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天有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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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天有眼- 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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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衣人早已听到,但见他皱皱眉,对秋娘道:“别急,你和南宫化见见面也好,我敢担保他尔后不会再害你便是,老夫今天跟你俩解过这场过节。”

秋娘挣不脱莹儿扯缠,只好站下,听得葛衣人这般说话,不由泫然道:“那冤家当真可恨,始乱终弃,我委实不想见他!”

葛衣人剑眉一轩,笑道:“我早告诉你,今日的南宫化,已非昔日的史炎,他已洗心革面,脱胎换骨,是另外一个人了,你既失身于他,他刻下尚是鳏夫一名,见了你必有善后措置,他既悔改,委身相事,也是不错,何必如此惊惶?”

蓦地,舟中箫声一歇,一个儒布长袍的美少年,自舱中踱步到了船头,才站定举目一顾,咦了一声道:“是何方稀客来访,但请上舟叙叙!”

定睛时,他不由欢然大呼,叫道:“原来是唐古前辈驾到,恕小侄有失送迎,来啊,请到舟上喝杯酒谈谈!”

话才落口,陡见他脸色微微一变,面带惊颜,咦了一声吟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秋娘妹子啊,为兄找得你好苦啊,快上舟来吧!”

当前这美少年,不错,果然是玉箫郎君南宫化。但见他风采如昔,俊逸超群,神清如水,绰立舟首,宛如玉树临风。不,他比以前更为俊朗,全无半点邪气,只是说话咬字,有些模糊,大抵是因嚼舌自裁,为其母史三娘治愈后,舌头损坏部分无法回天,因是才致语音不清。

葛衣人哈哈一笑,身形暴长,双足才点,已落舟中,一双丑女也在嘻嘻声中随后而到,只有秋娘与莹儿稍微落后,只缘秋娘趑趄不前,是给莹儿硬扯到船上来的。

玉箫郎君恂恂懦雅,袍袖一拂,朝葛衣人行了个礼,便已举手相让进舱坐地叙话。

诸人才坐定,便听得秋娘已哀然大骂,道:“冤家,你好狠心,你既始乱终弃,还要找我做甚?”

骂到激昂处,连敲小几,伤心处,已自呜呜痛哭流涕,她对玉箫郎君,爱之太深,是以恨之弥切了。

玉箫郎君忙不迭站起身来,朝着秋娘一揖到地,口中陪不是道:“为兄前此薄幸,行同禽兽,已获惩治,幸上天垂怜,命不该绝。惟为兄已矢誓痛改前非,从此不再为患江湖,尚盼妹子鉴谅则个!”

当前这美少年果真彻悟前非,一开口便自承过错,且语音诚恳,脸色庄重。秋娘咽噎其声,答道:“冤家,你道我不知你已改过,但大错既已铸成,改过也是迟了,我可不能饶你!”

葛衣人见秋娘不谅,咄咄相迫南宫化,正待对秋娘解劝几句。要知两人的恩怨,非比寻常,一时间,也不知从何劝起。

陡见玉箫郎君眉目一朗,呵呵大笑道:“秋娘妹子,你果不谅我么?”

秋娘哀然瞪目,娇叱道:“除非立刻自裁,以谢世人,否则无可原谅!”

玉箫郎君惨然一笑,道声:“好!”

但见他手中玉箫一横,便已自朝章门穴上戳去。这章门穴,乃是人身三十六道大穴之一,当真戳重,必然身死当地。

葛衣人一瞥大惊,两下里对坐距离太远,玉箫郎君这一出手,端的快如电掣,要施救时恐已不及。

葛衣人不假思索,大袖乍飞,便待向玉箫郎君擎箫的手腕拂去。怎知他的袖招尚未打出,陡然间,一个身影横扑过去,但听得当叮一响,竟是玉石堕地之声。

他赶紧把袖一撒,定睛盯去,只见秋娘已紧紧抱着南宫化,那管精致玉箫,已然跌落地上。

秋娘戚然呼道:“炎哥哥,你千万不能死,你死了我便绝望啦,是妹妹不好,把哥哥激上黄泉之路!”

