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子!你还知道要找为父?”刘彦昌开口便是训斥,在他看来这或许便是他关爱沉香的方式。
幸好沉香也成长了许多,面对久违的父亲呵斥,他也并未再入以往那般叛逆,而是老老实实的受了这一顿狂风暴雨半的训斥。
直到大约小半个时辰之后,刘彦昌训子方才结束。
此时再看,方才发现了楚河,脸上的表情根本收不住。
“王兄!?”
该来的迟早要来,楚河半点不慌,完全不觉得对不起刘彦昌,自然的对其打着招呼:“刘兄!在下早已出家为道,道号:仙半凡。”
“你便是仙半凡?”刘彦昌不知想到了什么,脸上的表情变化多端,一阵青一阵红一阵白的,数次想要开口,却又突然不知说什么为好。
为了那么点事情,他曾经数次求见仙半凡,皆被拒之门外。
要说心里没怨气,那是绝不可能的。
但是现在,楚河却告诉他,他的好兄弟、好朋友、好同窗王勃朗,正是他多次求见为不得见的仙半凡道长,这要他情何以堪?
楚河看到刘彦昌此刻的复杂表情,以及眼底深处的怨毒之色,心知这段表面关系,都已经到了崩裂的前夕,便开口说道:“刘兄见谅,为弟这般隐瞒,却也是有苦衷的。”
刘彦昌冷哼一声,声音中夹杂着一丝尖锐:“我倒要听听你有何苦衷。”
楚河叹息道:“刘兄之事,其实在下早有耳闻,只是这宫廷秘术,即便是我也无能为力。眼见刘兄有轻生厌世之心,在下方才不得不出此下策,先给刘兄一个希望,然后再慢慢拖着,只等刘兄想开了再告知真相。”
“不想今日在集市上撞见了沉香,与沉香相认,这便引他来见你这个父亲,同时也向刘兄坦白。”
刘彦昌闻言,脸上的表情更不自在了。
虽然楚河话里话外,好似都是为了他好。
但是从内心深处,他却半点不领情,反而越发的怨恨,却碍于这番话,不好直接翻脸。
天知道因为那仙半凡道长的原因,他浪费了多少时间。而且还娶了长安第一丑女为妻,每日都要忍受非同一般的折磨。
这样的痛苦,要他怎么去理解、去原谅?
“呵呵!王兄原来都是为了我好!既然如此,那我又有什么话好说呢?”刘彦昌总归还是没有到城府极深的地步,尽管还维持着表面上的客气,声音已经极其冷冽,到了爆发的边缘。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他就是一个空有皮囊的草包,即使是屡遭变故,成长也有限。路人黑化就成大反派的事情,在他身上是不存在的。
沉香也看出了父亲与楚河之间的不对劲,一边是对自己帮助颇多的师父,一边是亲生父亲,他也很难办。
看了父亲几眼,然后开口说道:“父亲身上阴阳失调,阴气远远旺盛于阳气,莫不是生了什么邪病?且说出来,儿子这些年随长耳大仙修行,也有了些本领,倒是可以为父亲分忧。”
刘彦昌又张了张嘴,这话不好说啊!
难道他会开口说:“儿砸!你老爹我被咔嚓了兄弟,不好意思啊!”
这话怎么说的出口?
