莹儿慢慢把头抬起,淡淡地瞥了冷霜一眼,说道:“谁不救那畜牲,嘿嘿,若姑娘不救,恐怕天下能救他的并无几人!”
她这话其实并非夸大,耿仲谋所受的伤,乃是寒岚入穴,适才莹儿一气之下,便把纯阴大法亮出,是以耿仲谋才会伤得恁地重了。
救治为寒岚所伤之症,确舍花门有独秘之法外,别人倒难救活。这时,只见莹儿慢慢地自百宝囊中掏出几颗如梧桐子大小的丹丸,这些丹丸,芬芳扑鼻,一伸手撬开兄弟的嘴巴,便把那几颗丹丸塞进去,然后和身扑下,口对着口,度气给伤者,竟是以自己的真元送药下丹田以疗伤。
这种疗法,果是新颖,场中诸人见所未见,齐齐目不转睛地注视着。
须知伤者若是别人,以口度气之法,莹儿拘于礼节,决不能行,那便束手无策,幸对方乃她同胞兄弟,如此疗治,对礼节倒无干碍。
丹丸才下,耿仲谋生机顿萌,面色逐渐转灰为红,约过盏茶光景,但见耿仲谋透体尽湿,汗流如注,浑身雾腾腾地炙热起来。
这其间,莹儿正鼓腮运气,陡见耿仲谋悠悠醒转,急急把口里的真气一纳,停止度气,一翻身便已退开丈许。两眼紧盯着耿仲谋。
莹儿这举动看得众人骇然莫名,展眼间,耿仲谋已然大叫道:“耿莹儿,你好,伤了我,又来假惺惺作态救我,老子跟你拚了!”
也是把身一翻,随在莹儿之后,已然跃到场中,那湿淋淋的一身,犹自挥汗如雨,腾腾热气,冒个不停。
莹儿哀然呼道:“畜牲,我早知你醒来不会干休,唉,我这趟白救了你啦!”
原来莹儿深知兄弟脾气,知道他一醒来,必然发作,若自己犹在度气,给他一出手,必然因血液逆流而致大伤,是以一瞥耿仲谋醒觉,便急急跃开,倒也机伶得很。
她这番疗治耿仲谋也煞费若心,那些丹丸正是花派祛寒宝物“玄玄丹”,若单以玄玄丹来治疗耿仲谋,奏效必没有这般神速。故莹儿乃以本身真气,助药物发挥性能,运行百脉,故只半盏茶功夫,已奏肤功。同时莹儿在治疗又须处处留神,提防兄弟醒来以后,骤放突袭,其用心实在苦极了。
莹儿一呼过后,耿仲谋也不答话,双掌一翻,呼呼声中,已然打出十来招,招招辛辣,俱朝要害扫到。
莹儿仰天长笑一声,并不退让,双袖一翻,八手神功斗然亮出,便已与兄弟接上。
初出手时,耿仲谋心中微微一凛,但觉四肢有点麻软,懒洋洋地力不从心,运起气来,寒意缕缕,流窜脉穴,及至十招一过,身态已复正常,抑且越战越勇,掌风虎虎,毫不留情。
莹儿功力技业俱在她兄弟之上,耿仲谋虽悉力以斗,一时间也难占便宜,场中高手看了一会,已然看出莹儿实形同游戏,只顾逗引她兄弟舒拳弄掌,完全不像对敌,饶是如此,耿仲谋还是不能取胜。
在旁观看的苗金凤皱眉对朱洁馨道:“莹儿既不愿和她兄弟斗,又何必出手,徒伤和气?”
朱洁馨笑道:“苗女侠有所不知,大抵耿大侠初愈之后,必须舒拳活血!”
不错,朱洁馨倒猜得对,莹儿本无心和兄弟缠斗,所以接招还式,不过用诱兄弟把掌式使出,好澈底疗治痼疾而已。
展眼间,两下里已过数百招,但听莹儿娇叱一声道:“畜牲住手,听我一言说去!”
第十五回:疯婆死死追人魔
耿仲谋久战不下,又值伤势新愈,觉得有点累。他乃武林高手,自然知道重伤新愈之后,不宜过于耗损内元之理,刚才不过一时气忿,此刻既战不过姊姊,再打下去,吃亏势必还在自己,听了话果然身形斜斜一滑,跳出圈子,喝道:“有话便说,我可没功夫陪你瞎聊。”
莹儿叱道:“畜牲,你执迷不悟,我也无法,自此而后,割地以绝,咱不认你这个弟弟了!”
