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采臣走到近前,便见那两人跪在一老者面前,左手边上年轻那个嘴皮子利索些,叫道:“老爷,真个祸事了。那孙长老战不过女婿老爷,又唤来了两个帮手。”说这回头一看,宁采臣和燕赤霞已到了大门口,那人又叫道,“便是他二人,不信你问问他俩。”
宁采臣一阵无语,哥们只说认识猴哥,没说是被请来帮忙的吧?宁采臣也是不知,这猪八戒三年来,在这高老庄真个是无人能挡,平日里云来雾去的神仙手段,先前请的僧人道士,无不被他当零食吞了。这高老庄上下,对猴哥的信心那是嗷嗷的不足。
那老者戴一顶乌绫巾,穿一领葱白蜀锦衣,踏一双糙米皮的犊子靴,系一条黑绿绦子,听玩那年轻人的话,便朝门口迎来,开口问道:“二位可是孙长老的友人?快往里边请,往里边请……”
宁采臣还了一礼,就见唐三藏庭内而立,瞧了宁采臣两人,也是面露喜色,道:“如何这般巧,说话间便又遇上了。”
宁采臣道:“今日午时,便见大圣与那黑厮……”
话未说完,旁边就见一人冷言冷语地插道:“说话可得小心着些,那是咱高家女婿老爷,别一口一个‘黑厮’,都说天朝上国,都是些没礼数的。”这人这番话说得极是流利,想来也在心中憋了老久。
宁采臣听了心中一乐,意外啊,还以为这高老庄上下一心,对这猪八戒集体无爱。没想到这会儿,这位应该是猪八戒的拥戴者了?身穿棉袄,头裹蓝巾,,刚才溪边桥头的两位也是这一身打扮,应该是这族中的家丁了。
宁采臣自不与这等人物置气,笑着问道:“那依你,该着怎么称呼?还未请教高姓大名?”
那人从一众家丁中走了出了,道:“大名不敢称,小的还真是姓高,单名一个才字。”唐三藏见了这人,面上稍稍有些怪异,前日来这高老庄上,遇上的第一个便是这人。当日这高才一身短装,说是要出门请法师降妖云云,唐三藏还觉奇怪孙悟空为何偏拉着这有事在身的人来问路。
今日见这高才说话,唐三藏心中才想的通透,想是当日那猴头便已看出这人路子不对。
那高才掸一掸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慢声慢气地说道:“朱大爷是本庄的女婿老爷,你这僧人朋友在此宿居,怎的也得道声‘主人家’不是?”眼角斜飞,得意之情溢于言表,当年猪八戒现了原形,这高才便多了一份心思,投奔了他。猪八戒也不愿对着高家小姐用强,就让这高才帮忙看着高老庄的动静。
一身锦衣的高老再糊涂,听到这里,也觉得不对劲了,右手指着这得意洋洋的高才,骂道:“好泼才,我着你寻人拿妖,真是瞎了我这双狗眼。怪不得一次两次僧人道士都被那怪捉空拿了去,却是生了你这个白眼儿狼。”要说高老这话还真是看低了那呆子,那俩打酱油的僧人道士,是个妖怪估计就能一口吞掉,更别说猪八戒了。但是这会儿说起来,倒像是高才为猪八戒立了多大功似的。
高才这当口算了表了态,恬着脸笑道:“老爷,你这话一说不是生分了么。咱家女婿老爷虽短了些些儿相貌,可是心眼儿实诚,你如何总想着害他性命呢?”
高老是得了祖宗遗泽才有这一份家业,性子有些软,任这高才说了半天,才想起来叫道:“你们还任这泼才妄言?给我拿下!”老了老了,这一发怒也是须发飞扬,家丁中抢出两人,便往高才双臂抓去。
那两人从高才背后冲了出来,高才也不慌张,身子往右后边一靠、一弹,便将右边冲上的这人弹了开去,四指一并,如刀切下,直取左边冲上来的那人颈间。被弹开的那人,躺在地上大声呻吟,被切中脖子的那个,半张着嘴,昏迷倒地。
一招建功,高才的得意又多了几分,道:“老爷,姑爷自来咱们高老庄,也不算亏待了咱家。再说,姑爷是个仙人造化,略略儿指点了我一回,这两个兄弟便不是我对手,更别说姑爷的本事了。”说着一指唐三藏,笑道,“这和尚满色白嫩,又是个吃斋念佛的,哪里有本事和姑爷争个长短?”
