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接我一招。”
老妇说罢,身后浮现出十二杆鬼旗,每一杆鬼旗都在摇晃。
混混沌沌之中,仿佛有无穷的阴煞恐怖蔓延,要将一切都吞噬。
九姐姐的拳头风又一变。
她的指尖不知何时,已经搓起了一道璀璨夺目的剑光。
这剑光中孕育着无双的光华。
这光化里,有着绚烂的宫城,有万邦来朝,有天下富足,更有风雨江山。
这一剑,仿佛是画。
画中的世界,仿佛盛唐。
“你既然瞧不上白起的拳,那就试试裴的剑吧!”九姐姐不知究竟何人,竟然接连使用了两位名传千古的人物绝学。
这两个人,都是曾经享誉时代的豪杰。
他们虽死,然名长存。
噗嗤!
剑气覆盖,演化一国。
盛唐曾在李白的诗里,也曾在张旭的草书里,更曾在裴的剑里。
那覆盖而来的混沌未明,被一道道剑气割开,就在这湮灭初生的混沌里,一个世界草草出现,应该真实,却又消散。
两股强大的力量,曾经碰撞出一个火花般的世界。
那或许也是一个灿烂的故事。
躲在轮回殿中眺望的楚河,也已经惊呆了。
看似简单的交手,却没有想到,竟然已涉及到如此高深的领域。
这让他颇有一种,正在看圣人交手的感觉。
“但是奇怪!真的好奇怪!”楚河感觉奇怪的地方,可太多了。
首先,那个老妇和九姐姐,虽然有着类似混元大罗金仙的地方,但是她们又都有着明显的破绽,气息起伏不定,一下高一下低,让人难以判断。
其次她为什么不杀了戒鲁?
楚河的疑惑就在这里。
戒鲁的眼界还是低了些。
他看不透,不代表楚河也看不透。
那老妇嘴上说的凶恶,但其实与戒鲁交手时,确实留情了。
否则的话,一瞬间戒鲁就会被对方碾压死。
“难不成是嘴上说的不怕,其实内心很诚实的因为佛祖而怂了?”楚河这般想着。
这或许是最合理的解释,但是楚河偏不信。
他觉得这一切,恐怕不会这么简单。
老妇和九姐姐的交手,已经到了胶着状态。
她们之间的打斗,看似朴素,却又夹杂着看不懂的玄妙,时而真如两个不入流的武者交锋,时而又像是修行之人在斗法,时而各自顺手取出历史长河里,那些逝去的英雄豪杰们的绝技,将它们施展出来,在这地府黄泉之中,再展恢弘。
看着像是斗法,但是却又感觉是一场纠缠和交流。而且老妇的手段,颇有以命搏命的架势,而九姐姐就有些束手束脚了,总是不下狠手,显得被动。
戒鲁看着却很着急。
关心则乱。
他已经有了自己的心,简单、朴素、单纯并且不成熟。
当他的心,还是楚河的心时。
楚河的老练还有沉着、冷静(buyaolian),都会是他的本心,他可以适当的抽离自己,看的更明白。更不会因为自己的关心与混乱,就将一些浅显的倾向和道理都看不出,看不明白。
但是现在他不是楚河,他只是戒鲁。
楚河的记忆,他一直都留着。
但是这种概念就像贾维斯变成幻视之后,就成了个蠢哔一样。
机械的执行命令,或者依照主人的习惯行事。与自己依照自己的喜好、想法行事,那是完全不同的两种概念。
“九姐姐!我来帮你!”戒鲁丝毫没有察觉,这本不是他可以参与的战斗。
手持着佛珠,佛珠上燃烧着佛脂,点燃了佛灯上的灯火,犹如一条苍茫的天龙,朝着老妇扑去。
“不要!”九姐姐忍不住开口阻止。
那老妇却一个抽身,身后的十二杆黑旗循环,朝着戒鲁笼罩过去。
楚河手指微微跳动了一下,他差一点忍不住出手。
下一刻,九姐姐下意识的动了。
她的身上燃烧起了猩红色的火,这火拥有着灭迹一切的力量。
它燃烧着的,不是空气,不是物质,甚至不是任何浅显的存在。
它燃烧的是‘存在’。
存在本身,就是它的养分,是它的燃料。
轰!
