚提剑走到山上,一波虫潮便向他袭来,裹在当中的巨大母虫也直起身,镰刀般的口器开合着,尖利的前爪在空中舞动,发出雷鸣般的嗡嗡声。
清景挥剑清了场,纵身跃到一株高高的杨树上,与那只虫子隔空对望。
空中杀气纵横,一妖一虫凭本能便感觉到对方是自己最佳的大补食物。这种感觉和跟沈老师在一起时不一样,那时候清景是舍不得吃,尝一口就能偷偷高兴半天;而对这只巨大的母虫,他只有一个念头——这身血肉、这些力量是属于他的,非要吃掉不可!
那只母虫也是同样的想法,用脑波控制异虫向清景冲去,自己也拍着翅膀扑向了看起来无比弱小的人类。它也不知是吃什么进化了,背后居然还有两对薄薄的膜翅,拍打着飞到空中,单单一只虫子就遮蔽了半爿天。
沈屏山踩在一只高脚巨蛛尸身上,远远看着这一幕,眼中透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
清景感觉到他在看自己,转过头对他笑了笑,右手巨剑抬起,剑光重现撕裂天地的威能,对着母虫厚实的腹部劈了下去。
烛影剑化出巨大的虚影,一剑下去斩山断岳,涌上的异虫只擦到了剑气的边便翻滚着化作齑粉。母虫查觉危险,拍着翅膀转身逃逸,可剑光延伸数十里,在它转身的空当便从它腰间透过,将下半身拖着的膨大腹部划成两半。
印山上方落了一场血雨,巨大的虫身重重地从空中摔落,清景收回长剑,剑身沾满了母虫落下的污血,剑尖上却稳稳托着一枚碎裂得不规则的圆珠碎片。
腹中金丹嗡鸣转动,剑尖上的碎片一明一灭地呼应着金丹的异动。清景咽了口口水,心里十分清楚,他所有的食欲都是对着这枚骊珠碎片来的,并不是母蜂那肥白的腹部。
都是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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