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着,玉箫郎君在顶上也已再次说话了,他好像看穿耿仲谋的心事般,说道:“耿兄要到顶上的时候已然不远,此刻神风已渐转弱,歇会儿上来便不碍事了!”
耿仲谋本待上了峰顶,再问个明白,此刻委实按捺不住,问道:“神风厉害,人所共知,不知郎君得些什么奇学,能臻如此神妙地步?”
玉箫郎君看了耿仲谋一下,忽叹道:“人言千手如来之后不肖,叛师背道,依我看来,并非十恶!”
顶上与削壁的两个青年人,俱是互相猜疑,他疑耿仲谋是个坏人;耿仲谋也怀疑玉箫郎君是江湖败类,而这两人俱有一段隐恫在胸。
耿仲谋听了他这声叹息,心中一怔,憬然道:“是啊!我以江湖败类视他,他也以师门叛徒目我,想来一个人善善恶恶,绝对不能以耳代目,纵然有为人不齿的事出现,其中也未必无因!”
他对玉箫郎君渐渐消失敌意,时光过得很快,瞬眼间,半顿饭已经过去,山后那隆隆巨响,渐次转弱,变成呼呼的声音。
玉箫郎君在上边招招手道:“耿兄台,上来吧!此刻神风已弱,再过一个时辰,恐怕又不方便!”
耿仲谋不做声,把天蚕丝带一收,一手抓起凌霄子,另一只手则紧握古藤,身形倒向,慢慢往后移动,其余的人也学着他的样子,倒爬而行,没有多久,已然到了峰顶之上。
峰顶之上,果然狂风大作,炎热全消,寒可砭肤。当前几个人,乃是武林一流高手,乍遇风袭,都本能地使出千斤坠的功力,又抓紧那根古藤,才能勉强应付,虽不致给狂风刮去,却是身子摇摇曳曳,宛如风吹细柳,狼狈异常。
可是玉箫郎君夫妇,仿佛若无其事,步闲履散,身形飘飘,已然在前面引路,猛向下山之途奔去。
众人小心翼翼,沿着贴地古藤,爬行而进,好不容易,才抵山畔。这儿又与顶上光景大异其趣,竟然纹风不生,炎热复现,各人湿透了的衣襟,给顶上凉风吹干,此刻又淋淋如水浸过般的了。
到得山畔,眼前那片红云已化烈火,但见焰光闪闪,夹着噼拍杂响,那火势直如一片血海。
这就是火险的一关了。
下得山畔的几个武林高手,对玉箫郎君夫妇虽极忌惮,但玉箫郎君夫妇态度始终和蔼可亲,并无敌意。这其中耿仲谋对玉箫郎君并然芥蒂,是因彼此门户不同之故,只有赤炼人魔心中尚存顾虑,可是在顷刻之间,他也把这顾忌消除了。
待得各人安抵山畔之后,只见玉箫郎君抱拳对各人一环揖道:“在下路过此间,得遇诸位英雄,幸何如之,敢问各位意欲何往,抵此为了什么缘故?”
玉箫郎君夫妇自天姥山与各人别后,宛如闲云野鹤,到处游名山灵胜,到塞外也是为了开开眼界,别无所图。对耿仲谋与凌霄子的事,更是全无所知。
况且这对青年夫妇,已然养了浩然之气,淡泊名利,效那神仙眷属,无嗔无欲,即会知之,亦未必会横加插手,多管闲事。
会养成此一恬淡性格,全拜其师门九龙祖师浴风子遗训所致,浴风子一代奇人,就是个最无贪念,最是淡泊的人物了。
他夫妇俩方才能稳立神风之中,所谓“奇遇”,也正是指得浴风子遗笈,练成“风震神诀”之故。须知风震神诀本身就以内力御驭疾风,那神风虽然猛烈无俦,在学成此种绝学之人目中,正是得其所哉,是以不惧。
玉箫郎君把话说完,望了赤炼人魔一眼,那魔头赶忙施礼回答道:“郎君久违了,想不到在此漠外,咱又相会,当真有缘!”
说着强笑数声,玉箫郎君那神情,潇洒极了,但听他笑道:“赤炼道长,你也来了,当真有缘!”
言辞之间,并无异状,赤炼人魔才把心中大石放下。此时,耿仲谋正要答话,却听玉箫郎君对他道:“敢问耿大侠,这两位是哪一路英雄,烦望引见!”
