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为什么要骗你?”
“因为你决不可能身上带那么多金子出来。”
“我有银票。”
“银票不一定能兑现,”孟将旅审慎的说,“银票毕竟不是真金白银。”
“那我有珠宝。”
“在哪里?”孟将旅还是有点下敢置信,“你会把值万两金子的珠宝带在身上?”
“会。”文随汉拍拍他的衣襟,然后自袱出一个小包包,把结解开,立刻耀眼生花,灿亮夺目,宝玉金珠,翡翠玛瑙,尽在掌上。
大家都看直了眼。
其中像玲斑七层象牙宝塔、雪山漆火红血丝算盘子蜜蜡、青金松蓝黄水玉天然金元宝、还有红绿金银豹雾三角犀牛石,骤眼看去,如果是真品,那绝对都是价值连城的宝物。
那些珍宝绝对值一万两金子。
而且还不止一万两金子。
一万两金子可以买到许多东西,许多平时一个平常人想也不敢想的东西。
一万两金子可以做许多事——包括使人做出许多平时不敢做的事情来。
一万两金子!
“都给你。”文随汉的手一扬,数十粒奇珍异宝一齐向孟将旅飞打了过去,犹如一天流星缤纷雨。
就在这一刹那,文随汉己拔出了剑。
剑如电。
快如光。
宝石互碰互击,发出火花:
电、光、火、石打出了石火光电!
32.快活鱼
文随汉在珠光主气中出剑。
剑华贵。
——那就像一把镀了金的剑,灿目刺眼,迷神眩忘。
人也高雅。
他每一个动作,都像一条快活而优雅的鱼。
可是这个贵气的人和他那柄高贵的剑,使出来的剑法,却一点也不文雅清贵。
这一剑尽是杀气。
每一招全是杀伐。
那是一种不死不休、不杀不止的打法。
——一种纵使拼了命也要取人性命的杀法。
这种剑很好看。
但剑招却不好看。
却很实用。
——一只为了杀人而用。
珍珠宝物,乱人心志。
剑法却要取人性命。
——快,而有效。
先乱人心毁人志,再杀人,更有效。
没有效。
对“名利圈”的盂老板而言,这些都没有效。
因为他是“七好拳王”。
很多人都知道孟将旅的拳法好,但好到什么程度,练到什么境界,却很少人知晓。
有些人以为所谓“七好”,就是孟将旅这个人:“人心好”。
“耐性好”、“人面好”、“武功好”、“底子好”、“信用好”以及“拳法特好”。
其实不是这“七好”。
不是好。
而是“好好”。
——读“去”字的“好”;“嗜好”的“好”。
“好”什么?
他的人什么都不好。
——除了交朋友,他并没有太多的嗜好。
可是他的拳法却不同。
他的拳法一旦施展开来,连他自己好像也无法控制了:
他的拳法不像他的人。
他的拳招招狠、式式拼、拳拳博命。
不是他“好”,而是他的拳头:
好勇、好狠、好拼、好斗、好攻、不但好打还好杀人!
他好像有一双完全不属于自己的手,使出这种跟他性情大相径庭的拳法来。
——或许,这才是他真正的性格,也许也是性情的另一面。
人多不一定了解自己真正的性情。
所以,有的以仁义为先、以和为贵、慈悲为怀的政治家,做的尽是好烧杀、杀戮的残酷事。
有的艺术家貌似廉卑仁厚,温文儒雅,画的画却大开大阖、兵戈交鸣;有的却自十指弹出了将军冲杀、十面埋伏的天籁;有的却写下了打打杀杀、腥风血雨的诗篇文章来。
谁知道哪一样才是他们真正的本性?还是每样都有一些?