这火焰直接蔓延到了老妇身上。
而老妇原本笼罩向戒鲁的阴影,却在戒鲁面前停顿,再也不前。
火布满了老妇的周身,将她点燃成了一个巨大的火炬。
而火炬中,传出来的却是老妇无比畅快的笑声。
“桀桀!我解脱了,你们呢?”火焰的余烬中,老妇最后留下这样一句话,然后灰飞烟灭,再也不存在一丝一毫的痕迹。
而在戒鲁的念头里,关于这个老妇的记忆都在迅速的消散。
他已经不记得,有这么一个人来过了。
而楚河也发现,自己的元神正在迅速的遗忘某些事情。
“师兄!帮忙!”楚河大喊一声,他此刻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喊。
噌!
玉鼎真人的斩仙剑出鞘,带着生死轮回的力量,将楚河的一道念头,一点记忆,从即将被抹除的时空中挑出来,然后短时间内封印在一道割裂时空的印记中,送到楚河手中。
“你若还想留着它,就先将它送到域外。否则那股强大的抹除力量,还是会追寻而来,直到将你的记忆销毁。”
第一千二百四十八章曾有多情女,至今无人闻
楚河依照而行,将记忆放逐到域外,然后在域外化身为迷雾生命,再进入黄泉,继续观看着事情的发展。
此时的戒鲁一脸茫然。
他已经完全忘记发生过什么。
而九姐姐却满脸的哀愁,时而用一种古怪的眼神看着戒鲁。
有时浮现杀意,有时竟然又有绵绵情意。
哐当!
大门再一次被推开。
这一次进来的,不再出乎意料之外,是小七赵小七。
那个将戒鲁送到黄泉之地来的女人。
此时的她身穿一身红色的衣衫,就像与那黄泉之水两侧的彼岸花融为了一体。
当看到赵小七进来的时候,九姐姐表情没有变化,只是眼珠子微微动了动。
“你来了,或者说这本来就是你的计划。”九姐姐口中说着戒鲁不太明白的话。
虽然他似乎想到了,或许赵小七仿佛做了某些对九姐姐不利的事情。
“你终于还是杀了她!你杀了她,我们就不得不见面。因为我们已经是最后留下的了。”赵小七说道。
她的表情不再冰冷,带着某种魔性的微笑,像是期待,像是害怕,又像是解脱。
九姐姐闻言,皱眉说道:“你一直这样野心勃勃,其实也无所谓。这么多年了,我其实也很累了,即使我本该是最轻松的。”
“但是,你为什么要将他卷进来?”九姐姐看了一眼戒鲁,然后对着赵小七问道。
赵小七闻言,笑眼微开,弯弯的眉毛带着好看的弧形。
“因为,如果没有他,你可不会杀了一婆婆。而除了你,也没人能杀死一婆婆呢!”
“你不觉得,一婆婆太累了吗?她承受的最多,早就该死了。”赵小七说着好像是残忍的话,表情轻描淡写。
如果是个局外人,完全听不懂她们之间说着什么对白。
即便是戒鲁这个局内人依旧也是满头雾水。
“为什么是他?我又为何会如此?”九姐姐再次质问。
她似乎也积攒了不少的疑问。
而赵小七慢慢的在大厅内走动着,时而打量一下四周,好像是好奇,又好像不是,摇晃了一下脑袋,然后说道:“你真的不知道,也不明白吗?你可还记得,你吃的最后一个人?”
“那个女人?”
