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
逸风虽然性子清冷,平日里话不多,对着书要比对着人的时间多,但为人谦厚,似乎没什么事能改了他那云淡风轻的态度。对着这么个清水一般纯净的人儿,很难让人不生好感。于王府八年,全府的人已然将他当做了半个主子。
不过,这样的性子,对于某个特定的人,是无法贯彻到底的。
就在他穿过偏院时,见陈霆暗戳戳的从王府后门溜进来,满身的泥泞,衣服还扯破了好几条口子,不由的调侃到:“谁这么大胆子,敢打劫我们霆王!”
陈霆听得身后的声音,只得定在那里,露出一个“这下逃不了啦”的傻笑。
逸风上前,正打算继续数落,发觉陈霆的脸上手上均有擦伤,且手心还有一道发紫的淤痕。
“你这是干什么去了?!”一阵心疼。
陈霆抽回手,在自己身上蹭了蹭,“我没事。”转而又浮现一脸的兴奋,继续说到,“你等我一会。我换身衣服,带你去一个地方!”
“午膳……”
还未待逸风的话说完,陈霆已经跑的影都不见了。他无声的轻叹口气:随他吧。让我等,等着便是。
不多时,一身新装、重新梳洗干净的陈霆,拽着逸风的袖子,把人直接拖到了马场。
“你这是做什么!”逸风脸色不太好看。
“来马场当然是骑马了!”陈霆还沉浸在自己的兴奋之中。
“我回去了。”逸风冷冷的丢下一句,转身便走。
“你使什么性子?”陈霆一把扯住逸风的衣袖。
“我是什么身份,霆王殿下忘了吗?”
听到“霆王殿下”四个字,陈霆知道逸风是真的气到了。可这气,来的也太莫明了吧。
“没有陈王的旨意,我不能踏出王府半步。你这样明目张胆的把我带出来,不怕那些个别有居心的人借题发挥?”
见陈霆没有露出丝毫知错的神色,穆逸风继续厉色道,“小时候偷偷来这里陪你骑马,尚可用少不更事当个托辞。这些年你父王虽未有怪罪,但不代表没有人不曾用此事发难过。”
“该如何对待敌国的质子,我想聪睿如霆王不会不知道。圈养于府中,锦衣玉食,夜夜笙歌,渐渐消磨其意志,使其耽于享乐,虚掷年华。即使有朝一日能归返故国,也不过是个无用的昏君!”
“当年霆王执意让我伴读就已引了不小的风波。如今,若是外人知晓我这个在他们眼中,除了识得几个字,本应是一无事处的人,是如何博览群书,研习武艺,精通骑射……这一本,要怎么参呢?”
“忤逆圣意!结党营私!!理通敌国!!!谋朝窜位!!!!”每说一词,逸风便向前迈出一步,一字一顿,咄咄逼人!
八年,陈霆从不曾见过如此凌厉的穆逸风,在逸风逼近之时,不自觉的跟着向后退。那个平日里在众人面前尽量收敛到几乎没有存在感的人,如今却怕自己行差踏错,为了劝谏自己,不惜锋芒毕露。
陈霆突然笑了,带着心满意足。
“逸风,你……没想到啊……你如此关心我!”
