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仲谋点点头,几个人正待闯进村落,陡然间,但听杀声益烈,人喧更浓,且有追逐奔跑足音,朝村外渐渐传近。
耿仲谋回顾各人一下,轻轻挥手示意,低低叫道:“各位不必进去了,且找个藏身处,看看跑出来的什么人物!”
众人一听,觉得有理,乃纷纷向两旁散开藏下。
这村落既属穷僻荒地,自多丘陵树木,要躲也不困难,展眼间,众人已藏身在通往村内那条大路两畔的小岗之后,静伺观变。
才藏下身不久,已见为首一人,道装红眼,浑身是血,似已受伤,那人身形修长,枯瘦如柴,不是赤炼人魔还有谁来?
躲在小岗后面的剑魔一瞥,眼眸已然爆火,张口便想呼喝,却给他的妻子眇目妇阻拦下去。只听眇目妇压低声量,轻轻地道:“别卤莽,瞧清楚了再动手,谅那厮也逃不了哪里去!”
眇目妇说到这里,单眸忽地异彩闪动,把手一指,又低声道:“源鸣,你瞧,那家伙手上是什么东西,哎哟,竟是个丫头,唉,这魔头死到临头,尚要做伤天害理的事,当真可恨。”
定眼再看时,紧随在赤炼人魔之后追出来的是两个汉子,也是浑身血迹,年均在四五十岁之间,一人赤手空掌,一个使着一对亮光闪闪的钩,如拨风般地跟到,齐声吆喝道:“好恶贼,还不放下那女孩子,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强抢良家妇女!”
赤炼人魔左臂一撩,把掳来的女孩子搂得更紧,哈哈大笑道:“凭你这两个废料敢来阻挡道爷,还不快快给道爷滚开,饶你等一死,嘿嘿,若惹道爷恼了,休怪手辣无情!”
这其间,两个汉子走近,那使金钩的陡地一扬,呼地一响,已朝赤炼人魔左肩的穴道勾到,那空手的汉子,掌如风发,不只快绝,且劲道十足,轰隆有声,以两人身手,倒是江湖上高手呢!
赤炼人魔毫无惧色,单掌应敌,竟然势可碎石裂山,只是,他并没有把最厉害,挟以纵横湖海的六合神掌打出,大抵是怕毒氛激荡,伤了手上那女娃儿,更小觑当前对敌两人,是以并无亮出看家本领的必要。
两中年汉,武功虽俊,且以二敌一,却是不能克制那魔头,只稍稍占了上风而已。
两拨三人,像走马灯般地在通道口厮杀,转眼已过百招。忽地里,赤炼人魔脸呈异色,应敌之掌渐渐红了起来,似是给两人缠得不耐烦,顾不了手上美人儿的安危,要以毒掌克敌了。
在小岗上窥伺的八骏三雄看到这儿,都不禁变了颜色,但听耿仲谋悄声对边强两人道:“待为兄救一救那两个老儿!”
语未已,忽听那小岗,有人大喝一声,叫道:“好恶贼,今天是你的死期到了,还敢逞凶伤人!”
话才落,半空中已弹起了一团黑影,冉冉而下,落到打斗两拨人之前了。
耿仲谋也叫道:“莫老儿,郎香主休着急,待我给你解围去。”
原来那两老儿与耿仲谋是相识的,你道两人是谁,乃是龙蜃帮的香主金钩手莫愁与霹雳掌郎慎,他们在莽苍之上早会过八骏三雄,如何不识?
耿仲谋的话声才落,已然见半空里那团身影落到斗场,作是别人,正是赤炼人魔的死对头剑魔辛源鸣。
这时,赤炼人魔经把内元毒气,集于一掌,正待打出把莫愁郎慎两人收拾。陡见眼前人影晃动,耳闻有人吆喝之声,心头不由大震起来。
那声音好熟,赤炼人魔哪会听它不出,只是一震过后,这魔头又强摄神智,兀然不惧。
要知他当年虽险些儿在剑魔利刃之下丧命,受尽折辱,惟那时候赤炼魔掌尚未练成,同时事已隔十余载,自顾功力已是登峰造极,足与对方一较高下了。
瞬眼间,剑魔辛源鸣已在眼前,赤炼人魔定睛一看,剑魔已失踪迹。
赤炼人魔一抬头,心下一颤,但见剑魔已斜斜退出二丈开外,刚才剑魔站处背后那个小岗,已给赤炼人魔的掌力震崩了一角,沙扬石飞,洒满一地。剑魔身边却多一个汉子,那汉子赤炼人魔从未见过,不由惊疑交集。
方才,他分明觑准剑魔发掌,且在剑魔现身未稳之际打出,可谓已抢先机,怎地掌一发出,不但伤害对方不着,且莫名其妙给他闪过,分明是这陌生汉子救去,那汉子的身形步法,竟与当年所遇的紫府掌门唐古拉铁一般无二。赤炼人魔哪得不惊?