话犹未了,只听得耿仲谋冷冷道:“不认也罢,难道我就认你?”
莹儿杏目一睁,叫道:“畜牲,你方才所受的乃是花派纯阴掌,我虽给你治好,但在七七四九天之内,每天仍须按时调息,迫出残存风寒。早间你已使了三百二十招,今天运动已够,再不能使掌舒拳,否则必致伤及真元,念在同胞骨肉,情断气绝之前,我得提醒你,以后的事,好自为之,我言尽此,畜牲,还不快快下山!”
语至此,声音暗涩呜咽,潸地泪下。
耿仲谋先是一怔,继而心中一酸,皱眉道:“本来么,咱是至亲骨肉,只为你这贱人,漠视家仇,认贼作父,教我怎能容你;也罢,我耿仲谋与你,今生誓不相见!”
话声一落,双手一扬,向冷、边两个同伴招呼道:“两位贤弟,老怪秘笈看来难以寻到,咱还是回返师门,再行计议!”
濒行犹不断回首,望着自己的亲姊姊耿莹儿。莹儿,不约而同,眼蕴泪光,目送着那不肖弟弟,与八骏中另外两名高手背影,消失于陡坡林影之中。八骏三人走后,昆仑三剑也自知无望,嗑然若丧,径自下山,遄返苍括太阿观不表。
且说耿莹儿穷目极眺,直到兄弟耿仲谋的身影完全消失之后,忽地仰天长叹一声道:“造化弄人,孽因恶果,可惜祸延下代,当真可叹!”
她一旋首,望了苗金凤一眼,叫道:“苗姑姑,那畜牲一怒而去,恐怕闯祸无日了!”
苗金凤心中恻然,慰道:“莹儿姑娘休忧,我看令弟耿大侠也是个血性男子,绝非邪派人物,或因一时糊涂,致不可自解,将来必有醒悟之日。”
莹儿拭一拭泪眼,苦笑道:“他矢誓报仇,苦心孤诣,要练绝技,是以对贵门武功垂涎,看其濒行神色,似是不得不休,也许他会跟踪上长白,找赤炼那魔头去了。”
苗金凤点点头答道:“我担心的也在此点。唉,其实也难怪他,在迷津未醒之日,教他那能把报仇之志消散。”
她转一转腔,续道:“我曾听令师妹姬儿姑娘说,你也曾因祖父之事,和令师唐古前辈呕过气呢。姑娘你如是,何况令弟,咱只有慢慢琢磨一个好办法,为令师了结这番过节,使耿大侠幡然醒觉!”
给苗金凤一说,前尘影事,陡地涌上耿莹儿的心头,在吉特拉岭之上,她受了雪儿怂恿,竟然与师傅公开为敌,幸亏那一代宗匠的花老前辈代为排难解纷,才不致与紫府宫永结嫌怨,但如今有此可以排难解纷的份量的人,已然早归道山,更有何人,可以出来做鲁仲连呢?
一时间,思潮起伏,不能自己,端的感慨万千,心中不知是悲是愤,真似一团乱如麻丝的情绪,紧紧地把她缠住。
莹儿正陷于胡思乱想中,陡听朱洁馨的声音响道:“咦,又有人来了!”
莹儿斗然一醒,急拿眼朝朱洁馨看去,但见这位龙蜃帮帮主,此时目眺远天,秀眉紧攒,自顾呢喃道:“嘿嘿,来人莫非也是为了老怪遗笈?”
再定睛向朱洁馨眺处注视,果见在云雾相衔山麓,一团黑影,翻翻腾腾,其疾如流星陨地,使的竟是驭气飞行之术,后边跟上二条人影,功夫与那团黑影比较,相去何止千里,因此远远被抛在后。
那黑影似不顾同伴落后,只一味腾扑,展眼已近。
这番莹儿倒瞧真切了,那团黑影,赫然竟是武林怪物史三娘。
这其间,苗金凤也已看得清清楚楚,不由脱口惊叫道:“咦,史前辈来此做甚?”
此语一出,朱洁馨赫然一震,忙问道:“那位史前辈?”
苗金凤目注黑影,口中答道:“史三娘,本门长辈,那位曾在天姥一线天中苦修一十九载,天下无敌的混元一气功高手!”
朱洁馨不知就里,颤声叫道:“那疯怪妇一到,怕你我全得没命啦,你们还不逃?”
