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师,也像训斥学生一样。有次开少先队辅导员会,他认为尤瑜说的不对,竟然要尤瑜马上停止说话,让他来当十分钟的主席。此事使与会者莫名惊诧,让尤瑜十分难看,至今传为笑柄。大家都说,他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谁也惹不起,谁也不敢碰。这次尤瑜要说服他穿花衣,岂不是要登蜀道,上青天,难上加难?大家都拭目观望,让尤瑜去碰这颗钢钉子,受份窝囊气。他们说,只要王笑天这只老乌龟在前面爬过去,后面的小乌龟就可以照着爬,他们就可以免去穿女人花衣的尴尬。尤瑜在通知别人的时候,也意识到了作王笑天的思想工作的难度,及其影响全局的严重程度。未雨绸缪,他一边走,一边思想上就在筹划涉险攻坚的对策。
在学校工作了一期多了,他对于王笑天的身世和脾性,通过王笑天的自我吹嘘与别人的介绍,他已了如指掌。他是苗族人,解放前,他家境贫寒,读书时断时续,可学业成绩优异,考取了北平的中央民族学校。是他们的族长格外开恩,用家族公产送他上学。在民族学校学习期间,有几件事他经常向人炫耀,他的嘴巴说歪了,别人的耳朵也塞满了。
第一件说的是北京和平解放,改编傅作义的军队时,他们到张家口傅作义部队参加演出的事。一九四九年二月末,根据和平解放北平的协议,傅作义的五十二万军队,调出了北平城,驻扎在张家口周围,等待改编。新成立的北平市人民政府,组织学生对等待改编的gmd的军队进行演出。王笑天所在的民族学校的演出队被分到怀安县。滹沱河被坚冰严严实实地封锁着,河岸的砂滩上,也撒了一层厚厚的雪。幸好近日天气放晴,朔风引退,北国的早春,才没有那么奇寒难当。演出的舞台搭在河边,带枪的士兵坐在倾斜的河滩上观看。王笑天是拉二胡的,坐在舞台的左边。节目一个个演下去,白毛女杨白劳的悲惨遭遇,激起了被解放的苦大仇深的广大gmd士兵的极大的义愤。当黄世仁企图糟蹋喜儿的时候,台下响起了海啸般的愤怒的呼声:
打死他,打死他!打死这***畜牲!
一声枪响,黄世仁倒下去了。原来怒不可遏的士兵开枪了。此时,台下的gmd士兵顿时一片骚乱,台上的演员纷纷跳下舞台逃命。王笑天也吓破了胆,从高台上滚了下来,胡琴丢了,鞋子掉了,爬起来就没命地向河对岸跑。解放军战士即刻鸣枪示警,骚动的gmd士兵安静下来了,可王笑天还是不敢回头,继续往前跑。幸好河面冰层很厚,他在冰面上虽摔了几跤,但没有发生意外。他跑过河后,还是没命地沿着河岸随着人流继续往下游跑。跑呀跑呀,大约跑了两三个钟头,一同跑的人渐渐散去,他跑进了一处灯光连片的地方。此时他才意识到,大概到了张家口,明天可以从这里乘车回学校。他稍微停了一下,汗流停止了,下半夜的朔风削面刮骨,他顿时觉得掉到了冰窟里一样。可此时离天亮还有好几个钟头,他得找个背风的地方藏一下,好不让自己冻僵。他在黑黢黢的小巷里折来转去,总算找到了他一个做梦也不曾想到的好地方。窄窄的巷子转角处,搭了个矮棚,棚下有被褥,有个人睡在里面,棚外还点着盏油灯。他走进小棚,拨了那个人一下,下意识说了一句:
伙计,睡过去点,让我也暖和暖和。说时,冻得瑟瑟嗦嗦的身子,便不自主地钻进了被褥里,昏昏的头脑顷刻就停止了活动,灵魂闯入了甜蜜的梦乡。
