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欲抑先扬,让项羽本就强盛的名声,再上一个台阶。
紧接着,刘邦便张扬的邀请众多诸侯,商议共推项羽为王,而地点就选在鸿门。
项羽若至,则诸侯齐齐归心,项羽若不至,则无异于宣告天下,他没有王者的野心,不配为天下正主。
这是一场针对项羽的阴谋。
但是却又沾了阳谋的边。
它让项羽很难拒绝。
确实,聪明之辈都会察觉到,这一场来者不善的宴会,项羽不该前往。
但是天下愚者甚多,人云亦云者更多。
更多人的,不会理解,这是刘邦的毒计,而只会认为项羽没有成为王的野心和勇气。
如此又会与宣扬出去的项羽形象不符,造成人设崩塌。
人设一旦崩塌,项羽就会渐失军心、民心。
而众多诸侯,也会在项羽的虎威之下,获得一丝丝喘息之机。
刘邦之所以能召集众多诸侯,在鸿门设宴。就是如此告诉众多诸侯的,他扬言项羽绝不敢来,这次宴会注定是他们的独角戏。等到宴会之后,众位诸侯各归其位,欲得江山者,各凭本事。
若非如此,众人又岂会真的与刘邦统一一心,一起谋害项羽?
楚军大帐之中,项羽早已一身披挂穿戴整齐,手握着楚戟,重瞳之中精光暴涨。
“好一个沛公刘邦,这一次某便让你知道,我项羽不是你可欺之辈。你于鸿门设诸侯宴,商议公推我为王。那我便要去看看,看你如何推我为王。”项羽冷笑说道。
范增在一旁,开口欲言,项羽却大手一挥道:“亚父不必多言,我意已决,不可更改。”
项羽的性格,果如张良和刘邦所料。
不过是稍稍激发,便狂妄自大,真准备单刀赴会。
他不是不知道,刘邦在鸿门做了埋伏。
但是他不怕,自忖有冠绝天下的勇武,无论有什么样的挑战,他都能将之碾碎。
范增还是开口了:“羽儿!”
自从项羽执掌大军以来,范增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称呼过项羽了。
毕竟作为大将军,项羽需要威严,而且范增虽为亚父,更是臣属,不可随意乱了秩序。
“此去危险,羽儿有不得不去的理由。我不便阻拦,虽然那刘邦小儿,设计于你,扬言你不可带一兵一卒前往,以示对诸侯的尊重和真诚。然而楚王和雍王却也是诸侯,更是诸侯王,他们也有资格参加此宴,更可带兵前去护持己身。”范增不愧为老奸巨猾,一瞬间就抓住了刘邦此计的破绽。
虽然因为项羽的霸道,让能依附于项羽的诸侯甚少,却也并不是没有。
楚峦王熊玺,干脆就是项羽的‘傀儡’,熊玺的护卫,岂不就是项羽的护卫?
