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温袭人娇笑道:“如果你没有眼睛了,或者眼睛已看不到东西了,那岂不是什么也看下到了,又如何阻止我们呢?”
无情神光内敛,目光暴长,瞳孔收缩,双眉一沉,道:“这里大街有许多人,你想让我看不见,我倒要见识见识,但你千万别连累了其他的人,否则,你们便是凶手——”
他一字一句的道:
“别忘了我是个专抓凶手。杀手的捕快!”
温袭人一面听一面冷笑。
温渡人却听得很用心,还回答:
“我知道,我明白——我们今天才刚刚相识,却早已久闻大名,只无缘拜识。江湖风波恶,也风险多,我们这下不打不相识,可谓是‘相识风雨中’了……”
他顿了一顿,又惋惜的道:“可惜知道和明白,也没有用,我们不得不动手——我们岂止相识风雨中,还相识在‘蜂雨’中哪!”
话一说完,突然,从他小小的袖口里,打出一物。
那物迅速暴胀。
说也难以置信,原先,那物只像一块棉花。
小小的、软软的、松松的、灰灰的、自温渡人的宽宽衣袖里“漂”了出来。
也“飘”了出来。
但它迅速起变化。迅疾肿大。
膨胀。
一下子,已长得像一朵云。
乌云。
一朵很大很大的乌云,飞向无情,也罩向无情和他的剑童、刀童及捕快、衙差们!
不仅是温渡人发动了攻袭,温袭人也不闲着。
她的皓腕一翻。
小手一扬,便打出一团事物。
——看来,那是“一团”事物,但又迅速分开、分裂成弹,即成碎片之后,又万点聚一,依然合拢在一起,只不过是裂成千点万点的一大片,且发出营营嗡嗡的急啸声,罩向无情主要还是扑向他身前的囚车,囚车上的人:
——天下第七!
那当然不只是,“一团”事物!
而是千百只蜂!
毒蜂!
——相识蜂雨中!
3.风吹草动见无情
乌云先罩向众人。
它遮住了大家的视线。
那片“云”其实是一种“雾”,本身就有毒质。
就在老乌等要应付那一朵“云”之际,“蜂雨”已至。
——就算大家能够自保,在囚车中给制住了穴道的天下第七又如何能躲得过这要命的“蜂雨毒云”!
尽管温氏兄妹是发动了极其歹毒的攻袭,但他们的袭击依然甚有分寸!
——他们的“飞云”只罩向无情和他的一干同僚,大街上的其他人早已纷纷走避,故而这朵“云”并无意要殃及无辜。
——“蜂雨”真的是“一窝蜂”的飞涌向囚车,他们攻袭的对象当然就是:
天下第七!
他们要取的是天下第七的命。
他们决不让无情把天下第七押到大理寺受审,因为这形同放了天下第七。
他们不认为无情有能力使天下第七受到应有之刑罚。
他们是“老字号”温家的人。
温家的子弟一向只相信:
正义不在朝,不在野,只在人们百姓的心中。
公理自在人心。
他们要为天下下公平的事讨回公道,更要为自己家族争一分荣誉和公信。
这是他们公同的信念。
所以他们主持正义。
他们快意思仇。
惩恶赏善。
甚至不择手段。
乌云密布。
蜂雨急涌。
无情没有内功。
无情行走不便。
温氏兄妹打出来的不只是暗器,也是一种毒物。
毒蜂迷雾,并非攻向无情,而是主攻天下第七,并罩向那八名公差和三剑一刀童及快腿老乌。
这才可怕。
无情没有办法。
他化解不了这种普及面极大、杀伤力大广的攻袭。
对一个没有内力基础而双腿残废的人而言,能自保已是极不得了的事了。
可是无情并不认命。
——个像他这样的“残废”,不但能屹立在武林中,成名于江湖,还能在六扇门中几乎占了第一把交椅,非但不是“废人”,而且简直是“强人”,那么,这种天生就是不认命,不认输、不认栽的人!
