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叶掳走我时,在天曌国港口动了火炮。以我对皇上的了解,敢在他的家门口明目张胆地挑衅他,没有一个充足的理由,恐怕皇上没那么容易被打发。”我淡淡地道,手中的棋子掉进棋子罐里,发出脆响,“后来在海上遇到了‘海盗’攻击,红日国海域这‘么不太平,皇上想必也是极不放心的。”
“夫人看得倒是透彻。”君千翌幽幽一叹,“可惜偏有人以为只要仪式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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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蓦地住了口,我却听出几分异味来。仪式?什么仪式?复活八歧大蛇的仪式吗?难道他们认为复了歧大蛇,真的能一统三界?所以才不把天曌国放在眼里?
“妾身实在是不明白,九爷怎么会与红日国人为伍?”我将棋盘上的黑子一粒粒拣起来,故意显得漫不经心地道,“九爷是堂堂天朝上国的王爷,现在却不知以什么身份尴尬地客居在红日国?”
“王爷?”九王眼神一黯,轻嘲道,“天曌国还有干翌这个王爷吗?”
“如何没有?当日王爷被景王陷害,皇上平定景王叛乱之后,明明下旨让王爷返京,可凤家军却出了事,王爷也下落不明。”我将黑子“哗”的一下倒入棋子罐,“皇上可没说过天曌国没有你这位王爷。”
“凤家军当日所为,岂会见容于皇上?”九王白嘲道,“千翌回京又会如何?凤家深明其中利害,否则也不会弃卒保帅。”
“所以你宁愿背叛自己的国家?”我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便是凤家负你,皇上负你,总不是这天下都负了你?”联合外贼来对付自己的国家,又岂是大丈夫所为?别跟我说红日国人押宝在九王身上没有所图,我也不相信九王躲在红日国是心灰意冷后的避世。
他怔怔地看着我,眼中带上一抹痛色,凄然叹道:“夫人不会明白的。”
“我是不明白。”我怔了一下,他的神色有点奇怪,难道里面还别有内情?我缓了语气,“王爷有什么苦衷,不妨跟妾身说说。”
他定定地看着我,抿唇苦笑,摇了摇头:“夫人知道得太多,对夫人没什么好处。”
“就算是什么秘密,我如今被囚禁在这里,也不可能泄露出去。”我淡淡一笑,自嘲道,“而我很怀疑,我是否有走出这里的一天。”
“夫人多虑了。”九王恢复了一贯的优雅风度,将刚才的失态掩饰在淡然的表情下。我见好不容易才打开他心防的一点缺口又被迅速地堵上,心知今日是再没有机会探知什么了,也识趣地闭嘴。红叶走进院子,九王见了她,起身道:“夫人,千翌该告辞了。”
红叶对九王恭敬地行了一礼,却不像平日一样闷声不响地跟着他出去,反而出声道:“宿主大人,宗主请你和云夫人去神社。”
宿主大人?我蹙起了眉,这是什么称呼?奇奇怪怪的?九王面色一凝,喃喃地道:“该来的终于要来了……”
我不明所以,那位两个多月来只见过一面的明神家族宗主要见我,想来没什么好事。心底有几分忐忑,我跟在九王身后沉默地走出去,红叶则尾随在我身后。踏在一地粉红夹白的樱花花瓣上,我第一次踏出了这个院子,出了院子发现外面的樱花树更多。层层叠叠、漫山遍野,简直是一片樱花的海洋。这明神岛的樱花不知道是什么品种,日日盛开、终年不败,不像我前世见过的樱花,仅得短短一周花期。登上漫长的石阶,神社掩藏在叠嶂的樱花林中,也是传统的白墙青瓦,不过比起一般的日式建筑,这神舍算得上高大壮观了。神社外面有一块开阔的平台,四周耸立着雕着怪异图腾的石柱,柱顶盘旋着多条狰狞的石蛇,细细一看,却发现是那些石蛇分成了多个蛇头,身子却只得一根。虽然心中发毛,仍是忍不住多看了两眼,难道这就是八歧大蛇?
