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三千羽林军将忠勇王府团团包围着吗?
隔着门还是能清晰的听见外面“乒乒乓乓”兵器相撞的声音,而且感觉上离萧烈的这间房间越来越近了。程羽彤实在忍不住,干脆走到窗边,将窗户纸捅破了向外看。
外面一片狼藉,地上横七竖八的死了很多人。有几个黑影在空中兀自斗成一团,却不见韩君澈的身影。
程羽彤认出了其中一个人是萧烈,他手持一把弯刀,招招惨烈无比,将那刺客杀的几无还手之力!不远处还有一对正在厮杀,程羽彤隐约觉得其中一个身影有些熟悉,却是看不清面目。只见那人身法快如闪电,一把暗黑长剑如附骨之蛆般攻向对手,那对手也是好生了得,腾挪跳跃间没有一丝拖泥带水。
看来这些刺客今晚是成功不了了,一队盔甲鲜明的羽林军已经进入了作战圈,他们都是训练有素的军人,一张张长弓被拉开,明晃晃的箭头从各个角度对准了空中硕果仅存的两名刺客!
韩君澈也过来了!他面色铁青,却仍旧镇定自若的大步上前,决不失帝王风范,倒是跟在他后面的那一大群官员大多是抖抖索索的慢慢挪动。
“靳风,留活口!”
韩君澈冷冷的一声命令,却让程羽彤感觉五脏六腑都似乎已爆炸开来!她拼命的睁大眼睛去追随那凌厉快绝的身影,长剑破空,将黑夜撕裂出一道又一道的缝隙。
是他!真的是他!!那样冰寒刺骨的杀气,她也曾经感受过,只是当时只让她感到甜蜜,而眼下……她很茫然!
萧烈已经结束了战斗,那名刺客刚瘫软在地就已经被几名羽林士兵死死摁住。所有的人都抬头看着半空中正斗的你死我活两个人。程羽彤能够看到萧烈的侧脸,他目光如炬,眼神牢牢的锁住了靳风的身影,却是面无表情,完全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一招即能致命!刺客从空中重重的跌落,靳风也随后飘然落地,正好是在韩君澈的面前,他重重的叩头行礼,“臣救驾来迟,罪该万死!”
“爱卿英勇无畏,以身体为朕挡剑,何罪之有!”韩君澈亲切的伸出双手将靳风扶起,“从今往后,靳爱卿就是朕的镇国大将军,羽林三军、九门禁军,尽数由你管辖!”
靳风浑身一震,忙又跪倒在地,口呼万岁,叩头谢恩。
忽听两名正押着刺客的士兵大声叫喊起来,“皇上,刺客服毒了!”
靳风猛的跃起,身子一晃已经到了刺客身边,铁手捏住刺客下颌,却又颓然落下。转身向韩君澈跪奏道:“微臣疏忽了!请皇上赐罪!”
“这本就是意料之中的,”韩君澈示意靳风起来,“爱卿不用自责,这些刺客根本就是死士,又怎会给我们留下活口!”
这时韩雷不知从哪里跑了出来,“启禀父皇,朱雀大街上的刺客同伙已全部抓获,”他突然有些迟疑,顿了顿才道:“可惜他们牙齿里都藏有毒药,竟全都自尽了!”
韩君澈不以为意的挥了挥手,像个最慈爱的父亲那样亲手扶起韩雷,“雷儿你做的很好,你今天救驾有功,回头朕自会封赏!”
韩雷刚准备要跪下谢恩,却见北面几声巨响,已是火光冲天!
“那是哪里?”韩君澈直指起火之处,厉声问道。
梁福全在一旁颤颤巍巍的回道:“启禀皇上,像是……后宫起火了!”
“哼,不会是别的地方,定是那正宁宫!”韩君澈龙颜大怒,“立刻让神机营进宫!若是放跑了皇后,你们一个都脱不了干系!”
羽林三军分神机、神策、神武三营,此时已尽在靳风麾下。靳风立时领命道:“臣即刻领神机营入宫,正宁宫旁还另有防卫措施,请皇上放心!”
目送那高大威武的身影离开,程羽彤已然支撑不住,任由自己颓然滑倒在地。门外传来韩君澈低沉的声音,“容妃呢?”