他所受的打击,一定比常人多。
他承受的委屈,一定比别人大。
他所作的挣扎,一定比任何人都凄厉。
他也曾埋怨上苍,为何对他如许无情,要他经历如许比平常人更大更多的更重更无法忍受的压力。
但当他历尽苦艰,终于建立了大成大就之后,他就无尤无怨,且愈发了解上天对他的思厚: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
他就是在如此煎熬中给锻炼出来的。
宝剑锋自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
他已无视于压力。
压力愈大,他反弹愈高。
他也不怕打击。
打击愈重,他反击更强。
他也无畏于攻击。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刀来剑刺,枪来棍砸,飞镖来弩矢去,要是暗器来他更一把“明器”就撤了过去——武林中的人,早已把他出手光明正大的“暗器”称之为“明器”。
所以温渡人、温袭人的“残云”、“蜂雨”一使出来,他也决不客气,“风吹草动”
立即发动。
大家都晓得,无情是没有内功基础的,他又如何发出“风吹草动”来破解“残云蜂雨”?
无情不是由他自己发出“风吹草动”。
他发不出。
但轿子能。
他用轿子发出一股“大风”:
他一按掣,轿位矫正,轿门大开,四股飚流合一,汇成一股罡风,“呼”地吹了过去,一下子,“乌云”,“蜂雨”,全给这一股“罡风”吹开了,也吹歪了。
甚至“吹”回去了。
——吹“回”温氏兄妹那儿去了!
这可不得了。
这“残云”虽没什么了不得,但一旦罩住了人之后,只要吸上一两口,身立即形同一朵“残云”,残了、凋了。谢了、枯萎了……浑身无力;所以,这“老字号”的“残云”又名为“东风无力百花残”。
温渡人、温袭人当然下想当街格杀老乌,无情这些人。
他们也不愿跟刑部、六扇门的人结下深仇。
所以他们放出“残云”,只要这些防碍他们“办事”的人“残”上一“残”,“残”
一阵子,那就好了。
他们自己当然也不想“残”。
所以“残云”给这股怪风“送”了回来,他们无不大惊。
但对“残云”只是“惊”,真正“失色”的是“蟀雨”。
因为他们放出蜂雨是用来对付天下第七的。
他们对付天下第七可不必客气。
他们要杀死这个人。
因为他们确凿调查过:这人所干的恶事,早已足够让他死上四百三十七次。
所以他们下杀手。
蜂雨有毒。
剧毒。
所以沾不得。
可是而今“蜂雨”已一窝一涌一股脑儿的“飞”了回来,简直是交织一起。文错一团、交缠不己,他们已认不了谁是主人,谁才是敌人了!
——给这些蜂儿螫着,可不得了!
温氏兄妹就是因为深晓个中利害,所以才更加知畏知惧。
他们一时也措手不及,不及如何应对。
幸好……
幸好这世上有“幸好”这回事。
幸好这时一双姣好的手伸了出来,一手持着口开了口的葫芦,一手则双指拎一根香。
燃着了的香。
这只手很白。
燃香的姿态也很斯文。
这香一燃着,所有跌跌撞撞的蜂只,立即又变得井然有秩,一只跟着一只,闻香而至。
一下子,那只白手又成了黑手。
因为蜂只全挂在那手上、袖上,一叠一叠的,像一袋黑蠕蠕的波萝蜜。
他的另一口手有一只开了盖子的葫芦,葫芦口正“哗”地洒出一大蓬水。
水晶莹而剔透,一大颗一大颗的,像珍珠。
那些似珍珠般的水滴,正喷洒在那大堆“乌云”上,那叠“铅云”立即萎缩了。
迅速缩小。
缩小得极快,往内萎款,像雪球掉入热锅里一般,很快的,就压缩凝结为一块手掌大小,铅一样沉重的事物。
然后就掉落下来。
掉落时,碎成七八片。
那人就用葫芦咀接住,一一“收”了进去。
这人出现,只不过片刻,但他已在举手问收回了“毒云”也收服了“蜂雨”。
然后他哈哈笑说,语态温文:
“无情机关,天下无双;风吹草动,事在人为——今日这‘风吹草动’的机关可真教我辈大开了眼界。”
之后他开心见诚的招呼道:
“盛大捕头,您可好,在下有礼了。”
4.震耳欲聋的寂静
无情皱了皱眉头。
因为他知道眼前这个人,看来温文尔雅,实则非但难缠难惹,而且还是强敌劲敌。
这个人满脸笑容,可是满身都是毒,他在“老字号”温家辈份排行在武林中江湖上名声班辈之高,绝对不是温渡人、温袭人兄妹能及其背项。
这人姓温,名文。
无情怕的不是别人,就怕这人出手。
而今,这人已出了头。
露了面。
这件事看来他己插定了手。
无情长吸了一口气(他很珍惜这口清新的空气,因为他知道,万一老字号温家的高手真的动手后,只怕方圆三里内,都没有不染毒的空气了),道:“文兄,你也要救天下第七?”
