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半点不差。
这么一辆车在大道上本就会惹人注意,更何况驾车的人更奇怪,一身素白的绢服,带着手套,连头脸都被带着半透明白纱的斗笠遮住,诡异无比。
“师父,前面有一家茶馆,我们是不是先去坐坐?”
“茶馆?建在荒郊野外?”
“不,眼看前面便是城郭,只不过进城很麻烦,所以采撷想,还是现在外面休息。”
“哦?我看看。”
马车停下,车帘一掀,里面走出一个同样浑身纯白长裙曳地,白纱遮面的女子。
这两个当然就是眉纱和采撷。
远远的城门口一堆人排队等着进入,速度缓慢,弄不好这一天也没什麽人能进去。
“看来不只是茶馆,这里还是客栈。”她走下马车:“定个房间,让人把他搬进去休息,我们今日在这里住下,明日再进城。”
“是,师父。”
两个人刚走到门口,店小二就迎出来。
“您二位来啦,您二位里面请!”
“上房一间,将车里的人小心挪去休息。”男子随手塞给他一锭银子,立刻喜得他眉开眼笑。
“是,是,您老可要个雅座?里面请——!”
“这就是师父说的市井民情吗?”落座之后,采撷低声说:“很有意思,没想到这里的生活是这样的。”
“中国的古代就是如此,虽然很一板一眼,但却有情趣自然。”眉纱拿起茶杯:“就连茶香都这么上乘,科技化时代可没有呢。”
“采撷确实也觉得空气清新,心旷神怡。”采撷低声说:“但师父,我们爲什麽要到这里来?听说这里很乱。”
“当国都被权臣掌控,乱便是必然。但我们需要这里的医师来看看,爲什麽这家伙不管我怎么给他治疗都不好。”眉纱实在很伤脑筋,本来这位的伤势就无比严重,还偏偏和自己的亡灵法术冲突。而就算用了从魔法世界带来的治疗术,却也还是半点儿用没有。
“喵~~”惑儿从眉纱放在桌上的那只手的宽大袖子中爬出来,一只脚爪百无聊赖拍打着桌面。它饿了,爲什麽他们还不叫东西吃?
眉纱笑着摸摸惑儿的小脑袋:“少安毋躁,现在就给你要一盘大鱼。”
两个人坐在靠窗的雅座,边吃边看着外面。眉纱的注意力在街道上的行人身上,采撷却更加注视那边的都城。
照师父说,这里是许都,汉代最后一个皇帝汉献帝所居住的地方。但说是皇帝,确实已经不是他掌权,许都最有权力的人被称作曹孟德,当朝丞相。
虽然他并不理解这属于师父故国古代的政治,但却知道不管什麽地方只要功高震主,都不会有好事。
“那么师父,”他忍不住问,“曹孟德是坏人吗?”
这话问出,本来还有窸窣说话声音的隔壁突然静下来。
这地方的隔音不太好……在许都城郊问出这种话是会出问题的。眉纱不在意的摇摇头,笑道:“不。”
“哦?但是功高震主、尾大不掉,我想他的名声一定不好。”
“名声好不好要看这个人自己本身,他能让这么多忠臣谋士全部死忠于他,自然有本事。”眉纱也没管隔壁做的是什麽人,想说他就说:“他是个有勇有谋又有野心的霸者,生在汉末乱世可以说生对了时候。若他出生在太平盛世可能成为反叛,但这时候群雄逐鹿中原,挟天子以令诸侯又如何?只要他能够得到人民的承认,就算自己当皇帝也没问题。”
“可是……”采撷表示不解:“这在别人看来就是叛逆了吧?”
“吃不找葡萄说葡萄是酸的,给个当皇帝的机会,没有人会不去争。叛逆又如何?昔日周朝以万圣开国,也只不过区区八百年而已,千秋万载根本谈不上,又何况汉朝?一兴一衰,自有定数,谁能成王,要看自己的本事。”眉纱冷冷一笑道:“其实新王早出来最好,若不是——”说到这里她才算真的压低声音不让别人听见:“若不是三国时期征战连连人口损耗经济落后青黄不接,又怎么会有后来的五胡乱华、蛮夷肆虐,中原分崩离析?”
