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有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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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有敌-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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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这三人是同使一招,合施一式,所以更无理可袭。

更绝。

更毒。

更进可攻,退可守。

更要命。

更击中要害。

梁伤心一见这三人三招三种武器,心里立即就有点痛。

他的心一痛就想杀人。

他一向都有心痛的毛病。

他一心痛就脸青唇白,呼吸急促,非杀人致命不能治他的病。

——为这一点,连他的师父梁斧心都说他是一个“天生杀人犯”。

他的心一旦作痛,就没有了选择。

事实上,这三人联手也让他没了选择。

——他们仿佛是同一师门、同一高手训练出来的人,一出手就是联手,敌人除非把他们一同打杀,否则,谁也难以在这种一气呵成、环环相接的攻势下图活。

梁伤心的剑一向是伤人心取人命的剑,他当然不会为了要手下容情而危害到他自己的性命。

所以他出剑。

三名兵器不一但风格一致的敌人,全都僵在那儿,都用没兵器的手,捂着心口。

都心痛。

他们的心,都着了剑。

同时中剑。

三人员一齐吃了一剑,但中剑的部位、出剑的手法都不一样。

持铁血紫龙剑的汉子,明明看梁伤心一剑刺来,穿过了他的剑影密网,他就是来不及招架,着了一剑。

穿心而过。

痛。

拿日月降魔杵的高手,眼看一杵就要扫着敌人,但突然之间,肋下一凉,一剑已攻破他的杵影如山,自左肋刺入他心里。

心溢血。

很痛。

抄起亮银盘龙棍的青年,一棍砸下,已没了敌手踪迹,但唯一不为棍影所笼罩的背后.却微微一辣:

背心已吃了一剑。

极痛。

三人都怔了一怔,愣在那儿。

烈日已不见,但炙热如焚。

人在烧。

血在烧。

他们捂着绞痛的心,手上兵器终于砰然落地,缓缓倒地。

而殁。

梁伤心终于杀了人,开了杀戒。

他三剑杀三人,只用了一招。

但他却不似平时一般,杀人对他而言是一种成就。

他今天却没这种成就感,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莫名也无以名之的恐惧。

为什么?

——他己杀惯了人,有什么好恐惧的?

怕什么?

——他杀人已如家常便饭,难道他还怕报应不成!?

但不知怎的,他今天杀人之后,却总是闪过“杀人者死”四个字、这句话、这个想法!

他不明白。

所以他没有贸然动手。

他不敢立即抢攻那顶绿轿。

就在这时,他感觉到一阵冷风。

冷风徐来。

——冷风一般的你。

他知道来的是谁。

他太熟稳这个人了。

这人一到,使他胆色大壮:

何难过终于赶了过来,与他并肩作战。

他还有什么可怕的?何况,热风如焰,他另一个烈火一般的同门温端汝,还在街外奋战杀敌。

正杀得赤红血红,如火如荼。

——他们三剑联手,难道还会怕区区这么一顶轿舆!?

7.灼伤了自己

深黛色的轿子。

浅绿色的垂帘。

帘内有人影。

血染红的蓝衫街。

着了火的大道。

杀伐未止息。

梁获杰和何吞拿一左一右,盯死了轿子,但都没有马上动手。

现在已不是突击、也不是狙袭了。

轿里的人已早有了警觉。

他们现在是围攻、夹击,而且占尽上风,很有胜算。

——但就不知怎的,他们以寡敌众都不怕,但两人合攻这轿子之时,却心头有点发毛:

不寒而悚。

为什么?

难道他们真把这顶轿子当作一座神龛,他们再能战好杀。也不敢冒读神灵,冒犯天威?

静。

静静。

轿里全无动静。

但大街却杀得羡轰烈烈。

黄轿的朱大块儿正要大步赶来,却遇上怒剑狂招的温端汝。

温火滚抵住了朱大块儿的冲击,雷声轰隆,温剑神仿佛有霹雳一般的战志和斗意,还生死不计。

他一人一剑,独守一条火烫的长街,和满街的强敌。

他寸步不让,死守要害,目的是为了让他那两个师弟能全力扑杀头号大敌。

他虽在奋战,但依然眼看八方,却发现梁剑魔和何剑怪明明已迫近那顶轿子,却一左一右,凝立持剑,蓄势待发,迟迟不动。

——为何不攻?