高才的本事在宁采臣几人看来,自是不入眼,可在高老庄这帮人眼中,可算是一等一的功夫了。那高老听了高才的说头,面色便有些阴晴不定,一来高才全无礼数,二来又怕孙悟空降妖不成,反倒激起了“女婿”的凶性。
高才见说动了高老的心思,继续趁热打铁地叫道:“我们乌斯藏国虽是地处偏远,但也闻得大唐乃是天朝上邦,人人文武风流。”这话将唐三藏抬得极高,高才歇了口气儿,又续道,“唐长老高徒既会降妖,想必长老也有些过人手段?”宁采臣一阵无语,这家丁想来个柿子挑软的捏,却不想自己挑了个石头,还是最硬的那种。
唐三藏只是笑笑,也不说话,毕竟自己只是个客人,总不好喧宾夺主。
高才见了唐三藏的笑容,自然觉得这和尚被自己拿捏住了软处,激道:“唐长老不如赐教一二,也好安安老爷的心思?”
唐三藏脸上笑意更浓。
“莫不是大唐上国都是无胆之辈?”高才见了僧哥不敢出手,出口便有些无状,“还是唐长老只是个蒙头盖脸,来我们高老庄寻快活的?”
这话说得极重了,大唐立国才十数年,开国那帮猛人都还活得好好的,高才这番话若是传了出去,没得又是一场纷乱。高老赶紧打个圆场,道:“莫胡说,莫胡说,长老的通关文牒可是做不得假。”
唐三藏也不理扑上来打圆场的高老,只看着口出妄语的高才,道:“些许枪棒之术,小僧还是晓得的。”
第五章 大唐子弟,何须外族品评!
夕阳依依洒落肩头,唐三藏不期然想起了去岁长安城外,那一盏素酒,还有那酒中的一抹尘土。
太宗皇帝相送之时,秋风正烈,太宗便于风中念道:“宁恋本乡一捻土,莫爱他乡万两金。”那情那景,唐三藏从未忘记。
唐三藏执了佛祖出品的九锡禅杖在手,向那高才邀道:“大唐子弟,从来无须外族品评。”言语淡淡,一股大唐人独有的傲气,直冲云霄。
那高才见了,微微一滞,不想这长老这几日和高老谈文弄墨,好似个读书人,不想这一摆架势,竟有些气势逼人,但他转念一想,自己从了神仙姑爷学艺,莫不然这和尚还能强的过姑爷去?
宁采臣看了看一旁貌似啥也没看见的小白龙,问道:“这不好吧,你偷懒,让法师去打架?”
小白龙难得在那张冷脸上现出一丝怪异,道:“我又不是唐人。”小白龙心中也犯嘀咕,获罪之前,他也曾在大唐游历,对大唐的骄傲记忆颇深。唐三藏乃是大唐人,今日高才当面辱及大唐,这种当面打脸的事,总是要用拳头说话的。这高老庄未遵教化,不知此事也罢,这书生明明是从大唐来的,怎么连这事也不知道。
高才见唐三藏应了自己的挑战,初时虽是愣了一下,但终是心头一阵窃喜,若是赶了这僧人出庄,岂不是一桩大大的功劳?一张脸笑开了花的高才拿出兵刃的时候,直接将整个场面镇住了。
唐三藏直接用礼佛的禅杖,已经够偷懒的了,那高才更彻底,直接拿了一柄锄地的钉耙,走到唐三藏对面。
家丁中边有人喊道:“才子,你这是什么意思,咱庄上的地没长脚任你锄,这长老可是会跑的。”旁人看了也是一阵起哄,那高老心中又是一阵“咯噔”,暗道:高才这小子平日就是个滑头性子,不行今日还这等顽劣。高老就想阻了这场打斗。
高才朝那带头起哄的家丁冷笑道:“旭子,你偏爱耍笑,你且将你弟弟喊上,你两人如是将这兵器抬得过了头顶,我就任你耍笑。”那起哄的一人唤作高旭,有个孪生弟弟唤作高明,两人一般长相一般身高,就是哥哥爱凑些热闹,弟弟文静些。