踏进神社,里面的光线骤然一暗,神社大门进去,是一条很长很长的甬道,甬道很黑,墙上的烛台燃着跳动着的幽幽火光的白烛。那些摇曳着的光线微微照亮了墙壁,墙上竟然画着大幅的壁画,就着烛光微弱的光线仍能看出壁画色彩斑斓。视力适应了甬道内的光线之后,我看清壁画上画着的都是一些奇形怪状的野兽:有灰褐色蓝耳朵长着獠牙样子像熊的庞然大物、有浑身冒着黑白火焰、长得像豺狗,拖着两条长尾巴的怪兽;有张着血盆大口,长着三条鳄鱼尾巴的怪鱼……我看着那些画得活灵活现,像是立即要从墙壁上跳出来的怪物,心中暗惊,难道这些恐怖的图案,画的就是玉蝶儿曾经说过的上古九魔兽吗?一条紫色的巨蛇跃入眼中,它的上半身分了叉,生出好几头脑袋,尾巴也分了好多叉,我细细一数,果真是八头八尾。八歧大蛇?我心中暗惊,不由得仔细地打量起那巨大的妖蛇,却见那蛇的蛇头狰狞如骷髅,骷髅眼里冒着橙黄的荧光,张着大口,露出幽蓝的口腔和白森森的牙齿,血淋淋的鲜血从口腔中滴淌下来,格外的恐怖骇人。我打了个寒战,赶紧移开目光,立即又被另一头怪兽吸引了目光。那怪兽屁股蹶得高高的,脑袋伏地蹲在地上,做野兽攻击的姿态。它的耳朵又长又尖,眼睛冒着白色的荧光,身深棕色,尖利的爪子紧抓着地面,屁股后面高耸着多条摆成了漩涡形的尾巴,尾巴的尖端都拖着熊熊烈焰。难道这就是九尾狐?它的样子没有八歧大蛇那么恶心,但攻击的姿态却画得栩栩如生,我暗自惊叹,看着墙上那一幅幅壁画,心中隐约明白,这些壁画描绘的正是上古九神兽大战的场景。
走了很久,甬道内的光线渐渐亮起来,前方已经见到了出口。热浪扑面而来,甬道外面竟然是一条数丈宽的深崖,崖下不时喷射着熊熊地火,滚烫通红的岩浆在崖底缓慢地流淌,任何东西掉下去都被它烤成焦炭吞噬。我望向天空,上面不见蓝天白云,只有泥石,此处像是在地底,因为有地火照明,倒不觉得黑暗。我的身子被热浪烤得发烫,心里却一寒,莫非这明神岛竟然是一个火山岛吗?而且还是个十分活跃的活火山,再想到自己住那小院里引来的温泉,心中呻吟了一声,把这么危险的地方拿来当成圣地,这些红日国人身体里的疯狂基因和日本鬼子如出一辙。地火沟壑之间,有一道窄窄的天生石桥,仅得两人宽,供人通行到沟壑对面。我心里发毛,战战兢兢地通过石桥,被偶尔从石桥旁边喷上来差点扫到我身上,大有将我卷下沟壑之势的地火吓出一身冷汗。好不容易通过了地火沟壑。前方的石崖平台上是一座浮雕石门,石门门框上的雕塑是毫无悬念的八歧大蛇,盘旋成怪异的姿势,骷髅一样的蛇头无比狰狞,眼眶里仿佛安了灯泡,放射着橙黄|色的荧光。
踏进石门,里面是一个很空旷很幽暗的大殿,不仅大,而且空间异常的高,除了进去的门,四周似乎不再有出口。大殿十分平整,四方有多根高大的石柱,石柱上雕着奇怪的符咒文字,每个柱子上嵌着一颗大如拳头的明珠。两个多月前在战船上见过的那位宗主正端坐在大殿正中的蒲团上,穿着一身白得刺眼的和服。他身前的地上摆着一个篮球大小的水晶球,球体表面上笼罩着一层朦胧的蓝色荧光。他身后正前方的墙上,刻着一个巨大的八歧大蛇浮雕,蛇身比人身还粗,每个蛇头似乎都活生生一般,明明是静止不动没有生命的石雕,我看向它的时候,却感觉那些蛇头正在徐徐摆动,吞吐着嫣红的蛇芯子,令人心底发寒。浮雕前有一个十余级台阶高的神坛,祭台上插着无数把明晃晃的刀尖向上的尖刀,形成一座慑人的刀山,刀山上还立着一个巨大的木十字架,十字架上,绑着一个浑身赤裸、耷拉着脑袋,似乎已经晕迷过去的男孩儿。我看向那孩子的脸,心中剧震,险些惊呼出声,那孩子竟然是失踪一年多毫无消息的安生。第86章禁咒