当前这小妮子宛如儿戏,一忽儿要心上人死去,一忽儿又舍不得心上人轻生,心情当真矛盾之极。

这也难怪,当其想起过去受辱被弃情形,愤火不由中烧,乃有欲置个郎于死地,及至目睹个郎毅然就义,心念又是惊转,若玉箫郎君死了,她这一生岂非随之完了。

是以才有在千钧一发之顷,拼命阻拦玉箫郎君寻死。

玉箫郎君轻轻推开秋娘,长叹一声,喟然道:“妹子,为兄怎能怪你,其实依我过去行径,百死不足以蔽其辜,自裁谢世,理宜如此,岂为妹子一人?”

这美少年改过自新以还,不仅行径大异往昔,连说话口气也变了。

葛衣人此刻才找到说话机会,但听他沉声说道:“秋娘贤侄女,我早就对你说过,今天的南宫化,已非昔日的史炎,你何苦相迫,两口子如能和好如初,亦武林之幸,为老夫所乐见了!”

秋娘泣然道:“谁个女儿不欲个郎向善,冤家过去行径,当真教人难耐,秋娘今日方知,炎哥哥浪子回头,老前辈,我向你保证,尔后不再记恨他就是。”

竟是冰释于顷刻。玉箫郎君听了秋娘的话,心上一喜,忙不迭地转过身去,朝葛衣人一揖到地,说道:“多蒙唐古前辈清诲,使晚辈与秋娘捐弃前嫌,言归于好,此恩此德,晚辈永铭不忘。”

他脚跟一旋,朝到秋娘面前,也是一揖道:“妹子有所不知,为兄湖海飘蓬,天涯浪迹,无非为了奉命找寻你,这点心事,你怎会知道!”

秋娘早才给葛衣人一劝说,心中之气已平,垂首及臆,怔怔陷入沉思,这时听了话,顿时一醒,不由抬起头来,秀眉一挑,吆叱道:“冤家,你既如此薄幸,还找我怎地,是奉了谁人之命来找我?”

玉箫郎君歉然朝秋娘又是一揖,说道:“往者已矣,来者可追,妹子既已明白为兄尔后做人,何必说这些不情之语。

我南宫化敢于发誓,今而后定当以诚待妹,永结同心,若有半句虚言,天地共鉴。”

秋娘陡然双颊飞霞,嗫嚅道:“人贵相知在心,何必发誓,大错已然铸成,发誓又有什么用?唉,冤家啊冤家,今后惟指望你能彻底醒悟,妹妹于愿已足,至于此生幸福,我倒在所不计!”

小妮子不只语调凄婉,抑且舍己成人,可知她对玉箫郎君,其情深如海了。

葛衣人忽然搭腔道:“对啊!南宫化,你们只顾呕气,却忘了谈谈正事!”

玉箫郎君诧然道:“晚辈的正事,就是找寻秋娘妹子,既找到了,正好回去覆命,还有什么正事?”

葛衣人剑眉紧斗,心想:“南宫化这小子对他一派与赤城的纠纷全不放在心上?”

口里笑道:“正事多着呢,比如你的武功是怎生恢复的?你龙形门近日可有什么准备,以应付赤城派比量武功?以及南雍在宝岛上的近况如何,这些岂非正事么?总比那些男女之间,夹缠不清的正经得多啦。嗯,你刚才说奉命来找秋娘,是奉令堂史姑娘之命么?”

玉箫郎君摇摇头道:“不,晚辈是奉本门掌门弟弟南雍之命,到江湖上来找秋娘妹子!”

此语一出,众人一愣,只听得秋娘急口问道:“南雍师兄,要找小妹做甚?”

玉箫郎君展眉一笑,道:“还不是为了我南宫化的终生幸福?”

这话更奇了,找寻常秋娘是为了玉箫郎君终生幸福,究是何因呢?

秋娘又问:“炎哥哥这话怎讲?”

玉箫郎君叹道:“生子当如南二弟,若我南宫化,不肖子而已。他之掌接按龙形门户,本是极其勉强,自从各人离开宝岛,我也随娘以及苗女侠一同到天姥,住在一线天中,娘每日用混元功为我恢复内元,我也并时修练,果然在三旬以后,我的内元尽复,恢复旧观。不久,唐古前辈派一姑娘抵一线天传讯,着令帮觅莹儿姑娘,我娘见晚辈武功已复,也放心了,是以克日登程,前赴苍莽山,可是,正当娘离天姥的那一下,本门掌门弟弟也到,他此来天姥目的,竟使我大感意料之外。老前辈,秋娘妹子,你道他来干吗?”

说到这儿,玉箫郎君故意卖了一个关子,不说下去,只拿眼去望望他们。

秋娘嫣然一笑道:“你不是说过么,他来天姥的目的,一定是要你在江湖上,找我回宝岛,对也不对!”

