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自己意识模糊的时候，闻仲的话语似乎响在耳际——
“觉得现在杀了我太可惜吗？”他下了床。
“师父！”武吉冲进来：“你现在还不能乱动呀！”
“我没事，我四处去走走，你来得正好，给我讲讲别人怎么样……”
武吉一路上叽叽喳喳，太公望听着却有些奇怪：“武吉，所有人都在说眉纱怎样怎样，你怎么没有反应？”
“啊？”武吉抓抓脑袋：“要有什么反应？我本来也挺生气的，可是杨戬跟我说，她的所做所为或许不是对的，但对我们来说是最好的。”
“呵，杨戬倒是看得透彻。那他人呢？”
“他说这次没帮上师父忙要回去修行什么什么乱七八糟的，然后就变成一个很漂亮的女人跑掉了。”
“…………”太公望翻翻白眼：“我还以为这个天才会受打击，倒是真不用为他担心。”
“师叔，那个漂亮的女人是谁？”跟在他们身后的黄天化插嘴。
“是妲己，杨戬有变成她的兴趣，你们不用管。”太公望无力：“算了，反正我们已经安全到达西岐，不管那么多，想想以后怎么办。”
该见面的早晚还会再见，该面对的永远不可逃避，他只能尽量让大家在下次面对敌人前，变得更加强大。
西岐暂时安稳下来，朝歌却正是风起云涌。
自从发现纣王竟然莫名其妙在自己离去的短短一晚挣脱了魅惑术之后，妲己十二个时辰再不离开纣王身边，发誓要找出原因。
听说那晚纣王见过闻仲，但她不认为闻仲有这个能力。
她这么一紧迫盯人，别人没怎么样，闻仲不爽了。
现在是他伴着纣王打理朝政，妲己偏要在自己面前这么缠着纣王，难道是在嘲笑他对她没办法吗？那个唯一能够让纣王摆脱魅惑术的女子还没找到……烦心的事情一件接一件，他最近重点在整顿王都的治安，也没时间太过多顾及纣王。
但是这么看着妲己下去，他实在很不爽！
“王上！”他在一天傍晚大力推开门。
“啊！闻仲，有什么事吗？”纣王有些紧张。今天他表现得很好啊，一直在乖乖看书，连妲己找他出去玩他都没有去。唉，妲己，他好想出去玩。
“王上，我来找你对弈。”闻仲把棋子往纣王面前一放：“今天，我们君臣可以下个痛快。”
“啊……”纣王犹豫地看着门口，今晚他要和妲己一起啊。
“王上！”
“啊！好好好，我们下棋。”纣王连忙点头，他更不想惹火闻仲。
这一坐就是一晚上，妲己竟然也没来捣乱。终于在纣王支持不住，靠坐在那里头一点一点陷入梦乡之后，闻仲才叹口气放下棋子。
酒色消磨，纣王的身体也一天不如一天，他怎么能放任妲己如此？无论如何，殷商绝对不能被这个妖女所灭。
他正思索的时候，一道人影慢慢从大殿的柱子后转出来，手里拿着厚厚的斗篷，小心披在纣王身上。然后扶他在狭窄的榻上躺好，才坐在旁边，专注看着他。
她是个相当美丽的女人，起码和妲己比起来，要美丽得多，因为自己能看到她的灵魂，而不只是一具空壳。
“你到底是什么人？我见过眉纱•；御寇，她说你叫璇歌。”
“她这么说吗？哪天我是也要去见见她的，她竟然那么对我，只为了不让我到这个世界来，那个笨蛋女人。”璇歌说话的声音很低，很怕将熟睡的纣王吵醒。
闻仲看了看纣王：“你和王上什么关系？”
“你看不出？也对，闻仲从来就不是在乎风花雪月的人。”璇歌低笑：“但是和这个世界的你们，我反而不知道该怎么说才是。若说我是妲己，却已不是，若说我不是，我又怎么舍得放弃这个刻骨铭心的身份？”
“你，妲己？”