这位龙蜃帮帮主显然不知道史三娘返朴还真的事,还以为那怪妇人,一如旧贯,残虐嗜杀,不问是非,行径乖谬。
却听莹儿淡淡一笑道:“帮主放心,史三娘已经回复本来面目,不会再出手杀人。嗯,她此来必有缘故!”
没有多久,史三娘已然扑到众人之前,但见她把残躯一抖,便已挂在一株千年古柏的桠枝上,龇牙一笑道:“唉,找得我好苦,终于找到了!”
看她样子,春风满面,知无恶意,朱洁馨才把压在心头大石放下。此时已见莹儿苗金凤恭恭敬敬地上前问安,开口道:“老前辈何来,找寻晚辈做甚?”
史三娘呵呵笑道:“老娘找寻你等,也是受人所托!”
顿一顿,又道:“你等找到方洪那娃儿么?赤炼小子究竟逃到何处,听说在莽苍,哈,你等却来此株守,空渡有用时辰。”
当前这怪妇人,且未说出来意,先问方洪赤炼二人下落。苗金凤肃然把实情相告,说道:“犬儿方洪闻已赴长白,料系追寻赤炼恶贼而去。”
史三娘两眼一翻,问道:“方洪上长白?嗯,这可坏了!”
苗金凤心中一震,颤声问道:“史前辈此语何来?”
史三娘说道:“长白岂是寻常人物所宜到的地方,方洪那娃儿习艺迄未大成,功力尚浅,二怪虽死,你能料他们生前没有布下机关,倘方洪到了那儿,误中机关,岂非白白丧了一命?”
苗金凤一听有理,心中益加惧怕,又听史三娘续道下去:“再说,以赤炼小子的诡诈百出,歹毒手段,而且功力不在方洪之下,即使找到了也未必便胜,老娘担心他出师未捷,先着了人家道儿,唉,那时节把赤炼小子拿来碎尸万段,也是晚了!”
苗金凤方寸大乱,脸色变为青白,浑身打抖,连声道:“这番要老前辈给晚辈做主了,若是洪儿有三长两短的话,晚辈也活不了啦!”
语迄已是热泪夺眶奔流,这也难怪,母亲爱子乃是天性,况她一生指望,只在此点骨肉上面,二十年来劫难重重,好不容易才看亲儿长成,若有不测,苗金凤当真难以独活下去。
莹儿插嘴道:“苗姑姑别哭,好歹求求史前辈相助,咱三人同上长白走一遭,有史前辈同行,纵是龙潭虎穴,也不惧了。”
她这几句话不单捧史三娘武功绝顶,抑且实情,因史三娘自幼在长白长大,对阴阳二怪一切知之最详,有她结伴,自比苗耿两女贸然摸索少却风险。
猛可里,只听得史三娘桀桀大笑,笑声才落,陡地振嗓一叫道:“你这丫头,只顾闯荡江湖,忘了前师重托么?”
莹儿悚然一凛,问道:“适才史前辈说受人所托,莫非是我师唐古前辈托你?”
史三娘应道:“不错,除了他还有谁来?当你等离开天姥不过三天,紫府掌门便遣他的大女孩姬儿来一线天找你们,并遗书给我,托我就近打探你等行迹,劝你克日回唐古拉山去,(奇*书*网^。^整*理*提*供)好协助去天火之处,觅那叫玄玄子的怪虫。”
莹儿暗里掐指计算一下,南家遗孤与赤城门人约定比武之日期实在迫近,自己若上长白,势必误了师傅觅宝大事。
捏算完毕,不由惕然对史三娘笑道:“晚辈非是贪玩嬉游,实缘不放心苗姑姑一人独闯,既恁地说,晚辈只好遵命回程,这儿的事,就劳史前辈相助。”
说到这儿,她抬头看了一直没有机会说话的龙蜃帮帮主朱洁馨一下,歉然道:“哎唷,晚辈忘记给史前辈引见一人,嗯,她便是龙蜃帮帮主朱女侠,最好朱女侠他能与苗姑姑同行,这样更好照顾。”
史三娘眼一瞪,看了朱洁馨半晌,傲然问道:“你就是龙蜃帮帮主朱洁馨么?”
朱洁馨见她那傲慢神态,心中有点不快,却是不着形迹,恭恭敬敬地行礼道:“晚辈正是。”
史三娘呵呵笑道:“什么晚辈,前辈,老娘和你是师姊妹呢,令师铁笔书生,你可知是老娘何人?”