他问的自然是指冷霜和边强了。耿仲谋乃为引见,玉箫郎君哈哈一阵朗笑道:“我道是谁,原来是八骏三雄驾到,失敬,失敬!”
边强、冷霜赶忙答礼,抱拳连声谦逊道:“不敢,不敢,郎君英名,如雷贯耳,在下等久仰,久仰!”
两拨人一阵寒暄,宛如久别老友,耿仲谋问起玉箫郎君夫妇行止,玉箫郎君照实说了。
同时,他又道:“在下与拙内,自得前辈高人浴风子收为再世弟子之后,胸中俗气已然涤洗殆尽,此番到关外来,正是为了仰慕托托山中那霞光洞神奇之迹,是以才不远千里而来。”
耿仲谋听了,心中打了一个疙瘩,自忖道:“我本拟把霞光洞作为隐修之所,不料此人竟也寻到,那就难以安全久居了。”
但他为玉箫郎君那诚挚态度所感,此人恨死紫府掌门,乃出家仇,论其为人却是极其厚道豪侠,也不忍隐瞒。当下,哈哈笑道:“真巧,小弟这番抵此,也正为了到霞光洞去!”
玉箫郎君奇道:“尊驾要到霞光洞做甚,莫非也为了一游名胜?”
耿仲谋笑道:“这倒不是,小弟为避仇家追踪,不得已避到此奔外漠荒来!”
语时神色黯然,对于要练阴阳老怪的遗笈之事,却轻轻避过不谈。
玉箫郎君哪知就里,听了话,唏嘘道:“耿兄与师门不睦的事,小弟在中原之时,便早有耳闻。”
他略一顿,续道:“其实,你们师徒,也太执拗了些,此事虽说种因上代,但其中却有莫大隐恫!”
一提到师门嫌怨,耿仲谋血脉又偾张起来。
但见他切齿道:“什么隐恫,当年我亲眼睹祖父惨死老贼唐古拉铁掌下,似此血海深仇,如何能够了结?”
玉箫郎君没有答话,他心念忽地一动,寻思道:“他师徒恩恩怨怨,全由误会造成,若天假我缘,能够给他和解就好了。”
偶抬头,只见耿仲谋身后站着一个须眉俱白的老人,遂问道:“此人是谁,是做兄弟的多虑啦!”
玉箫郎君大笑道:“在下也料耿大侠有此一虑,是以趁早说个明白,以免误会。”
凌霄子的狡计卒不获售,脸如死灰,怔怔半晌,但见他嘴唇动着,正待说话,那耿仲谋已先开腔。
他淡淡地看顾了当前这老头一眼,又淡淡地问道:“怎么啦,凌老前辈,在下不情之请,老前辈究竟答不答应!”
凌霄子索性把眼皮闭上,且不答耿仲谋的话,凝思良久,才长叹一声道:“罢了,想不到老夫一世英名,今日竟栽在一个后生小子手中!”
玉箫郎君笑道:“凌老前辈的话也未免短气了些,胜败何足以论英雄,何况耿兄台此举,乃是为救他的一双无辜师妹,即使江湖上的人知道,必不讪笑!”
又道:“其实,凌老前辈你这条命儿,若非耿兄台及时援手,能活到现在么?恩仇不过一线之隔,老前辈何必认真!”
语含至理,凌霄子不答,又闭上眼皮。
良久,但听凌霄子喃喃低语道:“罢了,耿仲谋,这番老夫栽透了,依你言事便是!”
耿仲谋一笑道:“既是凭地,便请老前辈快将解药交出!”
凌霄子瞪眼道:“老夫手脚受了束缚,如何把解药交给你呢!”
耿仲谋两眸一转道:“你的嘴巴可以响着啊!只要你把解药藏处相告,待取得以后,在下自当为老前辈解开束缚!”
凌霄子忽地断喝一声,大叫道:“我凌霄子横行江湖数十年,从未受过这般折辱,若不先解我的束缚,死了也罢,决不屈服!”
耿仲谋淡淡地一笑道:“那便由天蚕丝带永远缠身好了,凌老前辈,在下决不上当!”
一旁观看的玉箫郎君,见他们僵持不下,肚里寻思道:“凭着我夫妇与耿仲谋之力,一个凌霄子也未必容易走脱,何不劝他一劝!”