玉箫郎君一笑道:“这还用猜么?不错,他是要我到江湖去找你,不过,找你干什么,而又怎会关系我的终生幸福呢?”

他稍停,说了下去道:“他一到便对我说,不愿掌执门户下去,因他居次,掌门一职,理宜长子,恐日后江湖中人物非议,再说,他对名利之心极淡,但愿龙形门能光前裕后,心愿已足。我自然引咎自责一番,婉拒所求,怎知他竟给我出一个主意。”

葛衣人听出味儿来,插嘴问道:“什么主意?”

玉箫郎君续道:“南雍二弟,先道出对秋娘妹子思念之心,说秋娘妹子是先君唯一弟子,先君既殁,绝不能任令其弟子湖海飘蓬,这件事,他一直牵挂怀中,无日能释。继而对我说,哥哥与秋娘妹子的一段孽缘,武林中尽人皆知,哥哥非把秋娘找到,了此夙缘不可,到那时,哥哥便可恢复令誉,而继掌门户之事,也便顺理成章了。”

葛衣人听到这儿,剑眉一挑道:“南宫化,你要和二弟争此掌门之职?”

玉箫郎君一怔,苦笑道:“老前辈难道仍以昔日之史炎视我?我对这个掌门之职,自知德薄望轻,哪里膺任得起,只是,我静静一想,觉得找寻秋娘妹子一事倒属必要。晚辈无行,良负秋娘,续夙缘永结同心,正是补赎前愆的唯一办法。当时,晚辈乃对二弟道:‘找寻秋娘,责在愚兄,自然遵命,换易掌门一事,容后再议。’二弟犹唠唠叨叨,直到我们分手,犹郑重叮嘱!”

语至此,陡地提高声音道:“唐古前辈,既是有缘能得在此相会,将来到了宝岛,晚辈倒有一事相求!”

葛衣人一怔,问道:“何事但说无妨。”

玉箫郎君道:“就是替晚辈向二弟说项,勿迫晚辈做此不义之事。”

葛衣人轩眉一笑道:“塞外怪杰身后有福,儿女皆能明大义,倒是难得。南宫化,老夫代你说服南雍就是。”

玉箫郎君拱手称谢,葛衣人正待问些什么,但听得莹儿已抢先问道:“南兄台,方才唐古前辈问你的事,怎地不答。

龙形派有没有勤练五魔阵法,以备应付赤城之约?”

莹儿身受史三娘之托,已成这场纠纷中之要角,既以鲁仲连自居,对双方情形,自是重视了,只是她没有对玉箫郎君坦言说出而已。

玉箫郎君黯然呢喃道:“还提什么五魔阵法,千不该,万不该,只怨我南宫化罪大恶极,辱及亲妹,害了玲妹妹惨遭横死,现下五魔缺一,哪里练得成?更谈不到应付二字。”

莹儿吃了一惊,急口又问:“这般说,南掌门是毫无准备啦。宝岛之会,令堂不是说过,将来要尊驾替代玲姑娘地位,凑成五人?”

玉箫郎君轻轻叹息道:“别提啦,本来我的武功既复,若加入勤练五魔阵法,自是威力倍增,莫奈本门掌门反对,在下也难勉强。”

此语一出,船中各人俱是愕然。但见葛衣人眉心紧锁,问道:“南雍不练五魔阵法,难道要以他技取胜?”

玉箫郎君笑道:“他根本就不想取胜,什么武功都没有练,不过,他有他的想法,大德足以感人,且听龙形门的造化如何了?”

越说越玄妙,莹儿和葛衣人益加困惑,追诘下去。

这其间,舟上下人已献上美酒佳馔,以飨佳客。玉箫郎君不暇把话说下去,举手让饮,微笑道:“此事说来话长,咱先喝一杯,吃点小菜,在下慢慢再为各位详说分明。”

语讫,高擎玉盏,向众人邀饮,诸客一笑而干,酒过三巡,玉箫郎君边喝边谈,才把事情经过说出。

原来自宝岛广亭群雄之会散后,南雍新膺岛主,乃锐意洗刷,把宝岛经营得比他爹在时更有朝气,只缘其宽仁厚道,措事以德,赏罚分明,因也甚得岛民诚服。

南雍依照老例,每年必亲赴中土做一番买卖,既接掌岛主之位后,乃备货坐船,扬帆遄赴苏浙。他这次出海,竟先抵天姥,会晤长兄南宫化,劝其觅秋娘,继龙形派掌门等等,此事做书人已然表过。