——再不进攻,只怕金风细雨楼的后援就要到了!

——时机稍纵即逝,何怪、梁魔再不把握,只怕自己也守不住了。

温剑神自己也心知肚明:敌方一旦加入了那高大豪壮魁梧巨硕的家伙,他便觉得非常吃力:他本来足以四两拔千斤之力一剑横扫千军,现在的情形却似雪上加冰落井下地狱一样,再绷就得要断了。

(怎么他们还不打杀戚少商!)

就在他一面抵往来敌、一面坚决不容备路敌手直闯或回绕去救援那顶绿轿,还一面以眼尾迅睨何非凡与梁双禄那儿的战况,忽尔,使地,蓦然,闪过了当日拜师学剑时的一些情景,竟如此鲜活得就像接近得尖锐地刺人他眼帘里:

当年,“七绝剑神”罗送汤、梁斧心、何剑听、陈棍礼、孙纸眉、余臣父及温辣霞七人,虽是同门,对敌齐心,但文无第一,武无第二,还是难免有分出高下之意。

他们后来也的确在绿舟峰比剑,交战七天,结果是不分辕轩,但老三温辣霞是技高一筹。

不过,这结果并不能使他们心悦诚服,他们也不想在大敌当前之际,力争雄斗胜而伤了彼此情谊,于是,他们把这一种此斗之心作了两种转化:

一,他们无论任何一人,都不能凭个人剑法修为而卓然成天下无敌,至少,元十三限、懒残大师、天衣居上、诸葛先生昔年都曾分别击败过他们。

但他们还是志在天下第一。

——既然他们不能一个人完成这个心愿,就不如七个人一齐来完成这个心愿。

于是,他们在风华正茂锋头正劲之际,大隐二十年,为的是秘创练就一种剑法,七人合使,天下无敌。——是剑法,不是剑阵。

“剑阵”就算无人能破,也只是“阵法”,并非个人的成功。

他们创的、练的、研究的,正是一种绝世的剑法,一人使不出它真正的威力,凭个人也无法施展这种剑法,所以他们就七人联手,心意相通,一起也一齐使用这种剑法。

这种剑法定名力。

“天行健”。

——“天行健”剑法。

他们坚信,只要他们这种剑法一旦练成出世,必定世无所对,天下莫敌!

他们有鉴于上一代剑法高手:“三绝神剑”:屈寒山、顾君山、杜月山以及“七绝神剑”康出渔等,到头来还是无法成为独当一面的大宗师,而过了中年的温陈罗余孙梁何等七人也知已知彼:明了凭自己才分,只伯也成不了独霸武林的大家,于是集众智群力,要合成这种聚七人精华所聚的剑法:“天行健”,始可无数于天下。

二,除了他们七人集中练一种并使的剑法外,他们还苦心创意各栽培出一名徒弟,来继承他们的武功、剑法。

他们把互相比拼之心,转注于他们门徒身上。

也就是说,他们之间,并不互拼;分高低比高下的事,则由门人弟子去完成。

所以,自他们艺成下山后,几乎每年都要比斗一次。

比拼的地点既不在名山,亦不在名峰,只选在黄岩山上。

据“七绝剑神”的说法是:若选在什么华山、天山、黄山、五台山、九华山、雁荡山比武,只怕山名重于人名,他们特选一些不为人所知但自具灵性的明山秀峰作比武场地,显示了是有信心地点凭人而成名。

——经过他们那一场(或不止一次)的比斗,此山因此而扬名!

他们这种想法,至少有三大好处:

一,可以激励弟子的好胜心,精益求精,好上求好,在竞争比斗中互相砥砺,突飞猛进。

二,可以消解他们七人之间的斗胜雄心,不伤和气,让门徒来达成他们的私心,而一同大公无私的去造就群策群力的绝世剑法!

