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下,乃亮出万儿来,凌霄子的名头极大,虽然隐居几十年,不问江湖事,但耿仲谋早自八骏门长辈口中得知,此老乃是八荒硕果仅存的长辈,也自不敢轻敌,脸色一转,宽下脸来笑问道:“原来是八荒门的老前辈驾到,恕小子有失远迎啦!”
他双眸一转,脸色跟着一沉,冷冷地问道:“不知凌老前辈跋涉长途,万里迢迢到大漠来做什么,莫非也是志在觊觎别派武功?”
耿仲谋说这话,已显见内荏,他料以凌霄子这般身份的人,不该思夺别派之秘,是以一开口便用话把他套住,要他爱惜名声地位,自动急流引退。
讵料凌霄子听了,并不在意,哈哈大笑道:“老夫是什么身份的人,岂有随便觊觎别人武功之理!”
耿仲谋一听,果然不出自己所料,当前这老儿,已给自己的话夺住,不好意思提阴阳老怪的遗物了。
他正待再说话,忽闻凌霄子问道:“耿大侠,你教我不可觊觎别派之物,那么,阴阳秘笈是你家祖传的了!”
耿仲谋脸上一红,不觉为之语塞,呐呐良久,打了个哈哈,傲然叫道:“凌老儿,这个你管不着,东西既在耿某手上,便是我八骏门的了,不是祖传下来的,你又待怎地?”
他给凌霄子凌厉词锋一迫,已然老羞成恼,自然不会有好言语相待了。
凌霄子不愧一派尊长,涵养功夫极深,仍是不见动怒,只冷冷地道:“既非你家所传,那便是无主之物啦,耿大侠,我老儿已是垂暮的人了,怎能与你等青年来争这口气,不过,此物既非你家所有,即使老夫不屑争夺,尊驾谅也难以保存。”
这几句话,说得耿仲谋心头大震,自顾寻思道:“凌老儿的话倒不错,说不定此刻唐古老贼已纠集各派好手,天涯踩缉了。我的行迹既已暴露,便也不能过份开罪当前这几个人了。”
心中想着,颜色倒平和许多,但却假惺惺地问道:“如此说来,凌老前辈既非志在此物,在下能否保存,何劳挂齿?”
凌霄子霎一霎眼,提头道:“老夫不远千里而来,不过是一片好意,不料耿大侠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其实……”
说到这儿,凌老头加重声量,正容道:“你已祸迫眉睫,尚逞口舌之强。老夫这番自中原履此,路上已打探了极多对你不利消息。”
耿仲谋颜色一变,不待对方说完,已然抢着问道:“什么对我不利消息?”
凌霄子微微一叹息,喟然道:“唐古拉铁,史三娘以及令姊武林中三大派高手,俱已移足漠荒,不日便将抵此,哈,耿大侠,你自信能抵挡得了三人夹击么?”
耿仲谋力持镇静,皱眉道:“老前辈这话可是当真?”
凌霄子笑道:“老夫生平不打诳语,骗你做什么?”
此时,但见赤炼人魔也已忧形于色,搭腔叫道:“凌老前辈,是你在路上碰上他们?”
这魔头自知罪孽深重,对三派高手,委实忌惮得紧。
第三十六回:误会结仇风云又起
但耿仲谋却非易与之辈,凌霄子虽然言之凿凿,仍是半信半疑,同时也知当前这老儿心中必无好意,因彼此夙无瓜葛,凌霄子哪有这般好心肠,不辞千里找他报讯?
耿仲谋迟疑之色,已给凌霄子窥见,歇了半晌,复听凌霄子笑对耿仲谋道:“耿大侠还心存疑团么?”
耿仲谋抱拳道:“不敢,在下只是有一事不解,窃想你我素昧生平,老前辈凭什么如此厚爱?”
凌霄子呵呵笑道:“推开窗子出亮话,以老夫的身份虽不随便窃据别人之物,惟阴阳秘笈乃武林至宝,这便不可以常理来推论了。”
耿仲谋不待他把话说完,已然接口叫道:“如此说来,老前辈也是为夺那武笈而来啦!”
凌霄子摇摇头道:“那不能算是夺,老夫是要你甘心情愿,分享那武笈之秘而已。再说,老夫一生和气待人,非人欺负上头来,绝不与人呕气,怎会和耿大侠争夺什么秘笈!”
