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新政很快就得到了极好的回报,令韩霁迅速树立起了威信,也让原先持反对态度的臣工们也不敢再多言。
撩起车帘,窗外是一片让程羽彤感觉既熟悉又陌生的繁荣景象,不由看向坐在对面的韩霁,笑道:“人家说新官上任三把火,你这个新皇帝当的着实不错,几把火烧得也十分的旺啊!”
“这里面还有你的功劳呢!”韩霁眼底闪动着骄傲的光芒。
“是吗?”程羽彤忍不住又朝外面看了一眼,“看来你在‘天上人间’的实习还是很有效的啊!你那个‘咸丰堂’的主意,可得付我些谢银了!”
“你开口,我哪里会不答应?”其实何止是‘咸丰堂’,这鼓励通商,兴办义学的政策哪个不是受了程羽彤的启发啊!
程羽彤侧首想了想,“别的我不稀罕,我只要你将‘天上人间’的那所宅子送给我便是!”
“你还要重开‘天上人间’?”韩霁吃惊的问道。
“你只说愿不愿意吧!”程羽彤不耐烦的道。
普天之下估计也就只有她会这么跟皇帝说话了!韩霁无奈的摇头,“行,这还不是小事一桩么,过几天我就派人去南阳,替你将地方收拾出来。”
“帮我找找明月他们吧,”程羽彤叹了口气,“还有剪瞳……”
使节团的进京虽说没有引起普通市民的注意,却在朝廷上掀起了巨大的风浪——毕竟收复北疆是前所未有的大事!韩霁刚刚继位,就取得了这样大的成功,实现了陈朝几代皇帝未能达成的心愿,朝廷已经有大臣上疏,要求皇帝进行封禅大典,祭祀先祖,敬告天地。
程羽彤身份特殊,无法住进皇宫,也为了照顾靳风,便也住进了将军府。只是这将军府虽说也是雕栏画栋,可惜靳风常年领兵在外,府里空空荡荡,只得几名老仆,待人接物诸事完全不懂。韩霁无法,只得将自己身边的几名得用宫女拨给了程羽彤,又将半个太医院送进将军府,日夜看顾。
大批的名贵药材如流水价般送入府中,太医院院使朱大人也每天替靳风金针过穴,五辆巨大的送水车每日不停的从玉泉山往府里运送温泉水,供靳风疗伤使用。
“朱大人,将军他为什么还不醒呢?”程羽彤眼见着太医们使出了浑身解数,而靳风却始终昏迷不醒,不由心急如焚。不过短短数日,她的一张莹润的俏脸已经深深凹陷了下去。
“臣有些话,想斗胆说给程小姐听!”朱太医这几日为了靳风,也是日日不眠不休,此刻站在程羽彤面前,虽似有难色,却仿佛是下了重大的决心。
“朱大人有话只管说!”
“金针过穴分头、身、尾三处用针,其中头部用针穴位共计一十八处,臣已经试过其中十五处穴位,还有百会、攒竹、承浆三处,此三穴凶险异常,臣不敢轻易下针……”
程羽彤虽不懂医学,却也大略知道这三处穴位的所在,也明白这些地方都极其危险,任何轻微失误都能导致人的死亡,“我听说,将军这样的病症,朱大人以前也曾治愈过!”
“那是在臣未进太医院之前,有一乡野农夫,与人斗殴时被巨石砸中后脑,昏迷不醒,臣用金针手法,最终还是让他醒了过来,可是……”朱大人面露难色。
“可是什么?”
“臣当日医术不精,那农夫虽然醒了过来,却也落下了些许残疾……”朱大人朝程羽彤深深一躬,“靳将军身份贵重,臣不敢贸然尝试!”
程羽彤本是玲珑剔透的人儿,立时就明白了朱大人的苦衷,当下说道:“朱大人是太医院之首,倘若您做不到,这天下估计也不太会有什么人能够做到了!将军总不能一直昏迷下去……这样吧,我去求皇上,不管发生什么,求皇上恕你无罪!”
“臣感激不尽!”朱大人神色一振,“既然如此,臣请求今晚就替将军用针!”