“父亲无碍!沉香不必担忧。”刘彦昌干巴巴的回了一句,脸上的表情那就更加勉强了。连见到儿子的喜悦,也彻底的冷却下来。
再看越长越像三圣母的沉香,刘彦昌心头不知为何,那股无名怒火又燃烧起来。
“闯了这么大的祸,连累了你母亲和兄弟丢了性命,我若不罚你,他们泉下有知,怕是难以瞑目。”刘彦昌的声音中夹杂的冷冽,如寒风一般扑面而来。
沉香一呆,方才那一番‘教育’,他还以为事情已经过去了。
讲真心话,首先对于王桂英和秋哥,沉香心底并未有太多的感情,其次在沉香看来,家中的变故悲剧,完全不能怪他,那都是暗中有人捣鬼。
若是因为别人的觊觎,便要自责自身的优秀,那就太过于可笑了,经过楚河手把手教导的沉香,还不至于如此矫情。
“那父亲准备如何责罚沉香?”总归是自己的父亲,沉香按耐住了心头的不顺,还是依着刘彦昌的话继续说。
如果还是以往那般,抽几鞭子了事,沉香也愿意配合。
反正肉体凡胎的父亲打几鞭子,落在他身上连挠痒痒的力道都不够。
刘彦昌见沉香这般有恃无恐的摸样,再看看一旁脸上挂着高深莫测微笑的楚河,心头的怒火越来越旺盛。
“先给我跪到前面大门口去,我不发话,不准起来。”刘彦昌怒声说道。
沉香闻言,顿时眉头一皱,不快之色,已经十分明显。
体罚他可以接受,反正不疼不痒。
但是跪在大门口,这太伤自尊了。
虽然是散仙,但是他沉香怎么说也是成仙了,堂堂仙人,大庭广众之下跪着让人看笑话,这成何体统?
要知道,从小到大沉香可都不是一个听话的乖宝宝。
此时面对父亲的蛮横不讲理,沉香也有些炸了,忍不住就要开口。
第五百八十五章戒鲁执权(上)
“父亲既然这般在意母亲和秋哥之死,何以让仇家活到今日?”沉香嘴上一遛,便狠狠的扎了刘彦昌一刀。
刘彦昌顿时便被被这一刀扎的心态顿时爆炸,甚至想到了自己依旧空荡荡的下身,心中的屈辱感几乎快要淹没理智,摇晃了一下身子,面色煞白一片,冷漠了瞥了一眼沉香,转身便走,再无留恋与迟疑。
久别重逢的儿子,他已然不想再多看一眼。
沉香在气走了刘彦昌之后,也醒悟过来自己说错了话,那总归是他的父亲,却又少年执拗,不愿认错。
转而想要先去华山救母,至少先弄清楚母亲现在过得如何,却被楚河先行劝住了。
可想而知,沉香一旦启程去华山,那么这一路上定然会有重重困难险阻,这些麻烦淤积起来,会不断的加深沉香心头的怒意。
等到了华山,他只怕就再难保持冷静了,不管不顾便会一斧头劈下去。
且不说这样与楚河最初的任务背道而驰,楚河让戒鲁深入佛门核心的计划还未彻底完成,就欠那么点火候。
这么快让沉香去华山,会导致副本迅速终结,与楚河的利益不符。
在楚河的劝导下,沉香也终于同意,先留在长安,等到局势平稳之后,再借朝廷大军齐踏华山,到那时无论有什么困难,人多力量大都能解决。
时间推移,朝廷的灭佛行动,越发的如火如荼,到了会昌四年三月,李炎敕下不许再有寺庙供奉佛牙、佛骨、舍利等等,五台山、泗州普光王寺、终南山五台、凤翔府法门寺藏有佛指节的寺庙,同样禁止置供巡礼,招揽信徒。
以此为基础,进而打击佛教的宗教圣地,造成四处灵境绝人往来,诸天佛像无人送供的局面。
会昌四年李炎诞日,便不再请僧人入宫,反而是道门中人的待遇再上一个档次,不仅身着紫衣,并且授予黄带、玉冠等物,同时敕封一共八位道士道门真君之位,有监察天下宗教事宜之权。
根据东瀛僧人圆仁,在逃过这次灭佛大劫之后的记载,“功德使帖诸寺,准敕不许僧尼街里行犯钟声,及向别寺宿经一夜者,科违敕罪。从前不准午后出寺,今不许犯钟声。“