朱洁馨蓦地一醒,叫道:“史师姊,对了,他老人家正是师姊的嫡亲爹爹!”
忽地,但见史三娘旋首示意背后,说道:“我早知道你是朱师妹哩。我曾到这里来找你等,也是贵帮这两位香主指引的啊!”
原来场中各人说了这么多的话,刚才和史三娘一起赶上山来落在后面的两条人影,才气呼呼地堪堪抵达。朱洁馨朝着史三娘旋首示意之处看去,才知随同上山的非别人,乃是本帮的香主金钩手莫愁与霹雳掌郎慎二人。
莫愁身形一稳,喘着气儿道:“这位女英雄的话不错,咱哥儿在山下碰到她的,因她要找苗女侠,是以引她抵此。”
朱洁馨秀眉一挑,忽问二人道:“可有新的眉目?”
原来龙蜃帮卡子遍地皆有,对江湖动静一向注视,线眼传递消息无日无之,莫、郎两位香主兹次不随上山,正是留在莽苍附近卡子上等候消息的了。
莫愁、郎慎见问,喘气方歇,便齐声应道:“启上帮主,根据线报,倒有新的眉目啦?”
朱洁馨忙问:“什么眉目?”
莫愁说道:“赤炼那魔头确已逃上长白了!”
朱洁馨犹未答话,已听史三娘叫道:“那魔头当真逃上长白,是什么时候去的?”
莫愁笑道:“走的不久,似乎在旬日之前。”
苗金凤哦了一声,道:“似此说来,洪儿二人料到了长白,那魔头才动身的了!”
莫愁答道:“不错,咱卡子上的耳目通灵,谅无误报。”
苗金凤沉吟良久,泫然对史三娘泣道:“史前辈若有心匡助晚辈,事不宜迟,应该衔尾追上长白,庶免洪儿有不测之处。”
史三娘怪眼一翻,龇牙笑道:“谁想稽延时日,我比你还急呢?”
一仰头,忽对莹儿叫道:“你这丫头行前来,老娘有事相托。”
莹儿诧然行前,问道:“老前辈有何见谕?莫非是要晚辈速回吉岭,此事晚辈已经知道啦。”
史三娘摇摇头道:“不,是咱家庭的事。”
莹儿恭立不语,静听史三娘说下去,但听当前这位怪妇人续道:“事到如今,老娘义无旁贷,一定要陪苗金凤上长白走一遭啦,只是心中悬挂一事,今有你这丫头代为办理,我可以安心啦。”
她稍一歇,又道:“老娘此去长白,说不定什么时候返回,有一事相求必须办到。”莹儿静听不语,三娘接着道:“我留一封信给你,一定要在天姥山比武群雄皆到时,当众展开,如果有人当场提出置疑,就说是我三娘的意思,江湖上腥风血雨,冤怨无尽无休,难道非用鲜血才能了结梁子吗?”
语一已,腰间短链,哗喇喇地亮开,朝身上一卷,众人吃了一惊,定睛看时,才见她那短链已卷出一封信,只一抖,那封书信如离弦之矢,径向莹儿跟前飞到。
莹儿才听罢史三娘的话,心中登时踌躇起来,要她代史三娘行事,委实是件为难的事,正怔怔想得出神之际,陡觉眼前一闪,不期然伸手一抄,已然把史三娘挥到的书信抄个正着。
随听史三娘叫道:“你将来上天姥之巅,把此书交给赤城门掌门人一观,便可代老娘行事,要说的都在书里,不过在他们双方未会面比武之前,不必开启。”
莹儿心中滋疑,史三娘手足俱废,怎能搦笔写字?再看那书信封面,笔势劲遒,竟是男人手迹。心料必是史三娘儿子玉箫郎君代书的了。
由此可知,史三娘此来已有上长白的准备,莫非她也料到赤炼人魔会上天池躲匿?
不错,要知史三娘不早料到有此一着,同时也想到此事非其亲赴长白,无法解决,那会早就准备好留书一节。
那封书信不说也知自然是其儿子玉箫郎君所代书写,以备交给莹儿,将来在天姥之上,为赤城门子弟与南家遗孤龙形八掌门中人两派解下过节代其行事之用。
话说莹儿收好了信藏在怀里,恭谨应道:“晚辈谨遵老前辈吩咐。”
当下,乃向各人拜别,飘然远行,径向西域去了。
此间之事已了,莹儿走后,史三娘便也率领朱苗等人下莽苍,返抵龙蜃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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