第35章 禁咒
“安生?”我忍不住上前几步,对那宗主怒目而视,“果然是你们抓了安生?你们把他怎么了?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云夫人很快就知道了。”那宗主微微一笑,凝望我的目光中带上一丝诡异的邪魅。我微微一怔,那宗主托着水晶球伸出手来,口中念念有词,水晶球冒出耀眼的蓝光,像电流一般四处放射。我还没从这诡异的一幕中回过神来,那水晶球放出的蓝光便向我张牙舞爪地扑过来,像吐丝的蚕,蓝光瞬间把我包裹成一个光茧。我大骇,想躲开蓝光的包裹,可我发现自己仿佛被人施了定身术,完全不能动弹。
耳边响着我听不懂的咒语声,嗡嗡地越来越大声,那些蓝光钻进我的皮肤里,痛彻心扉。“啊……”我痛呼出声,蓝光在皮肤底下闪出一个又一个奇特的符咒,仿佛一根根尖针在我的皮肤下游动,剧烈的疼痛几乎将我的身体撕裂。这些浑蛋!我想张口痛骂,却只是嘴唇无力地动了动,眼前一黑,已痛得晕厥过去。
我仿佛被困在黑暗的海底,四周响着水泡咕噜咕噜的声音,我的身体置身在一片虚空之中,上不着天下不着地,我无法动弹,身体仿佛被什么东西无形地束缚住,胸口闷得透不过气。我要死了吗?全身软绵绵的,虚弱得没有一丝力气。前方出现一丝紫光,那光源像发光的鳗鱼,离我越来越近,待看清那紫光是什么东西,我骇得全身僵硬。那是一条八头八尾的紫色的巨蛇,模样就跟神社甬道里的八歧大蛇一般无二,紫光正是它全身的紫鳞散发的荧光,它十六只眼睛没有眼珠,只剩一个个空洞似的眼眶,橙黄|色的光盈满眼眶,像一只只鬼眼。八个蛇头摆着奇异的姿态,虎视眈眈地看着我,我想逃,可是身体完全不由我指挥,那魔蛇似乎露出了讥诮的表情,八只头张开血盆大口,伴着腥臭气直直扑向我的脑门。
“啊……”我猛地睁开眼睛,额头冷汗潸潸。只是个噩梦,我舒了口气。眼睛一扫,发现自己仍然身处在昏迷前的
大殿里,只是我身处的位置有点怪……我转头看了看,心中一紧,原来我被凌空绑在之前绑住安生的十字架上。脚下的祭台上布满尖刀,大殿里空无一人,九王、红叶和那个宗主统统不见踪影。那个放着蓝光的水晶球已经平静下来,放在祭台上。手脚被绑在木架上,已经痛得没有了感觉。我心中苦笑,难不成我成了他们的祭品?好在他们没像对安生那样把我的衣服扒光了。对了,安生在哪里?大殿里静悄悄的,一点声息都没有,安生应该暂时无事吧?他们把他抓来这么久还没有杀他,应该是有所图谋。只是,是图谋什么呢?
我的脑袋痛起来,心里又丧气又觉得无比挫败,事实上,从红叶掳走我的时候开始,这种无力还击的挫败感就一直跟随着我。幽暗的大殿、安静的空间、诡异的雕塑,滋生出一种令人心惊胆战的气氛。恐惧像发了芽的种子,枝叶从隐藏得最深的心底蔓延出来,瑟瑟地游走于全身。这是那种无法控制未知命运,和对神秘鬼怪力量自然滋生的恐惧。我从来没有这样害怕过,甚至当初看着楚殇凌虐蔚景岚,接着被他丢在青楼,都没有此刻这样绝望。因为我意识到这次的危机,是我完全不能掌控的,他们不给我一丝缝隙钻空子,我的心机施展不出,我不会武功只能任人摆布。
以前经历的种种危机、险境,我总以为是凭着自己的聪明解决的,现在看来何其可笑,我只是利用了我身边一切可以利用的人,若当别人不再为我所利用时,我便只能沦为俎上鱼肉。
大殿内响起轻微的脚步声,我抬眼望去,迎上来人的目光,微微一怔,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冥焰?”
