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平街五十一号》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和平街五十一号- 第143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里屋灯光明亮,她知道这是姚令闻的母亲,在等候外出的儿子回家。她敲了一下门,亲切地喊了声妈,就跨进了门。
    凤绮,我的儿啊!电影怎么散场这么早?你们出去后,我才打了个盹,你们就回来了。姚母以为是姚令闻夫妻看电影回家了,立刻起身,奏起欢快的乐曲去迎接。
    妈,妈。是我回来了,你的宝贝孙儿快要降生了!柳沛云想姚母听到孙儿要出生的消息,一定会很高兴,也一定会愉快地迎上来。姚母揉了揉眼睛,定了定神,见是挺着个大肚子、像只饱腹猪婆的柳沛云,顿时拉下了脸,似隆冬洒下冰雪,明知故问冷冷地说:
    你是什么人?三更半夜闯到我家里来,你,你究竟要干什么?
    妈,我是沛云,我是您的媳妇啊!才半年多,怎么就不认识啦?都怨媳妇不好,没有来常看您老人家。对不起您。柳沛云以为姚母老眼昏花,晚上灯光暗淡,看不真切,一时没认出她来,连忙走上前去拉着姚母的手,苦笑着解释说。
    谁是你的妈?姚母横睁怒目,挣脱柳沛云拉着的手,双手向右下方一甩,正像旧剧中的青衣甩水袖那样,气冲冲的说,没有镜子,你也该洒泡尿照照。额头颧骨下巴耸山岳,中间鼻梁沉海底,横看竖看都像只破尿盆。我们姚家怎么会有这样的丑媳妇?别弄脏了我的门庭,你给我快点滚!
    妈呀,我真是你的媳妇。今年过春节时,您还亲口对我说,您只想抱孙子。现在您的孙子就要出生啦,怎么连我也不认识了?柳沛云见事情不妙,还是忍辱含泪继续解释,切望她看在孙子的份上,能接纳自己。
    此时,鸡肠巷里传来了欢快的笑语,姚母知道是儿子看完电影回来了,便特意将声音提高八度,好让他们听到。
    孙子?谁知你是哪里弄来的野种,怎么会是我的孙子?你勾引我儿子上当,又死死缠住我儿子不放,你们自结婚以后,有几次同床,你不是不清楚。你想野鸡霸占家鸡窝,休想!
    妈妈呀,你不能睁着眼睛说瞎话,我怀的真是您的孙子。今年春节,我在家里住了两天,您对我特别关爱,令闻对我也特别体贴。以后令闻还偷空还常常去我那里,我的儿子应该是这时期怀上的,端阳前,令闻最后一次还去过我那里,他还给儿子取了名字,是男,唤雷鸣;是女,叫电英,您怎么能说是野种?您老一把年纪,怎么也这么不讲天理良心!周沛云见姚母翻脸不认人,并且故意污蔑她,也愤怒地斥责道。
    柳老师,你怎么能这样斥责我妈?妈,您不要生气,您坐下。此时,姚令闻和汪凤绮已走进厅堂里,姚令闻接过话头来,装出十分气愤的样子说,柳老师,你也得实事求是。今年过春节时,你写了请假条,说要到舅父家过年,是我念及过去我们曾是夫妻的份上,才徇私批准。你气急了,胡言乱语,可也不能疯狗一般,乱咬人?