“好,你去准备,我这就让人去请旨!”
程羽彤目送朱大人离去,心里却为自己刚才的决定而瑟缩不已。朱大人不敢轻易冒险,她又何尝不是一样担惊受怕,倘若靳风真有个三长两短,她心中的结只怕这辈子也无法解开了。
“你若有事,我便将一生的欢乐赔给你,可好?”程羽彤轻轻抚过靳风苍白瘦削的面庞,低声说出自己的诺言。
这凶险的治疗,让整座将军府笼罩在一种紧张压抑的气氛中,府里灯火通明,韩霁带着圣旨亲自驾临将军府,却被程羽彤以不能给太医造成压力为由,只被允许在大厅里等候消息。
程羽彤焦躁的在大厅里来回踱步,直到连韩霁也看不下去,“彤彤,靳风他吉人天相,你不要担忧太过了!”
“韩霁!”程羽彤不管厅中其他人惊恐的神色,对当今皇帝直呼其名,“等下朱大人出来,你去听他讲,我……不敢听!”
“好,”韩霁走上前,轻轻将程羽彤拥住,“你很累了,等在这里也没用,不如先去休息一会儿,我送你去,可好?”
“这……”
“朱大人一出来,我就来告诉你,听话!”韩霁心疼的看着程羽彤浓黑的眼圈,不由分说的便执着她的手向外走去。
程羽彤被安置在舒适的床榻上,一颗心空空荡荡,见韩霁要走,终忍不住将他叫住。韩霁见她盈然欲滴,也不由长叹一声,吩咐下人退去,自己在床边坐下。
“韩霁,我是不是很坏?”
“谁说的!”
“我知道,我很坏很坏……我总把事情搞得一团糟!”程羽彤苦笑着闭上眼睛,任由两行珠泪从枕边滴落。
“你和二哥……真的在一起了么?”
“嗯!”想到韩雷那伤痛与冷漠交织在一起的眼神,程羽彤就觉得心底一片荒芜。
“唉……”韩霁无奈摇头,“怎么才一年的时间,竟是发生这许多变化……”
“韩霁,你会放过韩雷吗?”这个问题在程羽彤心中萦绕了很久,却始终不敢问。
“本来是有别的打算的……”韩霁脸上浮出淡淡的笑,“直到看见你们俩在一起的情形,才真正相信了二哥!没想到,二哥也会为一个女人而露出那样的表情……以前见他和二嫂在一起,总是相敬如宾,客气而淡漠,便以为二哥是天性凉薄,现在才知道是为什么……”
“你知道什么了?”程羽彤好奇的问道。
“呵呵,二哥拜托我将二嫂撮合给靖和,他说你很介意这个!”韩霁莞尔,“彤彤,二哥为了你,真的改变了很多。”
程羽彤脸颊泛起一抹红晕,半天才道:“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阴差阳错……”
“不过靳风的事,你还是要处理好,我不想我的大将军从此一蹶不振!”韩霁笑着拍拍程羽彤皱成一团的苦脸,“我与他虽说没有深交,但也知道他是性情执着的人。”
程羽彤从心底深处发出一声呻吟,“韩霁,我是不是没救了?”
“这种事情,应该早做决断,”韩霁想了想又道,“不管你选择谁,我都赞成!不过……我更希望你和二哥在一起。”
“为什么?”
“二哥一直过得很苦……”韩霁的目光变得幽暗起来,“以前我总想着闯荡江湖,也不清楚宫里的事情,后来懂事了,慢慢回想起来,才发觉二哥不易,可惜却成了对手……”
门外传来低低的奏报:“皇上,朱大人求见!”
程羽彤闻言一骨碌的从床上爬起来,却是起的急了,有些眩晕,脚步也踉跄起来,被韩霁一把扶住。
“他怎么样了?”程羽彤哑着嗓子,只觉得自己的心正紧紧的皱着。
朱大人低眉敛目,躬身禀道:“根据微臣的经验,一日之内就该苏醒。”
“真的!”程羽彤心头一阵狂喜,这才发现自己脚下发软,几乎要滑倒在地,好在韩霁伸手环住她的腰,方才没有出丑。
“不过……”朱大人略一迟疑,“微臣斗胆,请小姐这一日里不要离开亲王殿下的屋子……”
“怎么说?”韩霁不解的问道。
“殿下这一日里随时有可能苏醒……微臣估摸着,在殿下将要醒转之际,有小姐在场,会更好些……”朱大人有些尴尬,打了个格楞才又说道,“殿下的病,关键是心结……”
“好的,我这就去!”程羽彤脸上发烫,立刻往院外走去。
“我跟你一起去!”