第五章(。dushuhun。) ; ;午宴说梦(下) 3暗度陈仓去绰号,美化生活显奇功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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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第二天早晨醒来,他突然发现昨晚自己是与一个的gmd军队的士兵同睡,顿时毛发根根竖起。幸好他流的血早结成了冰,他满身才没有沾上血。他那僵硬的身子从冰窟似的被窝里爬出来后,僵硬的脑子里突然轰的一声,好像一颗重磅炸弹炸在他身上,顿时血肉横飞。他想,大概是一个好心士兵,将那个遭枪击后死亡的同伴安置在这背风的巷子里,让他烟雾似的灵魂不至于被暴风吹散,能够及早升天。他没命地向巷子外飞跑逃命,劈劈拍拍,身后似响起了索命的鬼魂追赶的紧迫的脚步声。待他跑到火车站时,两只脚已碰破了,流着血。碰巧此时火车开动了,他才摔掉了索命鬼的追捕。他回到学校,整整昏睡了三天三夜,然后又大病了一场……
此事王笑天一直把它当作莫大的荣耀,不厌其繁地向别人宣传,加上此前他曾参加过迎接人民解放军入北京城的队伍,曾列队欢迎毛主席及党中央进驻北京,他一直把自己看成是共和国的开国功臣。只是别人与他的想法却不一样,说他不过是个不折不扣的可怜的胆小鬼。
党和政府从他的基本倾向着眼,认为他衷心拥护革命,积极参加革命,曾分配他在昆阳地区军管会工作,土改时还担任过土改工作队的分队长。可偏偏他又不争气,私自放走了曾用祠堂公款送他上学的恶霸地主的族长。组织上仍考虑其有一技之长,降职处分,要他到县中教书。他觉得无面再见江东父老,供职县中,丢人现眼,于是便远走白浪湖。这里山中无老虎,猴子称霸王,何况当时他在教学业务上确实高人一等,是只有实力的猴子,在白浪湖,他可以说是只当之无愧的老虎。因此,他狂妄傲慢,把别人看作儿孙辈,别人也无法奈何他。
不过,他生活中确实不如人意。虽然他才过而立之年,可在上民族学校前就讨了老婆,生下了一长串儿女。捉襟见肘,每月二十七元的工资,寅吃卯粮,下个月还未到,下个月的工资早借来用光了。于是常常挖了别人的好肉,来补自己的烂疮。他几乎每个月的月末都要往尤瑜房里跑,挪借几块钱度难关;上次借的为还,这次又借新债。尤瑜有求必应,从此尤瑜就成了他的救命稻草。尤瑜心想,对于他,讲大道理白搭,只有给他点实实在在的好处。
当太阳最后一抹余辉熄灭了的时候,尤瑜走到了王老师的家门口。所谓家,其实只有一间房子,不过是只笼子,关着他一家大小——六只文明的野兽。他的几个孩子,不论男女,都光着屁股。门口放着一只煤炉,正在冒着浓烟。在还没有来得及收拾好gmd遗留下来的烂摊子的时候,在解放不到几年的农村学校里,这种原始的野兽般的生活状态,一时确实难以改变。没有点灯,笼子里黑黢黢的。也不知王老师在这黑笼子里忙什么。
王老师,您在家吗?我正想和您说个急事。尤瑜隔着炉子冒出的黑烟,看到了他的黑影,十分虔敬而又十分高兴地说。
急事?不就是要学习苏联,把我们老老少少打扮成疯疯癫癫的俄国人!其实,光穿件衣服还不像,还有好多方面需要改造。俄国人的鼻子尖勾而长,眼睛泛蓝光。依我看,最好还是在我们的鼻子尖上挂个秤砣,把它拉得和俄国人的鼻字一样长;在我们的眼里泼瓶蓝墨水,让它和俄国人的眼睛一样蓝:这样才有三分像。游鱼子,别罗嗦,你快点给找个秤砣、找瓶蓝墨水来,否则,即使穿上花衣,还是不男不女,四不像!
