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便起步离开,凤南风看着他的背影,脸色一变,狠声道:“恕不相送!”
“玄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迫不及待拉住凤南风的手,急急问道。怎么刚刚影休还在说要带我走,说我决不能嫁给凤南风,转眼就变了个面孔。
“落儿不用担心,他不可能奈我如何。”凤南风反手拉住我,淡笑道。
“不要再说这种不用担心,不用着急,不要操心一类的话,”不耐烦地甩掉他的手,坚定道:“我要知道事情的真相,知道你和影休到底怎么回事,知道我不在的这两年,你们发生过什么,知道你们刚刚说的那番话又是什么意思?”
“傻落儿……”凤南风从背后抱住我,下巴蹭住我的头顶,温热气息扑面而来,阳光的味道,曾经让我那般心安,如今即便如此之近仍是没有安全感,我不愿一直被人隐瞒,躲在背后过着自以为乐的日子,只想有人坦诚待我,快乐一起分享,痛苦一起承担。
“影休和娘亲,长相十分相似,几乎跟年轻时候的娘亲一模一样,只是我失忆时不知道……从小娘亲便跟我说她有个哥哥,两年前我醒来没多久,影休就来找过我,那时我已不记得与他相处的时日,但是见他第一眼便猜到该是娘亲的哥哥,因为……”凤南风顿了顿,将我搂得更紧,“娘亲是黑眸,她是修氏后裔,虽说影休双目已盲,他必定也是黑眸,修氏擅幻术,落儿可曾听说?”
“嗯,听人说过,可是幻术这种东西,当真存在?”凤南风柔入春风的声音吹散心头烦闷,乖巧靠在他怀里疑惑问道。
“当然存在。只要是修氏黑眸,便可修习幻术,娘亲当年也会一些,所以影休的相貌,该是修习过某种幻术。当时他拿着娘亲给我的‘风’字玉佩来问我,他以为娘亲尚在人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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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股悲凉窜上心头,难怪峰峦崖底,影休看到那玉佩会那般激动,他与芷晴之间的感情,定是非常深厚吧,只可惜,佳人已去……
“暗冥阁过于神秘,而且隐势力非常之大,早就引起朝廷注意,只是幕后是何人操控,找不到丝毫头绪。直到我记起两年前的事,小青和蓝相翎,经过一番证实的确是暗冥阁的人,那么影休,估计也不会例外。暗冥阁一直有谋反迹象,影休又是黑眸,其实很好猜测……”
“那你们刚刚那番话是什么意思?”影休的态度转变如此之快,还说会来参加婚礼,让人不得不怀疑他是何用心。
凤南风轻轻一笑:“暗冥阁虽说厉害,我凤国还不至于怕他。况且,你愿意跟他走?”
我微微摇头,闷声道:“我的身份,你也猜到了?”
“落儿,”凤南风站直身子,双手掰过我的肩膀,使我正对着他,“我知道影休找你定是有原因,或许你跟修氏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但是如今国泰民安,百姓安居乐业,凤国的统治早已安定下来,善良如你,我相信你也不想与他们一起挑起战乱,可对?”
“嗯,其实,凤国修国,又有何区别?一旦燃起战火,这片大陆定会民不聊生,我不想与他们一起,只想平静简单的如普通百姓一般过日子。”轻轻靠在凤南风胸膛,温暖有力,听得到轻浅却有力的心跳声。
我实在不明白复国意义何在,牺牲那么多人,将和平统一的大陆再分成两块,两国必有冲突,又少不了年年冲突,他们竟能为着这个信念等上两百年……莫非,是因为我能操控修灵,使复国变得容易?