凌霄子的话貌似矛盾,其实不然,耿仲谋一听已经明白,冷冷道:“老前辈既非前来找耿某争老怪遗物,又不远千里前来报讯,莫非意在结为好友,共研秘笈之学?”
凌霄子鼓掌大笑道:“这可猜对了,老夫就是这个意思,不知耿大侠心想以为如何?”
又道:“强敌环伺,指日便到,还望耿大侠三思而行,如以猥屑不足论交,老夫只好就此告别!”
虽然凌霄子极尽说词,褒捧恫吓兼备,耿仲谋仍是踌躇不决。要知这人本极深沉,凡事都要经过熟虑,哪有如此便轻信凌霄子之理?
当下,但见耿仲谋浓眉一挑,问道:“凌老前辈有何证据,证明唐古拉铁等二路人马已经上路,赶到漠外来?”
这一着耿仲谋以为必然把凌霄子难倒了,怎知凌霄子听了,不慌不忙自腰间的百宝囊掏出二件事物来。
同时,凌霄子慢慢地说道:“欲把丹心托明月,谁知明月照沟渠,耿大侠也太多些疑虑,辜负了老夫一片丹心。这件事,在江湖上谁人不知,你久处漠外,自然风声不到,老夫在关内,哪有不知之理,而且老夫已遇上了唐古拉铁父女三人这路人马,而且和唐古老儿的两个丑女交过手了,她俩全已伤在老夫掌下,奄奄一息!”
凌霄子把手一递,把手中二件物事递给了耿仲谋道:“耿大侠,你瞧,这是不是紫府宫的信物!”
耿仲谋伸手接过,一睹两枚古佩,脸色陡然大变,忽厉声喝道:“你把两个孩子全打死了啦?”
凌霄子乍睹耿仲谋模样,心中一怔,想道:“这小子怎地忽然生起气来,他既与紫府宫有过节,我打死紫府宫的人,有什么不妥之处?”
这老儿哪知道,耿仲谋并非背师叛道的人,也非歹毒之辈,他与紫府有过节,不外因葛衣人害了他祖父千手如来而起,冤有头债有主,耿仲谋恩怨分明,故只与葛衣人一人为敌,至于两丑女,非但没有仇恨,而且极之钟爱,在师门习艺时,他对这双小师妹已经甚是爱惜,故乍闻二女被害,神色自然大变了。
耿仲谋呆呆地望着两枚古佩出了一会神,虎目中忽挤出两滴英雄泪来,看得凌霄子好生奇怪,良久,才听耿仲谋咽声叫道:“凌老头,你当真把姬儿妞儿毁了?”
凌霄子本来不知两丫头的名字,这时才知原来叫做姬儿和妞儿,他瞧了耿仲谋这般情景,心中已然放亮,本待说几句安慰的话,怎知一转念,竟冷冷地应道:“是老夫毁了又怎样?”
耿仲谋双眸遽张,棱光炯炯,斗射而出,仰天打了一个哈哈,冷冷道:“如是你把咱师妹打死了,我耿某就要替她们报仇!”
凌霄子想是有心试一试当前这青年的功力和技业,听了话,不觉冷笑道:“我看你也报不了这个仇,嘿嘿,别人怕你八骏三雄,老夫倒视同儿戏!”
耿仲谋一听,心中冒火,不即答话,回首对他的两个师弟和赤炼人魔道:“我和这糟老儿走几招,如若死在人家手里,乃本领不济,你们切不可出手,就找个地方,安心潜修武功,再替为兄报仇不晚!”
他的两个师弟,边强冷霜听了,齐声叫道:“大师哥休要认真,咱八骏与八荒没有过节,用不着以性命相搏!”
凌霄子哈哈道:“对啊!耿仲谋,我八荒与你八骏先人一向和好,你怎能为两个丫头坏了两门素来交情。”
耿仲谋却不搭话,左袖一招,呼地一声,横里便已打出,这一招叫做“忙里偷闲”,乃是他祖父千手如来所创断玉袖的精妙招数。袖劲到处,罡风直卷,凌霄子咦了一声,疾然后退,心下却寻思道:“这小子的功力倒不错,哈,也会断玉袖!”
断玉袖在几十年前,名震湖海,凌霄子也曾在江湖上见耿鹤翔亮过,是以一看便知。他心念百转,又想道:“看这小子年不过三十才出头,却得三家武功之秘,当真不可轻敌!”