官府不仅干扰寺庙的日常活动,还意图阻断寺庙间的人员流动和联系。从这一点上来看,李炎和李德裕已经不再仅仅是要收回被寺庙霸占的土地,更是有从根源上,打压佛门势力的决心。
当世俗的权利调动起来,即便是高高在上的神佛,也不能完全无视。
会昌四年七月,李炎敕令毁拆天下山房兰若、普通佛堂、义井村邑等未满二百间、不入寺额者,其僧尼等尽勒还俗。
长安坊内佛堂三百余所,以及佛像、经楼等并除磬尽。
诸道天下佛堂院等,尊胜石幢、僧墓塔等,皆令拆毁。
会昌四年十月,敕令拆天下小寺,经佛搬入大寺,钟送道士观。
被拆寺不依戒行的僧尼、年少有戒行的僧尼,尽令还俗,递归本贯。
仍存年老有戒行的僧尼,许配大寺,单单只是长安城中就拆毁了三十三座小寺。
这条敕令目的尤为明显,年少还俗就是为了与寺庙抢夺劳动力,至于年老许配大寺,则是为了避免遣返老僧后增加地方的压力,把老僧的供养压力转移到大寺身上。如此一增一减,佛门的衰弱就会更加加剧剧烈。
虽然掌管佛门权利的,是那些高高在上的佛门修士。
但是稳固信仰,传播教义,维持信徒的,却是那些普通的寻常僧人。年轻僧人的减少,也会导致佛门修士会出现年轻代断层,逐渐陷入青黄不接的状态。
佛门之中,以最为激烈的手段,强硬杀死李炎、李德裕、赵归真、仙半凡等人的呼声已经越来越高,甚至成为了主流。
那些损失了大量的财产,甚至被迫只能缩在福地里的不少佛门大寺,也是窝火之极。
佛门高僧确实都有以一当千、当万的实力,那些普通的朝廷兵甲很难对他们造成真实的伤害。但是奈何朝廷大军太多,而杀戮太过的话,即便是即将成佛的僧人,也会瞬间堕落成魔,被业火焚身,一世甚至好几世积累的修行,就都会付诸东流。
更何况,还有天庭的管制。
在这一次掀起的灭佛之战中,似乎天庭与道门也达到了某些默契,从太宗年间起,就不断扩散、兴旺的佛门,渐渐也让天庭感到了压力,乘着这股风潮,同样选择了抑制佛门。
佛门、道门、天庭,就像是三足鼎立一般,总是做着某种相互的平衡。
会昌五年三月,李炎更进一步,敕令不许天下寺院建置庄园,又令勘检所有寺院及其所属僧尼、奴婢、财产之数。
会昌五年四月,达到高潮,李炎直接下敕灭佛,规定西京长安只能保留四座寺庙,每寺留僧十人,东京洛州只留两寺,其余节度使的治州共三十四州留一寺,其他刺史所在州不得留寺。其他寺庙全部摧毁,僧尼皆令还俗,所有废寺铜铸的佛像、钟磬全部销熔铸钱,铁铸的交本州销铸为农具。
另外还敕令外国僧人等,若无伺部牒者,亦勒令还俗,递归本国者。
根据户部统计,天下所拆寺四千六百余所,还俗僧尼二十六万五百人,收充两税户,拆招提、兰若四万余所,收膏腴上田数千万顷,收奴婢为两税户十五万人。
佛寺经济一垮台,原本已经开始走下坡路的大唐,顿时打了一道强心针,国运开始逆势上扬,如果真的让这股风潮稳定下来,成为既定的结果,那么大唐江山又可再续几百年的兴盛。
雷鸣山的巨通寺,同样被朝廷的大军刮过,所有的普通僧人都被驱赶还俗。
巨通寺只来得及将一部分珍贵的典籍、物质,转移到雷鸣山的小洞天中去。
其余经卷皆被焚毁。
在巨通寺藏经楼被焚烧之前,戒鲁便先收起了当初行颠大师所著的经卷。
这些经卷中,除了正常的佛经注解以及人生哲理之外,还包含了大量的医学典籍、天下地貌、风物、水脉走势记录,以及一些灾害发生时,适应当地环境的救助措施。
这都是行颠大师在壮年体强时,游历四方所写,之后年纪老迈,无法再长途跋涉之后,才在藏经楼中著书整理。
就这么被一把火烧了,未免可惜。
虽然李炎下的敕令是只烧毁佛经,但是下到了地方,一定会变味。
