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有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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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有敌- 第4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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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不止经商、工事、文章,必经计算,连同军事、出手、政事,莫不经计算。

——若不经计算,就算只是放射一支带火的箭,也一样打不着目标,说不好,还打着了自己的屁股!

计算重要,所以,一个国家、军队、社团里的军师、顾问、师爷类的人物,也分外重要。

这些人,定必是读过许多书,有很多人生阅历(至少通透人情世故)的人来担任的,他们出谋献计,制定模式,经营形象,运筹帷幄,苦心积虑,惮精竭智,对君主、老板、社团、组织委实贡献良多,功不可没。

是以,诸葛亮虽不擅武,亦未手执大刀长戟冲杀敌将于阵中,但他居功至伟,不管是蜀主刘备或敌国君王甚或青史大椽,都不敢将之厕身于关公、张飞、赵子龙等一级武将之下。

这种智者也不一定出现于战场、军中,或帝王、君主身边,其实,巨商大贾、帮派组织的主脑人、大老板身边,也一样需要这等人材!

只惜,今未见注重这等谋略家、智囊如同昔者!

盖因三国之后的君主,乃至于商贾豪绅,其容智者之量,已远不如往昔!

——这些人,纵得智者,能人、奇材,亦不重视,或闲置不用,或才非所用,设虚以立,材用不当,自古才大难为用,以致这些智慧高深的人,忍辱含屈,星沉月陨,宁投隐深山不出,或索性扮作俗人,无所用于俗世横流中。

其实,真正的“受害者”,到头来还不是集团的首脑,不管那是国家的领袖还是经商的老板,他们不能见容这些智者,形同削减了他们自己的实力,使他们无视于偏见与盲点,身边仅存的是唯唯诺诺的小人等流,又如何得遂壮志雄心?

话说,就算有假意收容这等读书人、士大夫、有风骨的志士侠客智者,但又处处忌之、防之、疑之,探之、结果,这些人自然都战战兢兢,勉强出头,自也不敢献策治国良方德政,应势自保,苟全自救,哪还敢为君王、主子算计天下事?巴不得收尽锋芒、缩隐无闻为上计也!

不敢用材人智者,或用而未能重用,或忌对方强于己者而压抑之、弃用之,乃至于毁灭之,的确是一种迂回的自尽,起码也是变相的自宫。

何车不是智者。

但在打架上,他绝对是个高手。

他当衙差、禁子,一路打上来,打成了班头、捕快。

他打斗虽然狠、出拳厉害,出掌犀利,出脚快,但最利害的是、看他形似莽烈,但一切其实均经过精密之计算,他才出手打人的,所以他才会逢战必胜。

他计算得很快,所以才让人觉得他鲁莽灭烈。

他出手很快,快得使人以为他凑巧。凑兴——其实仅是凑合的招式根本不能让他这种人活到现在,还打出了如此名堂。

这一次他也一样。

——看似随意、拼命、玉石俱焚的打法,其实也一样经过精密且快速的推算:

有把握,他才出手。

——只要缠住这厮一阵就好。

没想到,这次他计算失败。

他的确没让对手炸死。

但却仍然断了气。

47.刀风风刀刀刀风如刀

他突然断气。

他死了。

这人物,不死干爆炸,死于刀。

他成了刀下之魂。

他能够避过爆炸,是因为计算正确,他之所以殒于刀下,也是因为计算错误。

他算得、点也不错,既然是雷怖亲手引发的爆炸,炸力一定不会伤及他本人。

所以,他只要贴近雷怖便可保平安。

他对了。

他也算错了一步:雷怖既然是“江南霹雷堂”的八大高手之一,当然精擅于炸药的运使,不过,他跟雷艳一早已毅然离开“雷家堡”,另创支流,成了“封刀挂剑”的雷氏一族中最早先“提刀拿剑”的宗主,是以,爆炸反而不是他的绝技。

刀法才是。

因而,何车冲近雷怖的结果,等于是将身体送上刀尖。

他错了。

所以他死。

这是一把风快的刀。

这一刀比风还快。

这一刀就捅进了他的腹腔里。

这一刻间,何车眼泪、鼻涕、大小便一齐失禁。

他觉得他的内脏已给这一刀绞碎。

他现在才发现他错了。

他错得太厉害了。

——炸药,绝对不是雷怖的强项。

相媲于他的刀法,他的爆炸只算是一条小蛇。

刀才是他豢养的龙。

但他知道已迟。

太迟了。

所以他付出了代价。

代价极为沉痛。

生命!