“是啊，妲己，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妲己。”璇歌看着他：“我知道你听得懂我的话，信不信随你，你可以叫我璇歌。”
“另一个世界的妲己，那你来的世界，王上如何？”
“城破身亡。他生的全部用来与我相爱相知，然以一死谢万民。谢万民？呵，还不都是被逼迫，我又哪里如这个世界的妲己一般，做过虿盆炮烙，刮骨剔孕的事了？”璇歌轻抚着纣王的鬓发：“但在我的世界，三教至尊确如你这里一样，并非甚强，否则我也无法以一敌三。当时若不是上古先圣出面调解，恐怕三教早已不复存在。”
知道不同世界发生的一切都不能以同样的方式理解，闻仲也没多问这些：“我在你身上感觉不到妖气，莫非你是人类？”
“当然不是，我自是九尾妖狐。但九尾断后复九尾，昔日的我便已达仙圣之界，又何况是现在？除非与我相熟之人，否则感觉不到我的妖气。”
眉纱曾说，虽然从来不肯全然释放，虽然从来她都是束手束脚，但她的力量已经强大到无法形容的程度。
对于这点，她从未曾否认。
“那你来到这里是为了什么？”
“本来只是为了看看那个女人故意激怒我到底搞什么鬼，我也不是笨蛋，后知后觉发现了她的算计后就找过来，却没想到……”
听璇歌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意思，闻仲又问：“那你现在打算做什么？”
“问题就是这一点，我不知道。”璇歌耸肩，苦笑道：“我曾以为过去的事情就是过去，甚至再来一次也无所谓。可是如今看到他，只是另一个世界的他，我才知道，我所谓的无所谓，根本就是一场笑话。我现在只能就这样守着他，甚至连去思考下一步的力气都没有。因为我不敢面对，也不忍离开。”
不能上前，不敢转身，她根本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而且她也不敢让其他人为自己下决定，只能就这么靠着，让时间一分分在指间流逝。
“你若想帮他，就杀了现在的妲己。”闻仲立刻说。既然她有以一敌三的本事，想必会比这个妲己强。
“如果我有办法的话，你以为我还会待在这里不动手吗？我已经错失过一次，这次只要能保住他，什么我都可以做。”璇歌紧紧咬着牙：“可是我已经没办法……可能我在这个年代种下的因果太多太多，多到已经理不清的程度，所以就算只是不同的虚假的平行空间，我在来到这里的一刹那，也失去了力量。除了最基本的幻术，我什么能力都使不出来。”
她俯身在纣王额头上轻轻点了一下，然后往他口中吹了一口气。
“魅惑也等于是幻术，我能撑得起，其他事完全无法做得。”看着纣王在睡梦中紧皱的眉头逐渐舒展，璇歌也微微有了笑意。
“原来如此，那你那个叫眉纱的朋友，能帮上忙吗？”
璇歌沉默了，半晌才道：“我不知道，就算是朋友，我有我的立场，她有她的立场，谁迁就谁都不该被当做理所当然。眉纱从未为了她自身的麻烦事强迫我做我不喜欢的，我自然也不能那么做。”
“是吗？我会再和她接触试试，一切能让殷继续下去的，我都要抓牢。”闻仲的坚定似乎从未改变过：“你可以一直陪着王上的话，或许他不会那么容易被妲己控制。我会派几个人暗中监视妲己的行动，万一妲己发现你的存在，我也会派人保护你的安危。”
“闻仲，我有一个问题要问你，现在妲己的身后还另有人操纵吗？”
闻仲看着她，这是机密事件，万不该与外人说，但对于这个其他世界来的可能是纣王唯一的希望……于是他点头道：“是有那么一个，如果我的猜测没错。”