她真的不想再回到外面那群人中去,可惜这只能是想想而已。张嘴欲呼,却是一阵天旋地转——终究还是晕了过去。
真相(四)
如果每一次的昏厥可以将所有不想见到的事情忽略,如果每一次的醒转都能够看见希望看见的人和事,那人生就会变得美好很多、容易很多。
程羽彤其实早已醒来,却没有睁开眼睛,不是不能,而是不敢!她早就预料到靳风身份不凡,却总是自欺欺人的不愿去证明,直到那真相赤裸裸的呈现在她面前,却发现自己潜意识里并不希望靳风也变成天潢贵胄般的人物。为什么跟她有关的男人全都是凤子龙孙?是她命太好,还是太差?从此与他相见,她是主,他是臣?
很多事情,还是宁愿一直模糊下去的好。
刺客究竟是何人指使?正宁宫又怎会无缘无故起火?庄皇后与韩霁一切可还安好?韩雷在整件事里又扮演什么角色?还有……剪瞳!他可会受到什么折磨?事情太纷繁复杂,她想的头痛欲裂。
“娘娘还没有醒么?”帐外是梁福全焦急而忐忑的声音,“太医不是说惊吓过度,并无大碍的吗?”
“娘娘一向身子弱。”冰雁说话永远是那么不咸不淡的。
算了,该来的总是要来的!她昏倒在黎国使臣的卧房里,本来就是太过惹人嫌疑了。她并不指望韩君澈会云淡风清的放过她。她必须有个合适的理由才行。
“梁公公,有什么事吗?”不用假装,她的声音嘶哑的连自己听了都有些害怕。
“皇上传旨,让您醒了就立刻到正宁宫!”
正宁宫!韩君澈难道又要亲自演戏给她看么?唉,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跟她又有什么关系!她和那庄皇后并没有什么感情,可她不想看到韩霁!这原本俊朗潇洒的男子,大半年来竟憔悴了那么多。他的父母选择用不同的方法要把皇位交给他,可曾有人问过,他是否真的愿意?
穿戴整齐,让人抬了软轿来。只因浑身都像是散了架一般,反正太医诊断她是“惊吓过度”!那不如就做出个十足的样儿来。可惜让她受到这巨大惊吓的并不是那些骇人的刺客,也不是正宁宫的大火,却是那横空出世的镇国大将军!
韩君澈看见程羽彤进来,当即抬手免了她行礼,指了指身边的软椅。程羽彤会意,虽说心里百般无奈,却也只好在众目睽睽之下穿过整个大厅。地上跪着好多人,还有低低的抽泣声,气氛压抑的让她几乎透不过气来。好几次她都以为会有人突然窜起来抱住她的腿。短短十丈余的距离,却走得她冷汗涔涔。
真是惊悚!程羽彤一眼就看见了跪在最前面的庄皇后,此刻的她完全失去了皇后的仪态,蓬头垢面,长裙上更有烧焦的痕迹,斑驳不堪。她虽没有说话,但那双眼之中的怨毒却让人遍体生寒。并没有看见韩霁!她暗暗的松了口气,想必韩君澈并不想让他看到他母后的惨状。然而微微一侧头,她又对上了一对冷冽的眸子,那眸子的主人在看见程羽彤后也是一怔,却渐渐的变得温柔……好像还有几分内疚?程羽彤嘴角漾起一抹苦笑,转过身子不去看他。
偌大一个厅里,鸦雀无声。韩君澈双眼直勾勾的盯着庄皇后,庄皇后也是毫不畏惧的恶狠狠的回瞪着他。若是目光可以杀人,这两个人怕是已经死了成千上万回了。这哪里是夫妻,分明是宿世的仇敌!
头又开始痛了,程羽彤轻轻揉着自己的额头。有没有谁可以告诉她现在是什么状况!既然让她来旁观,总也该跟她交待一下前因后果吧。
韩君澈冰冷刺骨的声音终于响起:“皇后果然是好算计,以为放上一把火就能安然逃出去么?”
庄皇后阴恻恻的笑道:“皇上又岂不是运筹帷幄,略施小计就把我庄家一网打尽。只是这举头三尺有神明,我今日所受的冤屈来日自当有人尽数回报于你。”
“哈哈哈……”韩君澈居然大笑起来,“你还有冤屈?朕能容你猖狂至今你已应该酬谢上天,还有脸妄提神明!”他忽然脸色一沉,“说!那些死士一共训练了多少,其他的人都藏在哪里?你从什么时候开始招募死士的?”