“不。”温文温文的道:“我是要杀他,不是要救他。”
只听一声森寒至极,又隐伏了无尽悲怆、委屈、凄厉的冷哼。
哼声自囚笼里发出。
天下第七铁青着脸,铁一般冷横着语音道:“来吧,前仇宿怨,旧恨新仇,一并儿都来吧,我文雪岸人在这里,头在此处,命在这几,有种的就拿去!”
温文睨了他一眼,这次终于在温文中掠过一阵狠色:“我是要替许天衣兄弟报仇,你造孽大多,怨不得我!”
无情截道:“不行。我得押他回牢,自有刑法对付他。”
温文冷笑的时候样子也不冷,反而有点小孩子气:“他一旦押到牢里。就形同放虎归山,多少罪大恶极、罪不可道的要犯积寇,都不是给狼狈为好的贪官污吏一声令下就无罪开释了吗?或假意押解到远地,中途私放了。要治他的罪,就该当场授首!”
天下第七青筋闪颊,绿筋满额,狠声道:“大丈夫,要示要剐.悉听尊便!无情,你也不必假意来护,我的命是我的,不干你的事!”
无情只淡谈地道:“可是,而今,你的命是我的;你是我押的犯,我保的命。”
然后他望定天下第七,缓缓地道:“我要告诉你一件事。”
天下第七脑上青筋与汗珠交织遍布,只暗吼道:“有屁快放!”
无情一字一句地道:“当年,你爹可以说是我杀的。他是死于我手里。我答允他,要告诉你这件事。而且,我还得给你一个公平,一个机会。”
天下第七愕然道:“什么机会?”
无情道:“一个让你动手报父仇的机会。
天下第七格格地笑了起来。
笑得很惨。
他唇边还笑出了血丝。
“你杀我爹,我一早已知道了。”他惨笑着说:“所以,我要杀尽天下衙差、捕役,夹报此血海深仇!”
无情道:“你拿他们出气干啥!要报仇,你应该直接找我!”
天下第七惨笑着,笑得连他鼻子都已歪到一边:
“我还动不了你!我其实已快要有实力动得了你们四人了,可惜,还差那么一点,功亏一篑。假如今日我杀得了戚少商,那么,一切都可以解决了,相爷答允过:他给我高于你们的名位官职,那时,在公在私,我都可以动你了。”
无情叹了一声,道:“一个人想要报仇,可真不容易。”
温文接道:“是呀,所以,盛大捕头,请高抬贵手,网开一面,让我们如愿以偿,又让你能了这心腹之患吧。”
无情还没答话,天下第七已恨恨的截道:“无情,你别假惺惺,也少来作态了,反正我今天落在你手里,你杀了老子不妨也把我斩草除根,以绝后患!”