“那就好，那么那个人不出现，妲己不会发现我。如果那个人出现……我想，或许你也就没有保护我的必要。”
上古圣人任何一个都有毁天灭地的力量，又哪里是闻仲保护得了的？
手抚着发丝，她慢慢趴在纣王胸口，旁若无人一般的亲密。
闻仲只能站起身走出去，这些情情爱爱的事情他不知道，也不想去沾染，只要知道她能帮助纣王，就足够。
而在宫殿的另外一个角落，一个人影静悄悄离开。
月挂高空的时候，眉纱坐在酒池肉林的边儿上，喝酒的动作就未曾停下。树林里饲虎的奴隶偶尔惊慌失措从她身边跑过，却似从未看见她一样。
“璇歌，你这个白痴……为何爱一个人可以爱到如此地步，为什么我无法理解？”
狠狠将酒盏掷下，清脆的声音引来凶猛的恶兽，她只向后一挥袍袖，猛虎就变成肉沫。
旁边一只手伸过来，白玉酒盏被递到面前。
眉纱闭了闭眼睛，伸手拿过来，还要到下面去舀酒，却身体一晃，差点儿就这么摔下去。
身后的人立刻拉住她，将她抱进自己怀里。
眉纱眨眨此刻自己显得清澈透亮的紫眸，依稀见到申公豹特有的那双猫眼。
“申公豹……”
“嗯。”申公豹拿过酒盏：“既然酒量这么差，干嘛这么喝？”
“酒量不差的话，就喝不醉了。我酒量不好，但从来不肯让自己喝醉。从来喝不醉的滋味，太过清醒的滋味……不好，从来都不好。”眉纱咯咯轻笑着：“但我现在开心，因为我醉了，我真的喝醉了。”
“我知道。”申公豹抱着她起身：“我们先换一个地方。”
“我不要，我喜欢这里。”眉纱推着他的手：“酒的味道，血的味道，我都喜欢。”
“那就在这里。”酒醉的人不能和她说理，这点申公豹还是知道的，偏偏这位自己不能使用暴力。
“嘻嘻，我就知道你最好了。”她在申公豹脸上大大亲了一口：“我还要酒。”
申公豹摸摸脸颊，拿酒盏舀了一倍给她。
眉纱就着他的手慢慢喝尽：“你瞧，我一滴没洒出来呢。”
“很好，再来一杯。”申公豹盯着她的脸，又一杯酒被舀上来。
喝醉的眉纱相当诱人，平时就算再怎么伪装也有两分魔魅在，如此明媚的紫眸和璀璨的笑容都绝对看不到。
申公豹喂，眉纱就喝，直喝的雪白的面颊泛上桃红，原本暗紫的眸色发出红光，连天上星子的闪烁也一起遮掩。
“今天为什么喝那么多酒？”
“因为很闷，闷了好久好久，让我不想再这么烦闷下去。”眉纱用力甩着头：“为什么我都已经逃了，还有这么多事来烦我？”
“逃？这可不太好，眉纱，我一直以为你很符合我的美学。”申公豹缓缓说：“无论对什么人来说，逃避都不对，该是自己面对的就该承担起来。”
“问题那不是我该面对的！”眉纱用力大喊道：“可是现在却变成压在我身上的责任，我真是白痴了！当初为什么要承担了这份血统？结果我现在不只要顾及这个顾及那个，连不属于我的麻烦也一个接一个找上我！”
“所以，你压抑的难受？那之前为什么从来不听你说？”眉纱•；御寇是神秘、魔魅、善变甚至邪恶的，但偏偏不像是会有这么多烦恼的人。
“我是不可以脆弱的，当然不能和别人说……而且这是我自己的事情，再麻烦也是我的事，我为什么要和别人说？！”
申公豹轻拍着她的后背让她发泄，这说法他很喜欢。
“或许以后我应该多让你喝点酒，早知道你酒量这么差，以前就不用那么费劲套你的话却一句都得不到。”
眉纱醉眼朦胧看着他：“你说什么？”
“我说——”申公豹盯盯看着她：“你的眼睛……”
他不是没看过这双眼，却没想到如此让人觉得不可思议的时候。这不是，绝对不是任何一种生物该有的眼眸，无法形容，其中蕴含的一切却足以把人吸进去，然后从心底开始紧缩作痛，也不知是欢乐还是激动到无以附加。