王老师走出黑笼子拉长脸,做出鼻子挂上秤砣的模样。尤瑜望着他,觉得他的脸色比这黑黢黢的笼子更黑。他知道,王老师与他的关系并不坏。他的话虽有几分讽刺的意味,其中与他开玩笑的成分也不少。他正准备婉言劝导他,此时有个不落板的顽皮教师,尾随在尤瑜身后来看笑话。当他听到鼻子尖上挂秤砣的话,再也忍不住,嘿嘿哈哈,笑出来了。
笑什么?有胆子你就进来说。当面是人,背后成鬼,真不是东西!听到王老师的怒骂声,劈啪劈啪,那个人急急忙忙跑掉了。
这家伙也真讨厌,当面不说听壁脚。尤瑜也很生气,附和着王老师,大声斥责一通之后,又转过头来解释道,王老师,您也领会错了我的的意思。您已不是青年,我怎么敢要您也迎合年轻人的时尚,花钱破财缝花衣?不过这里有个特殊情况,您好汉不减当年勇,学校工作你处处打头阵,现在学校青少年工作的重任,还压在你肩上。按上级的规定,少先队辅导员要穿花衣,那么,花衣就是工作时穿的工作服。既然是工作服,当然由学校出资做。您也只要在少先队员集合时着装,正像您工作时系红领巾那样。我们还要根据您担任特殊工作的特殊表现,发给您一份特殊奖品。您看怎么样?尤瑜心里琢磨,一件花布衬衣,不就是那么三四块钱,就是他出钱做,也算不了什么。于是就信口说出来了。
王老师的思想虽然固执,可他每月二十七元的工资,要养活六口人,实在力不从心。因而他对物质方面的固执追求,比他固执的思想更固执。他想,一个学期穿花衣亮相,充其量不超过三五次,他便可得到一件花衣,一份奖品,其价值应该不少于半个月的工资,这样的美差哪里去找。既然上级要求大家穿花衣,中学生当然免不了也要穿。事后改一改给女儿,不正好合适?何况尤瑜对他生活的辛酸,时刻眷顾,他又怎么好让他为难呢?于是他就满口答应了尤瑜。
五一这天,艳阳高照,红旗招展,学校的墙壁上的红绿标语,铺天盖地。齐唰唰上身着白色衬衣、系鲜艳的红领巾的少先队员的队伍,在操场上排列得整整齐齐。炯炯有神的双眼,注视着前方。正九点钟,一列身着苏联花布衬衫的教师队伍,手执三角彩旗,从操场右后方的教室里鱼贯地跑步出来,跑到学生队伍前面立定。走在队伍前面的是中队辅导员,紧跟在后面的是青年积极分子。排头兵就是王笑天老师,殿后的才是大队辅导员尤瑜。王老师身着的大朵黄菊花的上衣,头发破天荒梳得顺顺当当,刮光了胡茬的下巴闪着光。人们都说,太阳打西边出来啦,老顽固竟成了革命急先锋。人们又用怪异的目光瞧着尤瑜,不知他葫芦里装的什么烈性ZY,竟然将王笑天那花岗岩头脑,炸开了窍。
身着紫色花衣的校长简短致辞以后,王笑天举着鲜艳的国旗,庄严地走在队伍的最前面,尤瑜掌着大红的队旗紧紧跟,领着这支着装整齐的队伍,高昂地呼喊着庆祝五一的口号,走出学校,沿着乡间大道前进。系着腰围巾的农妇,搓着手从屋里钻出来,惊奇地呆呆地看;田间耕作的农夫,忘却了锄草耘田,忘情地痴痴地望。他们简直都不相信自己的眼睛,还是那些无精打采的老师,还是那些流着鼻涕的自己的孩子,今天怎么都换了新面貌,个个这么英俊,组成了这么一支雄壮的队伍!他们整齐有力的步伐,使大地震颤,他们雄壮的口号声,气吞山河。天从人愿,丽日让鲜艳的队伍增色,清风与口号声和鸣,一望无垠的庄稼,摇头晃脑,似乎都在啧啧称赞:这是白浪湖亘古未有的最靓丽的风景。
群众思想改变了,学生家长都支持尤瑜的着装改革。不上十天,全体学生都齐刷刷地穿上了苏联花布衬衣。此后,课堂会场,着装整齐,师生精神倍增;整队出操,歌声口号,遍传村头水尾。区县学习,地市观摩,瞬息白浪湖学校名震遐迩,尤瑜成了风云人物。似乎谁不知尤瑜这个响当当的名字,就像法国人不知道拿破仑,美国人不知道华盛顿,那是天大的笑话。