不对,影休刚刚已经承认我在峰峦崖底拿到的是修灵,倘若修灵真那般重要的作用,影休肯定不会这么轻易让它留在凤南风手上,而且,上次看到它时,再无光泽,好似散尽灵气,与普通物件没太大区别。
“玄月,我们将婚期推迟吧……”我犹豫着说出口。现在太多弄不明白的事情,我的身份比之前更加复杂,玄夜也没找到,如此仓促,总觉得心里不安。
“为何?早已诏告天下,如今再推迟,恐怕会被世人耻笑,父王定是不准。”凤南风双眉微蹙,冰眸明净,对上我的双眼。
“之前影休还说我不可能嫁给你,突然又……而且,我的身份,不适合,我担心……”
“落儿,”凤南风不耐地打断我的话,“之前让你不要担心,你一定要知道这些事情,如今告诉你了,你还是担心,你只需做我凤南风的太子妃,其他事情一概不管,我自会处理,他们要叛乱便让他们去,少一个你又能如何?”
“可是……”
“没有可是,当初是落儿亲口答应嫁给我,怎能反悔?你放心,婚礼之事我定会处理好,不会有任何闪失,只要你坚定与我一起,不去参合他们那些所谓复国大业,可好?”
“嗯。”默默点头,复国大业,我想要参与也没那个本事,可是为何影休离去前说的那番话让我如此不安?
“落儿,”凤南风突然紧紧抱住我,生怕我下一刻便飞走一般,只听他低声喃喃道:“这世间,我只信过落儿一人,落儿定不可负我。”
我鼻尖一酸,双手牢牢反抱住他,“定不负君心。”
战战兢兢过了一个多月,本以为影休不会那么容易放弃,定会再回来找我,或是我的病情再突然恶化,或是再发生什么意料之外的事情,总之没有想到会静如无风的湖面一般迎来大婚的日子。
府上一片喜气洋洋,满眼都是大红,来回丫鬟侍卫无不是洋溢着笑脸,紧张担心了一个多月,此时却平静下来。欢欣看着喜娘帮我梳妆打扮,听她说着等会行礼要注意的事项,默默跟自己说,不能再多想,今天是女子一生最重要的日子,就算是有什么暗潮汹涌,凤南风也会处理好,今日我只需高高兴兴的做新娘,嫁给我最爱的人。
细看镜中的自己,双瞳剪水,粉面含羞,素齿朱唇,比起往日多几分娇俏,少几分青涩,过了二十岁,果真不一样了呢……
半个月前便是我二十岁的生日,二十,曾经是让我恐惧的数字,因为医生断定我活不过二十岁,所以我总是懦弱悲观的面对周围的一切,消极地待人处事,每每遇到不顺,便对自己说,反正活不过二十岁,管那么多作甚?
可是,那夜靠在凤南风怀里,透过梧桐树的缝隙看着如娇羞少女般只露出半章笑脸的新月,突然觉得人生从未如此满足过,好似海绵里吸满了水分,我的心里,吸满了希望。
或许是心境太美,连梧桐树都分外迷人,梧桐树下凤南风说吹一曲凰凤双飞送我做礼物。凰凤双飞,是凤国男子向女子求爱之曲,那曲调欢快跳跃,却又不失温柔缠绵,听着听着便不经意中钻进心底,播下一粒粒小种,名为温情。
不知觉沉浸在回忆中,没听清喜娘在耳边唠叨些什么,她倾身帮我盖住盖头,我的眼前,便是一片艳红。
不知道凤南风如何说服凤王,让我在皇子府出嫁,嫁到太子府,想来有些好笑,两个府的主人,不是同一个么?
坐在轿中摇摇晃晃,如小时候荡秋千一般,默默闭上双眼,以前我从不信这世上有上帝,抑或鬼神,如今我更愿意相信,他们确实存在,那样他们便能听见我虔诚的希望,无论将来如何,今日,请给我一个幸福的婚礼。
路过凤都集市时喧闹冲天,可以听见路上百姓兴奋的吆喝声,祝福声,赞叹声。
凤王特地为凤南风建了一座太子府,便在这集市之中,皇城附近,凤南风说府中一切都已准备妥当,只需等我入府。
沉浸在抑或幸福,抑或担忧,抑或羞涩的情绪中,轿子停下时都未反应过来,便被一双温暖的手悬空抱在怀中,一步一步,喜乐声渐大,周围一片欢呼之声,我的心跳也愈快,似要从喉间跳出来。紧紧抓住凤南风的颈脖,靠在他胸前,脸颊不自觉泛红。
按照凤国婚俗,该是新娘由父亲牵引入喜堂,新郎再出来拜堂,可是我在这里无亲无故,玄夜的消息也丝毫没有,凤南风说那便由他亲自接我,这在凤国,该算是首例了。
“别紧张。”凤南风附在我耳边,轻声道。
这才反应过来好似将他抓得太紧了,微微放松,深呼几口气,这样重要的时刻,不要丢脸才是。
片刻便被凤南风小心放下,刚刚太过紧张,现下站在地上都觉得双腿酸软,刚刚站定便听到礼官一声高喝:“吉时到!”