孟将旅完全不理会那些珠宝。
他团着眼睛,一拳打了过去,人也冲了过去。
不,不只是一拳,而是一拳,又一拳,再一拳的打了过去。
打了七拳。
那些迷人眩目的珍宝,全给震开、荡开,要不然,就给震碎、砸烂,孟将旅绝对不顾惜,也下留手。
他的拳真正要打的不是珍珠。
当然也不是宝贝。
而是人。
他要打的当然就是:
“富贵杀人王”文随汉。
两人未开战之前,都很讲礼数,很礼貌,甚至很礼仪彬彬。
但真正一接战就很可怕:
两人都是以快打快、以狠斗狠、以险击险、以毒攻毒。
两大高手都像是在拼命。
——把命豁出去了似的拼了起来。
同一时间,这边厢文随汉与孟将旅拼生斗死,何车那儿也正以一对三,力战雷氏三杰,亦打得石破天惊。
真的是石破天惊,简直还震耳欲聋。
因为雷壹已燃起了挂在他身上的那一排鞭炮。
鞭炮点着,砰砰啪啪。
火光。
火花。
火星。
火花火光火星人星火光火花火花火光火星星星星光光光花花花火火火火火火火火火……一直在闪烁不定、吞吐无定的攻向何车,炸向何车,不但缠绕,而且修忽不定,更且要粉碎何火星。
爆炸中的鞭炮,简直是活的火蛇。
何车力战,已感吃力。
何况还有雷凸手上的钉和凿。
雷凸并没有狂攻紧杀。
他只是在一旁,观战着,然后,觑着时机,久不久,突然窜了过去,钉上一钉,凿了一凿,只见金光大闪,轰隆大作,之后便立即跳开,重新观战,又在等候另一个机会,时不时,又作突击。
他很少出手,但每次都在“要害点”才下手。
下手一击。
这才可怕。
对何都头而言,这一钉一凿,要比那条长蛇般燃着的鞭炮还可怕。
而且还可怕多了。
鞭炮也有燃尽的时候。
可是那一钉一凿,不但冷不防,简直像是一次雷击,一场天谴,令人吃不消、抵不住、也受不了。
更令人敌不住的是雷凹。雷凹在开始的时候,没有出手,直至雷壹动手显然没讨着便宜之后,他才加入战团。
他以一口铜管作为武器。
他的招法只一种:
砸。
不过,却没砸着何车。
——他的确有几次几乎要砸中何都头了:任何事物,只要稍挨着他手上那口铜管,不变成支离破碎,只怕也得要面目全非。
每一次他都给何车一脚撑开了距离,有一次,还险险没给何都头一腿蹬了个穿心、飞了出去。
后来他居然不出手了。
他抽身,离开了战团。
他竟然不打了。
——难道他是给吓怕了不成?
但对何李来说,这人不打,比打更可怕。
因为“不打了”的雷凹,用肩膊扛起了管子,用一只眼睛凑着铜管上的扣子,好像一直在做一件事:
一件在这时候算是十分古怪的事——
瞄准。
他的手就托在铜管下面。
铜管下面有一个铁扣。
他的食指只要轻轻一扣,就可以扣动铜管下的机括,看他的情形,好像是要在瞄准之后便会做另一件事:
发射!
33.杀人飞鱼
瞄准与发射。
那定必是因为雷凹手托肩负的铜管里,有极其厉害的杀人利器!