“那么,师父希望谁成为皇帝?”采撷又问了一个在他看来不需要在意,在别人耳朵里却震耳欲聋的问题。
眉纱也同样不在意,他们和一般人最大的不同就在于,对这对师徒来说值得在意的事情从来就不是这个。
“如果要我说的话,只要曹操再多一点爱民之心,他就是最好的人选,毕竟他有成为王者的资格,其他那几个……都多多少少缺点什麽。”
采撷歪头表示不解,王者要的是什麽?
“御下的本事,自身的智慧和决策力,恰到好处的残忍,还有一颗深埋的爱民之心。”眉纱不在意的跟他讲解:“最后一种最微妙也最重要,不是利用民心或者小恩小惠的诱惑,而是真正在诸事上为他们着想。自古说得民心者得天下,我看应该改成失民心者必失天下才对。”
“民心,这东西很有用?”
“有用啊,起码在现在的乱世,它可以变成武器、变成军队、变成粮食。”眉纱说着说着,忽然敲了他一下:“这事情和你和我又没有关系,问那么多干嘛?”
“疼啊,师父。”采撷说:“因为我想着师父可能会对其中某个君主感兴趣,想帮助他们所以才问问看的啊。”
“帮?我没兴趣帮一堆把女性当成地位低下附属品的白痴。”眉纱毫不客气的说:“而且我们现在算方外之人,干吗掺和那么多?”
“喵~”惑儿抬起眼来嘲讽的叫了一声。
采撷笑:“师父,惑儿和我想的一样呢。”
——你在说谎!两个人眼神中都□裸阐述这样一个事实。唯恐天下不乱的眉纱终于来到乱世,她可能乖巧的什麽都不做吗?
“哎呀~~瞧你们俩的口气。”眉纱立刻软语撒娇似的道:“我只是想先看看四大美女嘛,听说各个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哦。”
惑儿翻白眼,忍不住开口:“沉鱼是西施,落雁是王昭君,羞花是杨玉环,也只有一个闭月你能看到。”
“那就够啦,最出名的不就是这个红颜一笑改变了整个局势的貂蝉?”
吃饱喝足,眉纱抱起惑儿带着采撷去二楼上方休息,这时隔壁雅间的门才被打开,一个人走出来看了他们住的房间,又将门关上。
“禀报大人,隔壁的人是……”
采撷的功力已经到了第一个瓶颈,这一夜眉纱躺在那里睡的香,他却坐在地上努力捋顺自己的魔力,让他们可以乖乖顺着经脉转圈。
结果一大早醒来,眉纱发现他还是保持着一样的姿势。
“怎么?一晚上也没有弄明白吗?”她立刻将手搭在他后背上,皱眉:“怎么?”
采撷呼出一口气睁眼:“我也不知道,明明还有空间可以让我冲破,但力量却怎么也上不去了。”
眉纱蹲下身体,用力揉乱他的发:“是魔力行走在经脉间的原因啦,人的经脉能容纳多少东西是定量的,你现在经脉中慢慢旋转着魔力,还怎么更进一步?”
“那怎么办?”采撷显出慌乱的样子,要知道一个人的技巧就算再强,打基础的力量还是最重要。
“没关系啦,你只是气体充斥而已,着什麽急?”眉纱再一次把手拍在他后背:“顺着我的气做导引,慢慢把魔力凝聚在一处,从头至尾一点点来。”
气化的魔力充满,那液化就可以,空出来的一大堆地方,照样等着他来填。
早知道自己当初也用经脉啊~到了瓶颈挤一挤就好,多幸福~
不过现在说这么多也没用,她的力已经可以相互转化。
等采撷能够自己压缩力量的时候眉纱才放开手,跟商量好的一般,门外传来几声非常恭敬的敲门声。
眉纱拉开门回手关上,低声问:“怎么?”
