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平街五十一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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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平街五十一号- 第9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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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山县长被停职到党校学习,他们遭此厄运,他这个反面教员当然难辞其咎。他也遭到多次大会批,皮肉受了点苦倒不算什么,而精神遭到沉重打击,倒像流血的伤口撒上盐,剧痛难熬,使他彻夜难眠。他天天僵卧着望着草屋顶,朝思暮想,人活着究竟是为了什么?人活着,应该对国家对人民有益,如果活着使自己成为占有别人一切的寄生虫,那么,他与张牙舞爪吃人的猛兽何异?活着又有什么意义?他检点自己一生,他虽然出生于剥削阶级家庭,幼小时是曾喝过劳动人民的血。可自他懂事时起,他就同情劳动人民;年龄更大一点,他与中国一批革命知识分子一道,最早接受了无产阶级革命理论的教育,在党的领导下,他义无返顾地走上了革命的道路。他放弃了去外国讲学的优厚待遇,决心把自己的命运与劳动人民拴在一起。他积极参加五四运动,寒风中,他接受过北洋军阀的高压水龙头的洗礼;蒋介石叛变革命时,他曾与东海的工人阶级,冒着呼啸的子弹,浴血战斗。在血与火的考验中,他曾加入了中国**。可是由于党组织突然遭到破坏,组织负责人的英勇牺牲,他像断线的风筝,与党失去了联系。他再次申请入党时,崎岖同志认为,就他的社会地位与影响,留在党外,能起到一个党员不可替代的作用。为了党的利益,要他作一个党外的布尔什维克。当时他的好友长风这么说,回到昆阳时,丰满楼书记也这么说。因此他便一直作他的党外布尔什维克。他也深深地感到,党确实真诚地把他当作忠诚的儿子、无畏的战士。革命斗争中重大事情都向他通报,党内绝密的文件也让他阅读,许多革命的重担都由他独立承担。他自问确实没有辜负党,在长期的残酷的革命斗争中,他冒着生命危险,救护过许多同志;他仗义疏财,救民于水火之中,团结了广大人民。解放后,他又不计名利,竭忠尽智,甘当革命的老黄牛。组织上本来先后安排他出任行署副专员、政协主席,他完全可以脱产,舒舒服服地去作官。可是,他觉得自己黔驴之技仍在教书。于是,他一面服从组织安排,担任市政协主席,一面又坚持在昆师任教,继续为革命培养可靠的接班人。他对党和人民的的贡献,虽然比起同代的那些出生入死、扭转乾坤的革命者来,其绵薄之力,“赤城”之度,远不及他们,他怎敢与“势拔五岳”的“天姥”山比高低?不过,他扪心自问,他的心冰清玉洁,无私心邪念,可鉴鬼神,可昭日月。他仰不愧于天,俯不愧于地,无愧于人民无愧于党,无愧于子孙后代,他将死而无遗憾。





    第三章(。dushuhun。) ; ;午宴说梦(上) 21地变荒漠人贱乞丐,僵卧老骥悲泪千行3
    书香屋 更新时间:2010…3…5 10:10:17 本章(。dushuhun。)字数:2238

    不过,对待自己的亲人与朋友,他不只有罪,而且罪不可赦。过去,他将错误的婚姻错误地加于长芳,耽误了她的十年最美丽的青春;而离婚后又错误地与她藕断丝连,使她的痛苦雪上加霜。尤其是这一次,她没有去信阻止她错误地来昆阳,让她顶风冒雪,舟车劳顿,肉体受尽折磨且不算,更使她多年来构筑的海市蜃楼般的思想城堡,突然如雪崩一样坍塌下来。更严重的是,今后她还会死死抱住已被狂涛冲毁的感情扁舟的碎木片,在波峰浪谷里浮沉,即使有安稳如山的舰艇前来援救,他也会执拗地不登舰避灾,而心甘情愿地忍受那龇牙咧嘴的狮虎般的恶浪的撕咬,直至被它完全吞噬。特别是对波儿,那更是莫名的冤屈,他的出生实在无罪,他的成长更应无辜。他有生他养他的父亲,与他洪鹢风马牛不相及。可阴差阳错,偏偏与他拉上了层关系,而他更莽撞地承认是他的父亲,将自己这块谁也击不碎、掀不掉的顽石,强压在这嫩脆如竹笋的可怜的孩子的头顶,使他永无出头之日,直至腐烂,变为泥土。他简直是屠戮无辜婴幼的刽子手!孩子本来有父母,他们是那样深沉地爱他、护他,可他却这样恶毒地害他,摧残他!虎毒不食子,他真的远远比猛虎还凶残!