庄皇后的脸上突然闪过一丝惊异,却是稍纵即逝,快的让程羽彤几乎以为自己看花了眼。“即便是寒门小户,也有一、两个朋友相助!何况我庄氏高门大阀,区区几个死士又算得了什么!哪家世族不是如此,不过是为了自保而已。你若连这也放心不下,江山还如何坐的稳当!”
她齿锋犀利,竟将韩君澈说的脸上阵红阵白,“说的好啊,不愧是朕的皇后!”几个字竟像是从牙齿缝里迸出来的。
这帝后二人,皆是人中之龙凤。不知他二人能否感觉到彼此原是绝配,却又要如此互相恶语相加!程羽彤正看得感慨万千,却听殿外一片喧哗,更有兵器声传来,正想着不会是又闹刺客了吧?抬头一看却见是韩霁披发仗剑冲进殿来!
她还兀自愣在当场,靳风已经跃到韩霁身侧,他因在皇帝面前没有随身携带兵器,只得以右臂架住韩霁,沉声道:“殿下请自重!”
韩霁俊美的容颜已经略显狰狞,他偏过头去看了一眼靳风,冷哼一声,“藏头露尾之辈,安敢阻我!”
程羽彤心脏“咚”的一跳,就见靳风脸色变了数变,又恢复了原先的冷然,“殿下请先回避,否则莫怪微臣无礼!”
眼看韩霁就要不管不顾的往里冲,程羽彤顿时心急如焚!韩君澈还是一脸高深莫测,庄皇后却已然拼命的转回身去,声音凄厉悲惨:“霁儿,你若是母后的儿子,就给我立刻回去。”
韩霁听到他母后的呼喊,身形顿时滞住,却是满脸悲愤。
程羽彤忍不住霍然立起,厉声道:“来人!将四殿下送回王府,严加看管,三日之内不许出府半步。”
靳风当即应道:“微臣尊娘娘懿旨!”他使了个眼色,左右立刻上来了几个侍卫将韩霁牢牢摁住,又半拖半抬的架了出去。韩霁竟不挣扎,僵直着身子竟是任由人摆布的样子。
程羽彤这下越俎代庖,心里也有些忐忑,见韩霁已经被拖了出去,忙向韩君澈跪下道:“臣妾处事鲁莽,请皇上治罪!”
韩君澈没有说话,停了半响才道:“爱妃入宫时日尚短,不熟悉宫中规矩,朕恕你无罪,下不为例。起来吧。”
程羽彤忙谢恩起身,却见韩君澈脸上尽是疲惫,再去看那庄皇后,却不料她也正盯着自己,眼里浮现感激之色。程羽彤无奈的朝庄皇后勉强一笑,又坐回那设在韩君澈身旁的座椅上。
这些人勾心斗角,真不知何时才是个尽头。她今日克制不住自己,当场相助韩霁,估计不消半个时辰就会传到韩雷耳朵里,到时候又要横生祸端。自己总是忍不住轻举妄动,却不知又要因为她连累多少人。
耳边忽听韩君澈让所有的人都回避,他要单独与庄皇后谈话。程羽彤心若明镜,施施然离开大殿,其余的人也都如逢大赦,纷纷散去。
重新走回到阳光下,程羽彤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却见韩雷正站在不远处的宫墙之下似笑非笑的看着她,还是那样让人如沐春风的优雅,却让程羽彤看了如同吞了一只苍蝇般的难受。
登上了软轿,程羽彤一直在发愣,那抬轿的太监和冰雁也都默默的等在原地。
罢了!不管她有多么的不情愿,始终是要面对的。
语气是前所未有的冰凉:“冰雁,去御花园。”
“娘娘,御花园风大,您身子不好。”冰雁有些诧异。
“你先回去替本宫拿件斗篷,”程羽彤边想边说:“再去弄些点心泡壶茶,本宫有些饿了。”
“是,娘娘。”冰雁跪下遵旨。
“你亲自看着他们做,再自己拿了过来,别的人,本宫不放心!”她这话一说,冰雁已经张大了嘴,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唉!冰雁,我费尽心机,也不过是想将你支开而已。程羽彤苦笑。
软轿经过韩雷时,轿夫忙都放下轿子给他行礼。程羽彤却不下轿,只静静地坐在椅子上。
韩雷待那几个轿夫行完礼,遂含笑上前道:“娘娘气色好些了啊!给娘娘请安。”
你哪只眼睛看见我气色好些了?程羽彤狠狠的瞪他,却用只有她二人听的见的声音道:“你应该说:‘儿臣给母妃请安’!”