雷怖抽出了刀,用手指在刀锋上轻轻一弹,“嗡”地一阵响,然后他伸出了舌尖。

他的舌头很长。

他舔了舔刀口上的血。

好像很滋昧,很享受的样子。

这时候的他,一点也不老迈、一点也不猥琐、更一点也不萎靡、颓唐,舔过血后的他,反而好像年轻了,茁壮了,而且威风凛凛、顾盼自雄。

他像一位刚完成了他绝世杰作的大师,横刀立马的站在那儿.很志得意满的样子。

可是,在这酒楼里许多人都痛恨他。

特别是痛恨他的样子。

——鱼天凉、孟将旅固然恨之:因为他刚杀了他们的亲密战友何都头,可是,店里其他的伙计、客人,也都憎恨恶他,因为恨他刚才引爆的时候,一点也不顾全他们的安危。

孟将旅一向和和气气,但和气不代表他好欺负,也不等于他没火气。

何火星一死,他就红了眼。

“雷杀戮,你今天别想活出去了,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我们名利圈、感情用事帮、用心良苦社、老字号……谁都不会放过你这老崽子!”

雷怖道:“四十一。”

孟将旅没听懂:“四十一?”

“对,是四十一,刚死了一个,还有两桌子的活死人和地上趴着、枕着的生死的人不算。”雷怖手上的刀发出六种森然八种寒芒来。“剩下四十个人,在这里,在楼上活着的人,大大小、小,总之是七十四人——楼上的我不管,雷公电母负责楼上的活人,我负责杀楼下的,四十一个,一个也活不了。”

他说,说的理所当然,也不怕犯众怒众憎,更胸有成竹,势在必成。

——好像没拿这饭店里的人当人!

真正在“名利圈”楼下饭堂里做事的人,连双鱼兄弟、鱼姑娘、加上孟老板,还有三名伙计两名厨子,顶多只是九个人。

余者均是客人。

这些茶客、食客、任客、差役、小吏,以及看似只在现场看似卖皮肉色相的,但实有点武功底子的姑娘们,加起来,的确是三十二人——这数字正确。

看来,雷怖的确是用心算过了。

但他这一句话,等于是跟整个场里的人为敌。

这店子里当然也有不少能人,来自三山五岳都有,有的本来还不愿插手,有的原来不想冒这趟浑水,听雷怖这么一说,又见雷怖那么张狂,难免都激起了义愤:

——居然想以一个人来杀全部的人!

就算你有通天本领,若是一拥而上,双拳难敌一百四十八手,就看你怎么口出狂言、会有什么下场!

当下,人人都站了起来。

除了东隅那三十无精打采和那个全身动个不停的青年,仍然无动于衷之外,就是西南座的一老二少,依然茗茶,似在静观其变。

到了这时候依然巍然不动、漠不关心的人,未免太令人费解,孟将旅纵在愤慨中,也留意到这一点:

会不会是因为雷怖有强大的后援,所以才如此有持无恐呢?

鱼姑娘也有意煽动大家一起合力剪除掉这号恶人:“雷怖,你一句话就要啃尽今天全座那么多英雄豪杰,我怕给你吃到咀里也咽不下,胀爆了肠肚也是活该!”

雷怖忽然望着鱼天凉。

他没做什么,只是望着她。

他的眼神也不是特别凌厉,也不知怎的,给他一望,鱼好秋只觉一阵悚然。

只听雷怖眼看着鱼姑娘,说了一句很奇怪的话:“你不要死。”停一停,又说:

“你最后才死。”然后才回答孟将旅的问题:

“我今天是冲着你们来的。”

一句话。

“我要杀光你们名利圈的人。”

又一句话。

“谁教你们名利圈的主事人:不管是老字号还是用心良苦社、感情用事帮,都得罪了我们的后台——我接到命令,清除名利圈的叛逆,然后在此地建立‘大雷门’的势力,把势力接管过来。”

这是一句长话,大约解释了雷怖的用意。

孟将旅不禁问:“谁是你们的后台?”