“眉纱，你到底藏了多少好东西？”他在眉纱的唇上浅啄，慢慢加深。
“唔……”眉纱下意识回应着他的吻，眼波渐渐朦胧，眼皮一点点垂下来。
申公豹放开她的时候，她已经呼呼入睡。
紧了紧臂弯，申公豹招来黑点虎：“你去哪里了？”
“去打打牙祭，很久没吃到好东西了。”黑点虎说：“眉纱喝醉了？”
“嗯，我们走吧。”
“那眉纱要找的那个朋友？”
“她已经找到了，而且看她现在的样子，不象要再去找的意思。我们离开朝歌。”就算是自己会错意也无所谓，反正眉纱已经来过。
刚刚飞上天空，眉纱却忽然睁开眼睛，眼底一片通明的绯红，哪有半分醉意？
“嗯？”申公豹低头看她：“你的酒醒得到是挺快。”
“申公豹，封神演义最强道士，拥有宝贝雷公鞭，来历不详。”眉纱用清冷的声音说。
申公豹立刻将她推离黑点虎身上。
眉纱在半空中凭空飘浮，和以往不同，并非借由魔力托着做短暂的飘浮或快速移动。就好像她天生会飞一样，那么闲适的姿态。
“因为有一时感觉不对就推开你喜欢的女人，这种反应能力我喜欢，也一样很佩服。”眉纱轻轻拍掌：“可是你推错人了啊，我就是眉纱，只不过是她潜在还未苏醒的人格，早晚会和她融为一体。”
申公豹拍了拍黑点虎，黑点虎点头：“是眉纱的味道没错，灵魂的味道也没错。”
眉纱张开双手：“所以你不需要戒备，‘我’所在意的，我又怎么会伤害？其实我本来就不应该出现，我应该静静等待着主人格的苏醒和吸收，从头到尾抹消自己的存在，这是我的任务。只是这股自由的风我实在太喜欢，主人格又将自己压抑得太狠，我只要趁着这个机会出来呼吸呼吸新鲜空气。放心，除非主人格发生什么会丧失性命的情况，否则我不会再出现。”
“你到底——到底是什么？”申公豹问。
“我？我只不过是一个太过强大的力量凝聚的存在，或者说，我只是这力量的意识，其实我根本就存在。”
眉纱的身体突然毫无预警掉下去，黑点虎立刻飞过去接住。
确定她是真的睡过去，申公豹才重新抱住：“黑点虎，以她这种程度的强大，竟然还有一股更强的力量封印在体内，你能想象？”
黑点虎摇头：“不过这要是真的的话，申公豹，你可以试试把它引出来，你会有一个最强劲的对手。”
“眉纱现在已经是最强劲的对手，如果再强下去到我无法控制的程度可不太好，毕竟她和别人不同。”申公豹轻抚着她的发：“所以，这件事情是个秘密，明白吗？”
“你说秘密就是秘密，那我们现在去哪里？”黑点虎甩着尾巴问。
“去我们两个都会想去的地方——金鳌岛。”申公豹嘴角微勾：“我们去找赵公明作客。”
第8回 笃定或者挣扎
时间飞逝，西岐的战报不停传来——
他们打败了崇黑虎，收编了崇城的军队，西北统一，姬昌死亡，姬发继位……
大战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就连仙界都笼罩在沉重的气氛中。
不过赵公明的地盘依然一片平和景象，虽然他也时刻注意着战况，却丝毫不减其华丽奢靡的生活风格，也不会特意约束弟子如何。
有一天从外面回来，他没有先去洗掉一身的风尘，而是先跑到申公豹这里来，说要请他们喝茶。
申公豹盯着他看：你又发什么神经？
“我说了，请喝茶么，我最新弄到的芳香浓郁的花茶，保证你们以前没喝过。”赵公明用华丽的咏叹调说：“眉纱呢？”
“她在灵地修行，说是要找找她那柄刀的控制方法。”申公豹等着赵公明泡好茶，接过来之后才说：“你一见面就找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