心念打定,开口劝道:“耿兄台,凌老前辈既凭地说,你便先把他身上天蚕丝带解开何妨。”
语已,连连对耿仲谋打着眼色,耿仲谋心头不由一亮,但见脚跟一旋,便待去解开凌老头身上的束缚。
不料他手才递出,又缩了回来,呢喃自语道:“不行,此刻放你不得,凌老前辈,总有一天,在下会将你放了,且休担忧!”
凌霄子顿觉一阵失望,皱眉道:“喂,你当真不把紫府宫两个孩子的生命放在心上!”
耿仲谋哈哈笑道:“就是放在心上又待怎样,难道你给了药我,便有机会送去?”
他略一沉吟,又道:“凌老前辈,你休唠唠叨叨,让咱大伙返回霞光洞之时,再作计较。”
凌霄子气极而笑,桀桀声道:“如你此刻不把老夫松缚,今生要再松老夫束缚,那是休想!”
这句话说得十分赌气,耿仲谋哪会听不出话里意思,却不予理会,掉头对玉箫郎君道:“郎君是否偕同我等,|奇……书^^网|一起赴霞光洞一游?”
玉箫郎君笑道:“霞光洞小弟早已去过,也没有什么好玩,我想不去也罢!”
他说话之时,偶一抬头望去,但见几个人之中,有一人脸色大变,形象十分尴尬,口中呐呐,像要说话,良久仍说不出来。
此人非是别人,乃是赤炼人魔,他乍听玉箫郎君夫妇不欲偕行,心中大惧,自忖道:“如当前这双男女,回返中原报与对头方面的人知道,岂不糟透!”
那魔头的心事,冷眼旁观的玉箫郎君哪会不知,只是两人佯作不知而已。
这件事,本来并非赤炼人魔一人之忌,抑也八骏三雄之忌,要是对头追踪而至,他们要练什么阴阳秘笈,哪练得成功?
可是,看那耿仲谋的神色,悠闲自若,似乎成竹在胸,了无忧意。
玉箫郎君目光疾扫赤炼人魔而过,大笑道:“既是耿兄台相邀,恭敬不如从命,小弟只好送各位一程再说。”
同时,又对耿仲谋道:“在下自皈依浴风子之后,名利之心顿失,这番拜别,返回雪岭雪宫师门潜修大法,恐怕日后少到中原走动,道长尔后,如有见到故人,尚望代为存问则个!”
这席话,分明是说给赤炼人魔听,却对耿仲谋来说,赤炼人魔闻弦歌而知雅意,但此人生性十分狡黠,哪会遽尔便信?
但听他沉吟搭腔道:“郎君当真要回雪岭,既是为了清修,何必一定要在师门,霞光洞灵气孕育,乃是一处最宜修为的所在,尊驾何不与咱一起,共修大法!”
那魔头所说的话,也是合情合理,他满以为耿仲谋一定会帮腔把玉箫郎君挽留下来,只缘他心中的忌惮,也即八骏三雄的忌惮。
玉箫郎君两眸转动,尚未答话,已听耿仲谋呵呵朗笑道:“武林成规,最重门派,株守本门,潜修大法之事极当,不知赤炼道长,何以会说如此不情之语!”
赤炼人魔心下大奇,自忖道:“难道此人另有所恃,连唐古老儿,史三娘辈也不惧了?”
但听耿仲谋把话说完,忽向玉箫郎君道:“郎君如有要事,尽管请便,小弟不敢相强,何劳郎君多走一程?”
玉箫郎君展颜一笑道:“前途火关,险逾此间,不知耿兄台如何渡越?”
耿仲谋心下一亮,反问道:“郎君既然知道前途火关绝险,又说曾已到过,也不知尊驾如何渡越?”
玉箫郎君哈哈道:“在下就凭本门祖师遗下大法,幸可安渡,不料耿兄也有卓绝神功,可以克制眼下一片大火!”
耿仲谋脸上一红,嚅嗫道:“在下渡此险要,乃凭天助,并非人力!”
同时,在他心中腾起了困惑,为了要看玉箫郎君夫妇露出安渡火关绝技,反而希望他真个送走一程。
耿仲谋又道:“小弟技微艺末,郎君既挟巧夺天地造化之功,这般说来,小弟倒要藉以荫庇了。”
玉箫郎君傲然道:“在下正想助各位过了火关,然后返回雪岭,但有一事未明,耿兄所言凭藉天助,这话怎讲?”