“废话。”穆逸风丢了个冷脸过来,“难得有这么个让人舒坦的衣食父母,怎么着也得保住了。”
好话不会好好说嘛?总在自己面前这么别扭着。但这份别扭,却让陈霆觉的自己在那人心中,是与众不同的。别扭着吧,挺好。
“衣食父母”陈霆暗自琢磨着这四个字,有意思。他的笑意不觉的又加重了几分。
这回倒是把逸风笑的有些毛了。
“虽不是步步为营,但我也不至于自为鱼肉吧。”害人之心,倒是还没起那心思,但防人之心,他陈霆还是做足了的。
“那可不一定。”
不一定吗?嗯……想想,其实也对。每到关乎到面前这人的时候,自己有时还真会难免会失了分寸。看来火候还是不够啊!连逸风都能这么笃定的说出来,想必在别有用心人眼中已是可以用来牵制的弱点了吧。
换了副一本正经的表情,陈霆平静的对逸风说:“上月初,父王已把这处赐给我了。前阵子忙于公务,没时间来,也就忘了告诉你。”
在逸风的表情渐渐缓和的时候,陈霆继续说了句让逸风更为惊喜的事,“以后,你想来便来,不需一定我在的时候。父王允了的。”
看着逸风睁得越来越圆的眼睛,陈霆好笑的拖着尚未回过神的人,直奔去了一匹马的近前。那马通体雪白。长长的鬃毛披散着,高扬的额头中间,一点红色的星印。
看到马的瞬间,逸风不禁的伸出了手,又顿在了半空。他转过头,带着丝疑惑的表情,看向陈霆。这样的骏马,必定不是什么人都碰得的。
陈霆双臂环在胸前,在一边悠闲的站着。他看出了逸风的顾虑,走上前轻抚白马,又将脸贴进马耳边,一边带笑的看着逸风,一边轻声低估句了什么,最后在马背上拍了拍,转身对逸风微微的点了点头。
逸风缓缓的将手覆上马的前脸。白马似乎也很喜欢这个人,将头低下来,轻轻的靠向逸风的脸颊,同时鼻间还发出舒服的声音。不多时,逸风的额头抵上了马头,两点艳红相对,显得格外耀眼。
“试试!”陈霆示意逸风上马。
逸风欣然接受了邀请,利落的跨上了马背。
白马长嘶一声,四蹄翻腾,疾驰向前,如风,如电。马上之人,一袭的白衣,和白马连为一体,神采飞扬。衣摆与长发,随着马蹄的律动,和长长的马鬃一起,优美的飘动着。
阿霆看得出神。什么时候圆滚滚的小肉球,已出落得如此的飒爽英姿!
“好马!”驰骋过一圈,逸风翻身下马,带着未散的兴奋,不由的赞叹道。
“给它取个名字吧。”
逸风伸手去抚过白马的鬃毛“此马矫健如飞,又通体雪白……不如,叫它千里雪,如何?”
“好!”陈霆甚是赞同。而后,又拍了逸风的肩“以后,要好好待千里雪。”说罢,笑着自顾离去。
许久,逸风才有所反应,“这是……送我的么?”
这日,有人进贡了陈国君主十几匹好马。陈王高兴,便唤了三位皇子,可挑选一匹自己喜欢的。
陈霆一眼便看中了这匹。通体雪白,尤其是额中那一点红印,正配逸风。但太子也看中了此马,便来抢。争夺中使得马匹受惊。霆王担心马伤了太子,会惹出麻烦;又生怕兵士们为保太子而伤了马,只好吓退了旁人,独自赴全力使得马匹平静下来。他身上的伤,便是这么来的。
太子惊魂未定,怕了这马,于是做了个顺水人情,让给了陈霆。陈霆这才将千里雪带了回来,送于逸风。而这些,都是逸风不曾知道的。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章
作者有话要说: 更的慢了些。还是不太会写古风啊!
和《桑榆》同更,真有穿越的感觉。
【第二章】
次年,霆王奉皇命,进了军营。这一去,便是三年。
话说这位王爷,平易得很,没有一点架子,也没有王公贵胄的傲气与娇气。在军中,他与将领谋士,谈兵论策;与将士如兄弟般,同食同住,一同操练。不久,军中便传出如下的话:陈国国主有意传位于霆王,之所以让他到军中,是要让其加以锻炼,熟悉军中事宜,以便日后接管兵权。
此话,或许本来只是军中之人欲表达对霆王的爱戴与敬重。但传到有心人的耳中,却是另一番意味。
斓秀殿,郑拓探望女儿郑妃郑瑾珞。
“父亲,那个陈霆在军中当真如传言那般?” 郑瑾珞有些担忧。
虽说母凭子贵,但她在宫中的地位,陈王对她的恩宠,多半还是因为她父亲是护国大将军,掌握着兵权。如若此事成真,陈王真有意让次子接管兵权,失去了兵权郑家,往后将如何立足?!
