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忍不住,一个小时内第五次来到任秋桃的房门前,明知道里面没有人,可还是抬起手敲了下去。
依就没有人来开门,颓然地垂下手臂,直愣愣地看着那紧闭的房门。他想听到那甜甜的应门声,看到那孩子气的笑容,他喜欢手臂给她握住,他喜欢……他喜欢?他喜欢她吗?不,不会,他们才相识三个多月不是吗?不熟悉的人会恋爱吗?她的家乡在哪里?她的父母是什么样的人?她喜欢什么?
她的习惯是怎样的?她曾经提起过的出走又是怎么回事?他们是不熟悉,不了解的。一见钟情于他来讲只是个神话,他固执地认为爱情是感情的沉积,但不是所有的感情都可以沉积为爱情,所以爱情才是可贵的,不是吗?
那么他与她只是一个房东和一个房客而已,他们只是相处得很好很融洽,他们只是很合得来,他们……真的只是房东与房客吗?看到她流泪会心疼,是一个房东对一个房客的感情吗?伤到了她比自己受伤还要紧张,是一个房东对一个房客的感情吗?看到她危险自己心中那种近似恐惧的感觉,是一个房东对一个房客的感情吗?每天匆匆地吃过晚饭去找她,只是为厂和她一起散散步,是一个房东对一个房客的感情吗?看着她的一举一动会不由自主地笑,是一个房东对一个房客的感情吗?
他不清楚自己是怎么了,也不清楚这份感情是什么。或者,他只是不敢向某方面想。
江凡修坐在楼前的黑暗处,入秋的轻风吹动衣襟,看着远处三三两两的行人,烦躁的心依旧不能平和下来,已经快到十点了。她还没有回来。
任秋桃扭头看着经过身边的一对情侣,突然很想找江凡修下来。
持续的嘟嘟声告诉她,房子的主人不在里面,手机的主人不在它的旁边。有些失望地放回话筒,他可能有事出去了。
走到楼前不知踩在了什么东西上,一个踉跄险些摔倒。是谁扶住了自己?抬起头她看到他有些怒气的脸,他生气了吗?这段时间总是看到他的怒气,他是怎么了?
“江凡修,怎么是你?刚刚我给你打电话,没有人接。我以为你出去啦!呵……”
“丫头,你喝酒了?醉了?”
“没有。我没醉,我只喝厂一点点哦!”任秋桃伸出手比划着。
看着她迷离的眼神、看着她微红的脸庞、看着她嘟起的小嘴,他突然想吻她。闭上眼睛,不,他不能,她有些醉了,自己这样做太小人。
“我真的只喝了一点点,不是说喝醉的人不能走直线吗?我能!所以,我没醉!那酒真好喝,甜甜的凉凉的!哎,我是第一次去那样的地方呢,挺好玩的,一大群年轻人一起大声地讲话,大口地喝酒,真好!”
搂住她的肩,她没醉吗?她喝得也许不多,因为她身上的酒气并不重,可是看她走路的样子就知道她真的有些醉了。
“好了,咱们回家吧。”
“回家?不,我不要回家,我还没有和你散步呢!走,咱俩散步去,我告诉你啊,我已经上瘾了!和你散步散上了瘾!”任秋桃挽上他的手臂,不由分说地转身就走。
上瘾?是的,上瘾,不只是她,他也上瘾了!
“江凡修,我已意经给你起好外号了,就叫大块头吧!呵,不是有个电影叫大块头有大智慧吗?你看怎么样?呵,我觉得挺好!”
“不好!听起来好像头脑简单四肢发达似的!”
“是吗?那、那叫什么?叫……”
“叫哥哥吧,你不是说感觉我像你的哥哥吗?”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说,真的想她叫自己哥哥吗?还是在怕着什么,要逃避什么?