雷凹虽然没有再出手,但却让何车更加分神,分心。
他要忙着跟雷壹交手。
雷壹的武器分作两头,都会动、都会爆炸、都有奇矩杀伤力。
他要应付雷凸的突然一凿,以及忽然一钉。
不管给钉着凿着,只怕都得七零八落,死无全尸。
他更要留意雷凹。
雷凹的瞄准与发射。
——如果那是杀伤力奇大的武器,自己可禁受得住?招架得了?闪躲得及?就算自己可以无恙,但在店中其他人的安危呢?是否会殃及他重?连累无辜?就算雷凹的发射不能中,但也必是会毁掉这店里好些角落,很多东西!这都是何都头所耽忧的,也是他所顾虑和分神、分心的。
他只有速战速决。
——虽然、要即决胜负,立判生死,对他面对的战局而言,只有更加不利。
但他已别无选择。
雷凸好像已觑准了他正神涣志散,已突然挪身向前,当胸一钉,当头一凿的就打了下来。
何车就等他攻过来。
要是雷凸不动手,他还真没办法把他引过来。
雷凸一过来,他拳掌齐出。
原本,雷凸的钉子凿子,在攻袭之前,必艺碰击,已发出轰然炸响,加上雷壹点燃了的双头鞭炮,乓另乒冷,震耳欲聋,声威迫人,星火四溅。
可是,如今,更加火光大起。
火光来自何车的一双手。
他仍是七拳、九掌、九掌、七拳。
但这次跟上一轮拳法掌功很有点不一样:
这次是“火拳”,还有“火掌”。
整只手臂,像燃着了一般,火焰烧着,火舌绕臂,然后才出手、出击。
这才是何都头的绝技。
——为何人称他为“火星都头”,便是因是之故。
“火拳烧掌”。
他的出手是一种焚烧。
——他这套掌法拳功,源自于一位六扇门的顶尖人物相传。
那人以一双无坚不摧。无敌不克的铁手成名于世,威震天下。
那人姓铁,名游夏,外号“铁手神捕”。
不错,就是他。
雷凸一钉子、一凿子轰了过来,何火星就一拳打在钉子上。一掌拍于凿子上!
骨肉怎敌得过铜铁?
——就算那是着火的拳头和手掌,又焉能抵得住当每敲一记就能震起一道惊雷的凿子,以及每叩一次就能炸起一抹艳电的钉子?
是抵不过。
所以,何火星飞了出去。
快得像长空里一颗殒石。
——一枚带火的流星。
流星不是蝴蝶。
蝴蝶也不是剑。
剑更不是流星。
——可是,这三件迥然不合的事物,却常常会附比在一起,原因是:
他们都快,都亮,都会在瞬刻后消失不见。
这一刹间,何车便突然在雷壹和雷凸两大高手围攻下,倏然不见。
他浑身着火,确如流星。
飞掠似蝴蝶。
出手像剑。
对,剑!
一剑定江山的剑!
他借雷凸一轰之力,像点着了的火箭一般射向雷凹。
雷凹这时正好手指一扣,扣动了扳机,铜管口“砰”地一声,打出一道火球来。
急逾星火快若电。
——像一条杀人的飞鱼,出水只一瞬,即灭洪流中。
幸好何火星比他快了一步。
他比雷凹先行发动。
他一拳就擂了过去:那团火球刚刚才离开管子口,他已一拳就打了回去,使那枚火球反撞回铜管内。
然后何车就急往后翻。
一口气翻出十七八个斤斗。
然后就听到爆炸声。
爆炸自铜管子内发生。
全店为之动。
为之摇。
晃
幌
炸力与火光,爆破与热浪,使全店的人,神为之夺,肤力之侵。
雷凸见状,飞身前来阻截,但已迟了一步。
爆炸己生。
雷凸及时立定,离雷凹还有十二三尺之遥。
爆炸就在这刹那间发生。
雷凸己无能为力。
他只能站在那里,一下子,全身服饰,连同肤发,全都烤焦了似的,呆立在那儿,像一匹岩雕。
他还算好,至少仍然“存在”。
雷凹却己“消失”。
随着那一声火光烟硝并起的大爆炸,血肉横飞,雷凹突然就“不见了”。
他只剩下了:
碎片。
残碎的骨肉和血块。
还有血浆。
34.当心儿童
雷凸给炸得个千疮百孔,破破烂烂。
雷凹则给炸得“消失”了。
但还有雷壹。
雷壹追击。
就在何车成功得手把那枚“杀人飞鱼”碰回铜管再飞身疾退之际,雷壹飞快地已截住了他。
他用一种两头正在燃放的炮竹截向他。
但在这刹那之间,两端正劈劈拍拍点燃的炮竹,本来正劈头劈面的砸向何车,却突然、倏地扬、荡了开、起来!
炸声更烈。
爆力更强。
原来,就在这一刹间,何车已叹足并起、齐蹴、踹着了炮鞭两端。
而今,他的双足真的起了火。
还火光熊熊、火焰缠绕,像两支火把、火棒!