九姐姐沉默了。
她想起了那天,在末法彻底降临,在地府即将隐匿的前一刻,来到地府的那个女人。
她有着红红的脸颊,有着淳朴真挚的笑容,穿着一身大袖大褂和华丽的背心,大褂袖口镶有一圈彩虹式贴边,头上有着颇为华丽的发套。
她的身上似乎永远缠绕着青稞酒的酒香。
当时九姐姐要吃掉她,或者说吃掉她的记忆。
这本就没有什么区别。
一个人的记忆,承载着一个人对自我的认知和经历。
如果被吃掉了记忆,那也就等于这个人,也已经消失了。
即使灵魂还在,当时当苏醒全新的人格时,那也已然是另一个人。
九姐姐记得,那个女人始终哀求,哀求她让她保留一个名字,唯一的名字。
那不是她自己的名字,而是‘岩桑旺布’这样一个明显是男人的名字。
九姐姐自然没有依她,因为无数年来,太多的鬼魂,这样哀求过她,她根本不会心软,所以她吃掉了那个女人全部的记忆。
在读懂了那个女人的记忆之后,九姐姐也终于明白那个名字的主人是谁。
“住在布达拉宫里,我是雪域最大的王,在拉萨的大街上流浪,我是世界最美的情郎。”
那是一个和尚,也是雪域的王,同时也是一位浪漫的诗人。
而那个名叫于琼卓嘎的女人到死,也都惦记着她的情郎。或许相对于她的情郎,她的名字,鲜有人知。但是真正的爱情,本就不需要名流千古。
当末法降临,当三界只剩下人间残存。
已经隐没的黄泉,再也没有阴魂造访,九姐姐唯一的消遣,便只有反复的去咀嚼那个叫做于琼卓嘎的女人,关于她所有的过去和记忆。
她不知不觉,已经沉溺其中。
当赵小七提到那个女人的时候,九姐姐已经知道,为什么她要送来这么一个和尚。
因为这不仅仅是个和尚,更是一个过去真正一片空白,会对她真心实意的男人。
就像那位僧王,曾经对于琼卓嘎一样。
这是赵小七布置的一个局。
当她发现戒鲁的时候,就已然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
戒鲁这样的和尚,九姐姐无法拒绝。
因为在漫长的无聊时光里,九姐姐已经在自己的精神里,和一个类似的影子,谈了一场漫长的恋爱。
不知不觉,病入膏肓。
你们以为爱情是什么?
两万米的高空上跪地求婚?
青葱岁月里的打架逃课还有堕胎?
那分明是午夜梦回后,突然清醒时的眼泪和撕心裂肺。
此情只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九姐姐她其实在遇见戒鲁之前,就早已经爱的不可自拔了。
而戒鲁,只是让她心里的那个影子,突然就定格住了,走入了现实。
所以她越尽了无数人的记忆,还会对戒鲁心存‘慈悲’,才会特意洗去他身上的‘尘’,然后点醒他的‘我’。
更是忍不住,当一婆婆对戒鲁下杀手时,冒着风险出手,直接杀了一婆婆。
想明白了前因后果,九姐姐眼神苦涩,看向戒鲁的眼神,却带着温柔。
扭头忽然对赵小七道:“假如我输了,我会忘掉他吗?”
赵小七突然一愣,眼神有些飘忽:“或许吧!我不知道,我不是她,你也不是她,我们才是。”
话题进行到这里,疑惑堆积够多了。
楚河虽然有些想法,却还是疑惑不解。
玉鼎真人在楚河的视线下,缓缓开口:“孟婆为黄泉之主,以鬼魂记忆为食,看人间悲欢离合,各种苦乐哀愁。然而便是‘旧圣’,依旧被众生之苦,三魂之怨,七魄之毒,万般离愁,折磨痛苦。便以无上之法,不断斩身。”
“从一而至九,相互循环。九为极致,主黄泉之畔,食众生魂魄,选自身喜好而藏,不喜者送出,至于八,如是循环,八至七,七至六最后到一。”
简短的语句,带着一种莫名的残酷。
楚河忽然懂得了一婆婆为何一心寻死,根本无心活下去。
因为孟婆将自己一分为九,本是为了分担痛苦和喜乐。但是作为吞噬鬼魂记忆的九姐姐,却将自己喜欢的记忆留下,将不喜欢的往下传递。
如此八次之后,送到一婆婆那里的记忆,已经是最苦涩,最哀怨,最痛苦的记忆。
如果无数年来,要一直承担如此沉重的压力和痛苦,即便是再强大的存在,也怕是一心寻死吧!