心跳又不可抑制的加重,勉力站直身子,跟着礼官的声音有所动作。
“一拜天地!”
天地为鉴,今日我嫁与凤南风,只愿日后同甘共苦,心意相通,简单过完余生。
“二拜高堂!”
爸爸,妈妈,抑或父王,母后,若这世上真有灵魂,你们可看到?如今女儿已经足够幸福,从来我只是平凡人,只愿如此平凡下去。
“夫妻对拜!”
凤南风,若说以前对你的爱来自于曾经的“玄月”,现在我可以肯定,我爱的人,是凤南风,不是没有玄月记忆的凤南风,也不是只有玄月记忆的凤南风,而是如今的你,真真实实的你!
“礼成,入洞房!”
手被温柔执起,紧紧握住,跟着他转身,跨过喜堂门槛,感觉到门外袭来的微风,徐徐吹皱眼前的大红盖头,耳边尽是祝福的欢闹声,心中溢满喜悦,我终是,嫁作□了。
“落落。”
不期然一个熟悉的男音,轻轻飘在耳边,声音很小,几乎被四周的喧闹之声盖住,到我耳里却是清清楚楚,猛地停下脚步,心头更是欢喜,玄夜!
“落落!”
又是一声,音量更大些,带着些微颤抖。
我一把拉住凤南风,感觉到周围人群正在散开,府内渐渐安静下来,那一声呼唤便更加清晰,“落落!”
“玄夜?是你对不对?”我高兴地问道,就知道我成亲,他一定会回来。
“落落,你跟我走!”玄夜的声音越来越近,却还是细微,带着几分苦楚。
我不由又紧张起来,拉着凤南风的手都沁出汗来,断续问道:“玄夜……你……怎么了?”为什么这声音听来如此孱弱?
“落落,你跟我走。”
还是那句话,心下慌乱不堪,一手扯下盖头,看到玄夜站在几尺开外,还是初见时那身衣服,却已经松松垮垮,几个月的时间,怎能瘦成这般模样?
“玄夜,你怎么了?你带着斗笠干什么?”心疼不已,想要过去,却被凤南风拉住。
“落落,你跟不跟我走?”玄夜不回答我的话,又是让我跟他走。
“可是,玄夜,今天是我成亲的日子,你看,我做新娘了,你快告诉我,你是怎么了?”只看一眼便知道瘦得只剩骨架,站在那里好似一阵风都会将他吹倒,声音虚弱,每说一句话都像耗尽全身力气。
玄夜静立不动,片刻,突然举手拿下斗笠,看着他的模样,鼻头一酸,眼泪马上流出来,这哪里还是迷倒一群少女俊朗不凡的玄夜,原来炯炯有神的双眼深凹入眼窝,颧骨高高凸起,脸色有些发黑,双唇却是惨白。
周围一片惊呼,所有人大退几步,转眼看凤王的脸色都白了白,凤南风更是抓紧我的手,再看玄夜才发现,他的眼睛,不是初见时的墨绿色,已经变回黑色。
使劲甩开凤南风的手,过去扶住他,眼泪早已泛滥,一手抚上他深凹的脸颊,哽咽问道:“玄夜,到底是怎么了?你……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你告诉我啊!”
“跟我走!”玄夜拉住我的手就要走,被不知何时赶来的凤军拦住。
“落儿,回来!”凤南风一身红衣,衬得脸色微暖,此时却是薄唇紧抿,死死盯着玄夜。
我看看玄夜,又看看凤南风,不知事情怎会变成这个样子,玄夜过来,不该是祝福我的么?怎会执意要我跟他走?这几个月他又经历过什么?