“那个黄口小儿!以为在军中做些手脚就能掀起什么风浪来了?”郑拓眯着双眼,一脸鄙夷。
“圣意难测啊!”
“哼!这兵权是他想要就拿得了的?!”自先王时郑拓就军权在握,军中不少将领是由他一手提拔起来的。几十年的苦心经营,在朝野与军中织了一张偌大的网,党羽众多,关系错综,多少心腹担任要职。想去了他的兵权?!他不逼宫,挟天子以令诸侯,就算是很对得起他的主子了!
“或许只是捕风捉影,但不可不防!唯今之计,不如趁他羽翼未丰之时,将他踢出去,省得以后碍事!” 郑瑾珞思度,“可这样……太子那边会不会借此事,为难父亲?”
宫廷之中,没有不可防备之人。
老谋深算的脸上浮起一个诡异的笑容,“那,我们就借太子之手——”同时做了一个手起刀落的姿势。
果然没多久,一叠弹劾的折子就堆在了陈靖楚的案头,内容大致相同:太子授意亲信,挪用军饷,私相授受。
奏折中提到的的亲信,名唤棠明,军中任校尉一职。传言,五年前军中一位姓赵的将军,将他孝敬给太子做了男宠。此人长相俊秀,知音律,善舞剑,某方面的功夫嘛,比那花满楼的姑娘还要销魂。因为太子对他极其宠爱,做事便日益的张狂,变得目中无人。挪用军饷的事,军中已是人人皆知,但都敢怒不敢言。谁知他是不是奉了太子的命,拿了银子孝敬太子去的。这次不知是谁这么大的胆子,将事情全都抖了出来。
虽无人明言,但当下二皇子正在军中,很难让人不得不将两者联系起来。
“混账!你来看看!这就是你做的好事!”陈靖楚将一打弹劾的折子摔到跪在堂下的陈恒面前。
“父王!儿臣冤枉!”看明白了奏折的内容,陈恒急忙喊冤。
“他棠明是什么人?若没你这做太子的在后面撑腰,他敢做出此等之事?!” 陈靖楚指着这个不争气的儿子,手指气的发抖。
“太子一向宽厚仁德。不免会有小人打着太子的旗号胡作非为。望陛下开恩!”求情的是太子太傅。
陈靖楚长叹一口气。陈恒是什么秉性,做父亲的岂会不知。
陈恒小时候还是个知书达理的孩子,无奈身边逢迎讨好、别有用心之人太多,后来变得骄纵蛮横,做事凭着性子来。然而他却心无城府,无意中得罪了谁不知,被所谓身边的亲信利用也不自知。按理说这样的人,并不适合成为帝王,但他毕竟是自己与结发妻子的亲子,他一手带大,怜惜疼爱的长子!如若不是已故的王宰相当年力保,自己也不会成为太子,更不会是当今的陈王。况且王皇后温文尔雅,贤良淑德,虽不是自己最爱之人,但也一直相敬如宾。叫他怎忍心废了她如今唯一的指望?
看穿了陈靖楚的心思,太子太傅又上前:“陛下,太子长居宫中,并不悉军中之事。那棠明多年前打着知音的幌子与太子亲近,而后又用太子之名行此等不义之事,可见其歹毒用心。此事还望陛下明查,还太子殿下一个清白。不可令亲者痛,仇者快啊!”
陈靖楚自有保下这儿子的意思,不然他也不会扣下这些折子,宣太子和太子太傅来他的上书房。
“即便不是太子的错,他也有失察之过。恒儿,寡人就罚你禁足一个月,静思己过!”
陈恒谢了恩,灰溜溜的回了自己的寝宫。
一到自己的地盘,但收起了那副小心委屈的嘴脸,开始大发雷霆。他掀了条案,将手所能触及的东西全都摔了出去。宫人宫女都躲到一边,垂首静跪,没人敢出一点动静。
“太子息怒……”太傅忙上前劝阻。
“息怒?怎么息?!从小到大,父王对我一直宠爱有加,何曾如此责骂于我?!”