不错,剑魔能躲过赤炼人魔这一掌,正是耿仲谋所救。
其时,剑魔猝然现身,因轻敌之故,并没有早作防备,及至赤炼人魔发掌,才知危在眉睫,要躲已来不及,假使绰剑在手,尚可使出奔雷剑招,藉剑气震散对方毒气,但此刻乃是赤手空拳,迫得运起真劲,出掌相抵,怎知掌未发,陡觉身子一轻,竟给人带开两丈过外,避过对头人这一掌之击。
赤炼人魔惊疑未定,但听耿仲谋已然呵呵朗笑,叫道:“赤炼道长,果是名不虚传,这等身手,当真令人折服!”
剑魔却是满脸通红,目眦欲裂,愤然大叫道:“恶贼,老子跟你拼了!”
身形一动,便待上前,却给耿仲谋一把抓着。只听得耿仲谋笑道:“辛大侠休要焦急,咱先礼后兵,且听那魔头怎生答话!”
耿仲谋的心意,当与剑魔迥异,他与赤炼人魔并无过节,目的不过想夺秘笈,倒无心为难那魔头,是以才劝剑魔休要造次。
赤炼人魔犹未答话,乍见两边小岗,人影纷纷,沓然跳下。不由唬了一跳,心中忖道:“这番完了,一个剑魔已难应付,再加上这许多人,必难幸免。”
正琢磨脱身之计,忽见那使紫府技业的汉子,笑嘻嘻地脸上毫无杀气,既阻拦剑魔,不使上前,出言又甚为客气。
要知这魔头,心肠虽歹毒,却是诡诈百出,双眉一皱,竟是有了计较。但见他双手一拱,对那汉子施礼道:“足下何人,怎地与贫道仇人一路?”
耿仲谋抱拳回礼,笑道:“在下姓耿,名仲谋,乃千手如来之后,道长既是三清之徒,不该随便坏了清规,掳辱良家妇女!”
竟是以德相责,不提其他,赤炼人魔肚里说道:“有救了,此人显然不是与剑魔那小子一路的了!”
还未答话,剑魔身形又是一动,却给耿仲谋揪住。
耿仲谋劝道:“辛大侠少安毋躁!”
剑魔气呼呼地叫道:“似此江湖败类,不早把他废了,还与他噜苏做甚?”
耿仲谋笑道:“料他也逃不了去,辛大侠何必急急!”
这其间,赤炼人魔已把手中的女娃儿放下,那孩子已给唬得晕了,坐在地上痴痴呆呆,不省人事。
赤炼人魔一放下女娃儿,即干笑两声,佯装惭愧之色,对耿仲谋歉然道:“我道是哪一路的朋友,原来是八骏三雄驾到,恕贫道得罪了!”
他略弯下腰,又把那姑娘一把扶起,又道:“耿大侠,且恕贫道缺德之罪,既足下大义,贫道岂敢妄为,敬遵台训,把这位姑娘送还便是,还望耿大侠海涵为是!”
语态卑下,同时扶着那姑娘,慢慢前走,似是要将她交托耿仲谋处置。耿仲谋双眉一挑,也朝前一掠,两丈距离,一掠已到,手一伸拖过那姑娘,转身便向眇目妇师徒站处走去。
到得跟前,乃把这个陷于痴呆状态的姑娘交给了眇目妇,口中说道:“有劳女侠代为照顾这个可怜的孩子,你等都是女人,照顾起来比较便当,待我问明白那魔头之后,再作道理!”
语已便经退到赤炼人魔跟前,哈哈笑道:“你既犯了这般淫邪行径,人神共愤,天地不容,岂有这般容易,三言两语,便饶你一遭。”
说话虽凌厉,但态度却不恶,一瞧颜色,赤炼人魔已然料到几分,必知耿仲谋必然另怀目的,才会只用言语相责,老不动手,还阻拦别人向其攻袭。
赤炼人魔长叹一声,卑下地道:“若是别人咄咄相迫,贫道死也不服。贫道素来敬重八骏英雄,耿大侠既不谅,但凭措置!”