地方上的官僚、豪强以及军队,为了功劳,只要是寺庙里搜出来的典籍,都不会放过,因此倒也销毁了不少真正的益民典籍,也堪称是文明的一场浩劫。
第五百八十六章戒鲁执权(下)
一场浩劫,损失惨重。
佛门再度召开法会,只是这一次不像龙山法会那般声势浩大,而仅仅只是召集了一批佛门的精英,于大林寺聚集。
当今天下,万寺皆暗,少数还能勉强支撑的寺庙中,便有大林寺。
这也得亏了当年的十三棍僧救唐王,太宗皇帝亲自为大林寺题过匾,有这块匾在,那些想要闹功绩的地方官吏,方才不敢轻易擅动。
不过按照现在的灭佛风潮,这块匾的威慑力,正在不断的消减。
更何况,戒鲁还通过楚河的渠道得知,道门已经派遣了好几拨好手,想要偷走那块匾。然后借口大林寺保护太宗赐匾不利,而兵发少林。
六月十三,天干物燥。
山林如染火,大地已经炙热的仿佛流淌着岩浆。
一群群的和尚悄然隐秘的来到大林寺。
少室山此刻已然是三步一哨,十步一岗,以人为阵,暗中结成罗汉大阵,潜伏于山林,以防万一。
炙热滚烫的天幕之下,忽然听闻有烈马奔踏之声,山河动荡,都仿佛被这震动唤醒。
马蹄之声整齐无比,就仿佛所有的起步与落脚,都打在一个拍子上。
抬眼望去,便看见西北方向浓烟滚滚,一共百余骑士骑着龙马而来,领头一人,剑眉星目,身高接近两米,一身金色的虎头甲,手持长枪,威风凛凛。
“消息还是泄露了!”负责主持大阵的空见大师轻轻叹了一口气。
“来者是谁?”此时情况特殊,如非必要空见大师也不想落下话柄,先不开启大阵,而是走出来对那金甲降临喊道。
只听见那小将朗声呼啸道:“神武将军石雄座下义子梁猛,听闻此处有僧人未经朝廷允许集会,特来缉拿。”
“老和尚休要挡路,否则别怪某家不客气!”
语态跋扈而又嚣张,隔着老远已经一枪朝着空见刺来。说是休怪不客气,其实已经没多少客气了。
空见叹息一声,一指头按住长枪,暗中发动大阵,将四周空间暂时凝结,让那小将梁猛连同他身后的兵卒都被封住,保持一种思维上的暂停。
“希望这次大会能迅速商量出格结果吧!否则等天黑了,贫僧我即便是解除了这小将的法术,只怕也解释不清楚,又是一桩麻烦!”
日上中天,大林寺大雄宝殿之外的广场上,早就是坐满了大大小小的和尚。
这些和尚皆以各自八宗不同而分列。
整个广场嗡嗡作响,不少和尚都在愤慨的指责着朝廷的蛮横不讲理,声音交集在一起,十分嘈杂。
青天白日之间,一艘巨大的发船破开了空间,直接出现在了大林寺的上空。
法船之上,有阵阵佛音传下。
戒鲁和尚身边,一个法门寺的大和尚忍不住冷笑道:“这都什么时候了,这些净土宗的和尚还在讲究排场。”
出家人本不该这么没有心性,轻易便犯了嗔戒。
只是法门寺似乎是因为前几代唐帝王在位时,风头太甚,如今却被唐武宗李炎给针对了。
三番五次的要求他们交出佛指销毁。
法门寺的和尚无奈以高僧舍利伪造过好几次,将赝品交出企图蒙混过关,皆被识破。如今法门寺的和尚,都已经成了头号通缉犯,日子最是难过。
随着各方的僧人纷纷到齐,这次法会也正式开始。
主持法会的,分别是白马寺的伏迦圣僧,大林寺的澄空大师,法门寺的智元方丈以及五台山的天方长老。
除了大林寺以外,其余三者所属寺庙,皆已经被朝廷封锁,损失惨重。
“李炎倒行逆施,已然到了人佛皆愤的境地,出家人虽然有好生之德,但是亦有金刚之怒,贫僧提议,继续派遣佛门高手,潜入长安,杀死李炎,终结此浩劫。”金刚门的一个粗犷和尚跳出来首先说道。
显然是早就安排好的话引子。
果然此言一出,便获得了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