这是烧着了的脚。
——这在武林中,也有个名堂,就叫做“焚足杀法”,又叫“火腿”。
这正是四大名捕排名第三崔略有的看家本领之一,就跟铁手所授的“火拳烧掌”一样,不到生死关头,是决不会施展这种绝艺的。
然而他们却都不约而同,把自己的绝技授予何火星,可见这两位名捕,对这名同僚的注重与器重。
其实,追命指点他“焚足杀法”的用心是:他看出像何都头这等血性男儿,在这凶险诡橘的六扇门内树敌必众,形势凶险,所以,他极乐意教他一些在重要关头时能保命杀敌的武功,希望能助这个脾气犟但性子直、富正义感的汉子渡劫解厄。
铁手则在何车毅然下要退出六扇门的决定后,才暗自传授“火拳烧掌”:
那是因为江湖风险多之故。大家份属同胞时,铁手还可以在明里暗里给他照应,一旦何车脱离了刑部衙门,以前破过的案子所结的仇家,必然找上门来,而他又失去了荫仗,连同当日得罪过的官道人物,也不见得会放过他,是以,铁手毫不犹豫的就教了他练“火拳烧掌”的要诀。
他们各都教了一手,皆不愿为师。
何车脾气虽躁,用功却勤,终于苦练成了“火拳掌、焚足杀法,,——当然,这比诸于铁手、迫命而言,只算是练成了皮毛。
但皮毛也好,杀伤力已够大了。
何车“火腿”一出,雷壹的双鞭二头炮,便给湍得炸在自己脸上,这下,可要命得紧。
一下子,雷壹不但给炸得脸上开花,而且还血肉模糊一片。
何车兔起鹊落,举手投足间,已重创、格杀了雷壹、雷凹和雷凸。
但他并没有闲下来。
他甚至比刚才更紧张。
更火躁。
他飞身而起,全身着火,像心同五官也一道儿着了火似的,大叱了一声:
“当心儿童!”
他之所以会那么情急,当然是因为要赶着救人。
可是,他并不是扑向孟将旅与文随汉那一边的战团,而是在半空突然扭转,飞掠向店堂的中心:鱼头、鱼尾那儿去!
几乎在同一刹间,跟孟将旅交手的文随汉,也有了新的战况,孟将旅也不再恋战,“呼”的一声,整个人连冲带楔连撞兼冲连掠带闯甚至还连跌带滚的“飞”了过来。
幸好还不致是用“爬”的。
他也急。
情急。
——一个像他那么优闲而且又见过世面的人,如果也会那么急,那一定是不得了的大事。
可是他急弹而起、疾窜而至的方向,也是鱼头、鱼尾本来所在之处。
鱼头鱼尾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其实鱼头、鱼尾,不只有鱼头和鱼尾,还有一个鱼姑娘。
鱼好秋。
鱼天凉自从一出手使诈就放倒了吴夜、黄昏和钟午之后。
就一直没再出过手,静观其变。
静观其变,其实也就是“看风看水看形势”的意思,俗称“掠阵”。
由于她旁观者清,一直都在留心、留意,所以也几乎在同时(其实要比心分数用的何车还快了一步)发现了不妙之处:
那是一个危机。
也就是说,在何火星的一搏三勇奋歼敌分心留意分神游之际,以及鱼姑娘袖手旁观、观察入微之时,还有孟将旅居高临下、边打边旁顾的当儿,三人几乎一起发现下这危机,也一齐要去奋身迎救、面对、解决这危机!
——谁说危机就是转机?
危机解决得好,不错就是转机,要是解决不得法,很可能就成了杀机!
鱼姑娘、盂老板、何都头,三大高手,一齐飞扑向鱼头、鱼尾,只因为一个原故:
“当心儿童”!
——“儿童”,就是鱼头、鱼尾两人之所以要“当心”,因为担心,那是因为出现了一个人。
一个早已“出现”了的人。
这人一直就坐在那儿,样态颓靡,苍老沮丧。
那原是跟雷氏三杰与文随汉同座的枯瘦狠琐矮小老人。
这老人己风烛残年,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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