    第四章(。dushuhun。) ; ;午宴说梦(中) 27柳沛云挺险走狼道,姚令闻深潭沉孽种 2
    书香屋 更新时间:2010…3…5 10:10:38 本章(。dushuhun。)字数:2607

    姚令闻,姚令闻!你也得讲天理良心!我们究竟是怎么结婚的?我成右派究竟是谁害的?今年究竟是谁要我到你家过春节的?你究竟又是怎么骗我离婚的?别人不知道,难道你也得了健忘症?柳沛此时识破了姚令闻的伪善面目,看清了他的蛇蝎心肠,幻想破灭了,她怒不可遏地指斥他。
    哼!究竟是谁不讲天理良心,不择手段?姚令闻冷飕飕的目光逼视着柳沛云,冷笑了一声,然后在房子里踱着步,轻蔑地说,你是什么东西,你自己最清楚。两年前,我找你谈工作,你设法将我灌醉拉我下水,然后不知羞耻的逼着我结婚。你貌似和善,实际上是条闭口蛇。你经常撺掇我与你沆瀣一气,反党反社会主义。我实在忍无可忍,才怀着一颗赤子之心,揭露出你反动面目的冰山一角。你也当众亲口招供,书面多次认罪,怎么能怪我害你?你已经被划为右派,我一个**员,领导干部,怎么会让你到我家过年?至于离婚,上面有政策,组织上给我办理的,我又何必找你商量?倒是我傻,我心太软,还念及夫妻情分,冒着极大的政治风险为你说话,你才只戴上帽子,拿原工资在回原校工作。你不饮水思源,反而恩将仇报,这,这真太令人寒心。好了,错就错怪我菩萨心肠,没有快刀斩乱麻,斩断还在萌芽阶段的邪恶的情丝,反而与狼共枕,才滋生出后来的种种错误。现在我们什么关系也没有了,你桀犬吠尧,硬要在鸡蛋里面挑石头,那是枉费心机呀。你现在走,今天的事我不与你计较,你还是老老实实回到学校接受改造,重做新人吧!他又转身对坐在椅子上、频频翘动搁在膝盖上的左腿、得意地格格笑着的汪凤绮,故意眨眼笑了笑,亲昵地说,凤,我们回房歇息吧,别让这疯狗乱吠,扫了我们的雅兴。说完,就去挽她的手臂。
    柳沛云万万没有想到,自己过去千方百计成全姚令闻,他竟然狼心狗肺,这般丧心病狂地凌辱她。不知从哪里迸出了一股那么大的劲,瘦弱的她,竟如受伤的猛虎那样扑过去,拽住姚令闻。莽高莽大的姚令闻,竟一时心虚,如一堵窳败的土墙,受到这股强力的冲击,啪啦一声,塌泥跌倒在地上。柳沛云海啸般地怒吼道:
    姚令闻,你血口喷人,就不怕天打雷劈?虎毒不食子,你把自己的骨肉污蔑为野种,你,你还是人吗?
    野种,难道不是吗?姚令闻猛力推开她,爬起来,掸了掸衣上沾的灰土,也恼怒地说,是不是野种,你最清楚。我们结婚后,异地分居,两年中我们有几个晚上聚在一起?开始我想把你调到附中来,你死活不同意。你偏要与尚文、赖昌胡搅在一起。就是划了右派,你还要和喂猪的鬼混。听说那个喂猪的傻大头,对你还满有情义,天天用荷包蛋供着你。你说说,你肚里的种究竟是谁的?算不算野种?你回答,你回答呀!柳沛云,你明知自己是被人扔掉的破鞋,人人都能乘坐的公共汽车,偏偏要缠着我不放,要把我也拖入烂泥坑。告诉你,如今老子与你清水淘白米,没有一丝一毫的瓜葛。你再要胡搅蛮缠,我就对你不客气!说着就拽着倒在地上的柳沛云的头发,往门外拖。这时,姚母也站起来用脚踢,气咻咻地说:
    你算什么东西,一个右派分子,竟敢在烈士家里撒野!我打死你,打死你!
    柳沛云给拖到门外,她挣扎着站起来,眼中冒着忽忽的怒火,嘴里掷出铁硬的轻蔑的话:
    什么烈士家庭?简直是魔窟,是狼窝。你们通通是魔鬼,是豺狼虎豹!是我瞎了眼,是我一相情愿,错将魔鬼当美女。我走,别拉我,别弄脏了我的衣裳!柳沛云用力挣脱了姚令闻的手,向幽暗的山洞似的巷子里,大踏步地走去。此时,一直坐在椅子上翘腿、用鄙夷的目光瞧着柳沛云的汪凤绮,也加入了这魔鬼的二重唱。她挥了一下那白如嫩藕的手臂,嗲声嗲气地说:
    沛云啊,别这么气急败坏嘛!毕竟我们前后都是同出一个师门,都是洪家鹢爹的门生,何必说得这么难听。今晚,你一个死右派,是找不到栖身之所的。这一带旅店我很熟,要不要我帮你去找一家?如今治安抓得很紧哟,如果你在街上像蝙蝠一样夜游,那么,地狱之门就会向你敞开呵。
    接着,巷子的那端响起了劈劈拍拍的脚步声。这边也迸洒出哈哈哈哈的狂笑声。汪凤绮突然忍住笑声,板着脸,没好声气地对着黑巷子说:
    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哼!拒绝我的帮助,那你就真的成了丢在路旁的烂草鞋,人人能乘坐的公共汽车,乱坟堆里的野鬼孤魂了。哈哈,哈哈。惯于在羸弱者的痛苦的基地上,精心构建自己欢乐的亭榭的汪凤绮,此时真是惬意极了。她信手打开留声机,顷刻,房子里就塞满了《康定情歌》的优美的旋律:
    跑马溜溜的山上,一朵溜溜的云哟!端端溜溜的照在,康定溜溜的城哟。月儿弯哟弯哟,康定溜溜的城哟。
    李家溜溜的大姐,人才溜溜的好哟!张家溜溜的大哥,爱上溜溜的她哟。月儿弯哟弯哟,爱上溜溜的他哟……
    伴着歌曲的旋律,汪凤绮特意将自己的长辫子甩到姚令闻的脸上,乜斜着馋眼,张开的蚌壳似的嘴里,滑出的娇滴滴的软语,真比饴糖甘甜:
    闻,今晚月儿不弯,可照进了我们绮窗。李家溜溜的大姐,人才又是这般地好。你,你这张家溜溜的大哥啊,究竟是爱,还是不爱?是要,还是不要?