无情又叹了一声,这次,他不再插话。
温文收起了葫芦。
温袭人乖巧的走到温文身旁,打开了一个锦绣布袋。
温文的手一抖,那些“毒蜂”全都簌簌落入口袋里,温袭人将袋口的红绳一扯,立即将袋口束紧,“蜂雨”尽收其中。
温文撮唇一吹,吹熄了手中那支翠绿欲滴的焚香。
他的手势很轻,很柔。
姿态优雅好看,甚至还很有点女性的味道。
他的手比三步不出闺门、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千金小姐、美丽女子的柔荑还美。
老实说,捕头老乌已看得很不是味道,很不顺眼。
他粗豪惯了。
豪迈已成了他的习惯。
他办事快,出手也快,看到这样的姿整、优雅的动作。简直视之为“娘娘腔”。
他看得很不是习惯。
所以他忍不住要骂:“呔!几那小崽,不管你何人,今日少来这几挡路拦街,否则一概当作罪犯同伙缉拿法办!”他说话很响。
隆隆,恰似闷雷。
老乌的人也很闷。
正如他的出手一样,刚劲有力,但没有花式,一点也不好看。
他处事亦如是,破案快速,擒凶奋勇,直捣黄龙,粉碎匪党,常用最直接的方法去肩最大的黑锅、背最重的责任,乃至挑最难惹的敌人。
是以他寡言鲜语,办案为先,甚主在做事的前后不但少说话,也少与人接触、交待。
因此他破案虽多,却升下上去。
——升上高官的往往是那些把后说得又多又很响亮,擅于交待各路“来龙去脉”,关系做得很面面俱圆的人。
但他却得到“四大名捕”:诸如无情的重视。
所以无情才在今日请他来押解天下第七回天牢。
老乌还特别调度了八名衙差,八个他的亲信过来办这趟差事。
他似对这任务特别感兴趣。
他拿话一说,就低首疾行。
他的人很精悍,皮肤也很黑,布衣蓝鞋,窄袖短打,这样看去,像整个人都是由一块玄铁携成的一条棍子。
一条见恶人就捣过去的棍子。
只不过,他一向喜欢低头。
他短发如戟,仿佛也是一种武器;他对敌的时候,也浑身都像是一只刺猬。
此际,地不但是向前行了过去,同时色似是低首“冲”了过去。
他的前面是大街。
黄裤大街。
街心站了个人。
这人斯斯文文,温温州和,当然就是温文。
在他两旁、街边,分别有两个人,部长得雪玉可爱,讨人喜欢,一个正用口布囊收下了群蜂,正是温袭人;另一人正恭恭敬敬的,递给温文两件事物。
——两件“面积”相当不小的“事物”。
老乌正低头疾行,准备撞向温文。
温文仍好暇以整的站在街心,伸手接过那两件事物,对老乌的喝问似不以为忤,也不大放在心上。
他只适时的而带点关心且语态温文的说了老乌一句话:
“你喊话很响,但没有用,我手上的,比你响多了。”
然后他又问下一句话。
一句很奇怪的话。
“你知道它有多响?”
这句话使者乌大惑不解。
他原本正垂着头身子成了直线直往前冲,他的“快马冲锋”,蕴力一旦发作开来,连“九万大山”的“十八大盗”以盾牌、铜牌、藤牌联合而成的“铜墙铁壁”大阵也曾给他一冲而破,童贯亲手调训的亲信恃卫组成的“天堑护帅大阵”,也一样抵不住老乌这低头直撞猛冲之力。
老乌有这样的实力,却一直出不了头。
童贯大将军曾眼见老乌的“冲锋之力”,一举冲倒了他的爱将们号称为“破不了”
的阵法后,只有一句淡淡的评价:
“这个人难怪只会低头冲锋了,原来是下识得转弯。”
他还补加了一句,“这样走路,不摔死才怪。”
所以老乌更得不到迁升。
但老乌并不在意。
仿佛,他当捕吏,为的是惩恶锄奸,而不是要得到嘉奖和升官。
他一旦办事,无不尽力。
一旦冲锋,就一往无前。
可是温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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