耿仲谋给他捧得心花怒放,神态得意中和气许多了,哈哈大笑,还未说话。
陡然间,但见那边闯出二人,一绰宝剑,一折树枝,才近前,剑枝骤发,一时间,雷霆大发,那两人正是赤城门下眇目妇师徒,因不耐耿仲谋唠唠叨叨,不动手收拾当前这魔头,是以两人一长身,奔雷剑已经展出,迳取赤炼人魔攻到。
赤炼人魔是何等人物,早已有备,两人剑招未发,他已滴溜溜往后便退,待得剑到时已然落空。可怪的是耿仲谋近在咫尺,只顾大笑,兀未加以拦截,袖手旁观,一如视若无睹。
眇目妇师徒一招落空,哪肯就此放过,两人一腾身,便已跟缀下去,在雷声隆隆之中,剑魔身子一弹,也已缀了上去,掌如风发,赤城门师徒三人,犄角而立,把赤炼人魔紧紧围在圈内。
至此,哪容赤炼人魔不出手相拒,但见他凝神固元,赤炼魔掌连番打出,可惜都给对方掌风剑气消弭于无形,给三人一紧攻,登时手忙脚乱,险象环生。
急切间,但听赤炼人魔桀桀笑道:“辛源鸣,你胜了老子也是不武,哈,赤城派原来是倚多胜寡!”
这一叫,显然是缓兵之计。剑魔为人极是高傲,听了对方这话,不由一怔,寻思道:“对啊!我赤城乃中原武林领袖,哪有以多为胜之理!”
一念及此,手底下不觉缓了缓,嘴里同时嚷道:“糟婆子,九凝,你等两人暂且退下,待我来对付这恶贼,省得杀了他日后江湖闲话!”
眇目妇知他中了对方诡计,气得哇哇大叫道:“老不死要退你自己退,像这般败类,湖海豪杰得而共诛之,还守什么陋规?”
她的话倒有理,倚多为胜,虽为武林高手所不屑,惟乃指双方比量较艺而论,若清除败类,锄杀强梁,那就不必依照常规了。
剑魔为人虽是固执,性情尤其好胜,见妻子徒儿不听己命,心下一气,撒掌一纵,叫道:“好啊!糟婆子,就让你跟小丫头与那恶贼斗个够,不胜,老子再替下你等!”
话未歇,忽听在旁观战的耿仲谋大笑起来道:“对啊!倚多为胜,虽胜不武,纵使把对方打倒也不光彩!”
此人不只不插手帮拳,且出言相讽,大大出乎赤城派中三人意料之外。赤炼人魔一听,喜上眉梢,心知他的诡谋快要成功了。
剑魔虽退出,眇目妇与秦九凝仍拼力对付,以两人技业,自不在当日天姥山头,方秦二人联剑攻打赤炼人魔威力之下,剑枝一经合璧,果见凌厉无俦,剑魔退出,反显出两人能耐,白茫茫的剑气,灰蒙蒙的枝影,早已把赤炼人魔紧紧裹下,在威慑神志的厉害声音之下,赤炼人魔心胆俱落,赤炼魔掌又屡施无效,给对方枝剑招式一紧,左支右绌,连使几个身法,竟然脱不了身,看看便要落败。
猛可里,但见一人,运袖如风,其行如电,转眼已闯入圈子之内,只瞧他,左袖一拂,登时千百只袖影晃动,拂到秦九凝面门,秦九凝一瞥大惊,措手不及,只觉腕间一麻,已给对方袖角拂中,跄踉一响,银蛇顷刻堕地。
那人拂下秦九凝宝剑,右袖也不慢,竟是迎着眇目妇手中树枝一煽,眇目妇功力自非秦九凝可比,定眼一看,心头不由勃然大怒,这人赫然竟是与己结伴同行的耿仲谋。
眇目妇暗骂一声道:“好小子,我还道你是什么豪杰好汉,原来却与恶贼一鼻孔出气!”
心中愤骂未讫,对方袖子已到,乍觉袖影如山,眼花缭乱。眇目妇把牙一咬,手中树枝硬生生便朝来人袖子一撩,但听得一声裂帛,眇目妇立足不牢,向前一个踉跄,手中树枝已给对方夺了过去。
眇目妇定睛看时,只见耿仲谋虽把自己用作兵刃的树枝缠在袖上,却已给划下一道裂痕来,赶紧望后便退。
耿仲谋脸色冷漠,右袖一拂,挂在袖上那根枯枝,登时化成粉屑,簌簌堕地。
但听他冷冷地道:“我就看不惯仗着人多,欺压人少,若是好汉,捉对儿比划才算公道。”
眇目妇夫妇惊怒交集,但指着耿仲谋,高声大叫道:“你……”
竟是因事出意外,一时说不下去。
耿仲谋忽地绽颜一笑,说道:“辛大侠,我的话有什么不对?”