“哥哥?不,不要!我想过了,不对,我不是把你当哥哥的,小时候我真的很想要个哥哥,可是现在我已经大了,已经不再需要一个哥哥了。嗯,我也说不好当你是什么人,真的,对你的感觉很奇怪,很不同,就连对风远也没有这样过。呵……所以容容说我傻!她说我根本就分不清感情,对了,你不知道风远吧?偷偷地告诉你,不能笑我哦,第一次在电梯里见到他,我的心”怦怦“地乱跳,他就和我心中的白马王于一个样儿,高高瘦瘦的,脸色很白净,还戴着金丝边的眼镜,一看就是那种斯斯文文的人……我从小就喜欢戴眼镜的男生。”
江凡修的脚步一滞,心里竟有些酸酸的感觉,他不想听,不想听她谈论她的白马王子,又有些失落,原来她的白马王子是这样的。
“后来我们就开始交往了,怎么说呢?我说不清是什么样的感受……快乐和幸福吧?不是说恋爱中的人最快乐吗?还听说恋爱中的女人最美丽!”
努力地回想那时的自己是什么样子的,可是已经忘记了,真的已经忘记了。那种心动,还有心痛都已经远去了,再说起风远的感觉就像在说一个老友,再说起他们之间的那份感情,就像在讲别人的故事。
“快乐吗?记不得了,我只是记得很累,真的很累,我的脸是一张情绪表,开心不开心都会写在脸上,但,我那段时间我却尽力变得文静,尽力要自己做到喜怒不形于色,做到轻轻地走路、轻轻地笑、轻轻地讲话,很累,我却乐此不疲,我以为那是爱情!”
有丝苦涩泛起,如果她是为了自己改变那么多,自己会怎样的感动?但不是,她为的是别人,自己只有苦涩而已。
“奇怪吗?如果那是爱情我想我只感觉到了疲倦。后来……后来我知道那不是爱情,最多只能说是一种仰慕吧。我想他一定也和我是相同的感觉,他不是不喜欢我,只是不爱我,不是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的爱。但是我的傻气让我一味地做着傻事,而他又不愿意伤害到我,后来……我惟一的一次恋爱,就这样结束了!不过想想也好,要不,我哪能下了决心到这里来呢!”
“你是因为这个离家出走的?”
“呵,如果我和容容的小窝算是家的话,那么我真的是离家出走的,我只留张纸条就跑掉了。我怕死了,楼容一直哭,而那个欠扁的风远也一脸的歉疚!拜托,相爱也有错吗?所以,我不敢当他们的面说啦,他们会以为我是被他们伤害了才这样的,其实我早就想来这里了,这些都不过是个借口…,··嗝……”
楼容不是她的好朋友吗?为什么哭?风远不是她以为喜欢的人吗?为什么一脸的歉疚?难道?
“你……还爱着他?”试探性地问,他并不知道自己期望的是怎样的回答。爱或者不爱,与自己又有什么关系?为什么还是让这句话脱口而出?
“我不知道……”
这回答让他的心中一冷。冷什么?他不禁自问,难道自己对她有了什么不同的感情?傍晚问过自己的问题又重新回来了,对她的感情到底是什么?不能再告诉自己是房东和房客,也不是普通的朋友,难道是妹妹?那么她在说把自己当做哥哥的时候为什么心里会失望?当她说不对,不是把自己当哥哥的时候,心里为什么会雀跃?
“江凡修,你说爱一个人应该是什么样的?以前我以为会脸红心跳、会呼吸都变得不正常,这些在面对风远的时候我都有过,可是,我和他在一起我总是感到一种压力,总是不自觉地克制着自己,其实他是很随和的,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我的紧张多过快乐,因此,我想这不是爱情,现在我更加肯定不是,如果要我那样一辈子,我会疯的。所以,那时的都不是爱,哪里来的还在爱?”
江凡修突然怕起来,她对自己的影响太大了,可以让他上天,也对以让他落地,只这一会的工夫自己便已经上下几次了。一颗心不住地浮沉,忽悲忽喜。
“我也不知道爱是什么,也不知道爱一个人是什么样子的。我个相信一见钟情,也不欣赏一见钟情,爱情是要在相互了解,相互接触中产生的,应该先有感情,然后沉淀,最后可能沉淀为爱情,也可能沉淀为友情,也可能什么都没有,不了了之。”
听了他的话,任秋桃低下头想了想,转个身拦在他的面前,“你说得好可怕,那么人的一生之中会爱多少次?会不会有人一生也没有爱过?”