那一次,玉箫郎君应允下来之后,南雍犹不放心,恐其长兄阳奉阴违,乃把一船货物交彼,责成一边觅秋娘,一边做买卖,叮嘱既妥,乃自回宝岛。

玉箫郎君已改过,自非昔比,果然当真到处访查秋娘,船自长江上溯三峡,到得采石矶时,买卖既做好,秋娘凑巧遇到,倒是万幸。

玉箫郎君与秋娘相会之事按下不表,且说南雍与玉箫郎君分手后,却不立即回抵宝岛,竟在苏浙两地漫游,他此举动也非无故,竟是访觅名士贤人,重聘回宝岛,兴学牧民。

回抵宝岛后,南雍全然不问武事,一味教岛民读书,此种修文偃武举动,当然深深引起弟妹们之疑惑,盖以武会友之期已近,此刻不勤修武功,以备应付,反而文绉绉地学经读史,岂不可怪。

南琴、南浩两人,困惑之余,乃悄悄向兄长质问,南雍只是淡淡一笑不答。只有南芝,和平之性天成,对长兄这番举动,不但不以为悖,反而觉得大有道理,自己竟奉来岛儒士为师,修习诗词歌赋,经史文章。

约莫过得旬日,南琴、南浩眼见兄长对本门与赤城比量的事,似乎已置诸脑后,实在忍耐不住,又来缠问南雍了。

这天下午,南雍恰在堂上读书,南琴、南浩一进门便叫道:“掌门哥哥,你忘掉了与赤城端午之会了么?”

南雍举头看看两人一眼,淡淡一笑,说道:“两位弟妹请坐,容愚兄给你等解说,解说。”

两人无奈落坐,南雍续道:“赤城之会,为兄怎会忘记?只是……”

话犹未了,但听南浩愤然道:“只是什么?兄长是不是要向赤城派认输服裁,丢尽我龙形门的脸面?”

南雍苦笑道:“但能与赤城和解,认输服裁何妨,这也不算丢脸,斗狠卖勇,武林陋习,为兄不敏,倒想以德服人!”

南琴一听,早巳从鼻孔里哼了一声,冷笑道:“恐怕兄长望不孚,德不高,难以服人。你没有觉察到么,赤城派那对老家伙,岂是能以德服之的人。广亭之会,他夫妇俩的态度多桀骜气人,依妹子说,好歹也得和他们一拼,以显我龙形门威风。”

南雍一听,眉心不由紧斗,摇摇头道:“琴妹的见解差了,好勇狠斗,岂是好事。我派与赤城渊源本甚深远,先君与赤城山主是对好朋友,且有恩于彼,我们做后人的,难道就不可以化干戈为玉帛,与赤城派和解么?”

南浩不服道:“自从兄长接掌门户以还,总是武事不修,专干那些文绉绉没出息的勾当,别说教做兄弟的看了难受。

这一番,兄长是准备翻跟斗啦?”

南雍不悦道:“愚兄不材,今掌门户,你们如是不服,推举别人继任,愚兄自当让贤,不过,在未有继承岛主的人前,你等要听我吩咐,今后不许提起和赤城派比量之事,待端午之日一到,愚兄自有道理!”

竟是疾言厉色,这种情形,倒是罕见。南浩、南琴二人,犹想再噜苏下去,南雍已挥挥手,令他们退出。

但当二人退到堂下之际,忽听南雍振嗓呼道:“两位弟妹慢行,愚兄尚有一事忘记和你等商量!”

南琴、南浩一肚子气,闻叫愕然站住,冷冷问道:“掌门兄长有何训谕?”

这语气,南雍哪会听不出,不由温言道:“愚兄这次举动,殊非示弱于人,乃为本门前途着想,将来你们便能明白。”

南雍边说边直身站起,移步前走,来到二位弟妹跟前,低声问道:“愚兄自知德薄能低,不孚众望,这个掌门之职,也不想再掌下去了,你等认为在先君门下诸兄弟,有谁可继此职?”

他的一双弟妹,万料不到南雍果真引退,还以为是他俩不服气所迫出来的。两人齐齐一愣,竟半晌说不出话来。

要知南浩、南琴二人向来敬重这位长兄,刚才呕气,不过对兄长心事不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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