    她眯着能熔金铄石的炀眼,张开了玉笋般的双臂,静静地等待。牡鸡的诱鸣,即刻荡起了牝鸡的心灵感应。好似孔雀开屏,姚令闻即刻敞开了港湾似的怀抱。有如两颗强力的磁石,啪的一声就粘在一起,搂抱啊,抚摩呀,叭叭地长时间地亲吻呀!他那鹬鸟头般的长舌插入了她那蚌壳般的嘴里,贪婪地揉舔着壳里的柔软腻滑的蚌肉,她那蚌壳似的双唇,像拔火罐似的,紧紧地吸着他的嘴唇。就这样,鹬蚌长久地,长久地相持着,相持着。在他们看来,那种妙趣奇味,真是做了八辈子的神仙,也体味不到。江河为之赧颜,停止了流淌;风儿为之蒙羞,悄悄地歇息;明月鄙弃的目光,透过绮窗,愤怒地逼视着这对淫荡的畜牲。姚母早年在省城逢场作戏,与各式各样的男人卖俏鬼混,什么样的风流匀事都干过,可她仍觉得好像脸上有无数的蚂蚁在爬涌,痒痒的,涩涩的,他们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让姚母也自愧弗如。当然,她心里也非常高兴,儿子媳妇天天胶着,她就不怕没有孙子抱。现在最佳的措施是把他们赶到房里去。她咳了一声,说:
    咳,咳。时间不早了,凤儿,凤儿,你们还是吃点点心,回房歇息吧!





    第四章(。dushuhun。) ; ;午宴说梦(中) 27柳沛云挺险走狼道,姚令闻深潭沉孽种 3
    书香屋 更新时间:2010…3…5 10:10:38 本章(。dushuhun。)字数:2422

    姚母咳了好几回,说了许多遍,总算把他们从幻梦中唤醒来了。姚令闻愧疚地缩回了刚劲的舌头,汪凤绮也羞惭地松开紧拔火罐似的双唇,视线才转到桌上的点心上来。活油月饼、绿豆糕、核桃酥、黄豆芝麻茶,应有尽有,在当时,在平日饕餮百物、胃似无底洞的姚令闻的贪得无厌的眼里,那是贵胄们也难以得到的珍贵的食品,可今晚他却不屑一顾。他抱起汪凤绮迫不及待地往房里跑……
    与此同时,柳沛云忘记了黑暗与恐惧,怒不可遏,一口气跑出了黑巷子。她万万没有想到姚令闻竟这般猪狗不如,连自己的骨肉都不肯认!她也怨自己过去太死心眼,竟那么相信他,俯首帖耳,任他当枪使,心甘情愿,做他的垫脚石,为他平步青云铺台阶,为他万里鹏程搭路桥。如今他已功成名就,兔死狗烹,鸟尽弓藏,自己被他逼上绝路,也就顺理成章(。dushuhun。)!她纵目远方,眼前的月色一片皎洁,山川屋宇都躺在她的怀抱里酣眠。鼠有洞,鸟有窝,一切都那么自然。可是作为万类灵长的她,苦苦地撑持了二十多年,这洞究竟在哪里,窝究竟在何方?世上一片光明,可她眼前一片漆黑,人间道路千条万条,可她竟无一条窄径走。吃人的豺狼任其横行无忌,循规蹈矩的人竟无处安生。她,她,她今晚究竟该藏到哪里去?她无目的地踽踽前行,悲切切地簌簌堕泪。她想,她没想到自己未过而立之年,竟成了风中的残烛,光焰迟灭、早灭都是一样,又何必猪婆到老才遭一刀阉。今晚月色这么好,清风这般爽,趁明月、挟清风匆匆归去,与人与己,都干净了当。此时此地,虽无丈二白绫,但有一江碧水。古今多少英雄豪杰、志士仁人,藉此息怨愤,了残生,屈原投江,陆秀夫蹈海,何等高洁。可是,她又觉得自己遍体污垢,与英雄豪杰并提,那是对志士仁人的亵渎。不过,如果能借大自然的圣洁的清亮亮的碧水,洗尽自己通体的脏污。自己赤条条、干干净净到这个世上来,又能赤条条、干干净净地回去,这应该是她最佳的选择。她想停当后,便急忙折向横街,大步向昆江走去。