捏捏她的鼻子,这个动作他上瘾了,“所以,你还是个小丫头,会有人一生也没有爱过,也会有人一生爱了很多次。”
拍掉他的手,她不满地说:“我不小了,已经二十三了,不止可以恋爱,甚至可以做妈妈了!你这样说,爱情一点都不美,不值得期待,婚姻也变得很可怕!
环上她的肩 ,他很自然地拐个弯往家的方向走去,“不,爱情很美,更值得期待,但是不能盲目。婚姻吗?我想,再浓烈的爱情最后还是要变成感情,而一个人的责任心会让他忠于爱情的!就这样。”
“是吗?过程真的这样麻烦且漫长吗?”她又转到他的身前,双手弯曲着抵着他的胸,仰起头,
“你知道得这样清楚,你爱了吗?”
本来是醉着的,飘飘悠悠地走,絮絮地说,却突然清醒过来,他有爱着的人吗?若不,他为何说得这样清楚肯定?
“没有,有的话又怎么会麻烦阿姨介绍来介绍去的?”
他没有看错,刚刚她的眼睛里有焦急,有不肯定,还有一些失落,而现在她在开心。她俯在自己的胸前,甚至能感到她的喘息,她不知道这些都让他、让他有些兴奋。怎么了?她让自己兴奋?难道真的爱上了她了吗?
“江凡修,你没有骗我?你现在还没有爱上谁?那……你先不许爱上别人。”她并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只是无意识地说着,微微地抬着头,“你等等我,等我知道什么是爱……再等我搞明白对你是怎样的感情,好吗?”
本想点头,说行,说等她,可却什么都没有说出口,他的唇便吻上了她,因为她的唇很红,因为她眼睛里的迷离,因为……他不能自巳的冲动!辗转于她的唇瓣,被冲击的不只是触觉,还有他的心,一种更加陌生的感觉袭来。
“唔……”
一切都那么的突如其来,她无意反抗却也不知道该怎么去迎合,双手由微微地轻抵变为环上他的肩。被他疼惜、被他宠溺、被他……亲吻的感觉真好!
第七章
看着她掩上房门,江凡修笑着抿一抿下唇,似乎唇边还留有她的清香。依然没有搞明白是什么让自己吻了她,是听了她的爱情?是自己心里的失落?不,不会,自己不会这样卑劣,不会真的乘人之危。轻轻地笑,他就是乘人之危了,若不是她醉了自己有机会吻她吗?心突然沉下来,没有,他没有这样的机会,因为她的白马王子是文质彬彬的,是清瘦的,总之不是像自己这样的。
心中知道刚刚的吻绝不是因为听到这些的一种发泄,而是……情不自禁,奇怪自己怎么会这么冲动。冲动?是的,就是冲动,他把自己摔进床里,矛盾啊!这个女孩子扰乱了自己的情绪。这段时间里他做了多少想也不敢想的事?当街拥抱,在小区里亲吻。从前这些于他来讲都只是泡沫剧里的剧情,可笑又荒唐,没想到有一无自己也会这样,还能理直气壮地说是情不自禁,还能自欺地告诉自己在享受着这种可笑与荒唐。
耳边文响起她的低语:“你先不许爱上别人……你等等我,等我知道什么是爱……再等我搞明白对你是怎样的感情,好吗?”
要等多久,等待的结果又会是什么样的?他不知道,她可能也不知道,甚至明早起床她会忘了曾经说过的这些话。但他记得,虽然没有答应她什么,可他会等,等到她确定爱上了自己或者没有爱上自己……
瞪着眼睛了无睡意,轻抚唇边,挂一个不自知的笑,她没有反抗而是迎合,她没有拒绝而是在享受,这一切都说明了些什么?或许她对自己有着好感吧?