“太子……不觉得,事有蹊跷么?”
听到太傅的话,陈恒渐渐平静了下来。“有什么蹊跷?”
太傅环顾思周,示意人多口杂。
“你们都下去吧!没我的话,谁也不许进来!” 陈恒屏退了所有人。
“诺。”
看到人都退出去了,太傅这才凑到陈恒耳边,压低声音问,“那棠明,太子殿下可记得是何人于何时送予太子的?”
“赵将军啊。”这个人他怎会不记得!如此销魂的尤物啊,也不知当初赵将军是怎么寻得的。
“至于何时……” 陈恒努力的回想着。薄幸之人,怎会记得身边的人跟了他多久了?
“太子可记得五年前的中秋节,陛下亲携三位皇子前往军中与将士们同庆的事么?”
“当然记得。”那年陈与魏曾有一小战,陈军胜。陈王大喜,携三子给军士庆功。那日正好中秋。
“那太子可还记得,有位将军打碎了陛下的玉盏?”
“不就是赵将军嘛!” 陈恒不以为然,同时他还想起了一件事,“他为了谢我替他求情,才送的棠明。”
“那太子可还记得,那日一同求情的还有谁?”
陈恒一惊,似恍然大悟,声音微颤“你是说——陈霆!”
“如果老臣没记错的话,当日是霆王殿下第一个站出来求情的。而后太子为表宽厚,才与霆王一同求情。可——事后,他赵将军没有送什么到霆王府,倒是送了个人来东宫……”
太傅微微做了停顿,给陈恒一些时间消化。看到陈恒的脸色变的越来越难看,他又继续分析。
“说到男色——谁不知穆国质子在他霆王府上多少年,霆王待他如何,恐早已人尽皆知。连陛下赐的宝马都可以赠于那人……”可见他对其喜爱到何种程度!这后半句太傅没有说,但不言自明。
“那么一个美人胚子天天陪在身边,说只是兄弟之谊,有谁会信?” 太傅语气讽刺,“霆王也只不过表面正经而已。”
“赵将军怎能不知霆王的喜好!他不将棠明送予霆王,却送给了不曾对男子有兴趣的太子您做男宠……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棠明本就是霆王借赵将军之手,安插在太子身边的眼线。平日里汇报太子的一举一动,关键时候——还可以将您一军!”
听到这里,陈恒气的全身颤抖,“没想到,那厮平日里满口的兄弟情深,竟是这么的狠毒龌龊!”
“殿下,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他陈霆算什么东西!不过是个卑贱之人所生的孽种!” 陈恒突然提高声调,似要把满心的恨意全都宣泄出来。
“殿下,霆王近年来,甚得君心。现今又得军中将士爱戴。倘若一朝陛下仙游,难保他不会……”为夺大位而兄弟相残的事,在皇家实在太常见了。毕竟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事,谁也不想落在自己头上。
“要如何做?”陈恒对此人可算得上言听计从了。
“当务之急,可先令其无法立身于军中。”
“太傅有何良计?”
“殿下附耳过来。” 太师脸上浮现出狡黠的神情。
几日后,棠明暴毙。挪用军饷之事,也就这样不了了之了。
对于棠明的死,众说纷纭。有人猜是太子为自保杀人灭口。但在陈恒看来,这分明是陈霆的又一次栽赃。然而,陈王陈靖楚,那个立于高位的九五之尊,却在暗处把戏看得一清二楚。他当然知道棠明不过是颗棋子。不管它的主人对它承诺了什么,又或者威胁了什么,但就现在看来,无论结果如何,它的主人都已经放弃它了。倒不如在它牵扯出更多的人之前,让他消失。他这么做,无非是为保爱子,拿别人当炮灰罢了。
☆、第三章
【第三章】
半载后,某人的阴谋成功的落在了陈霆的身上。
陈霆军中副将杀了一位小将,死者据说是大将军赵拓很看中的一个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