眇目妇单眼放光,棱棱闪动,叫道:“罢了,你这小子要挑这根梁么?”
耿仲谋毫无惧色,冷冷地道:“什么挑不挑梁子,你等与在下素无过节,那位道长和我也毫无恩怨,在下只是就事论事,管它江湖上道义不道义,规矩不规矩!”
剑魔浓眉一挑道:“好,既是兄台恁地说,也不用人助拳插手,只老夫一人,便可济事!”
眇目妇指上叫道:“老不死,不用你出手,老娘一人已够!”
一旋身,已折下一根树枝,陡地一扬,枝震雷生,轰隆之声隐闻,宛若起自中天。
可是,她的话才落口,忽听一人哀叫道:“师傅,奶奶,不用你老人家亲自动手,待徒儿代劳,来收拾这个万恶的魔头。”
秦九凝早已自地上拾起那口给震落的银蛇宝剑,此时斜斜一掠,声到人到,绰剑在手,已然飘到跟前。
赤城一门三众,同仇敌忾,争着要杀赤炼人魔。那魔头给耿仲谋的举动弄得大感意外,他的生命是从耿仲谋手中所救出来的,他正在琢磨利用耿仲谋来应付当前大敌,但他兀未明白耿仲谋的意图,为何要帮着自己,而且帮得这般落力。
是以一直没有开口,这时听对头一门三人争着要来和自己打斗。先是对耿仲谋一拱手道:“耿大侠高义干霄,相助之德。贫道没齿难忘,只是……”
他头一抬,红眼放亮,瞥了对方三人一下,冷哼一声,叫道:“赤城的小子们就是一齐上,我赤炼道长也绝不会惧怕,来吧!”
已然蓄势作态当堂,大言炎炎,竟是死要面子。双方正口舌逞胜,争执未休,但见耿仲谋双眸一睁,神光激射,环视场中一匝,然后目光落在辛源鸣脸上,笑道:“辛大侠,你与赤炼道长的过节,当真不可以和气解决么?”
稍微一顿,又道:“依在下愚见,冤家宜解不宜结,你等纵有嫌怨,也该好好坐下,化干戈为玉帛,至是正理,何必伤了和气!”
三言两语,轻描淡写便要赤城中人放下这十余年来念念不忘的仇怨。
要知剑魔与赤炼人魔有废体之恨,哪有就此干休?一听言语,气往上冲,哇然怪叫道:“嘿嘿,我早便知你这小子不是个好东西,放明白点说话,你要挑这根梁子,尽管说出。”
耿仲谋脸色平和,并不着恼,笑嘻嘻地答道:“谁要挑你这根梁子,我不过劝你等和好,既劝不转,你们就戮个三孔六洞,也不干我耿某的事。”
耿仲谋态度又是一变,首鼠两端,令人难以捉摸。赤炼人魔听罢,心下一震,要是耿仲谋当真不帮他的忙,他哪能逃此一劫?
当下,眼睛一转,乃道:“耿大侠金石良言,端的不错,冤家宜解不宜结。不是我赤炼道人好勇狠斗,是对方苦苦相迫,耿大侠也好做个见证。”
这魔头前事一概不提,反怪对方逞强相欺,只是此语一出,怯态已然尽露了。
眇目妇接口叱道:“好恶贼,你忘了十余年前的过节么,本门师兄废体之恨,安能不报?”
剑魔双掌陡然一飞,已是打出,劲风如浪,便朝赤炼人魔打到。
他这一掌劲道十足,在气极恼极之下,益显凌厉,同时口里哇声大叫道:“糟婆子,跟那恶贼斗什么嘴,待老夫先与他比量比量!”
同时,身形陡飞,转眼已然掠到。赤炼人魔早已有备,两脚一旋,身形飘飘已然躲过,口中叫道:“耿大侠,你做个见证好啦,是辛源鸣这小子先动手啊!”
看看两人便要拼上,却见耿仲谋双袖一摆,也不怎样移步,已到疾奔而来的剑魔身前拦着,把赤炼人魔遮在后面,似是有意给他庇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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