“姐姐!”他猛地冲上前来,又惊又喜,“我终于找到你了!”
“你……你怎么来的?”我激动得几乎说不出话来,在这个时候见到冥焰,其喜悦之情无异于见到黑暗中的灯塔。
“我先救你下来再说。”冥焰见我被绑在十字架上,脸色一寒,眼中喷出怒火。他凌空跃起,手中已亮出一抹银光,割向绑在我手腕上的绳子。正在此时,端放于祭坛上那个原来平静的水晶球,突然像之前一样对我射出蓝色的闪电状的光束,冥焰避开那光束的射击,从空中翻腾落地,看向那躁动的水晶球,冷笑一声,掌中泛起白光,一掌拍向正在向我发射蓝色闪电的水晶球:“雕虫小技也敢拿来献丑!”
水晶球在他的掌下轰然裂开,化成晶亮的齑粉,四射飞溅,蓝色闪电的攻击嘠然而止。我心中刚松了口气,却猛地痛呼出声。随着水晶球的暴开,我的身体里猛然爆出一串串蓝光,就像我之前被蓝光裹成光茧一样,似乎有无数的细针从皮肤里破体而出,一根又一根的细针冲出体外立即化成一道又一道的蓝色光束,那种撕裂我的疼痛又排山倒海地袭来。我只觉得天旋地转,控制不住地发出一声惨叫,冥焰被眼前的情形惊呆了,光影产生的气浪转眼间将他冲开数米,跌跌撞撞地退了几步才站稳,脸色顿时变得惨白:“死亡禁咒!”
“快走……你快走……”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担心这些乱窜的光束会不会伤害到冥焰。我本来就是一只饵,一只引冥焰到红日国来的饵,为了抓住冥焰的饵。冥焰单枪匹马就能潜上明神岛,闯入神社,未免顺利得有些反常。骨头像错位一样发出“咯咯”的响声,我痛得全身痉挛,咬牙转头,看到手臂上的皮肤正在急速地萎缩,光滑的皮肤在瞬间变成皱巴巴的鸡皮,青筋暴起,仿佛百岁老人经历了岁月沧桑的手臂。我心中大惊,见那些光束随着我皮肤迅速地老化,越来越暗淡,皮肤里流动的针似乎越来越少,直到最后一根光针冲出体内,身上不再暴射出光箭。
身体的痛楚蓦然消失,我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冷汗如雨,豆大的汗珠从额上顺着耳鬓滑落下来,我勉强抬头,见冥焰像傻了一样地看着我,有气无力地道:“你怎么了……”
我被自己的声音吓了一跳,那声音又嘶哑又苍老,就像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
额前的发垂到了眼前,我微微一怔,发现我的发丝变成了透亮的莹白。我骇然,心中浮出不祥的预感,难道我……变老了?转眼看着自己的手,的确像是老人的手,手上竟然还有几块老年斑。我惊惶地看向冥焰,见他的脸僵硬扭曲,眼中泛起痛苦和愤怒的泪花,一双拳头握得死紧,嘴唇竟然咬得浸出血来。
“冥焰……”我刚刚出声,他已经一跃而起,手中数道银光射出,绑住我的绳索立断,我直直地往祭台下跌去,下一瞬,身子已经被冥焰抱进怀里,他从空中轻巧地落地,我依偎在他怀里,觉出头顶微微一湿,抬眼看他,见他已然泪流满面。
“对不起,姐姐,是我不好……”冥焰痛苦地闭上眼睛。我伸手抚上他的脸,擦掉他脸颊上的泪水:“傻孩子,不关你的事……”
我的手腕被绳子勒得血肉模糊,苍老的手令我心惊,情不自禁地抚上自己的脸颊。冥焰睁开眼睛,见到我的动作,紧张地道:“别摸,姐姐……”然而已经迟了,他双手抱着我,挪不开手来制止,我触到的皮肤又松又软,不像平时触摸到的那种手感。
惊愕地迎上冥焰的眼睛,我在他的瞳中看到自己的脸,困惑地眨了眨眼睛,那是我吗?那个鹤发鸡皮、奄奄一息的老妪,是我吗?原来我老去之后,便是这个样子。我怎么会突然变成这个样子?我要死了吗?
“姐姐别怕,我会治好你。”冥焰将我放下来,转到他背上,坚定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