“这位小姐,有人递给来帖子。”小二将一封书简给眉纱,接过她打赏的几文赏钱,前倨后恭的离开。
坐回桌子旁边,眉纱打开信。
信里面措词恭敬却很简单,是曹操手下的第一谋士荀彧写给她,邀请他入许都住丞相府一叙。
明明是荀彧的字迹,但是她看落款,签名的却是曹孟德。这么说昨天在隔壁的是曹操的人?而且应该是非常重要的人,才会让他这么快就做出反应,直接邀请自己去丞相府。
也好啦,去那里的话有上好的药物,自己带着的那个病号或许能被治好。
“师父。”采撷疲惫的睁开眼睛,身上汗滴潺潺而落,双目却前所未有的有神。
“恭喜你,踏入另外一个境界了。”这回采撷碰到高手自己才是真的不害怕,他不需要再用两败俱伤的招式也可以对付宙斯那种人。
“师父。”采撷忽然抱住她。
他也可以感觉到自己体内的变化,他已经踏上长生不老之路的开端,这一切都是来自面前的女人。
“好啦,这么大了还跟我撒娇,我看起来才多大?”眉纱拍拍他后背然后推开:“来看这个。”
“这是?”采撷接过去,立刻眼睛中开始圈圈套圈圈:“这是什麽文字?”
“啊!对了,你虽然能明白中国通用普通话却看不懂小篆的。”眉纱拿过来:“反正我们就是要去丞相府做客了,记得哟——多做事情少说话。”
“知道了,师父。”采撷开心回答。
眉纱露出这种表情,那位丞相先生恐怕要倒楣了。
有了荀彧的信,许都城门守卫军亲自送他们去那边,一路恭敬有加。
眉纱不由感叹,曹孟德御下的手段果然不错,瞧这些士兵都对他敬仰万分。兵权掌握在手里,就不用在意那么多别的事情了。
“不知道小姐究竟是丞相的什麽人?”赶车的那位士兵好奇的问。
“什麽人都不是。”眉纱轻笑:“我会预测未来,是丞相请我去为他卜卦算命的。”
采撷在旁边抿唇微笑。
“真的吗?那——那您可不可以,帮我算算啊?”士兵小声问:“你知道,我入军伍一年才当上了个小队长,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熬出头,不管多小的官吧,起码能让人叫我一声将军。”
“呵呵……将军?你这辈子没有将军命。”眉纱煞有介事的说:“不光没有这个命,而且仕途不顺,诸多坎坷啊。不过有一点好的就是你不会死在战争中,家庭方面也不错,最后可以颐养天年。”
“是吗?这、这、唉!虽然我还是想当将军,不过这样也不错了。”士兵摇头苦笑:“你是连丞相都会请去的大师,您说的话绝对是准的啊。”
“不过我有一法可破。”眉纱神叨叨的说:“你只要照我说的选一灵气充足之地,认真习武三年,再花上三年让自己可以忘却一切所学功夫。这样再出世的时候你就可以成为万夫莫敌的大将。不过这样做的结局是你的好家庭不再,而且在战场上会马革裹尸而还。不过你会名垂千古。”
“呃……”一方是保命和幸福的家庭,一方是建功立业埋骨青山,他还真不知道该选什麽。
“我们到了。”眉纱示意他停车,下去之后没再理他。
其实照她说的那么练,是人都可以跻身一流大将的行列中,就看这个小兵有没有这个壮志。
“这位可是眉小姐?”里面迎出来一位:“丞相大人久候多时,请眉小姐移芳驾。”
眉小姐?这称呼怎么听着这么发怵呢?眉纱甩袖,大大方方的走进去。
采撷要跟进去却被那人拦住。
“丞相大人只请眉小姐一人进,这位公子——”
采撷一笑,身形一晃已经闪过他的阻拦,不知道以什麽身法掠过一排的门房和守卫,迳自跟在眉纱身后。
出来迎接这位一愣,连忙匆匆离开去军营调兵。
这男子如此厉害,万一他要刺杀丞相大人的话……还是赶快让几个力量的将领前来护驾。
他似乎忘记曹操身边有一个最强的将领,可以护住他周全——如果曹操不惹恼眉纱的话。
这一屋子的阵势不小,武官虽然只有两个随侍的在,但文官却占了一屋子。
眉纱只淡淡扫了一眼就收回视线,暗自猜测偷听了自己说话的人是谁。
“这位想必就是眉小姐。”曹操坐在主位上,身体略略前倾:“给眉小姐赐座。”
眉纱微微点头,坐在他命人搬出的椅子上。
曹操的眼睛亮了,除了几个像样的一流谋士和武将,有几个敢在他面前这么大咧咧说坐就坐下?