第一千二百四十九章最后的孟婆
结果未出,但是孟婆之谜,已然算是解开。
但是这又与佛门的算计何干?
佛祖顺水推舟,将戒鲁卷进‘旧圣’自己的争端里,为的是什么?
楚河的思考,不会阻止大战的爆发。
黄泉路上,彼岸花开。
就在昏沉暗幕,摇曳红花之间,两个犹如并蒂双姝般的女子,正在交手。
她们的战斗风格,介于法术和武学之间。
严格来说,属于一种超越了大多数神通、道法的高武手段。
但是同时,她们也会变化成各种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异兽,互相纠缠和撕咬。
这是上一个纪元的手段,本该被湮灭在消逝的宇宙。
但是因为‘圣’者与宇宙长存,只要宇宙本身不真正消亡,更替纪元并不能抹杀掉这些‘旧圣’。
当然在这手段中,也有一部分,楚河并不陌生。
楚河所会的道法、神通还有武技里,分明有着这些手段的影子。
可见,上个纪元的文明以及手段,早已被现而今所吸收消化。
赵小七和九姐姐战到酣畅处。
双双化作光虹。
寻常双眼,已经捕捉不到他们的轨迹。
戒鲁只能在一旁干着急,却根本无法可想。
恰在此时,他怀中的油灯飞了出来,落入那交战的区域之中,大放光明。
这一刻整个黄泉,整个地府都被点亮了。
玉鼎真人冷哼一声,拔剑而起。
一剑横穿地府,撕裂了混沌,劈开了那璀璨的佛光。
然而在佛光中,身穿深红色纱衣的绝世女子,已经降临,目光如电,气息深奥、古老,带着一种磅礴的,无法掩盖的死气。
真正的孟婆,真正的旧圣,归来了!
她扫了玉鼎真人一眼,然后捏碎了玉鼎真人的剑气。
视线落到了戒鲁的身上,忽然多了些许温情。
楚河心中大感不妙,警铃大作。
不容多想,直接劈开地府,连迷雾生命的本质都不想保留在这方宇宙,而是全部遁出域外,躲到外宇宙中去。
只是一瞬间,整个地府都凝固了。
时间、空间乃至一切的一切,都固化。
楚河即便是金仙修为,更已然悄悄将九转玄功修到了九转程度,只差最后的九转归一大圆满,却又依旧难以抵抗这种乃至旧圣的封印和禁锢。
如果说回归之前的九姐姐和赵小七,楚河还能看清一二。
那么现在的孟婆,在楚河的眼里,甚至比元始天尊他们还要迷蒙。
这不是说孟婆超越了元始天尊,比元始天尊更强。
而是因为,道不同。
元始天尊是仙尊,是仙道鼻祖。
楚河修行仙道,顺着轨迹,管中窥豹,也能见得一斑。
但是孟婆是什么情况,他一无所知。
所以,在楚河的眼中,孟婆更加神秘,无解。
“放肆!”玉鼎真人手持诸天轮回盘,以轮回之力,撬动整个地府的力量,对抗这种禁锢。
而与此同时,地府之外,似乎也已经有强横的力量盖压,却始终不曾降临。
那应该是混元存在在交手。
却不知都有哪些。
孟婆拉着戒鲁的手,叹息了一口气。
“我以己身化为九,本为了融入这世间,融入这纪元。不想到了纪元终末,依旧割裂在外,反而自己内斗起来,让人看了笑话。”孟婆缓缓的说着,她的声音分明悦耳,却苍老无比,看着容貌绝世,美艳无双,却无人会觉得她年轻。
戒鲁同样看着孟婆,心中有了某些