    对于朋友同志,他也像霍乱鼠疫细菌那样,谁要是沾染它,谁就倒霉,即使不死,也要脱层皮。丰满楼书记,革命资力那么长,能力那么强,视野那么开阔,知识那么渊博;过去,出生入死,为创建人民共和国立下了丰功伟绩,今天,为涤荡旧社会留下的污泥浊水,为建设人民幸福美满的新社会,呕心沥血,功薄云天。他的前程如花似锦,如日之升。可是,与他沾上关系后,他便节节败走麦城。一些人认定他洪鹢是**时,他却说他是与党风雨同舟的坚定的革命者,于是那些人就诬陷他是**的保护伞;那些人要划他洪鹢作右派时,他又说自己敢于忠言直谏,是他的良师益友,于是那些人又攻击他是右派的防空洞;那些人玩弄捉奸捉双的鬼把戏,说他洪鹢是流氓分子时,他又实事求是,力辩其非,说自己几十年来地位金钱都不缺,什么样的如花似玉的美人,他都唾手可得,可他却不屑一顾,几十年孑然一身,他又怎么会在几乎身陷囹圄、别人对他虎视耽耽时,拾残花败柳,毁君子清誉,这岂不悖于常理?就这样,那些人就群起而攻之,怒斥他与牛鬼蛇神同穿一条裤子,同坐一条板凳。最后,在反右倾运动中,他不明不白地被放逐海角天涯。成大山县长为了护他,就付出了更大的代价。为阻止梁大胆严刑逼供,他准备丢弃长期以来,用鲜血和生命换来的荣誉和地位,采取了一系列非常的破坏组织原则的行动,对梁大胆办案,横加干涉,使他受到党内严重警告的处分。他洪鹢被遣送到洪家垸时,他又违抗上级精神,强制他的下级要尊重他、关心他,否则,就要严惩不贷。为此,组织上要将他调离昆阳,可他哪也不去。并且扬言:要他离开,除非开除他的党籍,把他打成**,投进监狱,否则,他还要好好地关爱洪老师。在他看来,洪老师不可能是右派、流氓、**,那些罪名是那些挟嫌报复、嫉妒陷害的人罗织的。要是换了别人,成大山这样做,早就被划为右派分子或者**。可是,在旧社会,他苦大仇深,在长期的革命斗争中,他出生入死,为共和国立下了不朽的功勋,他那些如泰山一般重的共和国勋章(。dushuhun。),只要有一枚,就可以压得有的人喘不了气,何况他莽撞得像头牛,像铁面判官不饶人,谁还敢和他较量?最后只好由常务副县长主持工作,让他到党校去学习,县长名存实亡,等于撤了职。至于张博,因为保护他,被定为中右,降职到省图书馆当副馆长,池中伟因与他关系密切,而又不能也不愿与他划清界限,已以免去副县长职务,回莲师重操教书旧业。后来又被划为右倾机会主义分子,下放到北湖劳动锻炼。他想,他与他砍掉脑壳能共疤,能用一个鼻孔出粗气,假如他活到今天,也早成了叛徒、特务、**、右派分子,革命英烈的桂冠就与他无缘。人都愿生不愿死,可是如今,做活人比做死人更难啊。长风的轰轰烈烈的死,使他成了万人仰慕的英雄;自己,苟活至今,弄得身败名裂。长风要是在天有灵,他定会为自己早死灿颜庆幸,而为他苟活悲悯流泪。他现在才算真真切切地领悟到生不如死的另一层更深刻的含义了。现在他已不只是这世上可有可无的多余的人了,而是切切实实的造孽害人的十恶不赦的罪人!这是他始料未及、可又是千真万确的可悲的现实!