而雍王章邯,背弃秦朝,为世人不齿,依附于项羽,反而是最不可能背叛他的人。毕竟如吕布一般,可厚颜称奴三家者,实属少数。
此二人若往,项羽虽然说是孤身前来,却还是携带了重兵,万无一失。
范增所言,乃是老成谋国之言,项羽不该不听。
但是项羽却有些不耐烦。
他对自己的自信,已经膨胀到了一个寻常人难以想象的地步,在数十万人的战场上,任意冲杀,纵横捭阖,无有一合之敌,更是早已让他忘乎所以,不觉天下有何人可伤他害他。
“亚父!不需如此麻烦,我的本领,亚父如何不知?这天下间,能伤我、害我的人,只怕尚未出世。”说罢,项羽仰头长笑了几声,显然对自己自信心十足,磅礴的霸气喷涌而出,几乎要将大帐掀翻。
范增叹息一声,正要再说,忽然一声闷哼,只觉得浑身无数不酸麻,整个人都使劲的抽搐起来。
“亚父!”项羽一把扶住范增,极力收束真元中的爆裂性质,将一缕浑厚的兵家真元输入范增体内,想要探查其究竟。却感受到了范增体内,一股庞大的恶意,对抗着他的真元。项羽不敢发力,担心用力过猛,反而害了范增。
而军医很快在卫兵的传唤下赶来。
这军医是楚军中的第一医道圣手,师承百家中的医家,名为淳于炱。
进入大帐后,一眼看到范增的情况后,面色微有异样。
一把掀开范增的衣服,露出对方干瘦的背脊。
却见范增背脊之上,不知何时长满了毒疮,而每一个毒疮都高高隆起,橙红透明的血包之中,烛火一照,隐隐可见无数如蛆虫般的小虫。
“蛊!范公中了蛊毒,看起来应该是一种奇蛊,啃骨血,人不死,则寄生五脏,源源不绝。”
“此法应为尔等楚人秘术才是,老夫所解不多,只能先抑制范公痛苦,排除蛊虫,还需找到根本,断其源泉。”淳于炱先用银针封住范增背部要穴,却并不挑破那些毒疮,反而用一个透明的琉璃大罩,罩住范增的背部,然后运转真元,将大量的蛊虫都隔着透明的皮肤,吸入那个大罩子之中,暂时控制住了这些蛊虫的活动范围。
一旁的英布恨言道:“一定是刘邦!定然是他害怕范公阻止主公,便下蛊害了范公。我这便带兵去抓了那刘邦,逼他交出解蛊之法。”
楚人好巫蛊,传承了上古巫民中的养蛊种蛊之道。
项羽虽然一贯不屑此术,却也知道中蛊不比中毒,远比中毒的情况还要复杂。往往即便是同一种蛊虫,不同的人养出来,效果都不同,解蛊方式更不同。
所以通常一旦中蛊,要么以自身强横实力,将蛊虫逼出。要么就只能找到下蛊之人,从他身上找寻破解之法。
这蛊若是下在项羽身上,以项羽的真元之强劲,不过一瞬,便全部于体内焚空,清扫干净。
但是这蛊却在范增体内,范增微弱的修为,根本不足以抵挡。而项羽的真元性质太过霸道,无法用来帮范增祛除蛊毒。
“去请我大哥过来!”项羽阴沉着脸,对英布说道。
第八百七十章鸿门宴(下)
楚河很快被请来了。
项羽也不客气,急忙对楚河道:“你们道家练气士的真元最是温和,亚父如今体内蛊毒泛滥,还请大兄出手,助我压制住亚父体内的蛊毒。只需一夜,我便取了解药回来。”
楚河闻言,皱眉道:“你要去找刘邦?你要去赴鸿门宴?”
楚河没有料到,命运的神奇。
又或者真的是天帝在背后干预。
刘邦和项羽,斗转周折,二人的命运终究又回到了鸿门宴上。
只是设宴方和赴宴方,调转了一个边。
项羽傲然道:“有人送天下的王位给我,那我当然要去!”
无论刘邦在鸿门宴上准备了什么给项羽,楚河都相信,项羽一定能扛得住。
项羽不是刘邦。
他的武力值,早已无须多言。
但是楚河担心的可不仅仅只有刘邦。
当乾坤有私,命运倾斜之时,堂堂霸王项羽,也有可能折戟成沙,死的悲剧。
按理说,以楚河的分身熊玺现在的地位。
项羽死了,他正好可以整合楚军,收拢势力,然后兵发咸阳,自己坐了天下的至尊宝座,然后掀开秦始皇的墓,达到目的。
事实上,楚河接触的那批陈王旧部,看似投靠了项羽,其实却被熊玺招揽,成为了熊玺按照的部下。
但是,一切都还不是时候。
现在楚军若是大乱,未必能破咸阳。
因为在咸阳城中,多了一个人蒙恬!