那高才声音落下,旁的便是一阵挤兑高旭,都是少年性子,高旭一句两句便红了眼,冲上场去,就想拿过高才手中的钉耙。高才笑道:“你一个人可拿不住。”高旭怒道:“偏生就你拿得?”伸手往前一抢。
钉耙看着不起眼,就似是个平日里锄地用的,在那高才手中看着也是轻飘飘的没什么分量。高旭右手一接便觉不好,一股大力将他直往地面栽下去。高才总算念了几分同乡的情谊,将他一扶,也没出丑。
那钉耙顺势落下,将那地上几块青砖砸的粉碎。高旭一看,额上的汗唰唰的就滴了下来,旁边围观的众人,也一下捂住了嘴,吃这一惊,那些庄丁才知道,平日里这高才也不见得如何,确实生了好大一股子气力。
高老瞧了个目瞪口呆,只喊道:“莫……莫伤了和气。”猴哥的本事高老虽不知道,但也是个高来高去的,他高老庄也惹不起啊。
高才捡了钉耙在手,朝唐三藏道:“我家老爷说莫伤了和气,你又是个出家人,若肯就此离了本庄,我自然不会留难于你。”这话说的倒是含蓄多了,说白了,就是你丫的将“大唐子弟,从来无须外族品评”这话当面吞了,那就一了百了。
唐三藏看了半天,知道这人是想蓄些威势,可不说遇了孙悟空之后那些个神神怪怪的事,当年军中力能扛鼎的也不在少数,高才这等把戏,自然便如闹剧,于是很和煦地笑道:“出家在家,总是大唐子弟,出招吧。”右手一震,禅杖之上,九环“嗡”的一声齐响。
高才也不废话,双手执了钉耙,当头筑下,也不知是锄地锄多了,还是猪八戒就这么教的。这一招简单,但是高才力气颇大,这一耙下来,也是虎虎生风。
唐三藏瞧了个清楚,左移半步,便将这一招避过。
高才见了唐三藏闪避,不但不慌,反而一喜,第一招使到一半,便往右边一扫,循着唐三藏躲避的方位砸了过去。
这一招不可谓不猛,但是猛则猛矣,却失了第一招的灵动,一招用老,唐三藏往后避了半步,便又闪过。
两招用过,却连唐三藏衣角都没沾上一星半点儿,高才就有点浮躁起来,骂道:“却遇上个只会跑路的,大唐……”听他再次说起“大唐”,唐三藏便没让他继续说下去,抢道:“如要交手,却是不难。”
唐三藏右手执了禅杖向前当胸一刺,高才瞅着来势,便见钉耙一横,将禅杖往上一架。高才这一下卯足了劲,想要将唐三藏禅杖弹起,之后嘛,就好办了。谁知钉耙架起,却空荡荡的毫不着力。高才再瞧,却见唐三藏第一刺只到半途,便已缩回,他自己一招用老,唐三藏的第二刺便到了胸口。
劲风逼过,高才直觉呼吸也难;九环齐鸣,高才脑中一片混沌;闭目待死之际,唐三藏却已将禅杖收回,道:“米粒之珠也显光华?”
高才空举了钉耙,脑中一片混乱,口中叫道:“不可能啊,我怎么会输,我师父是神仙,死和尚受死吧!”唐三藏已然收招,却不想这高才却是个泼皮性子,哪讲那什么武德,见了唐三藏露出破绽,一耙便要筑下。
宁采臣瞧得唐三藏眉头一皱,执了禅杖的右手一动,便知这和尚虽是个和善性子,却不是个老好人,火气起来了,这高才怕是要落个灰头土脸的了。天上突地抢下一人,口中叫道:“那个敢欺负我师父?”
宁采臣一瞧,这货不是别人,黑漆漆的一片,长嘴大耳朵,不是那猪八戒还有谁?