    此外,对三钻自来说,也是极不公平的。他尽心尽意地照顾他,没有人褒奖他半句,却招致无穷无尽的讥笑与漫骂。他根本不计较这些,用他的话说,他不怕DD,无官可罢,没有党籍开除,没有财产没收。如果让他坐牢,可以不愁吃穿,那是从没米洲上掉进米饭箩里,他求之不得。因此,别人白眼耻笑他太傻,他就怒目叱骂他心太黑。洪鹢心想,三钻子要是没有他拖累,他会活得多自在。自己岂不是也害苦了他么?
    既然他苟活在这世上,除了每天消耗几两大米,除了害人之外,再也没有什么用,他活在这世上还有什么意思。这里是屈原放逐时曾经经过的地方,屈原在这里一定留下了他的足迹。端阳节近了,自己也该寻踪蹑迹,踵屈原之所居了。暮春三月,江南草长,碧水蓝天,蝶舞莺飞,绿叶红花,装点江山,这是一幅多么瑰丽的画图啊!天晴了,一缕金色的阳光,从草屋的小窗里射到床上,他觉得应该挣扎起来,再多看一眼这美丽的世界。三钻子去食堂吃饭该快回来了。他想,今天三钻子去放牛的时候,定要他带上柴刀,到柳林里砍根柳树枝,给自己做根拐杖,他要到外面走一走。吃早饭的铜锣声已敲响了多时,三钻子也该回来了,他应该去做他该做的事情了……





    第三章(。dushuhun。) ; ;午宴说梦(上) 22崎岖雪中送炭,洪鹢胆大包天1
    书香屋 更新时间:2010…3…5 10:10:17 本章(。dushuhun。)字数:2425

    洪鹢使劲地撑着从床上爬起来,还没穿好衣服,门吱哑一声给闯开了。三钻子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他右手像往常那样,端着半钵粥,可他并没有像往日那样,叫他趁热吃。而是他眉飞色舞地大声喊道:
    “二叔啊!好消息,天大的好消息!听说有个姓什么齐姓什么徐的大干部,给你寄来五百块钱,五百块钱哩!当年,你两次只给了不到百块钱,我三钻子就建了三间瓦屋,如今有咯多的钱,咯样的瓦屋,你建三栋,还有钱剩呢。”说着,他放下粥钵子,用力摇着洪鹢的肩膀,发疯似的叫喊,“二叔!你发财啦,你发财啦!”可是叫过之后,三钻子又皱着眉,用左手捶着脑袋,十分气恼地说,“他,他,他叫什么,我,我怎么把他的名字给忘了,我该死!我该死!”
    “什么好消息,发什么财!你说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善彰,你仔细想,慢慢说。”洪鹢万万没有想到,在他为千夫所指,万人惟恐他不死的时刻,居然有人寄笔这么大一笔钱来资助他,他确实激动不已。
    三钻子颠三倒四说了几遍以后,他基本上弄清楚了是怎么回事。钱原来是一个当大军区司令的大干部寄给他的,他还写来了一封信,叮嘱他要注意营养,保重身体。要他好好把草屋改建一下,保证冬暖夏凉。还说他是知名的学者,难得的人才,国家的瑰宝,千万不能自暴自弃。还说事物发展有曲折,展望前途很光明;太阳落下去了,还会升起来。三钻子还嘟嘟哝哝地说:
    “那个大干部信中还说你是‘长歪的不二回请客’,还说什么‘太阳落下去,还会升起来’。”三钻子不停地搔抓自己脑袋,大惑不解地说,“说我三钻子长歪了,是个丑八怪,第一回不请我做客,我也没话说。至于你二叔,这么英俊威武,就是一百回请你做客也应该。怎么能说你长歪了,不漂亮,就不第二回请你做客?这公平吗?再说‘太阳落下去了,还会升起来’,这不是三岁小孩都知道的事么?他这么说,他这么说,这,这,这究竟是什么意思?”接着便低垂着头,十分丧气地说,“那个该死的姚区长,还胡说八道。说你是死右派,说那个当司令的大干部是大‘油鸡’(右机),不能让你们搞地下活动。他还说‘油鸡’是敲掉了牙齿、打折了腿的不死不活的老虎,样子看起来吓人,其实现在不过是一条丧家狗,只觉得可悲,没有什么可怕的!那个该死的姚区长还说,县里的池县长也成了‘油鸡’,下放农场劳动,还死不老实,与右派平起平坐,他还对右派胡说什么‘虎落平原被犬欺,落难的七品芝麻官不如鸡,与你们右派相隔仅有一层纸,捅穿了还不是一样的’。怡情院的婊子都敢于揭发右派洪鹢的罪行,一个县长口口声声说‘与右派一样的’,连婊子的觉悟都没有,你看可笑不可笑,可悲不可悲!姚区长还说,你二叔过去说什么‘山旮旯的’说过,‘我爱老爹,更爱新妻。’你洪鹢,是他的老师,但不是他的老爹,又是右派,他只会严厉监督你,怎么能爱你?因此洪先生,学生这就对不起了。钱没收,信扣留。’二叔,自从你与远方的那个二婶离开后,这么多年你孤身一人,再没有娶第二个二婶,他怎么能张开臭嘴,说你‘更爱新妻’呢?姚区长这个王八羔子,真是胡说八道!”