    横街很窄,穿堂的朔风野大。她踏着白惨惨如霜的月光,逆着冷飕飕似冰的北风,牙齿格格地磕碰,浑身骤起了鸡皮疙瘩,拖着如灌了铅的不听使唤的双腿,怎么也走不动。就在此时,她的脑海里又兴起了另一种波澜。她痛切地想,这二十多年来,自己蠢笨无知,处处掉进别人设下的陷阱,今晚葬身昆江,那是咎由自取。可是自己肚子里的孩子,他却无辜,他应该有生存的权利。蝼蚁尚且偷生,崇尚人道的政府,处决女囚,也要在她生下孩子之后。就在这个月里,孩子就会初露人生的曙光。她不能充当刽子手,没有理由在儿子未见天日之前,亲手将他杀死。虎毒不食子,她有什么理由不将孩子亲手养大?纵使她有千条万条理由该死,可没有一条理由,她不让儿子出生。她不能死,无论如何不能死,她该顽强地活下去!明天一早她就搭船回学校去,去扫厕所,去喂猪,去干那些没有人干的牛马活,去遭别人的白眼,任那些黑良心的任意蹂躏。即使遭遇千磨万难,即使死一百次,她也要护着孩子,让他长大成人。她双手本能地护着孩子躁动的肚子,神经质地对着儿子哭诉着,儿子呀,以前,太多的不如意的事,把你妈妈逼成了疯癫的狼,妈准备狠心地将你杀死!妈妈真的对不起你,我的可怜儿子!
    她这样凄凄地自怨自艾,这话痛楚地说了一遍又一遍,悲伤的泪水流了一趟又一趟,猛抬头,只见石虎码头的黑黢黢的候船室,如一只凶残的怪兽,张开了狮子大口,踞在那里。她吓得头发根根竖起,立刻停住了脚步。她想,那戴着执勤字样的红袖套的黑炭头,一定还在里面,此时贸然前去,她的身份定然被他识破,他将严词进行讯问,她还怎么能顺利回家?此时她发现码头下游不远处,有只趸船,那是一个工厂搁抽水泵,从江里抽水的机房么?白天抽水,有人守候,晚上不抽水,人去船空,不妨暂时到那里过夜。
    她来到机房,机房和旁边的休息室紧锁着,就坐在机房面南的趸船边缘上,因为这里背北风。她望着对岸的悬崖上有条窄不盈尺的曲曲折折的路,这是她上学的必经之路,一年半里,每日一个来回,少说也走了八百遍。特别是一个月夜,让她终生难忘。记得那时一个由学生组成的合作化宣传小组,课后宣传归来,正是这样的明月,正是这样的清风,大家在这条险仄的小道上小心翼翼地攀缘,她就是其中的一员。峭壁上树木葱茏,树影荫蔽,仄径又凹凸不平,杂草丛生。她一脚踩虚,整个身子悬空,双手只攀缘着路边的一棵小树。是竹海眼明手快,把她拉了起来,才免于摔下悬崖,沉入江底。要是当年坠崖牺牲,岂不是一了百了?也许那时学校认为她因公殉难,还会为她开个追悼会,她还能在师友的心中会留下美好的印象。可迟至今日,她清清白白地自投清流,可别人也会咒她畏罪自杀,比狗屎还臭,连虫豸都不如。这人世真是漫天的迷雾,无边的黑夜,真的怎么也走不出的迷宫。其间的是是非非,恩恩怨怨,究竟谁能把握,谁能说得明白?竹海当年救了她,当时她心里万分感激,如今倒觉得他着实害了她。要是当年永沉水底,她该少受多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