他虽然没有主动曝光自己的身份,但是与子婴联合起来,操持咸阳兵马。
要破咸阳,若不是有项羽,那也需当有韩信。
也唯有他们这样的天生帅才,三军领袖,才能与蒙恬一战,破了咸阳城。
而项羽若亡,熊玺乘机起势,逼走刘邦,独自想要攻破咸阳,即使是有军力优势,胜算依旧不全。
楚河欲得不死药,便不可冒此风险。
“其实刘邦要是肯花费大代价去掀了秦始皇的墓,我倒是可以转而投资刘邦一些。只可惜刘邦的心胸要比项羽宽广,他要统领江山,千秋万代,就不可能掀了秦始皇的墓,让秦人对他厌恶反感。为了争取秦人的好感,他甚至可以封子婴为相。这样的刘邦,必然不能为我所用。”楚河心中叹息。
“将军不妨带熊玺同往,无论如何,熊玺为楚王。名义上还统领着刘邦,借用熊玺之名,或许可以压制刘邦的气焰,让刘邦老实交出蛊毒解药。”楚河说道。
鸿门宴这场盛会,他可不想错过。
既然本体要留下来稳住范增的情况,那么就只能派遣分身去了。
若是之前,项羽定然会拒绝。
但是再看一眼气若悬丝,命在旦夕的范增,项羽总归还是叹了一口气,答应了下来。
既然熊玺要去鸿门宴,那一队卫队自然少不了。
龙且亲自带兵,从楚军中挑选了一千精兵,护卫着熊玺先一步赶往鸿门。
而项羽则是独自拍马而去,做足了单骑赴会的架势。
等到项羽走后,楚河忽然对范增说道:“范公为了将军,当真是用心良苦,甚至不惜给自己下蛊,当真是令张某敬佩。”
楚河原本也以为是刘邦给范增下蛊。
但是转念一想,以刘邦之智,以张良之谋,都不会如此小气。
除掉一个范增,根本于大势无补。
排除了最大的可能,只以结果而论,这个下蛊的人,反而最有可能的便是范增他自己。
他明知道项羽天性执拗,刚愎自用。即便他是项羽的亚父,但是随着项羽的日渐骄狂,已经将他的话听不进去。
故而范增只能兵行险着,以自身的性命来威胁项羽,让项羽不得不同意,带上熊玺或者章邯,借他们的名义,调集一队精兵去往鸿门,以作为保险。
原本气息孱弱的范增睁开双眼,气息依旧微弱,却并无死气。
“能得老夫视为劲敌,你果然不简单!张河!你若能全力辅佐羽儿,无有二心,来日等羽儿登临天下王位,这宰相的位置,给你又何妨?”范增盯着楚河,认真的说道。
楚河却顾左右而言他道:“淳于炱为扁鹊传人,医术天下少有,医家真元虽然并不霸道,但是针对蛊毒一流,却尤为起效。他却说治不了范公,如此大的破绽,也唯有将军会信了。”
淳于炱在一旁苦笑,做这样的一个局,实则有违他的医道。
只是他与范增多年交情,早前又欠了范增一个天大的人情,这才不得不配合表演。
见楚河转移话题,范增也不再重复,只是看向楚河的眼神,明灭闪烁,似乎另有他想。
此处且先错开。
再说熊玺在龙且等人的护卫下,到了鸿门。
只见整整一个鸿门村都被妆点的喜庆,不露半点杀机。
比起项羽曾经摆下的那一出,显得更加的符合‘宴会’这一层浅层定义。
一张张桌子,从村头到村尾。
一行行的舞女,就在道中表演。
而道路的最前端,唯有主位高悬。
而以刘邦为首,一众人等皆下首而坐。
熊玺的到来,出乎了刘邦等人的意料,却又不得不挤出笑脸,表示欢迎。
一些不解真相的诸侯,见了熊玺这个傀儡楚王,还留了几分客气,然后便各自喝酒作乐,也不理睬。
唯独刘邦一众,心中略为不安。
因为熊玺不是一人独来。
不仅带来了一千精兵,更有龙且在一旁虎视眈眈,满脸不善。
作为项羽铁杆支持者,龙且于项羽,如同樊哙于刘邦。
刘邦对樊哙的忠心不会有丝毫的怀疑,而项羽对于龙且的信任,也不会打丝毫的折扣。
龙且一来,这似乎象征着项羽并没有他们想象中的那么自大、狂妄。
如果项羽没有了这一点弱点,那么这鸿门宴之局,是否还能奏效,刘邦着实一点把握都没有。
心中发虚,却不得不强颜欢笑。
无论如何,开弓未有回头箭。
锣鼓喧天,张灯结彩,满堂花醉三千客。
就在这种热闹,喧嚣的气氛中,远远的人们似乎听到了哒哒的马蹄声。
一人的马蹄声,竟然压住了震天的锣鼓。
而长戟在地面石子上刮过的声音,更让在场坐着的众人,浑身都打过一个接一个的冷颤。
项羽来了!