    三钻子气愤地说完后,便去放牛。洪鹢一再叮嘱三钻子为他砍根柳树枝做拐。天晴了,他要到外面走走。三钻子满口答应,愉快地走了。
    洪鹢听了三钻子的话,也觉得啼笑皆非。因为三钻子把“党外的布尔什维克”错误地理解为“长歪的不二回请客”,而且愤愤地为“长歪的”的鸣不平。又把古希腊哲学家“苏格拉底”误听为“山旮旯的”,把苏格拉底说的“我爱老师,更爱真理”,说成是“我爱老爹,更爱新妻”,真让人笑掉牙齿。姚令闻无中生有,血口喷人,还美其名曰“爱真理”,真令人捧腹喷饭。倒是说“油鸡(右机)”与右派只隔一层纸,倒道出了几分真理,因为右派与‘右机’,他们有个共同追求的目标:实事求是,一切从实际出发。说有权便是虎,无权犬不如,也深刻地说出了人生百态,道尽了人间的世态炎凉。他知道,长芳也是崎岖的学生,这一定是长芳回东海后,把自己的情况转告了崎岖。崎岖是他的亲密无间的同学,又是他曾经生死与共的战友。他得知他的落难的消息,不知为他洒了多少眼泪。但崎岖怎么也不会想到,一个能冲破gmd几十万大军的五次围剿;能攀越五岭、雪山,渡过金沙江、大渡河,胜利长征;能在日本强盗身后狠狠插进刀子,给它以致命打击;能将武装到牙齿的气势汹汹的美国狼,打得爬地不起的闻名中外的将军,他寄出的一封信、五百块钱,居然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比七品芝麻官还小的灰尘似的官吏所扣留。现管的权力,像吹棉花糖那样,一经无限制地吹起来,真可以成为遮天蔽日的黑幕!这样看来,许多大将名臣、文学巨子,冤死于无品无级的狱吏之手,也就不足为怪了。
    崎岖的本名叫齐驱,他有感于革命道路的艰险漫长,为了砥砺自己,更名为崎岖。他是中国早期的**员。早年为宣传马克思列宁主义,为创建党、创建军队,为TF三座大山,创建人民共和国,建立了不朽的功勋。去年,在中央会议上因为他说了“大办钢铁,劳民伤财;公共食堂,老百姓无以为食”的疯话,被定为右倾机会主义分子,受了到严厉的批判,削去了一切职务、权力。据说,他还说反右派扩大化了,甚至把一些几十年来的坚定的革命者也被打成了右派。而他被划为右派的事恐怕又是崎岖发言中最典型的例子。崎岖来信说自己现在无办法让洪鹢改变目前的困难处境,因为他手中没有了权力。可见他洪鹢右派的名分,已上达天聪,镌刻上了铜板册上。小右派有了大名声,谁也改变不了的。崎岖在这种险恶的情势下,还寄这么多钱来抚慰他。并说今后一切都会好起来,叮嘱他要坚强地生活下去。这种不顾自身安危,竭尽全力救助同志朋友的高风亮节,革命情谊,真是比山高,比水长。想到这些,他顿时激动得热泪盈眶。
    听懂了三钻子的传话以后,他回忆的闸门随即打开了,记忆的屏幕上闪电般地展现出一个个生龙活虎的镜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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