三,他们可把一切剑木、武功上的新招奇法,都授予徒弟去勤习、发挥,从门人子弟之间的比斗过招的胜负,启发他们自行反省与改良。

这都是好事。

但也有坏处。

坏处却在他们七名门徒的心里。

他们常常要彼此比拼,所以不但谁都造成了极大的压力,以及谁也不服谁,准都希望把对方打压下去,不能完全团结无间。

这几年一路比剑下来,反而是让罗睡觉(汉果)武功出类拔萃、独创一格、自成一家、冠绝同脐。

——作为“七绝剑神”中剑法修为最高的老三温辣霞,他的亲授门徒温火滚,居然还不是罗老幺的对手,屈居第二。

他们当然心中不甘,也不服,何况,彼此同门之间,也明争暗斗得非常剧烈,逐而渐之,分为三派。

一是以温火滚为首,得何难过与梁伤心支持的一组人,另一系以孙忆旧为主,余厌倦与吴奋斗为辅的另一队人马,还有一人就是自成一派的罗汉果(睡觉)。

是以,侯蔡京一旦赏赐不公之际,这几“派”同门就彼此嫉妒低谤得非常厉害。

——戚少商当日的夜袭,就是抓住这个心理,成功地瓦解打杀了余默然(厌倦)、孙菩提(忆旧)、吴鹰君(奋斗)等“七绝神剑”中的三名成员。

这就是上一代的人过分刻意鼓动推动他们门徒相互争胜比拼的结果。

——他们的徒弟要是打输了,吃了败仗,作为师父的,就算风度再好,也是会不悦的,也难免斥责苛求(不管是不是公开谴责)他们。

所以他们受到很大的压力。

——在他们成长与修炼过程里,温火滚、吴奋斗、余厌倦。梁伤心、何难过、罗睡觉、孙忆;日等都在这种比斗竞争下备受压力。

在这漫长而孤独在山上独自练剑的过程里,他们都各自经历了不为人所知的凄酸苦楚。

所以,他们都备有各的特性。

对孙忆旧、吴奋斗、余厌倦等人的情形,温火滚可能还知之不详,但他却很清楚梁伤心和何难过的苦况。

因为他们向他倾诉过。

何难过最彷徨的时候,天天去拜神。他在峨嵋山学剑,峨嵋山有的是佛庙名刹。他天天拜,大声禀神,求神保佑,让他学成第一流的剑法,傲视同跻,让他不致让师父失望、责打,让他不致让梁伤心、吴奋斗等人瞧不起。

他虔诚的祈求神明赐他智慧、给他力量。

因天资所限,尽管何难过的剑法在江湖上已臻一流高手之列,但在同门七位师兄弟之中,他只不过是不上不下仅在其中的一人。

他无法出类拔萃,技压同门。

为这点,师父何剑听对他常有重责。

他很惨。

也很孤独。

所以他的剑法更走难过的一路,跟他交手的人,就算能活命,也莫不难过难受。

当他发现神明也不见得怎么保佑他的时候,而他每次比斗的结果都令他相当难过之后,终于有一天,他打翻了香炉,踢倒了神像,还大口大口、一口一口的,把炉灰、蜡烛、香校等全吞食到肚子里去。

也不管这些正点燃着的香火的伤了自己。

8.这轿子像一座神宪

梁伤心也一样。

他跟何难过不同的也许只是:何难过吃灰吞香啃蜡烛,梁伤心则是拼命吃书。

他吞食所有的书。

他吃掉任何的书。

原因是:何难过求助于神灵,梁伤心的武功也无法技压同门之时,受到师父梁斧心的责打后,只好翻查古籍书册,希望能求解得悟。

但结果还是。

不解。

不悟。

由于他读了太多的书,唯一增添的是一肚子的不合时宜,而且浪费了他个少时间和心力,使他的剑法甚至连孙菩提都远所不如,到后来,他荒废了的时光已追不回来,读书不能为他带来任何成功,反而使他在剑术上落后干其他同门,他遂把一切怨意发泄在书本上,他变得见书就吃。