所有人的脑海中,都闪过这样的念头,然后迅速结成共识。
第八百七十一章江山只在马上取
坐在席间,熊玺环顾四周众人,脸上和心中皆是冷笑。
这些人充分演绎了什么叫做秋风一动,则寒蝉悲切。
在此之前,纷纷高谈阔论,甚至扬言项羽不敢只身前来,其人不过是一个虚有其表的莽夫。
然而当项羽真的来时,所有人都噤若寒蝉,不敢吱声,只能缩着脖子,却又瞪大了眼珠子看着村口。
鼓乐声停,歌舞骤顿。
项羽未至,却令得诸侯惊骇,天下英雄皆俯首。
刘邦面色发青,虽然项羽来了,这让他的计划得以继续,但是这些诸侯的表现,确实又令刘邦很是不快。
不过也没什么。
这些人,刘邦本就没打算让他们都活着回去。
鸿门大变,项羽发狂,怒杀天下诸侯,沛公刘邦义勇为先,携众将斩项羽于鸿门,为天下英雄报仇。这是一个在刘邦看来很不错的剧本。
至于人们会不会信?
人们会信的!只要他成为天下的王者,那么即使这谎言有再多的破绽,都会有数不清的人帮他弥补。
直到有一天,这谎言变成历史,变成真相。
谁掌握了现在,谁就掌握过去,谁掌握过去,谁就掌握将来。
马蹄声歇,长戟敲着地面。
叮叮叮!
一声接着一声,如同敲击在众人的心坎上。
已经有一些小诸侯,忍不住双腿发软。
他们都是见识过项羽于战场上的勇猛的,那仿佛不似人间真人,宛如远古魔神般的武力,曾经令他们觉得无比心安。
但是此刻,当真正面对这样的武力,面对这这样的威胁之时,那魔神般的身影,则成为了梦魇。即便是睁着双眼,无有许多的人,愿意这仅仅只是一场噩梦。
一身宝红乌金甲,胸口揣麒麟,肩挎飞鹰,长发飞扬,用银白的发冠束成一束。
手持着这楚戟,直踏而入。
一股汹涌的霸气,以项羽为中心,朝着四面八方辐射。
在意志力薄弱的人眼中,项羽整个人都变得高大且模糊起来,渐渐如山,压的他们喘不过气来。
噗通!
一个小诸侯先顶不住了。
他直接跪扑在地,冲着项羽高喊道:“将军勇武冠绝古今,乃是天命所归的帝王,今日将军一人至此,吾等自当谨遵之前的诺言,奉将军为主,从今往后这天下,便是将军的了!”
这是个机灵鬼,见到了项羽的强势,心中惧怕,便直接跪地投诚。
一声响起,紧接着便有十几人,跟着随同。
虽然都只是一些各方来的小诸侯,却已经能够代表一部分人的意愿。
更关键在于他们动摇了人心。
刘邦的面色更加漆黑,却一瞬间变得真诚,站起身来对项羽说道:“项将军威震天下,如今孤身一人前来鸿门赴宴,确实是信任我刘邦。君如此待我,我定当亦如此待君。”
说罢走出来,站在项羽的面前,袖袍一挥,指向那高高在上,独坐之处道:“项将军!还请上座,酒饮满,菜肴吃尽,宾客尽欢,吾等便歃血为盟,立下重誓,旨告天地,奉将军为主公。”
项羽重瞳一缩,看着那高高在上的独桌,手中的楚戟一甩。
引天一指,竟然撕裂长空,束下一道天雷,缠绕在楚戟之上。
闪烁着雷光的楚戟,破空飞翔,直接架在了刘邦的脖颈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