寻思未定,耿仲谋的断玉袖已连番打出,袖影晃动间,已然织成一片袖网,陡然便朝凌霄子身上罩到,凌霄子心头一颤,本门技业随着亮出。
八荒英雄在江湖上既久负盛名,技业自有独到之处,加以凌霄子几十年精磨功力,使将开来,自非泛泛可比了。但见当前这老头,脚下蟠龙绕步,斜刺里横跃三步,身如游鱼,便自耿仲谋的袖缘中滑了开去。
只听得凌霄子呵呵大笑道:“妙啊!长江后浪推前浪,耿大侠少年有为,老夫正要领教领教这位集三名门精华于一身的高手!”
跟着右手朝腰间一抄,已然把一根用精钢打成的旱烟袋抽了出来。这根旱烟袋,长不过盈尺,乃是一种小巧兵刃。
耿仲谋一瞥这根乌光闪闪的烟管,心下微微一凛,要知使这般小兵刃的人,必是个打穴高手,八荒门打穴功夫,独步武林,与紫府门拂穴的齐名。耿仲谋哪会不知,一震过后,不由精神陡长,双袖加紧,家传断玉袖的精妙招数,便尔强攻而到。
凌霄子呵呵一笑,手中旱烟袋一偏,在袖影如山中,已然斜斜点到,这一招叫做“樵夫问路”,八荒门的打穴数中,极其神妙,每一招都含有三个变化,全套打穴招数共计三十二招,有九十六个变化,而且每个变化都互相衔接,首尾呵成一气,十分诡异歹毒,若是武技差些火候的人,就会难逃凌霄子手底这根旱烟袋一戳之灾了。
这招“樵夫问路”,不只来得迅捷无伦,且挟着一股上乘内劲打到,即不须给点中,只要受那冲来罡风撞着,脉穴也必受伤。耿仲谋武功庞杂精纯,功力比起当前这老头,尚要差逊一筹,哪会不知厉害,心中不由大震,紫府独步武林的迷踪步法,立刻亮开,脚下急急一个三爻六变九转,一滑步便是三式,竟在对方一股雷霆万钧的攻势下,轻轻闪过。
凌霄子一瞥,怔了怔,心中喝采起来,寻思道:“紫府技业,万功之宗,当真不错,这小子年纪不大,造诣如许深湛,将来可了不起。”
寻思一过,他心中又转着歹毒念头。但见他白髯飘拂,呵呵笑道:“妙啊,你能接得老夫这一招,不愧是名家之后!”
口里说着话,手底下也不慢,掌中旱烟袋一抡,呼呼风响中,已然一招紧似一招,势如狂飙,恍若电掣,纷然朝耿仲谋攻到。
耿仲谋身如野鹤,倏左倏右,倏上倏下,猛闪急躲,劲风呼呼,身形连晃,凌霄子手中旱烟袋虽紧,却连耿仲谋的衣角也没捞着,有时反给他那一双耀得人眼目缭乱的袖子,迫得向后倒退。
这其间,耿仲谋心中也是有气,若是给自己的姊姊耿莹儿和先前业师唐古拉铁迫着,倒也罢了,却平空来了一个糟老头,横里插手,岂不可恨?一念及此,耿仲谋再也不只守不攻了,断玉袖一撤,双掌猛地一伸,骈指如戟,便要以打穴对打穴来对付当前大敌了。
耿仲谋才出手,凌霄子已觉不对。他此刻手中的旱烟袋正使到一招“指天誓日”,乍见耿仲谋不避不闪,浑如未觉,只顾腾出双手,化掌为指,心知厉害,脚下急一绕步,旱烟袋自耿仲谋左肩处斜斜偏落,陡然倒后。
这当儿,耿仲谋已然如影附形,自后逼到,两手猛地一变,易指为爪,狠狠朝着凌霄子的琵琶骨抓到。
这招用得十分狠毒,左右门户已给耿仲谋全封死当场,只要一动,凌霄子两边琵琶骨立即粉碎。凌霄子初不料到这小子变招如此神速,功力如此了得,只急得冷汗直冒,幸亏他是个老江湖,应敌经验丰富,一急之下,左掌集全身真力,向前疾吐,硬架来爪;右手旱烟袋随身形一矮之势,斗然掷出,志在敲击对方那只伸到右边的手腕,同时双足发力一蹬,身形仰后腾起,闯开二丈开外。
就在这刹那间,但听一声厉啸和一声惨叫,夹杂在金铁交鸣之中,凌霄子那一根百炼精钢铸成的旱烟袋已给对方指爪捏成五段;左掌也给抓了几道血痕,鲜红的血涔涔涌出。
当前这老头,虽然逃得了性命,却已输给了耿仲谋这一招了。
凌霄子不愧一代宗师风范,虽吃了大亏,还是镇定如恒,但见他深纳一口气,先止了掌中伤处流血,然后呵呵朗笑,叫道:“八骏分水神功,教老夫输得服啦,耿兄台,休要再迫,且听老夫一言!”