雷怖笑了。

鱼姑娘正觉得他笑得像一只横行的蟹,却给人一脚踩碎了壳似的,相当恐怖,突然,雷怖便出了刀。

刀快如风。

刀风快利。

他一刀砍了过去。

他不是砍鱼姑娘。

也不是斩孟将旅。

而是劈向鱼头和鱼尾。

——不止一刀两段,还一刀杀两个:两个小孩!

他像专盯着他们下手:

以他这么一个堂堂武林中享有盛名的人物,居然刀刀都攻向鱼氏兄弟,刀刀都向小孩子下手!

他这一刀,更犯众憎!

怒叱声中,至少,至少有十六人向他扑来,有七人向他出了手,有五人要替鱼尾跟鱼头接那一刀。

就在刹那间,刀势却变了。

一刀变两刀。

两刀变四刀。

四刀变八刀。

八刀变——不是十六刀,而是四刀,然后是三刀、两刀、一刀——然后突然收刀!

刀刀如风。

风之刀。

血光暴现。

惨呼、哀号声中,着了刀的有八人,倒下的有五人,不倒的也血涌如泉,伤重难支,倒下的眼见就不活了。

他的刀原来是假意攻鱼氏二子,引蛇出洞,刀势陡变,一路急砍猛杀,一气便杀伤了八个仗义出手的人!

48.茶杯杯茶茶杯有茶

然后他回刀。

一时无人敢近前,只见负伤者呻吟挣扎,哀号打滚,死者倒在血泊中,肠肚满地。

然而他们多与雷怖并不相识。

雷怖横刀,沉思,外面轰隆一声,打了一道闷雷,雷声恐怖。

看来,在这将暮未暮日落未落的时分,京城难免会下一场今日已是第三场的雨,而且看来雨还会下得很大,而在这三不管地带“名利圈”里,只怕也难免有一场大杀戮。

雷怖杀了几个人,心情似乎才稳定一些,刚才他精神矍铄,而今才宁定平复了些,甚至还有了些许的倦意。

然后他走了几步,回到他原来的桌子上,倒了一杯茶。

他的手枯干,指节突露,如晒干的鹰爪。

手腕很瘦,但很稳。

也很定。

他端起杯子,闭上了眼,往杯里深吸了一口气。他像嗅茶香。

且很享受。

他杀了人之后,就走过去,用左手拿起茶壶,倒了杯茶,拿起茶杯,杯子里有茶,他喝了口茶,好像在品尝茶昧,享受每一点茶水滋润之味,他像是一个清逸的品茶老人,一点也不像是刚杀过了人,右手还拿着柄沾血的刀,地上还趴着给他杀了或还没杀死浴血悲号中的人。

这些人都是有文有武有妻有儿有女有兄弟姊妹的。

雷怖却在喝茶。

他现在一点也不像是来杀人的。

而是专诚来口茶的。

——可是他刚杀过人,而且还扬言要杀下去,杀光为止。

喝完了一杯茶之后,他横了西南座的那两个美少年和一个狠琐老人一眼。

那三人也在喝茶。

好像这儿发生的事,跟他们毫不相干似的。

他们也只是来喝茶。

那羞怯的少年低首喝茶。

喝得很愉快,而且还有点怯生生的,仿佛每呷一口茶,都是跟茶这位姑娘打了一个招呼似的。

他居然把茶喝得带点羞涩。

他大概把茶当作他的恋人了,就像拿着杯子的手,也那么轻柔不甚着力。

另一个美青年也在喝茶。

他喝茶时带着微笑,就像佛祖在拈花微笑一样。

他随随便便的坐在那儿,却隐然有一种平视王侯的气概。或许,他本身就是王候。

他美且俊,但不羞赦,他大方。

替他们斟茶的反而是那位老人。

那老者替两个青,少年在倒茶,态度恭谨。

他自己也在喝茶。

每喝一口,喉头就喀啦一声,好像倒灌了一口浓痰,看他的神情,就像刚刚喝下去的是一大啖仇人的血。

他们手里都有茶杯。

杯里有茶。

他们在喝茶。

——他们三人好像都浑不知这儿刚发生了以及正发生杀人、打斗的事。

还是他们早已见惯为平常?