Ps:打斗还是个渣,但这个真的不是凑字数……
第六章 拍马屁,还得看八戒的
要说人猪八戒讨人喜欢呢,猴哥拍马屁的速度明显跟不上节奏啊。猴哥你那筋斗云一个筋斗十万八千里,怎么还让这猪八戒跑在了前头呢?看那一句话嚎的,怕不是几十年的父子之情,可是喊不出这股子悲愤来。
僧哥很淡定的看了猪八戒一眼,没有说什么,疑惑地看了看宁采臣。猴哥出门降妖偶遇宁采臣的事,唐三藏是知道的,作为一个不明真相的群众,僧哥表示很迷茫,哪有人欺负自己啊,真要说起来,是贫僧欺负别人了好不?再说,黑子,咱俩不熟啊,别叫的这么亲热……
说实话,这么一大团黑漆嘛乌的玩意扑到院子里,大家都感觉到压力很大。
高老面色有点囧,这话是怎么说的,猪八戒是法师的徒弟,猪八戒的徒弟又要找法师麻烦,这事儿说起来是他们自家事。可真要说起来,又是因为猪八戒强娶高家小姐才闹出来的矛盾。当然这些都浮云了,最麻烦的是,猪八戒的徒弟高才“欺师灭祖”的时候,他们高老庄的一群人可是统统采取了围观模式啊。
前些日子看起来这法师性子随和,近日被那高才激起脾气来,才知道老实人发火,也挺恐怖的。猪八戒就不说了,这些年在高老庄一众男女老少心中留下了深重的阴影,这会儿却跪在唐三藏面前。也怨不得有人心里隐隐犯起嘀咕了,你这收了徒弟又来降妖可是不太地道啊。
猪八戒也觉得气氛不对劲啊,这法师可不像想象中的好伺候呢,俺老猪这么热情的打了招呼,行了拜师礼,你好歹给个反应嘛。猪八戒等了一会儿,唐三藏继续无视了他的存在,这呆子心头活泛,又喊道:“哪个刚才说要‘和尚受死’?”
高才这时候才是真的连死的心都有了,不带这么玩的啊,这马屁不是拍马蹄子上了,是在马屁股上捅了一刀啊,哭丧个脸,畏畏缩缩地道:“师父,是徒儿喊的。”
猪八戒和这高才倒也说不上师徒情深,只能算是指点几句,解解闷子,闲时指点说了些打熬力气的法子,真正寻仙了道的法门,是一样也没有传他。这时听这倒霉孩子委委屈屈的话,这气就更不顺了,这熊孩子,有在这时候套近乎的吗,这不是逼俺大义灭亲?
猪八戒也不知道这高才和唐三藏他们前面说了些什么,再说又当面叫了他“师父”,这时师徒名分是脱不掉了,纵徒行凶的名头也是躲不了了。猪八戒也只在唐三藏面前重重磕了三个响头,哭道:“师父,弟子不知修身养性,却又误了后辈子弟,实是弟子一人罪过。万望师父饶过小徒,只管调教弟子!”这头是真的磕了,地上都砸出了三个坑,那青砖碎的都成粉了。那声音之恳切,是个人就不忍心拒绝啊。
宁采臣看了看一旁的小白龙,心道,你若是这时候叫一声师父,便也是个二弟子了,不然的话,你还是做你的编外人马吧。本来小白龙是应该变成白龙马的,此时那匹白马被他和猴哥两人调教的不错,显然够用啊,小白龙的身份就略显尴尬。
小白龙自是注意到了宁采臣的眼光,但以他的性子,又怎么就此拜师呢。
唐三藏是最莫名其妙的,别价啊,我们真不熟,你别一口一个师傅的,伸手便要扶那八戒起来。猴哥的声音这才在众人头上响起,便如打雷一般:“师父,且让这孽畜跪着。观音菩萨渡他入我沙门,与你做个徒弟,他却在这动了凡心,几要强娶这高家小姐。”
人随声落,猴哥落地将这一番变故,细细说了一番,说到最后竟是忍不住揪了八戒的耳朵,道:“你这呆子胆子倒大,你那洞中明火一生,如何转身就跑?累的俺老孙替你做那灭火的,你说你该打不该打?”
还是观音大大的面子大,众人一听,便将前事皆忘。高老庄只说“法师万福,又得高徒”。唐三藏心下一喜,将这猪八戒认了门人,便道:“悟空,既是菩萨点化,你也莫欺负他。”又朝八戒问道,“既从吾善果,要做徒弟,我与你起个法名,早晚好呼唤。”
猪八戒摸了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