她有心挖苦,却也不过是为泄一时之愤。韩雷深知她的性情,竟是面不改色,仍朗声道:“适才听娘娘说要去御花园,只是这深秋时节,园子里露水太重,对娘娘凤体有碍……”
“那殿下有什么好建议?”程羽彤知道他拐弯抹角的其实就是在安排地方,干脆就等着他说。
“正好有且兰国使臣进贡了好些稀罕物件,就在……王府设宴款待他们,好些官员都去了,只因且兰国公主也随了使节团到了我国,朝廷理应也有一位宫中女眷出面主持大局……何况府里四十余株茶梅已尽数开放,特请娘娘凤驾至王府赏花!”
他这一番话说的可真够累的!程羽彤忍不住要笑。韩雷分明不愿按照制度称她为“母妃”,称自己为“儿臣”,只好这么别别扭扭的含糊其辞。不过他这个理由倒是寻的冠冕堂皇。如今皇后被囚,她已是宫中身份最尊贵的女人,主持接待外臣的宴席倒也是当仁不让。
沉吟了片刻,程羽彤叫过在一边侍立的小太监:“去告诉冰雁,让她拿了斗篷就到礼亲王府去找本宫。”
那小太监叩了头立刻飞快的去了。程羽彤回过头看韩雷,他还是玉树临风般的站在原地,低眉顺眼的表情看的程羽彤竟是一阵牙痒!
“走吧,去礼亲王府。”
挣扎(一)
人人都道牡丹好,我道牡丹不及茶。
偃都人大都喜欢附庸风雅,多有培育兰花、茶花的爱好。但大都是名贵品种,一盆云南金花茶价值万两白银,更有普陀紫光、滇池蝶舞、苏杭金丝等等千奇百怪无数品种。城内富家大都以拥有几盆极品茶花为傲,常有为了一盆茶花开放而宴请亲朋好友共来赏花的事情。只是在这数千种茶花中,茶梅却是最为常见,流于平凡的一种。只因这茶梅性最耐寒、花期又长、动辄就开的整整一树。物以稀为贵,茶梅因为太好养活了,竟不遭人待见!
然而这礼亲王殿下偏要与众不同,在他府里种了许多茶梅,时近初冬,已是冷风飒飒,可那几十株茶梅却是开的遮天蔽日。竟是清一色的白色茶花,远远望去好似雪落枝头,倒也煞是壮观。
韩雷在朝中兼任鸿胪寺卿,负责外族朝聘诸事。这几日宫中事务纷繁芜杂,除了有黎国这最重要的邻国有使臣来访外,那地处偏远南疆的且兰小国竟也派了使节团来上贡,更有且兰公主随团而来,明里是说来瞻仰天朝文化,人人都知那其实是醉翁之意不在酒。韩雷从西郊皇陵奉召紧急回宫后,就忙的脚不沾地,一边应付宫中各种突发状况,一边大小宴请无数。
且兰虽是小国,却也是一方独立民族,自然也不能随意怠慢,除了在迎宾馆设宴为使节团接风外,更在自家府中宴开十余席,招待且兰公主一行。韩雷是出了名的识情知趣之人,见天晴日丽,干脆将酒宴就摆在了茶梅林中。众人边饮酒,边赏花,无不兴致盎然。
程羽彤原是爱花之人,只可惜她此时心思完全不在花上。众人见皇贵妃到来,都纷纷离座迎驾,她也只是不耐的抬抬手。韩雷在园中视野最好的地方搭了一个小小的凉棚,内设金丝织锦软椅,外面垂鲛丝制成的帘子,这种帘子既轻且薄,外面的人看不清棚里的情况,棚里的人却能将外面看的清清楚楚,倒是一件难得的好东西。
韩雷见程羽彤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