逢书便啃。

他一见到书,甚至只要是有关于书的物体,他都全吃到胃里去。

所以,他吃的不只是书,吃的还是纸、树、木头、梁、柱、檐、甚至木履和竹。

有几次他还吃蜗牛和虱子,因为他觉得蜗牛壳、杏仁和虱子挤出来的内脏(其实是白色的乳浆),味道很像木头。

他还吃牛皮。

尤其是犀牛皮。

——越是发霉,越是好吃。

温火滚也有他发泄的方式。

他不吃香灰蜡烛。

当然也不吃木头树皮。

他什么也不吃,但喜欢玩。

玩火。

在山上练功练剑的漫长孤寂的晚上,他喜欢玩火,点一圈火焰,不管烧了自己的茅屋还是茅坑,或烧了个山洞或整座山峰,甚至故意用火舌去的痛自己,他都喜欢火。

喜欢玩火。

喜欢用火光去照明、燃亮甚至焚烧自己。

这嗜好很有自焚的危机,不过对他的武功也不无助益。

他的剑法越使得淋漓尽致时,剑锋甚至还可以炸出火花来。

他的剑足可杀出三昧真火来。

每当他逼出真火时,他自身就像一把燃烧的剑,锐不可挡,锐不可夺。

他本身就是一团火。

有时候,温扫眉跟他两名师弟聊天、谈心,真个喝了差不多,说到心底里去的时候,何难过就曾表示过侮意:

“就算神明不曾保佑我,我也不该吃掉那几尊神像,我吞下它了,就形同触犯天条。

现在我已没有退路了,反而吃上了瘾,见神像就吃——大概这是神灵对我的责罚吧?”

梁伤心则一点也没有咎意、他只到底意难平、忿犹未足:

“我吃书。我恨书。我以后见一本就吃一本,遇一册就吃一册。有……”

他恨恨他说:“我见读书人就吃,哪个书生遇上我,我把他连皮带骨都吞下去——”

他狠狠地道:“我跟书有仇。”

温火滚打杀敌手时,像一团焚烧的火球,但谈话时却很讲理,甚至在手势上还带有一点优雅和优怨。

“当我死的时候,我要死得光明磊落,火火红红,宁死在烈火中——”

“哪怕是最后一刻也焚烧,”温火滚好像还很憧憬他说。“如果那真的是我死的日子。”

他是这样说过。

而在这时候,他(温火滚)在对敌斩杀中发现:

何难过和梁伤心面对那顶轿子的神情,就像他们一个正在吃着神像,一个正在狂吞着一本本厚厚的典籍一样!

他们面对着那一顶文文静静、安安静静、平平静静的轿子。好像面对于军万马、引颈待刑、面对一座屡现仙迹的神龛一样。

其实温火滚是说得潇洒。

他还是婴孩之时,不知火为何物,以手相触,给灼伤了。

少年的时候,他不小心玩火,烧掉了他的房子,也使他成为孤儿,所以才会让温辣霞看中,收他为徒,迫他在山上修炼,授他火的剑法。

他常自喻为一根两根燃烧的蜡烛,实则如一条两面受力的火中竹,他一面自焚,一面炸出星火,一面自这火光焰花中灰飞烟灭。

这也许就是温火滚的宿命。

每个人都有他自己的宿命——包括可以不相信和不知道自己的宿命。

这轿子仍然没有动静。

——在这种情形下,里面的人依然全无动静,如果不是轿子里面根本没有人,就是里面的根本不是人。

温火滚要比梁伤心和何难过都更急。

他怕自己再守不下去了。

他快支撑不住了。

就在这时候,梁伤心和何难过突然有了动作。

他们突然改变了方位。

——原本是一左一右,夹击轿子,而今变成一前一后,让这轿子里的人背腹受敌。

这转变极快!

——到底是什么事让梁魔何怪会作出如此变换和因应来,温火滚毕竟跟轿子隔了一段距离,故尔没能感应得出来。

然后何难过跟梁伤心一起作出了攻袭。

何难过一挥剑,剑发出一声动人的呻吟和一闪而过的银光。

这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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