“眉小姐。”旁边一位谋士开口:“见丞相大人尚覆面纱,未免失礼吧?”
眉纱瞟了一眼他,老气横秋,谋士里的这么一个人……是王朗?她也没开口,而是迳自拿下自己覆面轻纱递给采撷。
采撷连同自己的斗笠一起拿下握在手里,站在她身后。
曹操不动声色打量着她,这副容貌并非上佳,身后那美的不似男子的男人反而比她更加吸引人视线。但她就这样坐在这里,双手交叠在膝上,一股压迫感就会散发开来,一点点的渗透人心,让人根本无法忽视她的存在。
这个女人……稍有眼力的人就可以看出,她绝对是久能掌控大局的那类人。
“咳。”他刻意提升自己的威严打破这一室沉闷:“眉小姐,为何吝啬一言?”
“祸从口出,这便是眉纱今日来此的理由,又岂敢多言呢?”眉纱微微叹息:“只是不知丞相大人可否让我知道,是什麽人偷听了我的话?”
动听的声音极为温软优雅,纵使有那么一丝冷意也让人觉得这冷意出现是自己的错。但言辞却又那么锋利,尤其偷听两字,故意说得响当当。
“这……是我的手下失礼,也就是操的错。若什麽地方触了眉小姐的忌讳,不要见怪。”曹操把这件事情揽在自己身上,不外有笼络人心的意思。
聪明的男人……她向来不讨厌。而且也许是自己说过的话太特立独行的关系,曹操一开始并非趾高气昂的接近他,也并未以什麽威胁,没有让她觉得反感。于是眉纱的笑意渐深:“丞相好会说话,眉纱又怎么会怪罪?话只是说说而已,说不妨说,也不必真的放在心里不是麼?”
“眉小姐话说的是,但你说的话我却很感兴趣,我们就当作闲聊谈一谈,如何?”曹操的耐心一点点消磨,忍不住直入正题。
“闲聊?”眉纱抬眼扫视一圈,将近二十个谋臣一起闲聊,还真难得。不过这些人到底谁是谁啊?传到现代的图谱画的一点也不像,除了那个年老色衰的王朗,她一个认不出来。
曹操呵呵一笑:“这些都是操手下对此深有兴趣的爱臣,不知眉小姐能否不吝赐教?”
赐教?赐教之后若有哪里不对,只怕就是直接咔嚓了。
眉纱也懒得跟他玩正襟危坐,两只腿交叠在一起,十指交叉抵在下巴上:“可是眉纱自起身就到此处,水米未进——”
“啊……这自然是操的疏忽,来人,排宴!”
曹操对她的要求一应允许,这反而让眉纱觉得奇怪。这家伙该不会真把自己当成天仙下凡,可以给他指明如何称帝吧?也有这个可能,谁让现在这社会封建迷信无比严重,一个农民都能因为不知道哪里跑出来的一本天书变成大贤良师呢,更何况自己如此出言?
“那就多谢丞相了。”
眉纱站起身跟随曹操去大堂用饭,经过门口时却看到离曹操最近的那个年轻谋士似笑非笑看着自己。虽然脸色有些苍白,但那一双眼睛尤其锐利,似乎能看透很多东西。
“喔?”眉纱瞟过他,勾起嘴角。这个应该就是让曹操大哭祭奠的奉孝?身体确实很不好,而且淤积毒素过多啊……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