听话语,耿仲谋已知玉箫郎君能够连闯三关,全凭真实本领,料他来托托山的时光,必不会久,是以才不知道当前三个险要,俱有可以安渡时辰。
耿仲谋赔笑道:“郎君有所不知,风火水三关,不论任何一关,俱有隙可以闯进,这事情,难道郎君不会知道?”
果然不出耿仲谋所料,但听玉箫郎君笑道:“小弟来此不过三天,都是一闯便过,是以没有留神!”
耿仲谋道:“风关缝隙,郎君兄台已知,小弟所谓天助,就是凭着风火水相生相克之理,此事说来也极寻常,当风歇时,火必大炽,可是狂风大作时辰,则一团烈焰之中,却给吹开一道火路,咱就自这火路闯过,只是时辰要拿捏得紧,否则难免招焚身而死之厄!”
又道:“小弟有缘,得遇贤兄,贤兄身挟奇技,要闯三个天险,如同反掌,小弟等不只须借助鼎力,且欲一开眼界,敬望贤兄指引!”
玉箫郎君想了一想,眼看着赤炼人魔,笑道:“也罢,小弟就陪列位到霞光洞稍住,免得这位道长滋生疑虑不好!”
然而,却大出赤炼人魔意料之外,但听耿仲谋笑道:“这倒不必,赤炼道长不过随便说说,哪会疑及郎君兄台,尊驾已成世外高人,谅也不会为此俗事奔驰!”
赤炼人魔脸色倏变,本来要套住玉箫郎君的事已经成功,不料却给耿仲谋一语破坏。
那魔头心中百转,委实不知耿仲谋这小子在转什么念头,对方自愿留下,他竟不表欢迎。
然而,在诸人中,是轮不到他唠唠叨叨,索性缄默不语了。心中骂道:“耿仲谋,你放走了玉箫郎君未必有什么好处,对方高手一到,恐怕玉石俱焚,你这小子与紫府宫也有莫大过节,何况窃据阴阳门秘笈一事与你有干!”
此时,玉箫郎君已然开口了,他道:“既是恁地说,小弟到了霞光洞之后就返回雪岭,人道八骏三雄胸襟磊落,果然没错!”
耿仲谋连连拱手道:“好说,好说,不敢当了。”
同时手一摆动,恭身让路,让着玉箫郎君夫妇在前开路。
各人站处,估量距离那团火熊熊的烈焰,不过三数十里,因此奇热难当,不只遍体大汗,且口有点干,舌有点焦,耿仲谋心中不信玉箫郎君能够不借天助,闯过这片炽热火海。
第四十回:二魔头难逃水险关
可是,一转念之间,却由不得他不相信了,因为此事实现便在目前,如是玉箫郎君大言炎炎,自贻笑大方而已。
当下,诸高手又向前走了十多里路,陡然间,但见玉箫郎君煞下身形,回首看顾各人一下,叫道:“列位慢走一步!”
这其间,功力稍弱的赤炼人魔与冷霜、边强三人,已给火热烤得气有些喘,心有些烦,对向前走,自是视同畏途,巴不得玉箫郎君有此一叫,赶忙停下脚步来,耿仲谋功力虽比各人高,也觉难受得很,他一戛然止步,便问道:“郎君兄台有何吩咐?”
玉箫郎君不答,却自一只小皮囊中探手掏出枝芝草来。
怪啊!那一枝芝草大异平常,浑身雪白,并无半点瑕疵,宛如是羊脂玉雕塑而成,除颜色外,模样却与寻常芝草无异。
玉箫郎君一探手掏出,略略一震,便把芝草震成数段,先把一段递给耿仲谋道:“耿兄台,请先服下此物,再闯火海可保无虞!”
耿仲谋一接过,但觉手上一阵冻栗,此物竟然寒可砭肤,原来是一枝冰凝雪结的芝草。
他心中不由诧异起来,似此火热气温之下,纵然是冰凝雪结,也必溶解,但此物却端然不动,连半点水湿也没有,可知不是凡品。
耿仲谋皱一皱眉,沉吟道:“此是何物,要吃它干什么呢?”
玉箫郎君已将其余数段分给当前各人,自己手里也留下一节。见问笑道:“此物乃长于本门雪宫之内,名为冰草,乃是最解火毒,可辟诸热神妙物事,列位闯入火海,即使外表无恙,诚怨火毒侵入五脏,因请列位先服此物,可保无碍。”
此时,各人也和耿仲谋一般,拿着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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