说话一歇,耿仲谋果然止步不追,瞪着一双眼儿,紧紧盯定凌霄子,气呼呼地喝道:“老匹夫,什么话,尽管快说!”
耿仲谋也算是武林中一个成名人物,对方既出口认输,要求勿斗,他也不好意思加以胁迫,要报师妹之仇,也得等这糟老头把话讲完再说。
但见凌霄子笑声才歇,忽地问道:“耿大侠,老朽的技业如何?”
这话可说得好笑,败在人家手下,还问技业如何?耿仲谋委实猜不透他话里意思,怔了一怔,皱眉道:“你是我手下败将,还问这个做甚?”
凌霄子又是一阵敞声高笑,说道:“除了兄台神勇难以抗衡之外,在江湖上能和老夫匹敌的能有几人!”
耿仲谋心中一亮,却嗤之以鼻,冷冷道:“凌老头,咱与你素无瓜葛,不瞒你说,要是你碰上我姊姊,或者史三娘以及唐古老贼,恐怕在十招之内,便要命丧当堂了!”
凌霄子听了,神色不变,说道:“老朽自知微末之技,不足以当高人,但如兄台有老朽为友,对未来尊架风险,可有帮助的?”
耿仲谋自忖道:“原来这老儿不记败落之恨,还要帮助我共抗大敌!”
他哪会不知,大祸迫于眉睫,顷刻便要降临,如凌霄子是诚心相助,多一个朋友不算是件坏事,何况这老儿功力不弱。像赤炼人魔这般货色,他既可以网罗,何况凌霄子?
耿仲谋正在沉吟未决之际,复听凌霄子续道:“耿兄台不必多所思量了,像老朽这般身份的人,岂会说一是二之理,不瞒耿兄台说,你是老朽生平罕遇劲敌,虽然败了,老朽却不怨恨。老朽有个怪脾气,那便是输给了谁,便与谁交个朋友,以期技业有所进益,这便叫做交友以益,耿兄台,老朽的话说得对也不对?”
耿仲谋已渐为当前这老头的言语所惑,沉吟道:“只是你这老匹夫可恨,杀了咱一双可爱的师妹?”
凌霄子心中奇怪,当前这青年人,口口声声,对师妹关怀备至,但以葛衣人那一双红衣女儿,年事固甚轻,且奇丑无匹,当然不可能涉及男女爱情之私,那么,这小子既与业师有杀祖父之仇,怎地却对这两个仇人的女儿如此爱惜?
休说凌霄子对这一节百思不解,急切间,要问耿仲谋也问不了的,但见这老儿一双眼珠子转了几转,忽地笑道:“耿兄台,但请放心,令师妹虽给我的独门手法震伤,却还不会丧命,只要得我解药,其伤自会霍然而愈!”
话声才落,只听得耿仲谋焦切地追问道:“凌老头,你这话可是当真?”
凌霄子笑道:“老朽既推心置腹,愿与兄台论交,如何会诓骗兄台!”
话仲谋一听师妹没有死去,脸色渐渐缓和下来,自语喃喃道;“那么,你若诚心和我做朋友,就该给我解药,救活我一双小师妹才是!”
凌霄子道:“这个自然,兄台是老朽的朋友啦,令师妹也便变成自己人了,她们受别人的伤,老朽不知则已,知道了救得也自然要救,何况是老朽干下的罪过。唉,老朽料不到耿兄台性情如此宽厚,不念先人之恶,老朽这番倒是吃力不讨好,咎由自取了。”
凌老头这席话,句句钻入耿仲谋的耳里,有力地打动了他的心。他反复琢磨道:“这老儿的话不错,他哪知道对紫府门一人记恨,其余都没有过节。紫府祖师遗下神功,夤缘相授于我,对我说来是有恩无仇,唐古老贼虽出紫府之门,却是不肖,残害忠义如我祖父辈,我要报杀祖父之仇,不过等于给紫府清理门户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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