一面给自己鼓气又一面给自己泼冷水,这样就是爱吗?爱上一个人是这样患得患失的吗?若是前几天知道了这份感情,自己一定会一鼓作气和她说个明白,可过了今夜他不能。要让她想清楚想明白,也让自己想清楚明白,两个人如果都能确定是爱着对方的,那么他一定义无反顾。如果她不能,或者自己不能,那么要在没有伤害对方之前结束,他不愿意是她生命里的第二个风远。即便做不了爱人,他希望仍可以拥有现在这种与她之间的快乐和默契。
想着她的笑容,想着她的泪水,想着她皱起的鼻子噘起的嘴……在进入沉睡前的那一瞬间,似乎有一种确定闪过,只是它太快,快得让已经迟钝了的思绪抓不住,但似乎是一种幸福的确定,他带着微微的笑进入了睡梦。
任秋桃抚着有些痛的头从床上坐起,醉酒的惩罚,只是心头有一丝甜蜜挥之不去,捧着自己发烫的脸,轻轻地呻吟,从不知道自己竟是如此的花痴,竟会在睡梦中……与他亲吻。那种几乎被融化的感觉还倘徉在唇齿间,轻轻地碰一下唇,想起梦里他温暖的怀抱。想起梦里他环住自己的坚实手臂、想起梦里他柔软的唇、想起梦里他火热的吻、想起梦里他明显的……兴奋,大呼一声倒回床上,自己怎么会像季端口中的老处女一样发春梦,还这样真实,这样让她念念不忘?
即便闭上眼睛,他依然在眼前变得清晰,怎么了?关心的真的只是他的伤吗?上瘾的真的只是散步吗?习惯的真的只是他的关心吗?还是……摇头,不,不要想,就是这样子的,你以为是什么,只是朋友,就是朋友!不过是个梦,梦里发生什么事都是可能的,不要介怀!可是一种更强烈的声音在说,不,任秋桃,不要自欺欺人了,你已经爱上了他,别否认!听听自己心里的声音,你关心的是他,上瘾的是他,习惯的也是他,他不只是一个朋友。怎么,你怯懦了,怕了?你不是自认很勇敢的嘛,一次小小的挫折便让你踌躇不前了?
不要,任秋桃用被挡住头,下要再说了,她不要听也不要想,他根本就不是……他不是她的白马王子又如何?他给自己的安全感。快乐感是作假的吗?她对自己说,即便不是爱上他了,也是将要爱上他了,想通了这一点反倒不再害羞,只是她需要一点时间来适应角色的转换,也需要一点时间来弄明白他对自己的感情是什么。乌龙摆过一次就好了,自以为是并不是愉快的经历。
探出头,看着满室的晨光,心情好得不得了,任秋桃轻轻地念一句:“容容,你说这次我的缘分来了没有?”
竖起耳朵,是谁在门外走动?老式楼房的隔音很不好,所以能清楚地听到有人在门外徘徊,是他吗?不,不要,她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他,会脸红的。脸红?心中一动,见到他会脸红吗?不因为梦里的那个吻,而是自己的心态已经不同了。
还在徘徊,但任秋桃僵直地躺在被里一动不动,似乎动一下便会被他发现了一样。
敲门还是不敲?她醒了没有?醉酒的人通常会晚起。
见到了她说什么?摆出怎样的表情?一定会有些不自在吧!不可以,要自然就像往常一样,往常?往常是什么样子的?
抬手,却依然不能敲下,江凡修无奈地笑笑,在感情面前他也是个怯懦的人啊!把手指轻轻地扣在门板上,会见到什么样的她?
反射般地缩回到被里,几乎可以听到已经紊乱了的心跳,做几次深呼吸,她不禁笑自己,是梦啊,只是个梦啊!虽然自己的心态已经不同了,但他并不知道啊,还怕什么呢?
来到门前,手握住把手的刹那,手心里竟渗出汗来,她在心中骂自己一句:“见不得世面的小丫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