“皇上!”韩霁身边的太监急急的上前,“军部刚刚送来急报!”
韩霁只得停住脚步,一手接过邸报,心里却仍旧不放心程羽彤,“派几个人去跟着程小姐,朕看她身子并不好!”
程羽彤一路跌跌撞撞的跑进靳风的屋子,只见他仍旧是容色黯淡,平静的躺在床上,若不是他周身散发着浓浓的药味,旁人估计只当他是睡着了。
只是,他若醒来,自己又该如何面对?程羽彤一阵心悸,尽管这几日她也曾反复告诉自己,要尽早做个了断,可靳风刚刚醒来,她就去和他说这样的事情,会不会太过残忍了?
“就在这个屋子里,给我加张床吧。”这一个昼夜,她会寸步不离。
“小姐……”韩霁派来的宫女,对于程羽彤的身份都有些摸不着头脑,只能小心翼翼的伺候着,“这……合适吗?”他们见韩霁对程羽彤关怀备至,都有些误会了!
“照我说的做!”程羽彤坐在靳风的床边,头也不抬的吩咐着,双眼却是怔怔的望着靳风的睡容。
风,只怕我今生只能负你了,对不起……
但愿你能恨我……
花明(一)
天刚蒙蒙亮,程羽彤便醒了过来。她一向有择席之癖,心里又记挂着靳风,昨天一晚上翻来覆去,直到三更敲过了才迷迷糊糊睡去。
其实自从在北疆见到靳风,她就一直没有睡好过,想她当年是出了名的爱睡懒觉,如今每天却只能眯上两三个时辰便会自然醒来。
是老了?还是神经衰弱?程羽彤苦笑着摸摸脸颊,只怕二者都有吧。
小心翼翼的走到靳风榻边,他还是静静的睡着,但是看得出来呼吸均匀,睡的很安稳的样子,借着清晨的淡淡光线,能看出他的脸色已然好了许多!
或许,等一会他就会睁开双眼……
一股难以名状的复杂情绪瞬间席卷了五脏六腑,期待,却又惶惶不安。
“小姐,秦国夫人求见!”门外伺候着的宫女想必是听见了屋里的动静,低声禀报着。
“秦国夫人?”这个名号倒是闻所未闻!想来是韩霁新帝继位,大封功臣时弄出来的吧。只是她来到京城一事极为机密,根本很少有人知道,怎么还会有个贵夫人特意跑到将军府来找她!还是大清早!!
“请她在厅里等一会儿,我这就过去。”
程羽彤打开门,只见外面早已有好几名宫女垂手侍立,见她出来,立刻齐齐福身下去,领头一个宫女恭声道:“奴婢们伺候小姐梳洗!”说着纤手一扬,其余人等就如走马灯一般将水盆、铜镜,面巾等捧了过来。恍惚间倒让程羽彤以为又回到了那段皇宫里的日子。
“这是做什么?”程羽彤皱皱眉,那可不是什么令人愉快的记忆!
“皇上吩咐了,让奴婢们将小姐要换的衣物送到这里来!”
韩霁果然是细心的人,程羽彤心中一暖,点头道:“行了,把东西放在外间,手脚轻些,别吵了将军!”
“是!”