第五章(。dushuhun。) ; ;午宴说梦(下) 4标新刮花衣旋风,立异精演《骑兵舞》1
书香屋 更新时间:2010…3…5 10:10:49 本章(。dushuhun。)字数:2992
在六一少先队大检阅、大yx之后,六月三日一早,游瑜带着《学习苏联老大哥,美化生活迈大步》的经验总结,身穿碗口大的红牡丹花衣,去县团委报到。走到县委县政府门前,被站岗守卫的战士拦住了。战士说他穿大红花衣,男不男,女不女,不知是好人还是坏人,不准进去。他拿出开会通知给战士看,这位战士才记起上级是曾说过这么一回事,才没有像盯着伺机行窃的小偷那样盯着他,笑着让他进去了。
开会的地点在县委会议室。主持会议的团委书记坐在主席台上,早到的已有十几个人。芒种将至,连日艳阳高照,室内身着单褂,犹有几分暑热。可坐在主席台上的书记与那些早到会的人,却身穿制服,连领扣也扣得严严实实。脸上汗流如注,都权将文件当扇子,噼噼拍拍扇过不停,口里却说:
真是鬼天气,热起来热得要命,可少穿一点衣服又即刻着凉。这,这,这鬼天气真不好对付。一个皱着眉头的小伙子,不住地抹汗,深深地埋怨道。
老兄,你的感冒很重,其实我也感冒得不轻。这么热也不敢脱衣,真难受!另一个也皱着眉头附和着。
其他几个也依样画葫芦,眉头都打了死结,哗哗地拍扇着文件,七嘴八舌,嘁嘁嚓嚓,羞惭地附和他们说自己也感冒了,同样深深地埋怨鬼天气。
尤瑜老兄,虽然小满已过,可乍暖还寒,你穿单褂,不惧风寒,不患感冒,你的身体真好。可我们,可我们抵抗力差,都感冒了。团委书记见尤瑜穿着大红花衣走进来,急忙解开领扣,露出花衣领。脸上显出几分尴尬,皱着眉头苦笑着说。
是啊,尤瑜,你身体真好。可我们,可我们,可我们都感冒了。其他几个也依样画葫芦,解开领扣,露出花衣领。脸上很有几分尴尬,皱着眉头苦笑着。
同志们,我喜欢标新立异。如今我不叫尤瑜,叫尤鹏。你们同气相求,同病相怜,对我这种寒冬腊月长出的怪竹子,千万别见怪,别见怪!尤瑜也苦笑着讽刺说。
此时又陆陆续续进来了一些与会者。他们似乎不约而同,都害了同样的感冒,制服的领扣都扣得严严实实,又汗下如雨。见尤瑜敞穿着花衣,都尴尬地解开了领扣。接着走进会场的,是参加这次会议的唯一的一所初中——县立西城中学的大队辅导员,个子高大的姚令闻。他双手撩开敞着的制服,露出里面的黄地衬着绿叶百合的花衣,马脸上淋漓着瀑布似的汗。他居高临下,扫视全场,流露出不可一世的骄矜的神态,讪笑着说:
伙计们,今年提早进入了炎夏,你们怎么还停留在春天。紧闭门窗防风雨,身穿棉袄流闷汗。感觉竟这么迟钝,真是让人笑掉大牙!
哼!别人是';五十步笑百步';,姚令闻,可你这是五步笑百步,那才真让人笑掉牙!你挖苦我们还留在春天,我看你还停留在冬天,就是到了伏夏也怕飞雪花。你不是也穿着制服,遮掩着花衬衣?还标榜什么自己穿了花衣,奚落别人没有穿。其实,这就叫中庸之道,是你自作聪明玩弄';东边日出西边雨';的鬼把戏,这正好证明你是阴阳两面人。你看人家尤鹏,不信邪,不怕鬼,按照上级指示,身着苏联花布衣,天马行空,横穿半个昆阳,向愚昧与落后的传统宣战,那才是真正超前的英雄。你以为自己是人人钦羡的骏马,实际上是不堪入目的笨驴。你不用制服遮掩,就不敢在街上迈出半步,你走到县政府大院门口,见人家穿了花衣,你才解开纽扣。原来你不过既是要立牌坊的婊子,又是想吃天鹅肉的癞蛤蟆。真是可笑可悲!此时,一个头戴宽沿白草帽、身穿黑地红玫瑰衬衫、黄底绿孔雀长裙的步履轻盈的女郎,像只艳丽的蝴蝶,翩翩地飞到了姚令闻身后。她听到姚令闻大言不惭地奚落别人,便毫不留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