他们好像也发现了雷怖在注意他们。

他们举杯示意,好像在敬酒一样。

又像在祝贺:

祝福他长命百岁,贺他东成西就一般寻常。

可是:杀人可是平常事么?

——把杀人当作是寻常的人,一定不是正常人。

孟将旅也是这样想:

那一老二少,到底跟“杀戮王”是不是同一路的?

——一个雷怖,已经够恐怖了。

可是情形却不大像。

因为雷怖对他们的举杯“示好”,只冷哼了一声、耸眉说了一句。

“讨好没用,到底还得死。”

鱼天凉却觉得没道理让大家一起死:“雷老鬼,就算你要霸占名利圈的地盘,也用不着杀光这儿的人——这些人是无辜的!

她刚才想煽动大家围攻雷怖,可是现在她发现没有用。

人多只是牺牲大!

她现在倒希望他能网开一面,让这些人能够逃生。

——活下去,才能把这儿发生的事传出去,传出去。不管让“感情用事帮”,“用心良苦社”还是“老字号”的人得到警省,还是让”金风细雨楼”。四大名捕六扇门的人赶来相助。为他们报仇,总好过死得无声无息、不知不觉!

何况,他也想拖延时间,等来援得人及时赶到!

“无辜的人也要死!”雷怖喝完了茶,斩钉截铁的说,语音像一个判官,“在这里的人,除了雷家的日、月二将及姓文的同道外,谁都得死。谁敢来救,一样得死!”

“问什么?!”一个本来高大威猛而今却因惊慌而失措的汉子站出来,不忿喝问:

“我们无冤无仇,为啥要杀我!?”

“那是因为立威。”雷怖赫赫的干笑了两声,“不杀你们。

无法树我要在这里办‘大雷堂’之威——现在姓雷的人那么多,雷家子弟全进京来捞一把,讨食充字号的也有不少。只有把你们杀个清光,既挫一挫你们打击我后台的威风,也好吓一吓风雨楼、发梦二党的家伙——我下一个就铲平‘象鼻塔’,且瞧着办吧!

我这家才是正版,才是玩真格的!”

孟将旅听到“雷公雷母”,还有“富贵杀人王”的名字。

心中明白了五六,冷笑道,“原来你们跟‘六分半堂’是一路的!没想到威名赫赫的杀戮王,居然当了一个娘儿一个废人的跟前走狗!”

雷怖怪眼一翻,问:“你是指雷纯和狄飞惊?——我堂堂杀戮王岂是他们用得起的大丈夫,他们跟我同伙是不错。

但要用我这等人物还差着八千五百里了呢!”

孟将旅一面是有意拖延,他在“名利圈”情势告急之时,已着身边一名得力的“小伙计”李忠顺去报官、而鱼姑娘也着一位亲近的“姊妹”陈恕芳去走报“象鼻塔”的好汉。援兵必定会到,只争迟早。孟将旅一面也真的在思忖:

“杀牲王”杀牲那么大,支持他入京作这一番掀天动地行动的人,既不太像蔡京一脉一向比较阴沉,诈谋的行事作风,也不似有桥集团,王侯内戚的傲岸手段,更不是名门正派的行事方式,莫不是又有新的恶势力,要趁机并吞席卷京师武林江山?

——刚才雷怖摆明了要打击的是“老字号”、“用心良苦社”和“感情用事帮”的人,莫不是他们的后台是跟这些组织、社团有仇的人!?

——这么一来,答案就呼之欲出了!“你是‘叫天王’请来的!?”孟将旅戟指道:

“你们是梁师成的走狗!?”

梁师成本来在朝廷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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