“玄夜,今天我结婚呢,我没想过自己可以嫁人的……”看着玄夜轻声说道,以为自己活不过二十岁,哪里想到有一天可以嫁作人妇……
玄夜的黑眸瞬间黯淡,垂下眼睑,再睁眼又是透亮,颤声道:“还当我是哥哥,你就跟我走!”
不知今日玄夜是如何了,这种状态,的确让我担心,可是……
“玄月……”我转首看向凤南风,带着些许祈求:“今日……先到此为止可好……”
凤南风的冰眸瞬间如冰凌一般,泛着阴冷摄人的光泽,突地冷笑一声:“落儿,你要跟他走?”
这一问我又愣住了,玄夜如今孱弱无力的样子,好似病入膏肓,我不愿丢下他,可是凤南风,今日大喜,举国皆知,府上都是达官贵人,连凤王都在场,这般离去,让他颜面何存?
转首见凤王,他瞥向别处,好似打算不管不顾,再环顾四周,上次凤南风的婚礼天星老人来过,若是他在,或许还有其他商量,可是没看到他,却看见影休,藏蓝长袍,带着淡淡笑意站在人群中,他竟真的来了,不是被凤王通缉么?
“玄夜,今日……”想再试着说服玄夜,未说完便被他打断。
“你到底走是不走?”玄夜已经不耐,大声问道,哪知声音一大,身体好像泄了气的皮球一般瘫软在地上,我伸手想要接住他,却没有那般力气,连着也坐在地上。
“玄夜,你怎么了?你是怎么了?”刚刚的泪水未干,眼泪又留出来,一滴滴落在玄夜脸上,我连忙替他擦去,求救般看向影休,影休缓缓走过来,拿住玄夜脉搏,半晌,摇头道:“除了有些虚弱,脉象并无异常。”说罢起身退回人群。
脉象无异常,那是怎么了?
无助地看向凤南风,他却是深锁眉头,一脸漠然。
玄夜试着撑起身子,我忙扶他起来,他又颤声道:“落落,跟我走。”
“嗯,”我连连点头,心中哀戚,眼泪一串一串掉下来,“我跟你走,你别再说话了。”
扶他站起来才发现玄夜全身的力量几乎都没有了,都靠我的扶持,我甚至无法想象他是如何自行到的凤都。
转首看着凤南风,稍稍犹豫,还是艰难开口:“玄月,对不起,今日……恐怕不能继续了,玄夜他……”
“你真要跟他走?”凤南风打断我的话,冷漠的语气,阴鸷的眼神,让我突地害怕,出了一身冷汗,浸透衣衫,只能哀声道:“玄月,他是我哥哥。”
“哥哥?”凤南风一声冷笑:“你可看清楚了,他是黑眸,你是蓝眸,你说他是你哥哥,还真是可笑。”
一句话将我钉在当场,全身血液都停止流动,又在一瞬间爆发,全部上涌,头皮发麻,想要将那句话从脑中删去,奈何在耳边兜兜转转,挥之不散,他说,我是蓝眸?
“玄月,你吹一曲流光飞舞可好?”小心翼翼地轻声问道,挤出一抹笑容。
凤南风瞥过双眼,不看我。
如被一盆冰水从头灌到脚,全身冰冷,仍是不愿放弃,颤栗着说道:“玄月,你吹一曲流光飞舞,我便留下。”
凤南风还是不看我,一动不动,脸色却是渐渐发白,仿佛看到他眸中冰凌一块块崩裂,破碎得满地都是。
我的心也如被人一块块撕裂,残忍地叫嚣着傻子笨蛋蠢货,每个碎片上都是凤南风的脸,他在流星谷说跟我回家,他在小村说只是落儿一人的玄月,他轻轻揽着我说凤南风定不骗你,他紧紧拥住我说这世上只信落儿一人。
骗人的!骗人的!全是骗人的!
这个世界的人,全是骗子!
“你根本没记起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