被伺候着净了面,又赶忙着换了件粉紫襦裙,拒绝了宫女为她绾髻的好意,自己将头发扎成长长的发辫,镜子中的人儿,虽说清瘦,但好在有一双灵动的美眸,看起来还是年轻动人。呵呵,她可实际上是“太妃”级别的人呢!程羽彤自嘲的想着。
“夫人,夫人,小姐正在梳洗……”
喧哗声自院门口传来,程羽彤忙走到门边,只见一位身着浅黄深衣外罩天青色短衫的年青贵妇,正不顾几名宫女的阻拦,直直的朝程羽彤这边走来。
宫女们见程羽彤走了出来,当下都停了脚步,跪伏在地,其中一人嗫嚅着说道:“夫人她坚持要自己进来找您……”
“别难为她们了,是我心急着要见你!”年青贵妇站在阶下,朝程羽彤盈盈一笑。
程羽彤终于看清了这秦国夫人的容貌,却登时怔住,“王妃?”这位正值绮年玉貌的贵夫人,竟是韩雷名正言顺的妻子,当年的礼亲王妃!
“过去的那些事情莫要再提,”礼王妃颔首道:“程小姐一向可好?”
“哦……还算不错,”程羽彤有些措手不及,只能尴尬的笑笑。忽的又想到这院中几十双眼睛瞧着着实不妥,忙又让闲杂人等退下,这才问礼王妃,“夫人可是有事?”
“叫我子衿吧,”礼王妃笑道:“你我年岁相仿,也不用拘泥那些虚礼……更何况我本是有罪之身,皇上心慈,不但没有怪罪,反而封了我一个‘秦国夫人’,真是令人汗颜!”
她轻轻摇头,举止间自有一股高雅气度,“我这么急着进来,实在是因为时间仓促没有法子了,我想进去看看靳将军,可好?”
“好,不过……他还睡着……”
程羽彤领着礼王妃往屋内走,子衿细细的看了几眼,轻声道:“听说将军今日便会醒来?”
“是的,”程羽彤神情黯然,“再不醒,大家只怕是要急疯了。”
“有程小姐这般日夜守护,将军定当平安无事!”
子衿轻握住程羽彤的手,两人走回外屋,分宾主落座,有宫女上来奉茶,再又悄然退下,整个过程中,两人皆淡然相对,默默无语。
终于,程羽彤打破沉寂,问道:“刚才听你说时间仓促,可是有什么急事?”
子衿浅笑道:“今日傍晚,我便要动身去北疆了。”
“什么!”程羽彤大吃一惊,忽的又明白了过来,“你……你要去找……”
“是的,”子衿笑意嫣然,“皇上跟我说了些我不知道的事情……啊,也不算完全不知情,当日我就发觉有些古怪呢!”她促狭的朝程羽彤挤挤眼睛。
“呃……”程羽彤登时哑然,以她的聪明,怎会听不出子衿话中之意,倒是那韩霁,怎么什么都跟她说了啊!
“经过了这么多事,我也总算想明白了,”子衿一脸云淡风清,“之前我活着,都是为了爹娘,为了大局,如今一切烟消云散,我再不用为了旁人活着!他在哪里,我便去哪里;他在北疆,我自然是要去找他!”
韩靖和此刻正在北疆代任节度使一职,子衿要找的人当然是他。只是难得这深受礼教束缚的宫闱女子,竟然会有这样的勇气,千里奔赴北疆,寻找自己心爱的人。
此情此心,让人不得不感慨敬佩!
子衿正色道:“我今日来找你,是想跟你说,王爷他……是真心对你,我并非是来做说客,只是怕你因为我,心里会觉得别扭!”
“你这是说哪里话……”程羽彤面上一红。
“我与王爷,打小就认识,他早就知晓我的心意,”子衿眼中是深深的感激,“他从未强迫过我做任何事,不管别人将他形容的如何不堪,我只知道王爷不是坏人……他只是,只是孤单的太久了,我一直想着能为他做些什么,可惜,终究有着隔阂,无能为力……”
韩雷的孤单,程羽彤又如何不知?
“我与王爷相处数年,也曾想着若我能改换心意,守着王爷好好过日子,未尝不是好事!”子衿感慨的摇头,“可是这人的心意,岂是说变就能变的,那几年,我夜夜无法安眠,担惊受怕,想着要是听到他被赐婚的消息,我便会活活哭死……后来王爷带了你去了北疆,一开始只当你们失踪了、死了,我很是担心,但更多的……却是如释重负!”
子衿朝程羽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